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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曼殊《断鸿零雁记》的物哀之美

2022-05-30杨蓉

文学教育 2022年11期
关键词:物哀苏曼殊好色

杨蓉

内容摘要:《断鸿零雁记》是苏曼殊的代表作品,讲述了主人公三郎在寻亲途中,与雪梅、静子两位女子之间的纠葛,表达了自身的身世之恫,展现出了浓厚的伤感、忧郁气质,具有明显的日本“物哀”风格。《断鸿零雁记》中“物哀”之美贯彻始终,自然景物、四季变换与人物心境与生命历程相关联,“景”开始脱离“哀而不伤”的范围,“物之哀”在“哀”与“情”阐释“人生苦”,悲剧性结局对无常感、悲剧美的诠释体现出哲学思考,关注到个体的存在与选择,脱离了哀情小说的境界。本文将从自然景物、好色与守戒、命运悲剧来展开分析,解构《断鸿零雁记》中的“物哀”之美。

关键词:苏曼殊 《断鸿零雁记》 物哀 好色

《断鸿零雁记》是苏曼殊的代表作,发表于1912年的《太平洋报》,小说风靡一时,率先被译为英文并畅销海外,并影响到后来的鸳鸯蝴蝶派的创作。苏曼殊生前并未受到热烈的关注,后来还遭到胡适的批评,在其《五十年来中国之文学》中也对苏曼殊忽略不提。然而在苏曼殊去世后,文学界却兴起了“曼殊热”,其作品大多被翻译到国外,引起海内外的热烈讨论,英国、日本,甚至前苏联都有专门研究苏曼殊的学者,可见其影响程度。柳无忌在《苏曼殊传》中高度评价了《断鸿零雁记》,认为它是“作为中国继《红楼梦》之后的一篇主要的爱情小说,它成功地描绘了爱情和冷酷的社会力量与宗教力量之间的冲突……如把苏曼殊的作品,和当时流行的大量揭露官场腐败,学界虚伪的谴责小说,以及那些描绘妓院歌女生涯相当逼真,但却猥琐的小说相比较,他那部《断鸿零雁记》就显得很清新而且有独创性。它并不是一般的鸳鸯蝴蝶派小说。”[1]现在对《断鸿零雁记》的研究方向主要集中在哀情小说和叙事角度,聚焦于小说中的现代性萌芽,对此的研究已经较为充足。但是较少从“物哀”美学的角度来全面解析作品,由于身世和生活遭遇,苏曼殊的作品风格体现出多种文化的碰撞,其中日本的“物哀”美学观对其影响较为深刻,具有鲜明的个人特色。

对于“物哀”的研究,国内外研究已经臻于成熟,国内叶渭渠、唐月梅《日本的美学意识》、王向远《日本文学研究》,国外日本学者本居宣长《日本物哀》、大西克礼《幽寂、物哀、侘寂》,都对“物哀”这一概念做了系统的阐释,形成一套理论体系。“物哀”是日本的传统文学观、美学观,是大和民族在地理环境和生活方式的影响下形成的集体无意识,对日本人的国民性和文化传统形成了深远的影响。总的来说,“物哀”是日本感性文化的体现,强调真情实感和人世间的无常,是人的情感主观接触外界事物时,自然而然或情不自禁地产生的幽深玄静的情感,而这种感情多体现为悲伤、哀婉,体现出对物是人非、命运无常的感叹。《断鸿零雁记》中的景与情描写,以及人物的命运悲剧,都无一不体现出“物哀”之美。

一.四时之景的“凄凉”美

《断鸿零雁记》大部分篇幅着重于景物与季节描写,“感物之情”跃然纸上,景与物皆沾染上主人公的哀情色彩。战国时代的《乐记》中记载:“人心之动,物使之然也。感于物而后动。”一开始就奠定了“物”的主导地位,以及客观实在属性,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并且强调“情”与“景”之间的统一,带有初步的唯物主义倾向。虽然历代“感物说”以来都不断强调自然景物的比重,但由于中国的社会属性与文人阶层的原因,“感物”总逃离不开社会政治,正如“文变染乎世情,兴废系乎时序”。“物哀”中的“物”更加带有主观色彩,不同于中国的“理性文化”,日本则是更偏向感性文化,王向远解释道:“‘物哀论的重点则不是主体与客体、‘情与‘境的关系,而是侧重于作家作品对人性人情的深度理解与表达。”[2]这里的“物”更加倾向自然属性,较少涉及社会政治方面,主要用来体现人情人性。本居宣长在《紫文要领》里提到:“四季推移与风景描写,都是为了人知‘物哀,這就是‘物哀中感知‘物之心的体现。”[3]日本物语中对“物”的感叹与描述占据了大部分内容,从《枕草子》和《徒然草》中就可以体现出来,如对枯木寒蝉、冷月苦水等都带有惋惜、落寞的感叹,会无端地诱发人的“物哀”之情。在情感表达上,中国文人的“触景生情”偏向主动积极,日本的“物哀”则偏向伤感、怅然。中国的中庸文化讲究“哀而不伤,怨而不怒”,讲究温和平稳的表达方式,日本的物哀则体现了“乐而淫,哀而伤”,体现出女性的“阴柔、哀婉”气质。苏曼殊《断鸿零雁记》通过物表现出了强烈的凄凉和伤感氛围,深深地受到了日本“物哀”美学观的影响。

