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与知的交融
2022-05-30梁缓
摘 要:“仁”是《论语》的核心。“仁”最核心的意义是爱,是人的道德修养所能达到的最高境界,属于人的情感机能。同时《论语》中有智慧和理智的“知”是人的理智机能,它是《论语》中的另一核心。本文通过对“仁”与“知”概念关系的探讨,得出情感之集大成者的“仁”与理智之直接展现的“知”之间相互交融,便能达到人格最完美的境界——圣。
关键词:仁 知 仁知交融 圣 DOI:10.12278/j.issn.1009-7260.2022.08.001
以夏传才先生为代表的一类《论语》研究者认为:“仁”是孔子学说的核心,是孔子理想人格的最高境界。并在其《论语讲座》中提出“智、仁、勇是孔子提倡的三种最高的品德标准。”“智”在《论语》中有着与“仁”相当的地位,这种观点是值得肯定的。但其把“智”仅仅作为一种品德修养来谈论,这种处理方式是值得商榷的。从心理学的角度来分析,智属于人的理智机能,是作为人的理性品质存在的。那么《论语》中“仁”与“智”的含义分别是什么?两者有什么关系?《论语》中描绘的人格最完美的境界是什么?以上是本文要探讨和解决的问题。
一、仁
根据杨伯峻先生在《论语词典》中的统计,“仁”字在《论语》中共出现109次,作为“孔子的道德标准”这一意义有105次之多;许慎在《说文解字》中解释“仁”为“从人,从二”即许慎认为“仁”有“人群”“多人”之意;郑玄在注《礼记》时注解“仁”的含义为“相人偶”。那么在《论语》中孔子为什么要强调“仁”?“仁”有什么含义?怎样成“仁”?
(一)孔子强调“仁”的理由
1.人格的理由
《论语·里仁》第二章:子曰:“不仁者不可以久处约,不可以长处乐。仁者安仁,知者利仁。”
这是孔子把“仁”作为弟子學习和修养目标的最明显的证据。孔子提出“仁”是因为:不仁的人不可以长久居于穷困之中,也不可以长久居于安乐之中。只有有仁德的人才能安处于任何环境。因为如果君子抛弃了仁德,就没有办法成就他的声名。所以君子时刻都要具备“仁”的品德。
2.文化的理由
仁对个人而言是个人对理想人格的追求,放在文化上是整个文化活动的理想追求。孔子曾提出文化落后的国家虽然有君主,但是还不如拥有先进文化的中国。这一观点显示出孔子认为华夏文化优于夷狄文化。在文化上,孔子认为他所接触的文化有着极大的优越性。在对其所推崇的“仁”这一理想人格进行评判时,也时刻不忘把评判对象放诸整个文化背景中来衡量“仁”或“非仁”。
在《论语·子路》第十九章:樊迟问仁。子曰:“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虽之夷狄,不可弃也。”
《论语·宪问》第十七章:子贡曰:“管仲非仁者与?桓公杀公子纠,不能死,又相之。”子曰:“管仲相桓公,霸诸侯,一匡天下,民到如今受其赐。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岂若匹夫匹妇之为谅也,自经于沟渎而莫之知也?”
孔子在回答子路关于管仲“未仁乎?”的疑问时也坚定地说“如其仁,如其仁。”
从以上几则材料中,我们可以看出孔子在对“仁”进行探讨时,是把“仁”与“不仁”的标准放置在整个社会文化背景之中,管仲相桓公阻止夷狄入侵,维护了先进的华夏文化,因此他就是“仁”。想要使先进文化生生不息,只有推崇“仁”才行,只有具有“仁”的人,才能担负起保持、维护、发扬先进文化的使命。
3.政治的理由
《论语·子路》第二十章中,对于子贡提出的“今之从政者何如”的问题,孔子答道:“噫!斗筲之人,何足算也?”自此我们了解到孔子所处社会之中的执政者竟是一群器识狭小的人。
《论语·颜渊》第十七章:季康子问政于孔子。孔子对曰:“政者,正也。子帅以正,孰敢不正?”第十八章:季康子患盗,问于孔子。孔子对曰:“苟之不欲,虽赏之不窃。”在季康子再次向孔子问政:“如杀无道,以就有道,何如”时,孔子反问道:“子为政,焉用杀?”进而提出“子欲善而民善矣。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风,必偃”。
在孔子与这位鲁国的实际掌权者的对话中,我们看到执政者是这样管理国家百姓的:自身被“不正”“贪欲”“杀戮”等“不仁”的思想充斥着的同时,却要求百姓“正”“不窃”“有道”,在达不到其所预期的目的时,竟要采用“杀戮”的残忍手段。
针对这一现实,孔子提出“民之于仁也,甚于水火。水火,吾见蹈而死者矣,未见蹈仁而死者也”的“仁治”主张,执政者应以“仁”的理念来统治百姓。在人格、文化、政治等方面都迫切需要“仁”的情形下,我们应怎样认识“仁”,进而达到“仁”?
