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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高粱》中余占鳌与《白鹿原》中黑娃的人物形象比较

2022-05-30曹越

文学教育·中旬版 2022年9期
关键词:黑娃红高粱白鹿原

曹越

内容摘要:《红高粱》中的余占鳌和《白鹿原》中的黑娃同为传统礼教的叛逃者,但又都在一些时间节点体现出对传统礼教的回归。两个人物生活的时代背景类似,也都是底层出身,叛逃的是由于自身自由狂放的生命张力和动荡的时代背景,但由于自身意识的逐渐觉醒和深入骨髓的民族大义,他们都在一定程度上体现了对传统礼教的回归。当代人应褒奖余、黑二人的英雄血性,弘扬其顽强拼搏的斗志。

关键词:《红高粱》 余占鳌 《白鹿原》 黑娃 人物形象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莫言考入解放军艺术学院。在一次文学创作讨论会上,由于战争年代逐渐远去,一些老作家担心战争题材的文学作品的创作后继无人,莫言大胆提出小说家不必经历战争也可以进行战争题材文学作品的创作,因为相关文学是为了展现战争中的人性,而不是复制历史。复制历史是历史学家的任务。由此,莫言就必须尽快创作出有说服力的战争题材的小说。仅仅过了一个星期,《红高粱》便诞生了。小说以二十世纪三四十年代及抗日时期的高密东北乡的民间生活为背景,塑造了“我爷爷”余占鳌和“我奶奶”戴凤莲这两个重要人物,主要讲述他们冲破封建礼教的桎梏的勇敢的爱情故事和共同抗日的大义凌然的民族精神。“我爷爷”余占鳌是一个充满血性、野性淳朴的农民,他杀了与母亲苟合的和尚,与“我奶奶”情投意合后将用财物“买”来“我奶奶”的夫家杀害。“我爷爷”之后当上了土匪头子,在抗日战争时期积极地与敌人作斗争。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反思文學”的创作潮流兴起,生长于白鹿原的陈忠实在翻阅白鹿原县志时发现有大量县志记录“贞妇烈女”的事迹,这些妇女们用自己鲜活的生命、日复一日的劳动守节换来了县志上面对她们只字片语的记录,这令他感到惊讶又费解,产生了逆反式的怨念。历经四年左右的时光,陈忠实在家乡祖宅里创作出了《白鹿原》。“黑娃”是《白鹿原》里最具有反叛意识的角色之一,他不愿在以“仁义”出名的老东家白嘉轩家做工而选择离家做麦客,与还是举人的妾的田小娥偷情并不顾礼法迎娶她。在抗战时期,黑娃参加了革命军,又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当了土匪,洗劫白鹿两家。土匪的生涯没持续多久,黑娃就接受了鹿兆鹏的招安,当上了保安营长,沉浮飘荡了多年本以为终于可以过上世俗认可的安定生活,最后却被扣上反革命的帽子被枪毙。

