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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地山笔下的自然意象研究

2022-05-30张紫薇

雨露风 2022年9期
关键词:许地山

摘要:许地山在作品中塑造了大量自然意象,展现出他独特的创作风格与美学追求。同时,作家在自然意象的塑造过程中,还融入了自身对人生、生命的哲学思考与真切情感,体现了他对美好人性的追求与对人生哲学的深入探究。本文先对许地山小说与散文文本中的自然意象进行举例分析与解读,再进一步探究其形成渊源,最后思考作家在这一系列自然意象中的深层精神意蕴。

关键词:许地山;自然意象;命命鸟

许地山是中国现代文学史第一个十年中的代表作家之一,其对异域风物、宗教哲思、男女爱情的交织描写,在现代文坛上独树一帜,创作有小说集《缀网劳蛛》《危巢坠简》,散文集《空山灵雨》等。纵观其小说、散文创作,不难发现对自然意象的塑造在其中占据了相当一部分篇幅。同时,这些自然意象含义各异,在作者笔下承担着塑造人物、渲染氛围、传递情思等多种重要功能。

一、意象类型

在许地山小说及散文中,自然意象的类型丰富多样,主要可以分为“光”意象、“声”意象、“水”意象、植物意象和动物意象五类。下面笔者将联系具体文本,分别对这些自然意象进行阐释。

(一)“光”意象

此处的“光”包含阳光、月光、星光等自然意象,但即使是相近的意象,它们在每篇小说中也都有着不同的寓意。

在许地山的小说处女作《命命鸟》中,“光”这一意象总是伴随着女主人公敏明出现在读者的视野中。故事中,“光”以多种形态交替出现,先是开篇将敏明照得浑身金黄的晨光,再是射进房间的瑞大光塔的金光,而后又变化为佛教幻境的光芒,末了便是见证敏明投水的月光、萤光。如此丰富多样的“光”意象的使用,既新颖大胆,又暗含着某种哲理性,让读者体会到作者的用心。《命命鸟》的故事背景设置在佛国缅甸,其中的人物也多为虔诚的佛教徒,因此文中屡次出现的“光”便不言而喻地带有一定的佛光普照的意味。具体而言,在故事前半部分出现的,金黄的日光、佛塔的光、幻境的光都属于“明光”,起净化作用,意在将敏明由爱情的迷茫中唤醒;而在故事的后半部分,“光”由明亮转为幽深静谧,具体意象变为月光、萤火,含引渡之意,在故事的结尾处照耀着湖水将敏明、加陵引向极乐世界。但总而言之,无论以何种形态出现,《命命鸟》一文中的“光”意象都可以说是佛教信仰的一种自然象征。而通过这一自然意象的使用,许地山向读者展示出他对佛教渡人思想的思考。

在随后的两篇小说《缀网劳蛛》与《换巢鸾凤》中,许地山将“光”意象细化为月亮,并且在全文只使用这一种“光”意象。当然,这两篇小说中的月亮截然不同。在《缀网劳蛛》一篇中,女主人公尚洁刚出场,故事还未展开,许地山就连续五处写到月亮。譬如文章一开头就写道:“那晚上底月色格外明朗……素光从椰叶下来,正射在尚洁和她底客人史夫人身上。”[1]181在尚洁结束谈话回到卧室时,“月光从窗户进来,歇在椅桌、枕席之上,把房里的东西染得和铅制的一般”“尚洁独坐在那间充满月亮的房里”[1]185。银白色的月光是圣洁纯净的象征,与下文尚洁展现出的高尚、博爱精神相呼应,就如同文中所说的“她的慈悲性情是上天所赋的”。作家一开始就打算借“月亮”这一意象将尚洁塑造成类似圣母般善良的形象。而在《换巢鸾凤》中,月亮又是另一种意味。在和鸾私奔的那一晚上,作者四次对月亮进行了描写:和鸾因为受父亲责备而心情委屈郁闷,此时的月是被流云拥住的,朦胧昏沉;接着,“月亮越上越明”引出下文与家人射覆的乐趣;而在和鸾随祖凤出逃时,月亮开始变得“半明不亮”,在山林中显得孤零零的,和鸾的心境也逐渐变化,她开始害怕后悔起来;最后,“上头的乌云把月笼住”,月亮完全消失了,和鸾此时也彻底没了主意,只得无奈跟随祖凤。《换巢鸾凤》中的这一轮月本是团圆节象征欢聚的月,然而却阴差阳错地成为和鸾与家人离散的见证者,同时也是和鸾迷茫飘零命运的象征。

