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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土中国”背景下的乡村伦理变革

2022-05-30张海洋

语文教学与研究(教研天地) 2022年9期
关键词:小二黑婚姻自由小芹

张海洋

《乡土中国》作为高中语文课程“整本书阅读与研讨”任务群在必修阶段指定的學术著作阅读书目,学术性强,专业术语多,加之时空隔膜与经历缺乏,让学生的研读更添一份陌生感。在必修阶段学生对该书理论一知半解,学术著作与文学文本脱轨,教学缺乏鲜活事例的情况下,教师可借助选择性必修中册第二单元《小二黑结婚》一文对《乡土中国》的部分理论加以对照解释,同时也可减少部分教师因赵树理小说的“土味”语言而忽视其背后展显的乡村伦理变革主题的粗浅教学。

一、婚姻受阻与胜利的原因

《小二黑结婚》仅仅是一场年轻人追求婚姻自由的胜利吗?在人民大众喜闻乐见的“土味”语言之下,赵树理还塑造了二诸葛、三仙姑、兴旺金旺等经典乡村人物形象,让读者在开怀大笑的背后不禁思考小二黑与小芹的婚姻为何受阻?最终又为何能幸福结婚?

为了解决这场纷争,区长调查了二诸葛和三仙姑,派人搜集兴旺金旺横行霸道的证据,学生可体会到二人“婚姻自由”受阻的原因主要集中在二诸葛、三仙姑、兴旺金旺身上。二诸葛反对婚事的原因是命相不对,其次儿女婚姻本就该由父母做主,加之小芹的娘名声不好。三仙姑则是因为早就收了吴家的聘礼,加之嫉妒小芹美貌,母女关系不睦,所以更不愿意女儿小芹嫁给心上人。兴旺则是因为觊觎小芹美色但却受到小芹的严词拒绝而心生报复,将二人捆走治罪。总结来看,二人婚姻受阻的原因:一是封建迷信,命相不对;二是儿女婚姻父母包办的封建思想根深蒂固;三是黑恶势力的为所欲为。

那么,婚姻自由又为何最终得以实现呢?我们很自然地把婚姻胜利的原因归结为“区长”的出现,是他主持了公道,使得乡村里的各类人都被“改造”,阻碍一一被铲除。二诸葛和三仙姑变化最大,曾经“抬脚动手都要论一论阴阳八卦,看一看黄道黑道”[1]的二诸葛如今一改迷信愚昧的落后思想,不再秉持着专制落后的封建家长观包办儿子婚姻。曾经的三仙姑装神弄鬼摆香案,好逸恶劳、诈骗贪财、招摇显摆、爱慕虚荣,如今在“区长”的教育下也变得安分守己了。至于兴旺金旺恶事做尽,被判处十五年徒刑,更是为民除害。

从村中三类人:新型农民(小二黑、小芹)、落后农民(二诸葛、三仙姑)、黑恶势力(兴旺、金旺)构成的社会关系网中,我们不难看出该地区正如《乡土中国》中所描述的那样,是一个“熟悉的社会”,有着乡土本色。但是以“区长”为代表的中国共产党政权的出现,又给这个乡村带来了什么呢?也许在党的支持下,百姓们民主自由思想的觉醒,使得刘家峧乡村伦理悄悄发生变革,才是婚姻自由胜利的深层原因。

二、刘家峧乡村伦理的变革

周扬曾这样评价赵树理:“赵树理是中国文学史上第一个以农民的语言、农民的思想,写农民生活的作家。”[2]他用朴素凝练、通俗易懂的乡音土调,扛起展现“农村变革和农民自我更新”的先锋大旗,“对20世纪三四十年代中国乡村社会的本色与变革进行了深刻的扫描与追踪,并提供了一种既贴近时代诉求、又契合乡土中国文化传统的解决方案。”[3]因此,我们可以从《小二黑结婚》这部文学作品中挖掘其隐藏的社会意蕴。

(一)家庭伦理中的“孝”被赋予新内涵

如果“孝”是承父母的欢,不去忤逆他们的想法,那么作为恶势力代表的兴旺金旺兄弟可以说极为孝顺了。兴旺金旺不仅不去揭发制止父亲的不正当行为,相反还唯命是从,成为帮凶,但这一切正符合“孝”的道德要求,因为在乡土社会中,道德是具有“伸缩性”的。