同为经典作品中深入人心的人物,对比余、黑二者的人生轨迹、性格等各方面,发现有许多共同之处,这些共同之处的背后有个人性格、成长环境和时代的因素。

一.传统礼教的叛逃者

黑娃和余占鳌是与传统礼教格格不入的。黑娃从小野性十足,在徐先生处读书时白嘉轩为他取了个学名“鹿兆谦”,希望他成为文雅的谦谦君子,但是徐先生点名时黑娃对他的新名字毫无反应,除了孝文孝武以外的其他孩子也还称黑娃为“黑娃”。捉着毛笔看见紫红的笔头心心念念着割草时遇到的狐狸。可见黑娃即便是被押去上学,本质上还是那个“野娃”。从黑娃对待不同类型的人的态度上,也可看出他的野性。看见教书的徐先生不知所措,慌慌张张弯腰鞠躬时自带的凳子砸了先生的脚背。看见族长白嘉轩挺直的腰杆令他感到难受,白嘉轩总是一副正经八百的凌然的样子像“庙里的神像”,连带着看孝文孝武都觉得像庙里神像旁随时准备接受别人叩拜的小神童。反之,黑娃对鹿子霖父子就感到亲切,因为鹿子霖经常跟他开没大没小的玩笑,他没有太多被“拘”着的感觉。到了要为自己谋口饭吃的年纪,黑娃拒绝父亲的提议,不去白嘉轩家干活,选择去了人生地不熟的渭北,与田小娥偷情最后入不得祠堂拜不了祖宗,便住在村口的破窑洞里,如果说黑娃过去的举动都可以姑且用桀骜不驯来解释的话,那这一举动是黑娃吹响了号角正式地反抗传统礼教了。祠堂自汉代出现,封建社会中人们聚族而居,重视宗法,举行祭祀、族人对重大事件进行会议等都是在祠堂进行,加上后来朱熹《家礼·祠堂》著作的流布更是使祠堂在百姓心中占有重要的地位,祠堂的建立是举族大事,祠堂无形中代表了一个氏族的形象,祠堂是以血缘为纽带,是家族命运所系,是宗族兴衰的标志,传统中国人对祠堂的情感无法割舍。黑娃违背了传统礼教,一方面他向传统礼教宣战了,另一方面他也因此成了“弃儿”,村里不管男的女的老的少的穷的富的都斜着眼睛看他,切断了与父亲的血缘情感关系。在“闹农协”事件中,黑娃和他的“革命三十六弟兄”在白鹿原上面刮起了一场风搅雪,他们把白鹿祠堂给砸了,由知县亲自挂的“仁义白鹿村”的金匾也被杂碎,疯狂放诞地把传统礼教踩在脚下。由于北伐失败,国共合作破裂,农协运动以失败告终,黑娃落荒而逃。在鹿兆鹏的指引下,黑娃参加了革命军,但当时正处于中国无产阶级革命初期,革命异常艰难,在一次战争失败后,黑娃被迫落草为寇,痛苦又无奈地自嘲道:“堂堂白鹿村出下我一个土匪罗!”[1]自此,黑娃人性中的“恶”被彻底释放出来,洗劫白鹿两家,墩死鹿泰恒,把白嘉轩的腰杆打断,“那个人的毛病出在腰里,腰杆儿挺得太硬太直。我自小看见他的腰就难受。”[2]

余占鳌父亲早丧,十八岁时杀死了和母亲偷情的天齐庙和尚,逃离家乡四处流浪,三教九流都沾过边。年纪轻轻就背负着一条人命,很多行为也是离经叛道。余占鳌到二十一岁时返回东北乡吃扛子饭,与“我奶奶”偷情后,杀死了“我奶奶”的夫家单扁郎父子,虽说“我奶奶”是被父亲卖给单家做媳妇,而单扁郎是个麻风病人,余占鳌杀死仗势欺人的单家父子是为了解救深陷苦海的爱人,是余占鳌心中的正义行为,但杀人的举动委实太过大胆也不合礼制,事后,他不后悔也不惊愕。余占鳌杀了人之后不是选择远远地逃亡,还大着胆子去单家的烧酒锅那里当雇工,只为了再见到“我奶奶”。余占鳌翻墙被打了一顿后,就时常喝得大醉,倔强鲁莽地在别人面前说出“我奶奶”的孩子是他的,这一系列举动完全将传统礼教抛之脑后,胆大到令人乍舌。《人民文学》杂志社原小说编辑室副主任朱伟认为作者莫言严格来说是一个农民作家,莫言在农村土生土长,他写的人物都是为了书写这块土地,所有人物都是在这块土地上生长出来的,要表现对这个土地的深厚的情感。余占鳌就像高粱地里的红高粱,野性、倔强、有很强的力量感、坚韧顽强、鲁莽。

