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也纳艺术史博物馆
2022-05-30孙海燕
孙海燕
在音乐之都维也纳有一座19世纪末建成的古典主义建筑。建筑的中央穹顶大厅铺满了名贵的大理石,拱顶上悬垂着闪亮的镭射球(图1),镶着金边的檐口和壁柱上有飞翔的天使。这里每个月都会有一个夜晚,人们在庄重华贵的古典大厅中,和着音乐品尝鸡尾酒。这并不是童话故事里的皇宫舞会,因为就在你刚抿了一口鸡尾酒的时候,那位博学多才的解说员便会开始向你透露一些收藏品的秘密。
这是维也纳艺术史博物馆(KHM)每月举办一次的KUNSTSCHATZI俱乐部活动。一座世界顶尖的博物馆定期变身酒吧,原本阳春白雪、肃静典雅的空间(图2)变得如此时尚喧闹,这看似大逆不道、背离传统,其实很“KHM”,也很“维也纳”。作家罗伯特·穆齐尔(Robert Musil) 在谈到19世纪末的奥地利时曾说:“若不是出生在当时的人,很难相信即使在那个时候,时代变化的步伐比骑兵队的骆驼还要快……不过在那个年代,没有人知道变化何去何从。”“也没有人能分清,哪些是上层,哪些是下层,什么在进步,什么在退步。”
维也纳艺术史博物馆的建立,就是在一系列重大事件的变化中诞生的。
一、群星闪耀的家族珍藏
19世纪初,奥地利的统治者哈布斯堡家族醉心于艺术珍品的收藏。1493年即位神圣罗马帝国皇帝的马克西米利安一世怀着强烈的艺术热情,成为众多艺术家的朋友和赞助人,其中就包括德国画家丢勒。1590年至1595年,尼德兰大公弗朗西斯科·埃尔内斯托收藏了大量佛兰芒地区的绘画作品,其中就有老彼得·勃鲁盖尔的《农民的婚礼》。17世纪初,鲁道夫二世继续收藏丢勒和老彼得·勃鲁盖尔的作品,同时也大量购入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名家画作,提香的《达娜厄》、科雷乔的《朱庇特和伊俄》、帕尔米贾尼诺的《丘比特制弓》等都被其收入囊中。
1628年至1662年,蒂罗尔的斐迪南·卡洛和安娜·美第奇联姻,这场婚姻为奥地利带来了一批16、17世纪的意大利名画,其中包括拉斐尔的《草地上的圣母》。与此同时,利奥波德·威廉大公在国际艺术市场上搜罗各种名画,购得为数众多的意大利和佛兰芒大师作品,如乔尔乔内的《三哲人》(图3)、小荷尔拜因的《简·西摩尔像》(图4)。1656年,出任了9年尼德兰总督的利奥波德·威廉大公携带着他的藏品从布鲁塞尔回到维也纳。就在同一时期,西班牙国王腓力四世向维也纳皇室赠送了一批委拉斯贵支的佳作,包括《穿蓝色衣服的玛格丽特公主像》(图5)和《腓力·普罗斯波王子像》。1740年,查理六世的女儿玛丽娅·特蕾莎继承父业,成为奥地利第一位女大公,维也纳艺术史博物馆前的广场就叫玛丽娅·特蕾莎广场,中间有特蕾莎女王的雕塑座像。后来女王迎来了两次扩充藏品的重大机会,并入手了5幅鲁本斯的大尺寸画作,其中就包括《圣母升天图》。
到19世纪初,这个家族通过联姻和购买已经收藏了不计其数的艺术杰作和奇珍异宝。当时由于政治原因,这些宝藏面临被抢夺劫掠的危险。更让哈布斯堡家族焦虑的是除了维也纳外,大量的艺术品还分散在因斯布鲁克的阿姆布拉斯宫、纽伦堡和亚琛这三个地方,而位于城墙外的美景宫便是这些藏品最好的去处。美景宫由战功赫赫的萨沃伊·欧根亲王建造于1714年至1722年,后来成为哈布斯堡家族的皇家美术馆。通过转移、运送、安置、保管等一系列流程后,哈布斯堡家族的藏品在美景宫全部幸存下来,直到1814年至1815年维也纳会议期间才与公众见面。所有藏品均对市民和外国使团开放,参观者络绎不绝、赞叹不已。美景宫的展览在整个欧洲引起了强烈反响。这时,一个想法在哈布斯堡家族内部酝酿起来,并不断发酵——为这些藏品专门建造一座博物馆。但从一个想法变成现实,这个家族又等待了六七十年,等待时机的变化,等待一个人的出现。
二、在歷史进程中诞生的人类宝库
1848年年底,弗朗茨·约瑟夫一世登上了奥地利皇帝的宝座。从即位开始,这位新皇帝就感到哈布斯堡所有的藏品亟须统一陈列在一处,但实现这个计划的时机依然尚未到来。
19世纪中叶,欧洲的大部分地区都在大力开发现代化城市格局,而维也纳依然被厚重的城墙包裹着,它看起来已经落后于其他都城的脚步。
维也纳的这座环形城墙有12座棱堡,给维也纳人带来过充足的安全感。城墙外围是一片宽阔的缓冲地带,这片军事禁区将内城与郊区清晰地隔开。(图6)革命和经济发展的态势使得市民阶层越来越渴望拥有这片军事缓冲区的使用权。但保守主义者和皇室军队则认为它的存在可以捍卫帝国政府、保卫皇室。最终,经济发展的需要压倒了一切阻力。