(一)自然景物

自然景物在中日文学中都有出现,并且是吟咏和描述的主要对象。《断鸿零雁记》中的“物”很大程度上剥离了对于社会的感叹,聚焦于对个人命运和身世的哀叹,自身伤之,则景物皆着我之色,凄凉之景配哀婉之情,从这里开始就已经开始背离中国式的“哀而不伤”,但是悲伤却没有“怨”,停留在对自身的命运的感叹上。山川景色在《断鸿零雁记》中多次出现,与主人公的境遇和心境紧紧相连,诗情与哀情相联动,山川云月都成了触发主人公情绪的“物”。当男主人公三郎初次登场时,站在宋朝群臣殉国的崖山之上,骤然想起其身世之悲,不由得感叹,“遥望山岭,云气葱郁;或时闻潮水悲嘶,尤使人欷歔凭吊,不堪回首”。在受戒完下山之时,见“夹道枯柯,已无宿叶,悲凉境地,惟见樵夫出没,然彼焉知方外之人,亦有难言之恫”。在得知生母消息之后,但却无力寻找,欣然之际却又抑郁无极,此时“披衣出庐四瞩,柳瘦于骨,山容萧然矣”。当静子向其表明心意之时,三郎心中亦有所动,“余在月色漠濛之下,凝神静观其脸,横云斜月,殊胜端丽。此际万籁都寂,余心不自镇;既而昂首瞩天,则又乌云弥布。只余残星数点,空摇明灭。”悄然离开母亲,坐船至广东之时,“是夕,维舟于野渡残阳之下。时凉秋九月矣,山川寥寂,举目苍凉”。人物的悲伤没有通过歇斯底里、痛哭的方式来体现,显得克制隐忍,却又情不能自抑。此时的“物”带有强烈的主观色彩,悲潮、瘦柳、残星、残阳等“物”被加以“心化”,与主人公的内在精神状态相连,“物”的状态与人物的悲喜以诗意的方式呈现出来,有不胜哀愁、凄神寒骨之感。

(二)四季变换

四季变换是自然景色描写的重点内容,《源氏物语》中十分详细地描写春夏秋冬的交替,在这变换中暗含着情感的变化以及人生之景的变迁。《断鸿零雁记》的季节感分明,但春夏在文中转瞬即逝,弥漫在文中的是萧瑟的秋天与漫长的寒冬,使得故事从头至尾都透露着凄冷、悲凉的底色。如小说一开头就是冷冽的冬季,“是时已入冬令,海风逼人千里之外”,“荒村风雪,萧萧彻骨”,对应着主人公三郎此时的遭遇,处境窘迫、无处着落、备受奚落,寒冷之气扑面而来,为三郎的境遇更增添了几分困苦。春光也曾光临,“岁月不居,春序忽至”,此时三郎得知生母的下落,寻亲有期但时节如流,也为春色蒙上美好易逝的哀愁。虽处在母亲身侧,却恍恍惚惚,似有不真实之感,“忽有风声过余耳,瑟瑟作响。余乃仰空,但见宿叶脱柯,萧萧下堕,心始耸然知清秋亦垂尽矣。遂不觉中怀惘惘,一若重愁在抱”。寒冷的冬天对应着主人公内心的悲凉,自然景物被人物蒙上主观性的感受,寄托着三郎飘零无常的人生,营造出事事休的悲喜之感,时时刻刻引发着审美主体的情绪,主要体现为哀愁和忧郁之情。

