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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记生命:读《同在阳光下》

2022-05-30曲庆彪

参花·青春文学 2022年10期
关键词:印记意象心灵

曲庆彪

捧读一本诗集,往往就会禁不住去想:诗歌稀有的品质是什么?诗人何以赢得诗歌之神的眷顾?当我们谈论诗歌的时候,是更在意诗歌本身带给我们的形式上的美感?还是要关切诗歌背后诗人情思如纱入水般的浸润和涌动?

掩卷回想,《同在阳光下》带给我们可碰触的形式美感和深层意蕴——

取材不拘细大,立意诚笃质实。诗含三辑,第一辑《记忆是一首老歌》辑十七篇诗文,以星空问道起势,衔之以生日之思、烛光夜话、活着的感慨。这里有童真似幻、青春如祭、渐行渐远的年华和永不褪色的记忆;这里有撞击生命的重大矿难、某一年某一处雨中的冥想、情爱激起的生命之痛、给挚爱亲人的纸短情长。此辑收于《燃烧》和《选择》,落笔在宁愿燃烧的执着和自由选择的无悔上。第二辑《在路上》辑十四篇诗文,成都、重庆、资阳、井冈山、武汉、长春、榆树治江村……虽非戎马倥偬,却也南征北战。历来羁旅伴斜阳,迁客骚人最易生慨叹,而此辑中的诗文,充满蜀国深情、故土之恋、圣地遐思、客途清欢。在路上,看脚下,作者把每一步都走得扎实稳妥。第三辑《古格王朝》辑十九篇诗文,从记忆中的老家写起,点出“西藏把我带回老家”的至深至恋。诗人娓娓倾诉布达拉宫红与白的往事,沉浸于拉萨星月可亲的夜色,咏唱拉萨河的年轻、欢乐、沉默、驕傲,叹惋古格王朝的寂落与悲凉。与此同时,诗人也不忘为进入藏区的孤独旅人谱一曲情歌,书写与战友、与藏民的深情厚谊,讴歌雪域高原的真山、真水、真精神。诚如作者所言:“西藏是我的第二故乡,我执迷西藏自由的心灵。我是西藏的儿女,朴实无华;我是高天厚土间的白云,追寻我日夜向往的归处。我执着,我野性,我崇尚西藏不遮掩的生命。”天地人神,四季风物,现实关切,灵魂问答。凡所会心处,或感于一沙一叶之幽微,或叹于宇宙大千之宏阔,皆入于浅吟低唱;行旅匆匆的奋斗生涯,与大江大河的生命对话;旧雨新知间的应和酬答,对亲慈骨肉的至爱牵挂,都融进长句短札。

意象简括自然,赋语凝练稳妥。刘勰在《文心雕龙·物色》中写道:“岁有其物,物有其容;情以物迁,辞以情发。一叶且或迎意,虫声有足引心。况清风与明月同夜,白日与春林共朝哉!”诗人的心是最易与外物共情的,而诗人凝思结想的创造能力远远大于对现实的简单模仿。这里既有生活的痕迹,更有心灵的光芒,寻常物事往往寄意深厚,真山真水更加让人动容。意象是诗歌最基本的组成部分。诗人庞德曾说:“一个意象是在一刹那的时间里呈现理智和情感的复合物的东西。”诗中的意象组合能清洁或去蔽世界的本来面貌,为读者照亮一个充满生命情趣的世界。作者将眼中所见、耳中所闻、手中所触、心中所念,如采撷花蕾般,一一裁剪铺陈。写实者,如蜀雨、梅雨、东湖、湿地、夜色、莲花、年轮、大树;写意者,如古格王朝远去的背影、雪域高原寂寥的海思、城市高墙、心灵锁钥、乾坤的呼吸……借用《周易·系辞·上》所言,“圣人立象以尽意”,准确的审美意象能使作者所要表达的自我感受,那种意味,那种复杂而又不可言喻的情绪找到“对等物”,这也是意象的独特价值所在。作者撷取工作生活中那些触碰心灵的客体,开敞去蔽后融于主体的无尽遐思,曲尽物性人情,化作笔底波澜、诗中意象,为读者带来丰富的体验。

在诗歌语言的运用上,作者融古于今,骈散结合,那些对仗、韵脚的使用,那种凝练精致、直抒胸臆的笔法,铺垫出古典主义、革命浪漫主义的底色,而散落各处的词性活用、隐喻象征、个体感悟的奇特化书写,又使诗歌或多或少地呈现出一点现代朦胧诗的特征,恰如朝暾光辉映照下的雪域,峭拔高峻而设色温暖。诗意往往源自诗歌语言的奇特化,而诗歌语言的奇特化,关键在于处理好那些扑入诗人眼底心头的可融合的异质性因素。“那些/期待烘烤的记忆/变成了/荒芜和月色”“刨开的路面/透出了腥味的喘息”“无意坐看叶脱枝,忽闻风落山水间”。这些词语的活用,隐喻、象征等修辞手法的使用,让诗歌的异质性因素得到瞬间组合,创造出一道陌生而又能引起共鸣的心灵风景。也正是通过诗歌语言的奇特化书写,作者获得了对历史、对生活的最诚恳的观照和反思。明人胡应麟在《诗薮》中曾说过:“诗之难,其《十九首》乎!蓄神奇于温厚,寓感怆于和平;意愈浅愈深,词愈近愈远;篇不可句摘,句不可字求。”在这本诗集中,神奇与温厚、感怆与平和、深与浅同样作为对立因素,相互抗衡、完美共存于诗歌的语言之中,用奇而不用险,质实却不落窠臼。