除此之外,许地山还多次使用“星光”意象。《商人妇》中的启明星被塑造为惜官漂泊路途中的精神支撑和向导,时刻警醒惜官,给予她希望。《海底的孤星》中,天上的星星成为爱人伴侣之间的象征,其中一颗陨落后,剩下的那人就成了一颗孤星,在世间煎熬彷徨。

(二)“声”意象

“声”意象即听觉意象,这类自然意象在许地山《黄昏后》一文中出现得最为频繁。小说讲述的是一位身处残年的鳏夫,在秋日的夜晚,与两个女儿回忆妻子生前往事的故事。在主人公关怀为女儿讲故事时,窗外也不停地有“汐涨”的声音传来,由远及近,“门前底海潮音,后园底蟋蟀声,加上檐牙底铁马和树上底啼鸟,这几种声音直像强盗一样,要从门缝窗隙间闯进来捣乱他们底夜谈。”[1]174这些大自然的声音让关怀一家的小屋显得愈发孤单寂静,仿佛是飘荡在人世间的一叶小舟,关怀耳中听着那些杂响,心中对妻子的思念越发深沉浓厚,但阴阳相隔,终究不可能再见面。令人意外的是,在小说结尾,作者再次写到这些声音,“从外边来的,还有汩濦的海潮音,嘶悉的蟋蟀声,铮铛的铁马响,那可以说是关山恒媚为这位老鳏夫唱的催眠歌曲。”[1]179显然,这儿的“声”已升华为一种生命的回响,象征着亡妻对深情丈夫的回应,为小说染上了更多的神秘浪漫色彩。

(三)“水”意象

水以其温柔纯净、绵延不断、包容万物的特质在中国文人笔下引申出多种意蕴,浸润在多种文化影响中的许地山,自然也不會忽视这一意象。

在《命命鸟》中,许地山就借水这一意象与主题相扣。文中第一次出现的“水”意象是佛光幻境中一条隔绝两岸的小溪,这条小溪使得敏明无法去到对岸,因而敏明才能够以一个清醒的姿态看到对岸身陷凡世情尘中的男女互相欺骗、伤害的丑陋面目,这才有了后来的幡然醒悟。随着情节的发展,“水”意象再次化身为绿漪湖公园中的那一湖绿水,在故事的最后,它为敏明与加陵洗去俗世的杂念,引渡这一对年轻人走向极乐国土。无论是隔绝情尘的小溪,还是洗涤俗念的湖水,这两处“水”的意象,都与《命命鸟》一文的佛教思想相契合,体现出水在佛教中净化与消除污秽的作用。

因为自小生长在海边,又曾跨海求学,许地山在作品中也多次写到“海”意象,他笔下的海不仅作为故事背景出现,更蕴含了某些深刻的哲思。《海世间》中的“海”是与“陆世间”相对的一处生存场所,孕育出许多比人类更加潇洒通透的生灵,在此处,“海”被还原为它最原始本真的“生命之源”形象。当然,“海”在许地山笔下并不存在某种固定的蕴意。譬如在散文《海》中,“海”就成了令人无法捉摸的变幻人生象征。在狂风骇浪的“海”中,我们无法完全按照自己的主观意志行动,有时只能随之颠来簸去。借由这一意象,许地山传达出对无常人生顺其自然的安然态度:清醒地面对人生的波折与多变,心中却并不悲观失望,而是以流水一般的舒展姿态,在人生的海面上划渡前行。

