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社戏》之真 悟虚构之妙
2022-05-30张玲
张玲
小说是虚实相生的产物,虚构能让小说中的人物、景物比生活中的人物、景物更加真实。塞万提斯说:“虚构愈接近真实就愈妙,情节愈逼真就愈使读者喜欢。”《社戏》便是这样的小说。
一、《社戏》的虚构建立在人物塑造的真实之上
真实的个体。双喜既懂事、周到、聪慧、机灵,又狡黠。他最先想到用八叔的船带“我”出行。“船又大;迅哥儿向来不乱跑;我们又都是识水性的”,他一口气说了三个无可辩驳的理由,让“我”的母亲放心。铁头老生刚一出场,他就热心地为“我”介绍老生的绝技,“能连翻八十四个筋斗,他日里亲自数过的”;当铁头老生很久也没有翻筋斗的迹象时,他又立刻洞察到“我”的失望,马上安慰“我”,“晚上看客少,铁头老生也懈了,谁肯显本领给白地看呢?”在一群小伙伴面前,双喜真是个细致周到的大哥哥。他如果只有懂事的一面,也显不出这个年龄的活泼和这个故事的趣味。第二天,双喜遇到六一公公时,就俨然变了一副模样——不友善,也不温和了。“是的。我们请客。我们当初还不要你的呢。你看,你把我的虾吓跑了!”这几句话很有分量:第一句“我们请客”是在申明道德立场——昨天的行为绝对不是偷盗,而是待客,所以问心无愧,理直气壮,六一公公断不可以指责,否则就是没有待客之道;第二句“我们当初还不要你的呢”反客为主,挑剔六一公公的豆并不是太好,能被选中,应该心存感激;第三句“你看,你把我的虾吓跑了”转移话题,指责六一公公不该在此处“聒噪”,影响大家钓虾,若再不撤退,就要被索赔了。好一个调皮无赖、生动真实的双喜!试想一下,倘若六一公公责问时,双喜马上认错、道歉,那他丰富、立体的性格就难以凸显了,其个体塑造的真实性就会打折扣。
真实的群体。群体的真实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群体角色合理、可信。陪“我”看戏的那群小伙伴的言行举止莫不真实、生动。他们各自的性格特点也恰好符合一个理想群体的角色分工——有“船长”,有“水手”,有“侦察兵”,有“勤务兵”,当然还有“VIP”。双喜稳重、周全,决定什么时候出发、什么时候归航,决定摘谁家的豆、摘多少,还预先想好偷豆之后的应对之策,是团队的核心人物。阿发偷豆之前先摸一遍,对比一下,提出偷自家的豆,理由是自家的豆更大——他聪慧而淳朴、善良而真诚,为了团体活动的顺利开展无私奉献,是团队坚定的支持者、追随者。桂生为“我”买豆浆,没有买到还提出舀一瓢水给“我”,以示弥补——他是团队中的“小跟班”。至于“我”,肯定是贵宾。这样一个角色完备的群体,给人以真实的感觉。二是群体心理合理、可信。一群人在完成共同的目标时,有相同的理想和相同的利益,所以在陪“我”看戏时,伙伴们鞍前马后为“我”效力,在可能被八公公指责时,一群人又齐心协力想好了回怼的台词。一个人不敢做或者做不成的事,一群人就有可能完成,甚至是创造性地完成。这是群体塑造的真实。
二、《社戏》的虚构建立在心理活动的真实之上
真实的沮丧。“至于我在那里所第一盼望的,却在到赵庄去看戏”,“这日期也看看等到了”。“第一盼望的”可见盼望之切,“看看等到了”可见盼望之久,两句话极力渲染了“我”的盼望之情。接着,事情发生了戏剧性的逆转——没有船,看不成。“我”的情绪瞬间跌到了谷底,“急得要哭”。十一二岁的孩子已经有理智,不会随意哭泣,此刻却要急哭,足见当时多么失望。随即,“我”发出了哀叹:“总之,是完了”;“到下午,我的朋友都去了,戏已经开场了,我似乎听到锣鼓的声音,而且知道他们在戏台下买豆浆喝”。此时,“我”脑海里不断翻滚着看戏的场景,几乎要幻听了,并且发生了异常行为:“这一天我不钓虾,东西也少吃。”从气恼到失望,既绝望又不甘心,心心念念,牵肠挂肚,茶饭不思,无滋无味,一个孩子求而不得的痛苦,何其真实。
真实的兴奋。从文中母亲对“我”的担心和教育可以看出,“我”平时受到的家庭约束较多,基本没有脱离过家人的视线。因而,月夜行船是“我”前所未有的经历,所以,一路上“我”对所见之景都无比新奇:“我”兴致盎然地观察匆匆掠过的两岸的山,“我”陶醉地感受着迎面而来的温柔的风,“我”深深地呼吸着饱含麦草清香的湿润的空气;从暗黑的水路走来,远远看到有红红绿绿颜色的、有光亮的戏台,竟然觉得那是“画上的仙境”“仙山楼阁”。这些景致在农家子弟看来平常不过,无非是冷月下深深浅浅的黑暗,唯有“我”一人兴奋,何其真实。
三、《社戏》的虚构建立在乡土情怀的真实之上
真实的亲情。母亲和外祖母都给了我最浓郁的亲情,但由于身份不同,亲情的流露也有区别。母亲的爱是克制的。“我”看戏回来,看到“桥脚上站着一个人,却是我的母亲”。母亲一人在岸边守望,这是多么深情的牵挂,但母亲是出嫁的女儿,在娘家行事不免有较多顾虑:母亲知道“我”看不成社戏非常烦闷,“却竭力的嘱咐我,说万不能装模作样,怕又招外祖母生气,又不准和别人一同去,说是怕外祖母要担心”。不愿因为“我”的缘故让家里不和睦,这很符合母亲的身份。外祖母的爱是直白的。外祖母知道没有船影响“我”看戏时“很气恼,怪家里的人不早定,絮叨起来”。当双喜提出坐大船出行,“外祖母又怕都是孩子,不可靠”。外祖母首先担心的是“我”的安全,不放心“我”随他们去。继而,外祖母不但大发脾气,还上升到道德谴责层面,“说我应当不高兴,他们太怠慢,是待客的礼数里从来没有的”。大家长的做派很符合外祖母的身份。
真实的乡邻。乡邻之间既有和睦,也有纷争,符合人情、人性。“阿发的娘是要哭骂的”,类似的情况肯定发生过多次,所以少年们都熟知了。一位村妇因为家里的东西少了而当众又哭又骂,举止既泼辣又世俗,非常真实。八公公的盐和柴少了,“一定要知道,会骂的”。可见,乡邻之间也会为些许小事计较。这是生活中会真实发生的场景。六一公公“中状元”的“恭維”,是乡土中国最广泛、最朴素的民间祝福,真实可信。
真实的风俗。乡间每年会自发组织戏曲演出,大村小村合办,这种风俗在今天仍有所延续。戏台旁边有小商小贩卖小吃食或饮品,观众身份各异,有贫有富,且贫富之间互相鄙视:“我们这白篷的航船,本也不愿意和乌篷船在一处。”这些描写都真实可信。
清朝唐彪在《读书作文谱》中说得很精辟:“文章非实不足以阐发义理,非虚不足以摇曳神情,故虚实常宜相济也。”虚构能体现作者的写作能力,但虚构不是胡编乱造,用符合生活逻辑的真实、细节的真实让读者感同身受、心领神会,产生似曾相识、身临其境之感,便是好的虚构。
责任编辑 姜楚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