(二)“仁”的含义
1.爱人。《论语·颜渊》:樊迟问仁。子曰:“爱人。”
2.孝悌。《论语·学而》:有子曰:“孝悌也者,其为仁之本与!”
3.克己复礼。《论语·颜渊》:颜渊问仁。子曰:“克己复礼为仁。”
4.推己及人。《论语·雍也》:子曰:“夫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
综上我们可以得出:“仁”即是以爱为核心,以孝悌为根本,以礼为约束,实现推己及人的最高的人格境界。
(三)“仁”的达成
对于子张关于“仁”的问题。孔子回答:能行恭,宽、信、敏、惠五者于天下为仁矣。逐条来看:
恭,《说文》:“恭,肃也。从心,共声。”段玉裁注:“肃者,持事振敬也。”“居处恭,执事敬”“貌思恭”“行笃敬”“祭思敬”“修己以敬”等都是“恭”的要求和表现。孔子说做到恭——恭敬庄重就不会遭受侮辱。
宽,“人不知而不愠”,“不患人之不己知,患不知人也”(不担心别人不了解自己,而担心自己不了解他人);“躬自厚而薄责于人”(严格要求和责备自己,对他人要采取宽容的态度);“君子求诸己,小人求诸人”(君子遇到问题先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小人则只想着推卸自身的责任),都是“宽”之要求和具体表现,夫子认为“宽则得众”,宽厚就会得到大众的拥护。
信,“敬事而信”,“谨而信”,“与朋友交,言而有信”,“主忠信”;“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大车无輗,小车无軏,其何以行之哉?”(人如果无信,就像大车没有车辕与轭相连接的木销子,像小车没有车杠与横木相衔接的销钉,车要靠什么行走呢?)“子以四教:文,行,忠,信。”体现出“信”之重要性,因此孔子说“信则人任焉”,诚信就会得到别人的任用。
敏,《论语·学而》:“敏于事而慎于言。”《论语·里仁》:“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这些都是对“敏”的要求,夫子认为“敏则有功”,杨伯峻的解释则为“勤敏就会工作效率高、贡献大”。
惠,《论语·公冶长》:“子谓子产有君子之道四焉……其养民也惠……”《论语·里仁》篇“小人怀惠”,即小人关心恩惠。在《论语·阳货》中孔子提出“惠则足以使人”。如果执政者以惠治民,那么关心恩惠之人就会驯服,会听其使唤。
夫子认为能够处处实行这五种品德的人,便能成“仁人”。
通过恭,宽,信,敏,惠得以实现的以爱为核心,以孝悌为根本,以礼为约束,且能够做到推己及人的最高理想人格的“仁”,是否能涵盖“智”?“智”在《论语》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二、知
从心理学的观点论人性的表现,有感情与理智两方面,“仁”是以爱为核心的感情机能,作为理智之“知”是属于人的理智机能,二者互不涵盖。那么既然不从属于“仁”这一《论语》核心,“知”在《论语》中是怎样呈现的?又有着怎样的含义?
(一)智在《论语》中的显现
《论语·季氏》:孔子曰:“生而知之者上也,学而知之者次也;困而学之,又其次也;困而不学,民斯为下矣。”
在《论语集释》中程树德先生收录皇侃疏:“此章劝学也,故先从圣人始也。若生而自有知识者,此明是上智圣人,故云上也。”从这则材料中我们得出:生来就有知识的人,是“上智”之人。
孔子在《论语·述而》中自述:“我非生而知之者,好古,敏以求之者也。”(我不是生来就是有知识的人,而是靠后天的勤奋敏捷来求取知识)其在《论语·为政》中也说道:“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从孔子的自述中我们得知:夫子的一生是在学习中不断发展的一生,是向“上智”不断靠近的一生。他所提出的“学”是不断向“智”靠拢的手段。
孔子提倡通过不断学习向“智”靠拢,那么夫子所说的“学”包含哪些内容?