(四)植物意象

植物意象是古诗词中最常见的一种自然意象:杨柳诉离别,梨花寄愁绪,红豆表相思……在对植物意象的塑造中,许地山在沿袭诗词的基础上进行了自己的创造,让这些植物意象焕发出新的生命力。

许地山的第二部小说集《危巢坠简》的篇章中,故事背景已转移至城市,自然景物的描写大幅度减少,但不得不令人注意的是,在《春桃》这一代表作中,作者仍四次提及“晚香玉”,这一自然意象贯穿全文,与作者对女主人公春桃的描述结合紧密。“晚香玉”第一次出现是在对春桃住处的描述中。春桃是一个拾破纸的下层妇人,她的生活条件简陋,但即便物质生活贫乏,她的精神世界却留有一丝馨香:她在窗下种了十几棵晚香玉。第二次出现,则是写晚饭后,春桃与向高两人在院子中乘凉闲聊,凉风吹拂,星光闪烁,晚香玉发出浓郁的馨香,真可谓岁月静好。在如此温馨的情境中,许地山又围绕着“晚香玉”的摘、戴、取下三个动作,生动传神地将春桃与向高之间情愫的涌动刻画出来。最后,在三人同居的道德伦理问题解决后,许地山再次写到“院子都静了,只剩下晚香玉的香还在空气中游荡”[2],整个故事如同被晚香玉的香气包裹一般温馨。《春桃》中的“晚香玉”意象不仅起到烘托故事氛围的作用,使人物之间的温馨、暧昧跃然纸上,更是主人公春桃美好品质的象征,春桃虽只是一个素朴简单的下层百姓,但她救济弱小的人道主义精神却如同这馨香美好的花儿一样感染着读者。

相较之下,在第一部小说集《缀网劳蛛》和散文集《空山灵雨》中,许地山对植物意象的运用更加丰富。《缀网劳蛛》以一朵被虫咬了一半却依然鲜活艳丽的玫瑰花代指尚洁,夸赞她坚韧不屈的品质;《命命鸟》中将佛光幻境里落下的花瓣称为“情尘”,一旦情尘的假面被掀去,男女就露出丑陋的面目,互相啃食;《愚妇人》中的“果木”成为生命繁衍的象征;而《商人妇》中的无花果则象征免受怀孕之苦的妇人。在散文《落花生》中,许地山则直接以落花生为意象,引出从父亲那里得到的“要做有用的人”这一朴实无华的人生哲理;《梨花》中的梨花则直接沿袭了古典用法,象征少女的多愁善感的心绪;《荼蘼》中的荼蘼花,是佛教著作中常有提及的一种自然意象,表分离、终结之意,为文中松姑娘会错宗之的心意,陷入痴迷到生病的结局设下铺垫。

(五)动物意象

作为一个对自然观察无比细致的现代作家,许地山总是能从自然界动物的行为特征中发掘出许多令人慨叹的生命哲理,其中最令人印象深刻的莫过于《缀网劳蛛》中的“蜘蛛”意象。许地山在小说开篇就写了一首以蜘蛛为叙述者的短诗,引出命运与网的关系。而后,通过对女主人公尚洁坎坷命运的描写,将这一蛛网哲理代入人的身上,揭示了许地山对于生命的某种体悟:世间的人都像是不断修补丝网的蜘蛛,不知道命运的风雨会在何时到来,只能任其自然,网破了便补缀,如此反反复复地度过这无常的一生。换而言之,便是认清生命的本质,却不悲观,以一种淡然自若的态度面对生活,不悲不喜。

除上述的蜘蛛之外,许地山笔下还有许多生动贴切的动物意象。《命命鸟》中的“命命鸟”,这一在佛经故事中一身二头、互相嫉妒争斗而死的鸟儿,经由许地山的想象与加工,成为一对不出声音的呆鸟,在幻境中被敏明看成是自己与加陵的化身,象征着年轻恋人因封建专制而无法吐露心意,也有人与人之间充满隔阂之意。《海世间》的文鳐是大海灵性的化身,救起思乡游子的心魂;《蝉》中的蝉成为被悲惨命运捉弄的象征;《换巢鸾凤》中调皮的鸣蝉则与女主人公和鸾初期天真活泼的性格相呼应;《蛇》中的蛇与“我”互相畏惧,避免了一场伤亡,体现了要换位思考地看待其他生命;《蜜蜂和农人》中的蜜蜂团结劳动,与“各人自扫门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的农夫们形成鲜明的对照。

