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时代幼儿园劳动教育的现实围困及应然走向

王一雯 纪雅晴 汪杰锋

[摘   要]幼儿园劳动教育本质上是幼儿与周围世界进行互动并建立情感联系的过程，是展现幼儿自由存在的方式，是促进幼儿自主创造的活动，也是实现幼儿自然成长的路径。受传统工具理性的钳制，幼儿园劳动教育面临目标“去全人化”、内容“去生活化”、实施“去身體化”、评价“去动态化”的现实困境。为促进幼儿园劳动教育的有效开展，应从片面育技走向全面育人，从脱离生活走向回归日常，从身体缺场走向身心在场，从强调结果走向关注过程。

[关键词]幼儿园;劳动教育;现实困境;全面育人

新时代背景下，劳动教育是落实“五育并举”的重要环节，是培养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未来建设者和接班人的重要方式。2020年3月，中共中央国务院印发《关于全面加强新时代大中小学生劳动教育的意见》，明确提出“把劳动教育纳入人才培养全过程，贯通大中小学各学段，贯穿家庭、学校、社会各方面”[1]。该文件充分彰显了加强劳动教育的迫切性，同时也为幼儿园劳动教育的顺利开展提供了政策依据。然而，由于传统工具理念的惯性作用，幼儿园劳动教育难以在实践中展现生机与魅力。鉴于此，重新解读幼儿园劳动教育的时代意蕴，剖析其所遭遇的现实围困，对于探寻幼儿园劳动教育的发展路向具有重要意义。

一、新时代幼儿园劳动教育的意蕴解读

劳动是人类得以生存和发展的重要方式。马克思指出：“未来教育对所有已满一定年龄的儿童来说，就是生产劳动与智育和体育相结合……是造就全面发展的人的唯一方法。”[2]从本质上来说，幼儿园劳动教育是基于真实劳动情境，通过体验活动使幼儿积累知识经验、提高实践能力、获得劳动感悟的重要形式。

1.劳动教育是展现幼儿自由存在的方式

劳动是表现和确证人的本质力量的对象性活动，因而也是个体本质生成、自我价值实现以及人格完善的根本方式和重要途径。[3]从这个意义上说，劳动教育不仅是幼儿拥抱真实生活的重要途径，还是其作为独立意义的人自由存在的必要方式。例如，幼儿在参与采摘、收割等简单农事劳动中挥洒汗水、舒展筋骨并确认自我存在的价值感与力量感;在独立刷牙、进餐等自我服务劳动中获得满足感与成就感并追寻自我生命的价值与要义;在参与清扫垃圾、帮助老人等社会公益劳动中学会与他人友好相处、善待周围世界。由此，幼儿园劳动教育为幼儿提供了知行合一、躬行践履的机会，成为幼儿展开自由生活、打开自我生命的重要方式。换言之，幼儿园劳动教育是基于真实生活情景、鼓励幼儿以个性化的方式与周围世界进行全息式互动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幼儿通过自由体验、感知理解、内省领悟获得对劳动的客观认知与真实感悟，学会甄别与鉴赏劳动过程中的真诚、善意与美好，体会劳动过程中的艰辛与不易，学会表达与展现自我、接纳与善待他人、认识与适应社会，从而密切与真实生活世界的自然联系。

2.劳动教育是促进幼儿自主创造的活动

幼儿的劳动主要是通过身体或体力活动，达到服务自己和他人的目的，本质上是幼儿主动与周围世界相互作用的过程。[4]幼儿园劳动教育应为幼儿提供动手尝试、自由想象、亲身体验的机会，成为一种充满创造、惊喜与感动的活动。幼儿在劳动过程中可以根据自己的想象和意愿来操作自然物或者改变物质的形态，并用自己喜欢的方式表达对劳动的感悟与认识。具体表现在以下方面。其一，幼儿在从事简单农事劳动过程中灵活卷入多种经验，尽情释放天性，表达对周围世界的好奇与喜爱;其二，幼儿在参与手工劳动的过程中充分发挥创造性，倾注自我思考，激发自身灵感，萌生独特的想法，满足探索的欲望;其三，幼儿在参与社会公益劳动的过程中，自由地与周围的人或事物发生全息式互动，重新认识自我与他人及整个世界的关系。总之，幼儿参与劳动的过程，其实是幼儿在真实生活情境中生发的综合活动，幼儿园应通过为幼儿提供充足的空间和时间、工具和材料等，全方位支持幼儿在劳动过程中主动分析、深入思考、自主探索，激发创新意识，提升创造能力，并体验其带来的喜悦。