《论语·季氏》记载,孔子对他儿子说:“不学诗,无以言。”不学习诗,就说不出文辞优美的话。“不学礼,无以立。”不学习礼,就不知如何立身处世。
《论语·泰伯》:子曰:“兴于诗,立于礼,成于樂。”人的修养,开始于学诗,自立于学习礼仪,完成于学习乐。
《论语·述而》:子所雅言,诗、书、执礼,皆雅言也。子以四教:文,行,忠,信。夫子以典制,德行,忠诚,守信来教学生。
由以上所列举的资料,可以看出孔子所谓“学”的内容不仅包含诗、书、礼、乐等知识,同时还有对历代文献的掌握,对待他人的忠心和与人交际的诚信,并注重在社会生活中的实践。
在为求智而学习的过程中,孔子还为弟子提供了行之有效的学习方法:
《论语·雍也》:子曰:“君子博学于文,约之以礼,亦可以弗畔矣夫!”提出“博”与“约”结合的方法。还有《论语·为政》篇中的“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提出“学”与“思”相结合的方法。
(二)智的含义
《论语·为政》:子曰:“由!诲女知之乎!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知道就是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这就是“知”,此处的“知”即为实事求是之智。
《论语·雍也》:樊迟问知。子曰:“务民之义,敬鬼神而远之,可谓知矣。”此处之智是孔子对执政者(或潜在的执政者)所说,身居其位且想谋好其政者,就必须要把心与力放在用于使人民走向“义”的道路上,对于鬼神之事,要保持敬畏而不靠近的态度。
《论语·颜渊》:樊迟问知。子曰:“知人。”樊迟未达。子曰:“举直措诸枉,能使枉者直。”此则材料的话语对象也是执政者,想要做个有智慧的执政者,就要学会“识人”,把正直的人选拔出来,这样既可以使政事清明,又可以使邪恶的人变正直。
从以上所引材料,我们可以得出,《论语》中作为有智慧、聪明之意的“知”,其指示对象是有政治职权的执政者,作为执政者,他们必须要具备这种理智机能——智,这样才能更好地利用仁。
三、仁与知相互交融即为圣
《论语·述而》:子曰:“若圣与仁,则吾岂敢?抑为之不厌,诲人不倦,则可谓云而已矣。”孔子自谦无法企及“圣”和“仁”的完美境界,只是努力做到朝着“圣与仁”的方向迈进,并在追逐的过程中做到不知疲倦地教导学生。
与这则材料相关联的有《孟子·公孙丑上》:“昔者子贡问于孔子曰:‘夫子圣矣乎?孔子曰:‘圣则吾不能,我学不厌而教不倦也。子贡曰:‘学不厌,智也;教不倦,仁也。仁且智,夫子既圣矣!”孔子自谦没有做到“圣”,只是永不满足地学习,不知疲倦地教导学生。子贡却一语道破圣的内涵——“圣”即存在于“仁且智”之中。
圣,作为“具有最高道德标准的人”的意思,在《论语》中共出现两次:
《论语·雍也》:子贡曰:“如有博施于民而能济众,何如?可谓仁乎?”子曰:“何事于仁!必也圣乎!尧舜其犹病诸!”圣的标准超过仁的要求,是尧舜都无法达成的。
《论语·述而》:子曰:“若圣与仁,则吾岂敢?抑为之不厌,诲人不倦,则可谓云而已矣。”夫子自谦自己无法达到圣与仁的境界。
从这两处我们可以看出,夫子把“圣”尊于不可企及之高处,可以说是世人无人能达到的人格最理想的境界。
但是,通过纵观《论语》中夫子以“博学于文,约之以礼”的致学方法,通由学思结合的求智之路,最终达到仁智交融的理想境界的人生历程,我们不能不说孔夫子本人在其“志于学”的十五岁时,就开始一步步接近这人格最理想的境界,并在“仁”和“知”交融之时,完成了自身成“圣”的理想。正如子贡所言,夫子学而不厌,是智也;教而不倦,是仁也。夫子仁且智,夫子既圣矣!
总之,“知”和“仁”同是《论语》的核心。我们不仅要有“爱人之仁”,更要有“使民劳而无怨之智”。不仅要做一个恭,宽,信,敏,惠的仁者,更要成为一个善于“利仁”的“智者”。要做“仁”与“知”合一的,使“近者说,远着来”的执政者,成为人格最完美的“博施于民而能济众”的圣人,这就是孔夫子对执政者或潜在的执政者(学而优则仕的学生)的期望。
参考文献:
朱熹《四书章句集注》,中华书局2012年。
(梁缓,1989年生,女,河南郑州人,河南大学硕士研究生,郑州财税金融职业学院语文教师,主要从事中国古代文学先秦段思想文化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