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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后登楼看山

2022-05-30

妇女之友 2022年9期
关键词:米氏元丰潇湘

江南梅雨,旬月不斷,顺着竹叶清晰的脉络,缓缓滴落,青山干湿横斜,绿水随性而流,放逐山水之间,总会于袅袅娜娜烟云中,洗涤内心的繁芜,那些时光走过留下的静好,旺盛成一片墨色深处的梦。

林语堂在《苏东坡传》中记述:“宋朝大山水画家米芾,那时才二十二岁,就是到雪堂认识的苏东坡。”《跋米帖》:“米元章元丰中谒东坡于黄冈,承其余论,始专学晋人,其书大进。”元丰中,即1085年左右。我查了查米芾年谱,他于皇祐三年(1051)出生,熙宁七年(1074)生长子米友仁,熙宁八年(1075)官长沙,直至元丰五年(1082)离开长沙。也就是说米芾自湖南长沙前往黄州,可能真不是二十二岁,而是三十二岁,即元丰五年(1082)三月,米芾卸任长沙掾,经黄州回都城东京候补。

翻这些故纸堆,我其实是想知道,米友仁绘画了一幅《潇湘奇观图》,是否随父来过潇湘。

米芾、米友仁父子,在画史上也称“大米”“小米”,或曰“二米”。米氏山水,是中国美术史上的一个宋画符号。米芾的真迹已经无法看到,米氏山水是以米友仁留下的作品呈现。米友仁出生后一年,父亲米芾即到长沙为官,且任八年之久,米友仁应该随家人与父亲一起生活在长沙,甚至还有可能随其父拜访了苏东坡,那时他八九岁,正是活泼可爱看一切皆稀奇的年纪。弗洛伊德说:“一个人的童年将影响他的一生。”米友仁作《潇湘奇观图》卷,传为绍兴八年(1138)孟春,时在南宋建康,可以说是经历了“靖康之难”的一个画家心生的悲凉思绪,有看破了官场纷扰的无奈和寂寥,此后鲜有青绿之作。《潇湘奇观图》是现存米友仁作品中的一幅水墨山水,画面水墨淋漓,远山、近树都未作细致的描绘,一片云雾弥漫下万物苍茫的景致。想必画家创作时,眼前定是浮现自己在镇江的宝晋斋,“宝晋轩窗临望处,山围水绕林萦”,最后却题“潇湘奇观”,许是在他的心里,童年跟随父亲居住长沙,潇湘山水使其一生刻骨铭心,朦胧清幽、缥缈空灵。画卷是从早晨到黄昏,心境是从童年到暮年。

水墨,像一场下了几百年的雨,宣泄了米友仁的亡国之痛。

雨夜题签“梅雨”时,我说起《潇湘奇观图》,宗友看了几眼后说:“我们湘西多的是这样的山水吧。”也许,米友仁绘出的潇湘奇观,就像湘西的山一样,也不过是寻常之景,像某个山区的角落,或是某处森林的一隅,几座山峰,几丛树木,几缕烟云,几条路桥,在自然的天色下兀自风雨雪晴。然而,瞬间即永恒,在画家的灵魂深处,是能听到每一丝风的飘动,能看到每一片云的消散的。他看到的常常不是一片叶、一朵花,而是叶和花的对话,是风和雨的歌吟,是冬和夏的交流。

正因为如此,闲暇时候,我也喜欢登山,登院子后山,尤其是在雨后的晨曦或者夕照中,空气一样的清冽,泉声一样的清脆,烟岚一样的迷蒙,如诗人感叹——“从黎明到黄昏,阳光充足,胜过一切过去的诗”。此时此刻,仰察天地之间,万物已然渐白,天色维持着微妙的平衡,绝不明亮,亦不昏暗,你感到平淡,又感到梦幻,注视着这些平时未及注视的细碎景物,像是注视着一场梦境,抑或是,注视一幅画。

“雨后登楼看山”是苏东坡十六赏心事之一,流传于世的作品无一不似米氏山水,在这类绘画中,美是次要的,意境的美才是主角,峰峦连绵起伏,山间云雾出没,林木层叠,村庄、湖泊、小桥被笼罩在一派烟云之中,山石和草木均用水墨点成,浑然一体,完整地展现了清幽、静寂的意境。这就是所谓的文人士子的“心画”,呈现的是画者的精神与内心世界,画中山水可以被看作是画家胸中所蕴藏的山峦峰谷的外化。

黑格尔有一句话:“美是理念的感性显现。”在一个文人画家的感性笔墨之下,世间万物皆有灵。

编辑/虽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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