1857年,弗朗茨·约瑟夫一世宣布拆除城墙,开放军事缓冲区为民用土地,并成立了一个委员会对此地进行规划与开发。这项大规模的城市开发项目造就了维也纳城市的新格局。环形的军事禁区成为环城大道,沿线建有市政厅、歌剧院、议会大厦、纪念碑、博物馆等标志性建筑。对习惯了手机导航的现代“路盲”来说,在维也纳旅行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只需要沿着这条宽阔大道边走边参观,就不会错过维也纳最重要的文化景点。
在环城大道的开发中,维也纳艺术史博物馆终于等来了它的创立。位于环城大道中心路段的玛丽娅·特蕾莎广场的两端,艺术史博物馆将和自然史博物馆相向而立。总工程师是维也纳建筑师哈森内尔,副工程师是德国建筑师森佩尔,在约瑟夫一世的支持下,建筑师完全不用顾忌经费问题,1871年至1880年间,博物馆的建设顺利地进行着。之后的10年用来进行建筑装潢和展厅陈设布置。(图7)1890年至1891年,克里姆特作为建筑装饰师拿到了为艺术史博物馆绘制壁画的项目,加上他在环城大道上的其他建筑装饰项目,不到30岁的克里姆特已经成为维也纳顶尖艺术家和建筑装饰师之一。6年后,他带领一批反抗传统的青年艺术家和设计师成立“维也纳分离派”,他们创新求变的新作品给不断变化的维也纳带来新的审美风格,同时,他自己也迎来了压力重重的中年危机和艺术道路的新契机。
1891年10月17日,弗朗茨·约瑟夫一世出席博物馆的落成典礼,开幕当天邀请了1000多位嘉宾,所有民众都可以免费入场,这座宫殿成为名副其实的欧洲人民的博物馆。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后,哈布斯堡家族长达600多年的统治落下帷幕,维也纳艺术史博物馆被共和国政府接管。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部分藏品被转移至小城阿尔陶塞的地下仓库中,但是博物馆建筑损毁惨重,在相当长的时间里处于闭馆修复状态,直到1958年才重新开放。(图8)
三、在当代玩转博物馆
今天,来自世界各地的艺术爱好者和观光客走进这座极具权威的艺术史博物馆。博物馆科学合理的主题分类以及与展品配合的建筑装饰风格,能让参观者在古罗马展厅欣赏到古罗马晚期的建筑遗风,在古埃及展厅感受别样的北非风情,在老彼得·勃鲁盖尔的作品中感受日常生活的细节,在委拉斯贵支一系列的玛格丽特公主像中观看一个女孩儿的成长和感悟其被注定的命运(图11)……在这里,展品、建筑空间和装饰构成了沉浸式体验艺术之美的时空。
进入21世纪,随着新媒体和网络信息技术的发展,维也纳艺术史博物馆在主题展策划、新项目开发、公共教育活动上不断创新求变。为了给年轻人和老年人全新的艺术体验,博物馆开发了智能手机App——KHM Stories,通过大量互动元素让当代参观者参与到不同角度和层面的艺术欣赏中。面对残障人士,他们开发了“周五无障碍!一起体验艺术!”活动,每个月的第一个周五由博物馆导游带领盲人参观者触摸参观,第二个周五有手语导游,第三个周五用简单的语言进行导游,第四个周五导游带领阿尔茨海默症患者及其伙伴参观。艺术史博物馆还与奥地利广播电台?1合作了播客作品“六季”,从秋天到仲夏,6位作家以6幅馆藏名画为创作灵感,写作了6篇文学作品,由?1制作成广播小说,可以在互联网上收听。对儿童来说,艺术史博物馆是个好玩儿的地方。这里有面对不同年龄段儿童的艺术教育课程,孩子通过观看原作和亲身体验艺术创作,可以与大师杰作进行零距离的交流。甚至,连孩子的生日派对也可以在博物馆工作室举办,只要父母提前上网预约即可。
博物馆作为人类文化遗产的档案馆,跨越时空,包羅万千,每次进入这炫目的空间,人们都可以校正一次自己和世界的关系。在一部纪录片中,维维安·韦斯特伍德(英国时装设计师)游走在维也纳艺术史博物馆大厅里,她坚定地说道:“对我来说,到博物馆看艺术品是一种治疗。”
对于这种体验,我深感认同。这感觉和人们走进宁静的大自然有异曲同工之妙。当你身处天地之间,万籁俱寂。世界之博大,造物之精巧,不由得让人感到自己的渺小和谦卑。当你身处博物馆展厅中,人类创造力之伟大,艺术家技艺之高超,杰作与杰作之间的碰撞,会带给你心灵上的震撼。这正是“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后,放下小我,拥抱真实的自我与世界的治疗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