二、生成原因

(一)地域环境的熏染

许地山出生于台湾台南,在福建、广东地区长大,成年不久又到缅甸仰光待过一段时间,从这几个地区的地理位置和自然风貌来看,均属于热带沿海,植被茂密而又生机勃勃,这样的外部生长环境让许地山从小就有与自然亲密接触的机会。在《我的童年》一篇中,作者饱含深情地回忆起幼时初到福建的那一段亲近自然的生活:“祠堂前头有一条溪,溪边有蔗园一大区,我们几个小兄弟常常跑到园里去捉迷藏……离蔗园不远的地方还有一区果园,我还记得柚子树很多。到开花的时候,一阵阵的清香教人闻到觉得非常愉快,这气味好像现在还有留着。那也许是我第一次自觉在树林里遨游。在花香与蜂闹的树下,在地上玩泥土,玩了大半天才被人叫回家去。”[3]32-33

多年自然环境的熏染,让许地山拥有了一双精细敏锐的眼睛。在《忆卢沟桥》中,仅仅是走在路上的一小段时间,他便相继发现了许多充满生趣的画面:“树干上或土墙边蜗牛在画着银色的涎路……忙碌的蜜蜂,两只小腿黏着些少花粉还在采集着。蚂蚁为争一条烂残的蚱蜢腿,在枯藤的根上争斗着。落网底小蝶,一片翅膀已失掉效用,還在挣扎着。”[3]54-55这些都是容易让人忽视的微小画面,但许地山的一双慧眼却轻松地捕捉到它们,并从中品味到乐趣。

不仅如此,在对自然的热爱与细致观察中,许地山还培育出了一颗善于感悟美的慧心。他将对爱情、生死等人生诸事的思考融进对自然的感悟中,从自然意象入手,发掘出独特的生命哲思。如在《解放者》弁言中,作者自比“秋夏间的鸣虫”来阐述自己的创作初心,“生活的期间很短,并没有想到所发出的声音能不能永久地存在,只求当时哀鸣立刻能够得着同情者。”[3]97这方面的天赋与努力,在他的小说中则体现得更为明显,譬如蜘蛛结网、花被虫咬等自然现象皆在他笔下生出更深的哲理韵味来。

(二)中国古典诗词意象的沿袭

由于对自然的欣赏与情感抒发的需要,中国古代文人对花鸟虫鱼、山水树木、日月霜雪,无不寄寓心绪情怀。如“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中以桃花喻指新嫁娘;“杨柳岸,晓风残月”借杨柳与月诉离别愁绪;“枯藤老树昏鸦”,三种意象叠加道尽凄凉……在寥寥数字的诗词之中,自然意象营造了说不尽的意境之美,传达了只可意会的心中之感。

许地山出生于士大夫家庭,自幼受到古典诗词的熏陶,因此,即使在新文学思潮的洗礼下,深厚的古典文化积淀仍不可避免地渗入其创作中。例如,在《先农坛》这篇游记中,许地山就曾对“松”这一中国传统的自然意象进行了较长篇幅的阐释,从多个角度分析“松”之所以成为中国人理想人格象征的原因,并且热情地给予赞颂,号召国民:“当年壮的时候,应学松柏的抵抗力、忍耐力和增进力;到年衰的时候,也不妨送出清越的籁。”[3]53

当然,许地山并不是直接照搬古典意象,而是融入了他自身的主体感情,让其笔下的自然意象有了全新的寓意,譬如古诗词中喻指伤感凄凉的落花,在许地山的《命命鸟》中则用来比喻爱情的伪饰。