3.劳动教育是实现幼儿自然成长的路径

劳动作为一种能够促进幼儿自由发展的重要方式，通过赋予儿童自然成长的空间来引导其趋向更加真实而富有意义的生活。幼儿园劳动教育不仅可为幼儿提供自由感知、自主探索、自发操作、自我主宰的机会，还可为幼儿不断建构与形成对周围世界的认知提供充满探索意义的空间，为提高身体素质提供实践锻炼的契机，为培养欣赏美、崇尚美、创造美的能力提供合理场域。在劳动过程中，每个幼儿都可以根据自己的兴趣和需要、节奏和步调吸纳周围环境中的各种刺激，并用自己喜欢的方式表达劳动带给自己的感悟与体验，从而促进幼儿获得成长与发展。幼儿园劳动教育可以在遵循并顺应幼儿自身内部的发展逻辑和成长法则的前提下，通过各种形式的活动，帮助幼儿实现符合本能与天性的“自然而然”的成长，是幼儿品德养成、自由发展其天赋个性的重要场域[5]。总之，幼儿园劳动教育通常基于真实的生活情境并通过具体劳动实现幼儿自然成长和发展的目标。

二、新时代幼儿园劳动教育的现实围困

新时代背景下，科学技术隐含的工具理性和技术理性冲击着劳动教育的实践形态，可能会造成劳动教育的目标、内容、实施以及评价等被扭曲，其所蕴含的教育性被剥离，育人价值被遮蔽。

1.劳动教育目标：去全人化

新时代背景下，促进幼儿全面和谐发展成为幼儿园劳动教育的根本旨趣。然而，由于传统工具理性的围困，劳动教育偏离了全面育人的教育初衷。多数幼儿园能够响应国家号召，积极开展形式丰富的劳动教育活动，但却往往演绎成节目表演或退化成游戏活动，使劳动教育全面育人的价值日渐消弭。究其原因，一方面，过于注重劳动教育的工具性价值，使其本体性价值遭到压制。一些教师对劳动教育的内涵与价值缺乏正确的认知与理解，将劳动教育异化成纯粹的体力劳动或者单纯的劳动知识和技能的培养，忽略了对幼儿劳动精神的涵养、劳动品质的培育、劳动情感的厚植。另一方面，过于注重劳动教育的本体性价值，使其时代性价值被搁置。有些幼儿园的劳动教育过于注重劳育价值的彰显，忽略德育、智育、体育以及美育方面功能的发挥。即幼儿园劳动教育的本体功能虽得以发挥，但其中蕴含的立德树人、启迪智慧、强身健体以及尚美求真等作用被弱化，解构了劳动教育的综合育人功能。

2.劳动教育内容：去生活化

3—6岁幼儿的认知特点与学习方式决定了越是与幼儿生活紧密联系的教育内容，越能促使幼儿在积极参与中获得良好发展。幼儿园劳动教育作为幼儿教育的一部分，其最终意旨也应遵循生活价值取向，在丰富幼儿生活经验的基础上拓展幼儿的精神世界与意义领域。[6]因此，植根于幼儿日常生活的劳动元素应成为幼儿园劳动教育顺利开展的重要依托。然而，当下许多幼儿园劳动教育的内容与幼儿生活世界相疏离，违背了幼儿经验建构的自然逻辑。一方面，幼儿园劳动教育过于追求成人意义的劳动，忽视了幼儿日常生活中劳动元素的深入挖掘。从本质上讲，劳动教育是幼儿园一日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一日生活中的盥洗、午睡等环节都是劳动教育的契机，可组织幼儿进行自我服务性劳动。然而，很多幼儿园劳动教育是鼓励幼儿体验成人意义的劳动，忽略幼儿的年龄特点和认知发展规律，造成幼儿的劳动经验、兴趣及需要等被无情悬置。另一方面，劳动教育过度崇尚远离幼儿生活的空洞内容，背离了幼儿主动建构经验的逻辑顺序。例如，幼儿教师在开展劳动教育时，结合“建筑工人”“环卫工人”等不同职业的劳动者进行讲解，导致幼儿难以将自己与劳动者角色联系起来，严重窄化了幼儿对于劳动的认知。