二.对传统礼教的回归

同为传统礼教叛逃者的余占鳌和黑娃都在后半生表现出对传统礼教的回归。

由于土匪头头大拇指被人毒死,群龙无首,土匪集团分崩离析,恰逢白孝文来招安,黑娃就带领弟兄们归顺了保安团,黑娃做了保安营长。不久黑娃就迎来了他的第二次婚姻,新娘是老秀才的女儿,一系列郑重其事的婚姻流程都让他既欢乐又痛苦,他想起了自己与田小娥的第一次婚姻,当看到新娘时,“他觉得自己十分别扭,十分空虚,十分畏怯,十分卑劣”,黑娃对过去浑浑噩噩的生活感到痛苦和耻辱,仿佛终于从混沌的梦中清醒过来一样,似乎终于清楚地看到了世界,加上受到知书达理的妻子的影响,黑娃朝着符合社会期待的方向发展。他主动要求去跟着朱先生念书,朱先生也给黑娃题了“学好为人”四个字。黑娃身份的转变使得他世俗评价也随之发生改变,他逐渐被主流社会所接受,白嘉轩也允许黑娃再进祠堂,这是黑娃对传统礼教回归的标志,在外闯荡多年,最终又跪在了列祖列宗前。黑娃自己也主动与过去的生活划清界限,返乡时并没有去他与田小娥过去住的那孔破窑洞,他鄙夷过去,开始真正意义上的自我救赎。之后黑娃接受了鹿兆鹏的鼓动,策动保安团起义,与人民站在一起,出任副县长。如果以此作结,那这就是一个浪子回头的故事,但黑娃当上副县长后不久就被扣上了反革命的帽子遭到枪杀,结束了他混乱的一生。

抗日战争开始后,余占鳌为了活命,为了保护他的爱人和儿子,选择当了土匪。土匪里面都有一条规定:禁止调戏、强奸和虐待妇女。儒家思想对中国传统社会有着深远影响,认为男女授受不亲,淫荡更是大逆不道的要遭天谴的行为。当任副官告诉余占鳌他的亲叔叔余大牙强奸民女玲子的事后,余占鳌第一反应是想办法留余大牙一命,给玲子家人赔偿、让余大牙娶玲子这些方案都提出来被任副官否决后,余占鳌与任副官大吵了一架。本以为余占鳌会像对任副官的说辞那样放了余大牙,令人驚讶的是,余占鳌出了门之后就说要处死余大牙。如果说余占鳌是怕任副官弃职不干所以才做此决定我认为是不具有足够的说服力的,只能是余占鳌内心仍旧有着规则和伦理制度,他仍受着传统礼制的影响,所以他跪在余大牙面前承诺每年都会去扫墓后就把余大牙枪毙了。

三.叛逃的原因——自由狂放的生命张力和复杂动荡的社会背景

黑娃是自小十分叛逆的,他像一匹野马,很难真正定下心来,但同时他也是自卑的。在父亲鹿三问他为什么不去白嘉轩家做工时黑娃哭着让父亲别问了,他不愿对粗枝大条的父亲说出自己内心的隐秘,父亲也不会理解。黑娃小时候时常会有寄人篱下、依附他人的自卑和惶惑,父亲在白家做了一辈子工,就连亲事也是白家帮忙操办的,别人赞扬白家的仁义之举,但对于黑娃来说,是他心理上的一个甩不掉的包袱,根据马斯洛的需要层次理论,童年时期黑娃的生理需要和安全需要是严重缺失的,所以黑娃在与田小娥偷情买下了一孔破窑洞后,居然激动了好一阵子,因为他终于有了自己的一块地了,终于心理上不再寄人篱下了。就连面对白家的孩子黑娃也自觉低人一头,他不愿与白孝文白孝武共用一张桌子,鹿兆鹏向他示好的冰糖和点心都被他丢掉了,不管是多么珍贵的吃食,黑娃都会痛苦颤抖地丢掉,这源于他极强的自尊心。黑娃与田小娥被乡人唾弃的时候,村里不管男的女的老的少的穷的富的都斜着眼睛看他,骄傲的黑娃,照理来说是很难忍受这么多的轻贱的目光的,但是他要是遵从宗法了,他只怕会更加看不起自己。私以为黑娃和田小娥那时只是激情,并未上升到爱情,但黑娃仍旧梗住脖子愿意一条路走到黑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黑娃的责任感,另一部分原因可能也有他反叛躁动的心在作祟,就像一个到了叛逆期的孩子,要是他乖乖跟你听话那他有可能觉得没面子伤自尊,“我有我的想法”,想着要遵从内心,要掌握自己的命运。在外出做工时和田小娥偷情是因为黑娃并未怎么念书,传统礼教在他看来并不具有约束力,黑娃成长到现在都是半“野生”的,他自由狂放的生命张力使得他并不在意外界的框架约束。哪怕到了农讲所事件时期,黑娃闹革命了,可实际上他仍是无指导意识的,并不知道革命真正的内涵。此外,黑娃的反叛也有很大一部分的时代因素。清朝末年到二十世纪中叶,人民的思想仍被禁锢在原本的框架中,新思想并未获得人们的认可,原上少有的接受新思想教育的鹿兆鹏赞扬黑娃是第一个实现婚姻自由的人时候,黑娃是一头雾水,他没有那么多的想法,也对实现婚姻自由这一说法不感兴趣。加上当时社会动荡,局势不稳,军阀混战,黑娃多数情况下都是为了活命而做出选择,就像成为土匪后的那一声自嘲,是对自己身不由己的痛苦和感叹,就算黑娃之后当上了保安营长,他去拜望乡亲听到乡亲们征粮征丁的苦楚,也只能表面应承着,因为他自知既无普渡众生之术,也无回天之力。

