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读懂的小说与有责任感的作家

孙鹏

读书的好处很多，除了所谓的“功利性”读书外，读书最大的好处是能给我们平淡的生活带来无限的乐趣，这是我喜欢读书最重要、最直接的原因。张元济有句关于读书的名言：“天下第一好事，便是读书。”闲暇之际，静下心来，捧起一部书，开始思想之旅，这是一件多么惬意而有意义的事情啊！当然了，读的要是一本好书、一本有趣的书。

知青文学作品读过一些，我认为比较有代表性的有梁晓声的《今夜有暴风雪》、叶辛的《蹉跎岁月》、莫伸的《远山几道弯》等。尤其《远山几道弯》，就是一部能让我读进去、有乐趣，能读懂、有感悟，能读出味道、有收获的小说。正如梁启超评价读小说的乐趣时所说：“人之读一小说也，不知不觉间，而眼识为之迷漾，而脑筋为之摇飏，而神经为之营注；今日变一二焉，明日变一二焉;刹那刹那，相断相续。”如此读书，岂不快哉！

“谨以此篇献给难忘的插队生活，献给所有经历过上山下乡运动的同龄人。”莫伸在小说开篇这样写道。可以看出，《远山几道弯》是一本记录时代变迁的书。事是史之体，人是史之魂，虽然我没有经过那段历史，但通过这本书的事和人，让我对半个世纪前那场波澜壮阔的知青“上山下乡”运动有了更直接、更真实的了解。没有丰富的基层生活经历、没有细致的观察体验能力以及强烈的文学责任意识，是写不出来这样的语言、这样的情节、这样的知青文学的。小说源于生活，没有生活沉淀的创作是难以打动读者内心的。莫伸早期的作品，如《人民的歌手》《窗口》，都是其长期观察、感受生活的反映，字里行间洋溢着火热的生活激情。莫伸自己也说，“这本书在很大意义上确确实实来自生活，绝非我仅凭个人的小聪明便能够虚构和完成的，是我以及我们那一代人的真实经历。”几千万知青的奋斗史、成长史，也是新中国历史的一部分，不可遗忘，不可断裂。从这个意义上讲，作为知青文学优秀代表的《远山几道弯》，给了历史一个交代。著名文学评论家李星曾这样评价莫伸的作品：“探索人的价值、人的尊严以及人对社会的义务，是莫伸小说突出的思想特色。”《远山几道弯》中老赵和岳平的纯洁友谊、乖艳和李长生悲凉的爱情故事、庄莲莲对感情的无私和执着、杨晨虹对感情背叛后的悲惨下场以及老赵和徐申明、王蛮科之间的激烈冲突等，都反映了在那个特殊的年代、特定的环境里人的价值观出现了扭曲，生活中的公平正义、真善美面临着严峻考验。作者没有抽象地讨论人性问题，也没有构思出夸张的故事情节，一切都那么自然，就在我们身边曾经发生，让我们深刻反思那个时代、那场运动、那群人们。更为可贵的是，这部小说是以积极的态度探索人生和人性，对现实生活中的美好因素始终是追求和向往的。生活中，莫伸就是这样的人，谦虚、温和、善良、执着、积极，让人很容易就有亲近感。我曾陪莫伸老师一起到基层采访，他从不高声谈话，也不随便打断对方，只是默默地听着、记着、思考着，给予被采访者足够的尊重。记得有一次慰问矿山“轮椅诗人”王铁毛，他非常认真地拿起一叠厚厚的诗作仔细阅读，并特意将其中两首诗复印带走后发表。一个尊重别人的人，也一定会得到别人的尊重。

莫伸小说的语言很干净、流畅、朴素、生动，清新自然，娓娓道来。《远山几道弯》中运用了大量陕西关中的方言俚语，如“崴”“碎”“半瓜””欠合”“没项”“打捶”“盘汤”等等，这不仅增强了语言的表现力，而且使作品的色彩更加丰富，更贴近生活、贴近群众，更接地气。我特别欣赏的一点是，小说描写的现场画面感很强，让读者好似身临其境，或喜，或悲，或哀，或怒，或忧，或惊，与小说中的人物感情同频，与故事情节共振。季羡林说过：“一个作者，情与境遇，真情发乎内心，汹涌回荡，必抒之以文字而后已。”读到《远山几道弯》中老赵赶毛驴差点儿掉到山谷里，我的神经绷得紧紧的；读到老赵点种玉米时与王蛮科斗气的场景，我几乎就要笑出声来；读到老赵一时逞能火攻葫芦蜂窝的情节，那真是惊心动魄啊！

书中的景物描写也是别具匠心，在作者笔下，那山、那水、那草、那木、那云、那花，都是有生命的，随着小说人物情绪和心情的变化而呈现出不同的状态。正所谓“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比如，当小说主人公怀着惆怅、孤独的心情站在小河边，他看到的是：“太阳已经远远落在地平线下，只有云层中射出来好看的霞光。但是这霞光也很快消失。伐鱼河四周被一层暮色笼罩着，那些白天望去苍茫而俊伟的山峰，都变得影影绰绰。朝山里伸去的那条小路在前边拐个弯儿，就消失了踪迹。远远望去，一片神秘和深沉，给人以悲壮凄凉的感觉。而脚下的流水也仿佛被这悲凉的气氛所感染，变得轻柔而均匀，仿佛在娓娓向你诉说。”而当主人公怀着激动的心情匆匆踏上回家的路，他眼中的景象是：“这一个月正是一年中最旺盛、最蓬勃、最有活力的季节，山里已经全然换了个天地。山，更绿了；水，更清了。而满山的花儿也全都開了！红蓝黄白，像是在竞赛。一团团的锦簇云涌，一片片的芬芳浓郁……只是，我顾不得看这些！”大自然就是这么神奇，万物就这么奇妙，这都是因为有了人类。

文学殿堂是神圣的，但我只是仰慕而已，自己充其量算个文学爱好者。每每读到一些好的文章，都给自己带来美好的享受，如饮佳茗，香留舌齿。我知道，文学创作是需要天赋的，不是大众化的事业。在享受读书乐趣的同时，自己很是羡慕作家行云流水的文笔、舒卷自如的叙述、信手拈来的描写。我也知道，写作是一件沉重的劳动，作家付出的艰辛和忍受的煎熬是我们无法体会到的，于是我对作家尤其是对有才华、有责任感的作家，有着发自内心的尊敬和佩服。莫伸就是这样的一个作家，一个有生活、有责任感的作家。莫伸曾经说过：“于是我静下心来，去掉轻浮之气，老老实实写作。每次落笔，都有一种基督教徒面对上帝般的虔诚和神圣感。于是我的几乎所有作品，都或多或少地融进了当今现实生活的感照，融进了我个人的阅历、情感、信仰、准则……”

《远山几道弯》，一部我能读懂的小说；莫伸，一位负责任的作家。一位负责任的作家创作出一部反映时代而且能够被大众读者读懂的作品，也一定会被时代所铭记，在浩瀚的文学史上占有一席之地。

孙 鹏：生于1974年，江苏沛县人。毕业于西安矿业学院，现任陕西陕煤黄陵矿业集团公司党委副书记、工会主席。曾主编出版《桥山揽翠》《沮水文岸》等文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