3.劳动教育实施：去身体化

劳动教育应是“身体”与“精神”之间的重要桥梁。然而，一些劳动教育成为只需儿童在课堂上听讲，试图通过幼儿将符号文本的感知内化为自身劳动精神，头脑成为劳动教育的主战场，而身体的用武之地被缩减，处于离场状态，逐渐沦为候鸟般的悬浮者角色。[7]于是，幼儿园劳动教育陷入两种尴尬的困境：一是过于注重空洞说教，轻视亲身体验，直接剥夺了幼儿动手操作的机会。个别教师采用集体教学的形式，通过展示图片或带领幼儿在植物角象征性地挥舞几下锄头来完成劳动教育，不仅扭曲了劳动教育的本质要义，而且遮蔽了劳动教育本身的理性魅力。二是过于注重脑力劳动，轻视体力劳动。随着时代的进步，越来越多的人沉逆于技术工具打造的“舒适圈”，体力劳动受到鄙弃。幼儿园劳动教育将脑力劳动凌驾于体力劳动之上，导致体力劳动逐渐远离幼儿的生活。这种做法表面上重视“脑”的参与和“心”的在场，却无形中剥夺了幼儿动手实践、出力流汗的机会，使劳动教育成为被动麻木的虚假体验。

4.劳动教育评价：去动态化

进入科技飞速发展的时代，科技理性支配下的单一维度静态评价容易将劳动教育评价简化为纯粹的技术问题，而工具理性支配下的纯粹的结果取向可能将劳动教育评价异化为片面的甄别手段。幼儿园劳动教育作为促进幼儿身心和谐发展的重要路径，不仅应反映新时代幼儿应具备的劳动知识、能力、情感与态度等，还应突出劳动过程中幼儿的感受、变化和成长，强调幼儿主体性的充分发挥以及自然天性的自由舒展。如果劳动教育评价仍然停留在工具理性支配下的“唯结果论”，过于强调外化的劳动成果，就会忽略幼儿劳动价值观的树立，造成多数幼儿参与劳动是为了获得教师的表扬或奖励，难以形成正确的劳动认知，无法激发对劳动的热情。其具体表现为：关注幼儿是否获得静态的知识与技能，忽略幼儿真实的体验与感受以及动态的成长与变化;关注勞动的完成度以及带来的物化结果，忽略基于真实劳动情境中幼儿的生命成长与变化等。比如，幼儿园组织“包饺子”活动，目的在于帮助幼儿体验劳动带来的愉快体验、学会珍惜他人的劳动成果，但教师如果只关注“包得多不多”“包得好不好”等外化劳动结果，就会忽略对幼儿劳动精神、劳动品格的涵养，使劳动教育成为简单的技能训练。

三、新时代幼儿园劳动教育的应然走向

1.从片面育技走向全面育人，关照幼儿身心和谐发展

劳动教育的根本价值在于育人。培养身心和谐发展的儿童是幼儿园劳动教育的核心旨趣。新时代幼儿园劳动教育应从片面育技走向全面育人，凸显以劳育人的价值导向，帮助幼儿树立正确的劳动价值观，锻造幼儿的劳动品质，涵养幼儿的劳动精神。

幼儿园劳动教育可通过提供真实的劳动场域，帮助幼儿提高自我服务能力、丰富对社会环境认知、密切与社会生活世界的情感联系以及促进精神生命的自由成长。一是充分发挥劳动教育“奠定知识、提升能力、升华情感”的本体功能。适宜的劳动可为幼儿提供动手操作、舒展筋骨的机会，塑造幼儿的劳动意识、端正幼儿的劳动态度，提高幼儿的劳动能力，支持幼儿体验参与劳动带来的愉悦感与成就感，激发幼儿形成热爱劳动、乐于劳动的积极情感。二是充分发挥劳动教育“立德、启智、强体、育美”的综合功能。劳动教育为幼儿提供了全身心投入劳动过程的机会，可以磨炼幼儿不怕困难、敢于挑战的意志品质，扩大幼儿的认知范围，促进幼儿实现大肌肉和小肌肉动作的健康发展，培养幼儿感受美、创造美的能力，同时学会与他人友好相处、与自然和谐相处以及顺利适应社会的教育旨趣。

2.从脱离生活走向回归日常，联系幼儿的生活经验

生活本身就蕴含着丰富的教育价值。让教育回归日常生活，不仅反映了对教育现实的终极思考，也是对当前教育问题的有力匡正。因此，幼儿园劳动教育不仅应表征劳动教育关照幼儿经验的人文逻辑，营造充满生活气息的教育形态，更应注重与幼儿生活的融会贯通，促进幼儿在日常劳动中释放自我。