(三)宗教思想的影响

许地山一生与多种宗教结缘,在运用自然意象这点上他也受到几种宗教不同程度的影响,其中最不可忽视的便是佛教的自然共生观和道教的“万物有灵”思想。佛教认为包括草木在内的众生皆有佛性,因此,自幼受信佛的母亲、舅舅影响的许地山,不仅在日常生活中将万物都放在一个平等的地位对待,而且将这种隐性的教义不由自主地渗透进作品中,运用丰富的想象,赋予这些自然事物鲜活生动的全新形象,如命命鸟、荼蘼花、海底的文鳐等。除受佛教、道教的自然观念影响之外,许地山在作品中还多次引用了基督教的意象,如迷途的羊羔、引路的启明星等。宗教思想的影响让许地山塑造的自然意象又增添了一种与众不同的韵味与哲思。

三、自然意象中的精神蕴涵

许地山借自然意象叙写文本,不仅仅是一种写作技巧的施展,更是对主体感情的一种特殊表达。下面将举几个代表性意象进行概括性的蕴涵归纳,以便更加清楚准确地理解作者使用这些自然意象的用意。

(一)对自然生命的呵护与敬畏

如何与自然和谐共处,这是每个时代的每一个体都无法回避的话题。在许地山身处的那个时代,人类社会的灾难层出不穷,大多数人已没有余力将视野投放在自然之中,只能任由自己像一粒微尘裹挟在人类自造的漩涡之中。因此,在这种时代大背景下,仍能以长远宏大的眼光关怀自然的许地山,可谓是怀有大智慧的通透之人。许地山笔下借自然意象传达出的自然共生思想,时至今日都没有过时,颇值得我们反思借鉴。

散文《蛇》中写“我”在树下遇到一条蛇,心生惧意,立刻离开,那条蛇也飞箭似地躲进了草丛中,不知是人怕蛇,还是蛇怕人。回家后“我”将这件事告诉妻子,妻子的换位思考让“我”意识到:在蛇眼中,我是比它更毒的存在。但也正是这种相互之间的敬畏、惧怕,才使得“我”与蛇两方都相安无事,拥有和平。人类对待自然万物皆应当如此,要始终保持一份敬畏,才能达到一种共赢的局面,若是过于鲁莽,可能导致两败俱伤。

《海世间》中塑造了一个比陆地人间更纯粹的世界,“海世间”的“文鳐”甚至有着超越人类的善良通达,它们跟随着游轮,希望为人类服务,但却遭到无知人类的笑话与驱逐。它们与人类不同,人类因厌倦了陆地而向往未曾到达过的海洋世界,对大海的美好想象只不过是满足他们对异域探索与征服的欲望,但真正生活在大海中的生灵却将这生命之源看作是唯一的信仰,以一种本真质朴的态度回馈哺育它们的自然。

在《醍醐天女》中,“我”的父母在森林里遇到的那些动物们都富有灵性,“鹦鹉衔着果子要吃,一见他们来,立刻放下,发出和悦的声问他们好。孔雀也是如此,常在林中展开他们底尾扇,欢迎他们。小鹿和大象有时嚼着食品走近跟前让他们抚摩。”[1]228后来,父亲遇险得救也是多亏农妇家中牵来的那只白母牛,它的乳汁及时救了奄奄一息的父亲,并将他驮出了树林,最终父亲才挽回一命。自然生命的和谐共处在这片树林中表现得淋漓尽致。

(二)对理想人格的美好追求

20世纪二三十年代,国家内忧外患,社会动荡,百废俱兴,知识分子努力寻求救国救民的出路,其中很重要的一项便是“立人”,即对国民性的改造。在这方面,许地山有自己的见解与看法,他不是對传统道德一味地批判舍弃,而是在现实需要的基础上继承创新,在文学世界中创造出他自己的一套道德精神标准,并借由自然意象展现出来,体现了他对理想人格的美好追求。