新型农民小二黑与小芹却是“不孝”。他们早熟知父母性格,言行举止要符合父母心意,按道理他们应该接受父母安排的婚事,这才是“孝”,但是当他们说出“不愿意”三个字时,无疑是触怒了父母,违背父母意愿的。然而在文中,这种“不孝”的行为并没有受到村民们的集体攻讦,可见新思想在悄悄深入民众内心。

赵树理虽大力宣扬婚姻自由,却也懂得过犹不及的道理,并不支持与传统伦理完全决裂。小二黑与小芹再反抗父母包办的婚姻,也只是局限在言语冲突,没有到断绝家庭关系的地步。因此,我们不能说乡村伦理道德被重构,只能说“孝”被赋予了新内涵。父母与子女之间不再是尊卑关系,子女不再是父母的附属品,而是有了自主权,婚姻自由就是其一。小二黑与小芹的婚事最终还是获得了两个家庭的认可,这种“孝”不是对父母包办的婚姻言听计从,而是在“区长”的调解下,用自由民主的精神改变父母陈旧的思想,让彼此思想相合,从而实现父母的欢乐和自己的心安。因此,“维系着私人的道德”中的“孝”不再是听从,更是相合,是思想的进步。

(二)民主思想的觉醒造成权力的更迭

《乡土中国》中着重介绍了乡土社会中“无为政治”的形成主要依靠“横暴权力”“同意权利”“教化权力”这三种权力。

着眼于社会冲突的“横暴权力”掌握在村中恶霸兴旺金旺手中。他们逼人上吊、霸人家产、奸淫妇女、奴役百姓,利用手中权力支配、压迫村民,使村民敢怒不敢言,即使想要反抗,也会被轻松镇压。这种心理阴影长期笼罩着百姓,人们把被压迫当作自己的义务,逆来顺受,久而久之便就成为一种习惯,一种文化,“横暴权力”似乎变成了“教化权力”,以至于村长请大家检举二人作恶的事实,老大一会儿没有人说话。

着眼于社会合作的“同意权利”是社会分工的结果,村民们依靠“社会契约和同意”进行互相监督,行使自己的权利与义务,乡村日常的生产生活得以正常进行。然而兴旺金旺却凌驾于这些村民之上,“同意权利”在“横暴权力”面前弱势许多,很多规则都由“横暴权力”重新制定。

“教化权力”则是“被社会不成问题地加以接受的规范”,这种文化性的权力在本文中表现为儿女婚姻父母包办的旧俗。金旺表面上因小二黑小芹违背包办婚姻旧俗而自由恋爱将二人捆走,实际是对之前强占小芹而不得的伺机报复。由此可见,“教化权力”也被拥有“横暴权力”的人利用,成为压制民主思想觉醒的又一块石头。虽然小说中的“教化权力”已经大大削弱,毕竟没有谈及村民一致阻挠小二黑与小芹自由恋爱,但是我们不能忽视的是小说的真实原型岳冬至因和智英祥自由恋爱,被几个把持村政权的坏人以“搞腐化”的“罪名”迫害致死,结果受害者两家都不同情他们的“自由恋爱”,反而认为打死岳冬至固然不该,但教训教训他则是理所应当的,村里的其他人竟然也持同样的论调。可见在当时“教化权力”对人民的迫害很深,但是赵树理却选择突显民众良好的思想觉醒基础,呈现出一幅乐观的乡村图景。

同样可称得上“教化权力”的还有小说中二诸葛和三仙姑把持的“巫覡文化”。它在《促织》和鲁迅的《明天》等部分短篇小说中是一种权威,当地人奉之为神灵,破灾除难、赐福治病皆要算一算、卜一卜,全然不信民主科学。然而赵树理却用“土味语言”营造出滑稽荒谬的喜剧论调,成功消解了“巫觋文化”的神秘。“不宜栽种”“米烂了”已成为全村人的笑料,加之儿女战胜黑恶势力,最终获得婚姻自由一事之后,更加坚定了二诸葛和三仙姑以及其他村民对民主科学、自由人权的信奉和追求。

这三种权力成为压在人民精神上的“三座大山”,阻碍着处于萌芽阶段的民主思想的传播生长。然而“区长”的出现,将“法制”这种新的权力带至刘家峧,用一句“凡是不合法的订婚,只要有一方不愿意都得退”,击退二诸葛“恩典恩典”的纠缠,让嫉妒女儿、花枝招展、招摇显摆的三仙姑羞愧难当。除了婚姻自由得到法律支持,村民也敢于为自己的权力发声,村里人再也不乱投坏人的票了。村干部不再是“横暴权力”拥有者的傀儡,而是一个真正能高举“法制”大旗的宣传者,让所有民众都成为民主自由思想的拥护者,巫觋神秘感被消解,黑恶势力不再横行,而这一切都是党给乡村带来的新面貌。