《红高粱》里说东北乡的土匪多如牛毛,是个净出土匪的地方,是个土匪窝,如果说有相当一部分人去当了土匪,那就说明社会实在动荡,百姓没有别的出路,才会铤而走险,在历史的洪流面前,人们只能被裹挟着向前。此外,余占鳌的文化程度不高在他日常语言行动中也可看出来,很多时候余占鳌是一个言语粗鲁的莽夫的形象。文中并未提到余占鳌的母亲对余占鳌的教导,但她时常困于生计,在余占鳌十三四岁时就与和尚偷情并被余占鳌发现,那么她对余占鳌的教导可以说是微乎其微。余占鳌和黑娃一样,都是疏于管教,从小野性十足,又恰逢动乱年代,于是成为传统礼教的叛逃者。

四.回归的原因——意识的逐渐觉醒和深入骨髓的民族大义

黑娃当上保安营长之后他的生活终于又重新回到了世俗所接纳的阳光下。在黑娃第一次见到他的新妻子时,他是紧张羞愧的,就像自己是一只灰溜溜的老鼠见到了一个洁白的蛋糕,这说明黑娃并不完全是“恶”的,他对自己过去的恶行一直是有清晰的认知的,只是人们往往当局者迷或者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沉溺而无动于衷,内心变得麻木。所以,当黑娃跳出原本的环境后,他逐渐觉醒和认清自己,感到羞愧,他主动要求跟着朱先生读书,是他求“善”的表现。在对待日本侵略者的态度上,即便还是土匪的黑娃,也是秉持着坚定的抗日决心。黑娃在经过沉浮之后,再次跪到了白鹿祠堂里,象征着他对于传统礼教的回归。

莫言在访谈中曾经说过:“在(上世纪)八十年代的时候,我就感觉到,我们需要有一种阳刚之气,需要一种敢说敢做敢担当的勇气。我希望通过对我们祖先的塑造唤起我们这一代人的昂扬的这种英雄气概。”余占鳌就是莫言笔下具有阳刚之气的杂色英雄。余占鳌恶事做尽,好事也做尽,《红高粱》里面说东北乡里的土匪多如牛毛,我们并不能用现在的善恶标准去评判当时的人,他只是徘徊和游离于道德伦理和法律纲常外的另一个层面,作为一个疾恶如仇而又豪放不羁的原汁原味的英雄,他无法跳出这个特定历史环境下所决定的局限性。[3]不可否认的是,余占鳌面对侵略者不屈不挠,顽强斗争,体现了不屈的民族精神和顽强的生存意识,哪怕他的妻子、兄弟们都在战争中丧生,他也从未有过放弃抗争的念头,在抗击日本侵略者的时候,他不认为自己是土匪,他说能打日本的就是大英雄,在他这里,民族大义是放在第一位的。

《红高粱》和《白鹿原》都有着相似的故事时代背景,余、黑二者形象对当代人的生存现状具有参考意义。二十世纪上半叶,中国人民为了抗争强敌保卫自己生存权利,体现了伟大民族的血脉、精神和灵魂。当代人应褒奖余、黑二人的英雄血性,弘扬其顽强拼搏的斗志。

参考文献

[1][2]陈忠实.白鹿原[M].人民文学出版社,2012:279,280.

[3]谭英.浅析《红高粱》中余占鳌人物形象的个性及民族精神[J].牡丹江师范学院学报,2009,(2):16-17.

(作者单位:江苏大学文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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