幼儿园劳动教育以幼儿日常生活为本源，需要从幼儿的现实需要、兴趣和困惑出发，确保教育内容全面关照幼儿的现实生活。一是教师自身应沉浸于幼儿的真实生活，基于儿童立场，围绕幼儿一日生活开展劳动教育。劳动知识和技能的习得以及劳动价值观的树立应来源于幼儿的生活实践。二是应基于幼儿的认知特点和现有经验，鼓励幼儿自主穿衣、如厕等自我服务性劳动，支持幼儿积极承担倒垃圾、擦桌子等力所能及的劳动，让幼儿在日常生活中获得真实的劳动感悟。三是应基于儿童经验，紧紧围绕幼儿现实生活中遇到的问题开展劳动教育。除了引导幼儿参与传统农耕、手工劳作、收获果蔬等劳动并涵养劳动精神外，还要注重围绕社会问题进行劳动教育，如环境保护、文化传承以及卫生安全等，充分挖掘现实生活中的社会劳动资源，引导幼儿体认劳动的价值和意义。

3.从身体缺场走向身心在场，强调幼儿的真实参与

幼儿园劳动教育应是幼儿躬行的活动，通过自主探索、自由体验还原生活的真实，诠释生命的灵动，进而实现个体精神的饱满与充盈。新时代幼儿园劳动教育的开展，迫切需要打破传统劳动教育中“去身体化”的倾向，为幼儿提供出力流汗的机会以及充盈内心世界的空间。

幼儿园劳动教育应强调幼儿的真实参与，注重“身”与“心”的客观在场。一是杜绝空洞说教，重视幼儿亲身体验。体验是个体生命存在的一种重要途径，人在体验中感知自我，获得生活的意义。[8]幼儿在真实的劳动中通过动手尝试、主动操作等身心一体的自由体验，才能感知自我价值，体会生活的意义。二是打破盲目追求脑力劳动的现实窠臼，构建体脑并重的劳动教育新生态。这就需要教师不仅重视幼儿的体力劳动，鼓励幼儿在亲身体验中获得对于劳动的正确认知并树立科学劳动观，而且重视幼儿的脑力劳动，帮助幼儿激活已有的劳动经验，支持幼儿在全身心投入劳动过程中的创新、质疑和务实精神等。总之，幼儿园劳动教育应坚持“劳中有教、教中有劳”的有机统一，实现幼儿手脑与身心的全面参与，促进幼儿的健康成长。

4.从强调结果走向注重过程，关注幼儿的成长变化

幼儿园劳动教育的评价应打破过于关注静态的外显结果的倾向，转向关注幼儿在劳动过程中的成长和变化，形成以劳动知识为起点、以劳动能力为支点、以劳动情感与品质的形成为重点，构建强调过程、突出发展的劳动教育评价体系。

新时代背景下，劳动教育的评价不仅应关注劳动的物化结果、良好品德的养成以及内隐品格的锻造，更重要的是关注幼儿在整个劳动过程中的各种表现，构建多元化的动态评价体系。一是从纵向上，将评价贯穿于劳动过程的始终。劳动开始前，通过观察与对话了解幼儿已有的劳动经验，全面把握幼儿现有劳动水平;劳动过程中，关注幼儿在实践活动中天性的释放、创造性的发挥以及情感的自由表达等;劳动结束后，对幼儿的整体表现进行终结性测评，关注幼儿是否获得相应的劳动经验和技能、是否养成了良好的劳动品质等。二是从横向上，关注幼儿在劳动过程中的整体表现。通过全面观察与深入分析幼儿的行为表现，关注幼儿在劳动过程中知识、能力、情感等多种要素的变化与发展。幼儿园劳动教育的过程是基于幼儿真实生活自然舒展的过程，所以应关注幼儿在劳动过程中的真实状态与表现，如是否学会了互助、合作、协商与分享等行为，是否获得了良好的情感体验，是否养成了崇尚勞动、主动劳动的态度，是否收获了精神与生命的充盈等。

参考文献

[1]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全面加强新时代大中小学劳动教育的意见[EB /OL].（2020-03-20）[2022-01-06].http：//www.gov.cn/zhengce/2020-03/26/content_5495977.htm.

[2]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卷[M].中共中央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著作编译局，编译.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230.

[3]于桂凤.新时代全面加强劳动教育的价值意蕴[J].当代教育理论与实践，2020，12（4）：82.

[4]刘颖.劳动教育促进完整儿童的发展[N].中国教育报，2020-05-03.

[5]郭志明，成建丽.劳动教育：人全面发展的重要场域—卢梭自然主义劳动教育思想评析[J].天津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1（2）：54-59.

[6]郭姗，鄢超云.走向劳动品质：幼儿园劳动教育的应然进路[J].教育导刊，2021（8）：14-15.

[7]张家军，吕寒雪.人工智能时代劳动教育的价值意蕴、可能困境与突破路径[J].广西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1，57（2）：61-71.

[8]许婷.回归教育本真：走进儿童的生活世界[J].湖南师范大学教育科学学报，2018，17（06）：114-118.

（责任编辑 郭向和  校对 姚力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