在《缀网劳蛛》中,他以一朵被虫伤的玫瑰来喻指尚洁,代指她即使被外界所伤,却依旧坚强绽放,焕发生命的光彩;《春桃》中的晚香玉则表现了春桃内心的善良品质;《蜜蜂和农人》中作者借团结互助的蜜蜂号召人们合作,共同对抗苦难;《落花生》中通过父亲对孩子的谆谆教导,对落花生不漂亮却有用的品质进行赞美。

(三)对生命的哲思感悟

许地山并不是单纯地为写自然而写自然,他更多的是将自然意象当做一面观察人类生命的镜子,以物写人才是他的真实目的。

1.生命的无常

《缀网劳蛛》中蜘蛛网的破损、玫瑰花的虫害,与尚洁被丈夫误解伤害一事相互对照,分别借动物、植物、人类这三种不同形态生灵的意外遭际来表现出生命的无常。正如小说中所讲的,生命是不可捉摸的迷雾,不知道往前走会遇到什么,但又不得不前进,这是生物求生的本能。因这种本能,无论前路遇到什么意外,都得承受,像蜘蛛一样,网破了便再次补缀。人生也是如此循环往复,织网、网破、补缀,带着无奈,在无法摆脱的常态命运轨迹中,不断前行着。

2.生命的渺小

《蝉》中借“蝉”来喻指生命的渺小。蝉不仅被急雨打湿了蝉翼,不能飞翔,只能爬行。然而在好不容易爬上一个相对安全的松根上头时,松针上的一滴雨珠从高空打落在它身上,这可怜的小虫又摔了下去,面临着即将被蚂蚁或者野鸟吃掉的危险。这里的蝉何尝不是人类呢,虽然人类在其他生灵面前总是自诩长寿、伟大,但是在宇宙洪荒、时间恒流面前,终究只是一粒微尘。正如这可怜的蝉一样,在不老的松根对比下,它更显得渺小无力,随便一颗雨珠都能置它于死地。文中的“急雨”“雨珠”无疑都是大自然不可抗力因素的象征,在这种无常的命运之中,“蝉”毫无躲避、反抗的余地,只能被捉弄。

3.生命的坚韧

《商人妇》中,屡遭不幸的妇人惜官,以启明星为她的生命向导,坚韧地与生活做着无声的对抗。在丈夫生意倒闭时,惜官典当首饰作盘缠送其出洋谋生,几年后,丈夫杳无音讯,惜官便独自来到新加坡寻他,结果惨遭丈夫发卖,去到语言不通的异域。但即使落到如此不堪的境地,惜官依旧努力生存,发奋学习文字,还暗中帮助隔壁的年轻寡妇。在印度商人去世后,惜官便带着孩子逃了出来,途中不断学习,并且做了教习。大多数人从妇女受难的角度来分析这篇小说,但从另一种角度来看,《商人妇》其实也是一篇描写下层劳动妇女蜕变觉醒的佳作。命运的坎坷磨炼了惜官,这位坚韧勇敢的妇人通过自己不断的努力与他人的帮助,从一个只知三从四德的旧中国妇女蜕变成了一位能够依靠知识自给自足的独立女性。

四、结语

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每个作家对其笔下的自然意象都有着不同程度的把控与创新,通过分析他们作品中自然意象的选取、运用与阐释,可以捕捉到他们潜藏于文字之下的心灵话语。对于许地山这样一位风格独特的作家,对其笔下的自然意象研究则更具不可忽视的文学价值。综合来看,许地山对自然意象塑造的独特之处,与其成长环境、人生经历、诸种思想文化影响密不可分,而这些自然意象的创造与运用,不仅增加了许地山小说与散文的美感,也让读者更加亲切形象地把握到作者所要传达的哲理情思。

作者简介:张紫薇(1997—),女,汉族,江西上饶人,宁夏师范学院硕士研究生在读,研究方向为中国现当代文学。

参考文献:

〔1〕许地山.许地山选集(上卷)[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2.

〔2〕许地山.许地山选集(下卷)[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2:154.

〔3〕许地山.许地山自述[M].合肥:安徽文艺出版社,2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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