运思灵动自然,落笔理趣交辉。诗人笔致超脱,不胶着于事,不凝滞于物,不停留于对意象的简单摹写,而长于点染情韵、揭示哲理。他对自己的灵魂是有期许的——“我一直渴望/站到一个高处/问候早晨的太阳”;他有诙谐自谑的勇气——“留有寸心好自嘲”;他对德行与自然同等重视——“大道朝天德作梯/小溪归海月为桥”;他深谙变化之美,人的渺小与自然的阔大,生与死的辩证和超越——“在大自然的衬托下,人是如此的渺小,何等的脆弱……”从很多诗中,我们都可以读到诚于肺腑的赤热、天蓝水蓝的透彻。那是生命深处的回眸,历尽千帆后的从容。不空洞,不无病呻吟,不是暮年哀婉,而是从世情百态里穿越过来的长者智慧、善者良知。人在世俗世界里会有谎言,对别人,尤其是对自己,而人在诗的国度里是撒不了谎的,因为诗心正是宇宙的直觉,真与善如伉俪相携,美是爱的孩子。所有幽潜的内在,经由语言化作辽阔的外在,诗人吐露的一定是对自己、对世界至真至诚的语言之花。而语言之所以被称为诗,是需要张力的。诗人的独特经历和真诚表达,造就了《同在阳光下》独特的张力结构。《同在阳光下》的张力结构既不是语言的,也不是题材的,而是源自诗人的思辨与激情。感性的绚烂与理性的中正很好地交融在字里行间,诗的总体风格是刚健辉光、温厚自适的。文如其人,这些诗文绵里裹铁,有着温柔敦厚的硬朗。

更难能可贵的是,充满历史感和个体经验的时间自觉,天涯海角、苍穹一隅的空间意识,贯穿在整本诗集之中。诗人给我们展示的,是这阔大宇宙中无边的心灵风景。

乍一看,诗行里随处都是领略了“社稷沉浮人百态”、束身于“楼高难下、庙宇之大”的身份印记。作者书写仕途浮沉——“可贵的鸟儿……沉默的羽毛,散落在大街小巷”;三缄其口的无奈——“不再发出声音”;何去何从的茫然——“此时,我伫立在十字路口”;同时,也抒发了自己纵使戴着镣铐舞蹈,亦能尽力舒展双翅,在有限度的自由内,追逐蓝天与梦想。他憧憬未来——“希望给了/牙牙学语的婴儿”;他更无悔选择——“不想随流而下/宁愿,站着/在荒野中凝固……不想躬身而朽/宁愿,燃烧/在尘埃中飘逸……”虽然其特殊的身份带给诗人一定的内敛特质,但诗人仍然坦言:“放弃……是人的一种解放”。诗人用诗完成了对世俗身份的超越。同时,这些带有明确身份印记的诗歌,因为情感的克制和奔腾,多出一份咬嚼不尽的味道。

细细品味,诗集中体现得更多的是敏于感悟、擅于沉思、敢于放歌的心灵印记。在《选择》一诗中,作者将自己众多的“人格面具”归类为“我”“你”,以“我”“你”之间,镜与灯式的交互,向读者敞开了自己。“我”是自卑的、丑陋的、贪婪的;“你”是自然的、善良的、执信的。因为相互选择,“你”不得不结束纯真、过早成熟,而“我”或者迷失原路,或者躲过灾祸。因为交换了价值,痛苦和幸福,得到与失去都在其中。作者没有对人的原始本性及社会化规训作二元对立式的评判,而是洞悉了人生之路的兜转无常,辩证地看到“反者道之动”的转化。这样的坦诚,让我们感受到了一个灵魂的丰富和醒觉,感受到了融贯始终的内隐性张力:潜意识和文化理性之间的张力。

可以想见,作者在夜阑人静时,独与天地精神相往来,缀念成诗,心旌摇荡,滴滴点点,都是生命的印记。康德说:“诗使人的心灵感到自己的功能是自由的。”《同在阳光下》读来蕴藉中有明朗,婉转里涵坚实,是一种精神的舞蹈和灵性的舒展,是存在的澄明。千江有水千江月,万里无云万里天。一个人心中印记着一个世界,朗心澈照时,云舒云卷万幻如画;虚颐无念处,万物静息自在圆融。一本诗集,便是一江水,万里天。

(责任编辑 徐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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