这种大团圆式的喜剧情节要比按故事原型创造出的悲剧情节号召力、感染力强,长期受压迫凌辱的民众正需要这样光明美好、大快人心的故事刺激早已麻木衰弱的神经。在人民发现现实和理想的巨大差异之后,他们才会拿起武器奋勇反抗,努力追求。

(三)敬畏“有讼”与“男女有别”

乡土社会之所以“无讼”,是因为“维持礼治秩序的理想手段是教化,而不是折狱”,“理想的礼治是每个人都自动地守规矩,不必有外在的监督”[4]。这种守规矩某种程度上是对人民思想的禁锢,使人民有爱不能言,有怨不敢诉。兴旺金旺将人捆去区武委会处,是为了维护腐朽的礼治,满足自己的私欲,而所谓的调解人也只能站在礼治教化的角度,打击民主,助长压迫。但是“区长”的判决则使这一切不再是乡邻之间的小矛盾,而是关乎是非正义的“诉讼案件”。最终小二黑和小芹婚姻幸福,恶人判刑,村民也积极抵制旧思想,敢于反抗恶势力,再也不息事宁人、忍气吞声了。其实,乡民们依旧以和为贵,但是却不再把“有讼”当作丢脸的事,相反内心十分敬畏,因为它是公平正义、民主人权的象征,一旦黑恶势力卷土重来,合理权益受到侵害,“有讼”便是清明社会的保障,值得每个人去维护。

再说说乡土社会中的男女关系。“‘男女有别是认定男女之间不必求同,在生活上加以隔离。这隔离非但有形的,所谓男女授受不亲,而且是在心理上的,男女只在行为上按着一定的规则经营分工合作的经济和生育的事业,他们不向对方希望心理上的契洽”。也正是因为如此,自由恋爱才不被允许,因为这会改变和破坏原有的稳定的社会关系。但是“稳定”不代表正确,事实表明女性的自我意识慢慢觉醒,她们不再满足承担经济上的分工和生育事业的责任,一个心灵契合的婚姻伴侣对女性来说也同等重要。小芹大胆追求恋爱自由是女性思想觉醒的表现,但是我们常忽视她的母亲三仙姑其实也从另一个角度传递健康的婚姻观念有多么重要。我们会对嫉妒女儿、心理扭曲、自私冷酷的三仙姑嗤之以鼻,然而她也是封建包办婚姻下的一位可怜女性。三仙姑貌美,十五岁便嫁给于福,可是丈夫却天天下地干活,只留她一人在家,她找不到人倾诉情感,所以才集合了村里的年轻人聊天,排遣心灵上的寂寞。三仙姑前后共生过六个孩子,只落了一个女儿小芹长大成人,难道三仙姑作为母亲不难过吗?但是这在乡村习以为常,依旧无人安慰她心中的苦楚。后来她摆香案、利用女儿团结相好的、化妆打扮、指挥丈夫也是对封建婚姻压抑女性的控诉,希望引起世人对自己的关注,获得心灵慰藉,这样一来读者似乎又有点同情三仙姑了。尽管三仙姑后来不再招摇显摆,回归到平常的农家老妇形象,但她没有真正摆脱不幸的婚姻。庆幸的是,她的女儿不会再重复她的不幸,这便是对封建社会“男女有别”的抵制和突破。

如此对照研读,让学生从社会学理论的角度深刻体会到这绝不仅是一场“婚姻自由”的胜利,更是“民权意识”的觉醒。新观念悄然钻入“宗法文化”的裂缝,新政权将光明送进了人们懵懵懂懂的心房。于是“巫觋”的神秘与权威被消解;家庭伦理中的“孝”被赋予新内涵;村民们沉睡的参与意识渐渐被唤醒,恶势力的独裁,脆弱得不堪一击。新政权如暴风骤雨,摧毁一切腐朽黑暗;共产党是坚强后盾,帮助人们实现身心改造。这是农民的胜利,新思想的胜利,更是新社会的胜利!

参考文献:

[1]赵树理.小二黑结婚[M].赵树理选集.北京:开明出版社,2016.

[2]周扬.论赵树理的创作[N].解放日报,1946.08.29

[3]惠雁冰,马巾晶.《小二黑结婚》中的“乡土中国”[J].延安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8,40(06):95-100.

[4]费孝通.乡土中国[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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