二.“好色”与守戒的“哀情”美

哀景配哀情,情景交融中的情也是文中体现“物哀”的重点内容,在日本文论中也有一个专属的名称“好色”。“好色”在中国文学中常含贬义,例如著名的《登徒子好色赋》中对“好色”的辩论,“登徒子”由此也成为好色的代名词,可见中国古代对于两性关系的态度停留于“发乎情,止于礼”。叶渭渠就曾说:“好色文艺以恋爱情趣作为重要题材,好色不是描写的目的,而是通过恋爱的情趣以探求世相和风俗把握人生的深层意义。”[4]受日本的神道教影响,好色文化肯定自然的人情人性,后融入佛教的“生死观”,上升到纯粹的审美体现,亦成为一种精神追求,日本文学的“情死”现象即是其典型体现。《断鸿零雁记》中也有“情死”的安排,留下了弥久不愈的哀伤,与两位完美无缺、才貌绝伦的两位女子的交往,隐含着三郎失落的个人价值与精神追求,一旦“美”的化身幻灭,现实与精神的压迫便接踵而至,最终的结局只能走向毁灭,这某种程度上达到了“知物哀”,也正是好色理念的精神内涵体现。

(一)好色之恋的“物之哀”

本居宣长在《紫文要领》中提出:“最能体现人情的,莫过于‘好色。因而‘好色者最感人心,也最‘物哀。”[5]令人动容的人情人性,无需从道德层面上去指责,如此便达不到“知物哀”的境界,对悖德之恋的描写不是为了推崇,而是去感知其中的人情人性,其中也存在着人类的共性。《源氏物语》中最能体现“好色”的就是“悖德之恋”——乱伦,而《断鸿零雁记》中也有不可忽视的“悖德之恋”——和尚恋爱,这是之前较少涉及的禁忌题材,身份的禁锢首先就决定了故事的“哀”。佛教自印度传到中国,进行了本土化的改造,逐渐形成符合中国传统价值观的体系,在佛教教义中,认为现世有“八苦”:“生苦、老苦、病苦、死苦、爱别离苦、怨憎会苦、求不得苦、五阴炽盛苦。”而这一切都来自于人无穷无尽的欲望和贪恋,所以佛教提倡通过念经、修行、持戒来洗涤欲望、提升境界,以达到脱离生死轮回,获得永恒的意义。苏曼殊本人与佛学颇有渊源,将自己对佛学的审美体验融入到诗歌和小说当中,而佛教中的出世思想更是加深了他对人世之苦的看法。小说“哀情”中的“哀”,没有停留在爱而不得的感情纠葛上,这“哀”来自于自身的欲望无法满足、无法断绝。日本学者大西克礼在定义“物哀”的审美层次时,认为:“我们所寻求的“哀”的本质,就是超越“哀感”这一狭义的心理体验的“物哀”,将它所包含的美学感动及直观,沉潜、渗透于具有普遍性的形而上学的根底中,使其扩大为一种世界观,或者说,使其变形为一种“世界苦”的普遍化的感情体验。”[6]所以《断鸿零雁记》中浓烈“哀感”不是来自于主人公的情感自诉,而是无处不在的人生之苦,三郎身世上的“难言之恫”与爱情上的“弥天幽恨”,构成他的修行路上的“八苦”,进而给人以“世界苦”的意味,同时也达到了“物之哀”的境界。

(二)守戒徘徊的“情之苦”

苏曼殊被称为“情僧”,虽然出家,但是却混迹在红尘中,情史颇多,俨然不符合中国传统的僧人形象。这与他的身世脱不开干系,拥有半个日本血统,同时旅居日本多年,而日本的真宗佛教中的僧人是可以娶妻生子,苏曼苏由此看来更符合其做派。他的这份浪漫也反映在他的半自传小说《断鸿零雁记》中,主人公三郎对“情”的挣扎和动摇是书中的重点。作为僧人的三郎屡屡受到女子的倾心,出生富贵,但中途“家运式微”,饱经磨难,但却有“坚孤之性”,另外精通中西外文学、绘画,才学出众,在佛法上又颇有造诣,这一切条件加起来,就不得不让文中两位女子对他既垂怜又崇拜不已,但是已经出家为僧人,就决定他所经历的亲情与爱情都是苦情。雪梅殉情打破其最后幻想,对乳母、生母、雪梅、静子的辜负,已经使得三郎无处可退,陷入了无可挽回的绝境,与其说是他对佛心的坚持,倒不如说是佛道信仰是三郎最后的救赎。正如苏曼殊诗中表达:“还卿一钵无情泪,恨不相逢未剔时。(《本事诗十首》七)”[7]茫茫人世间,无论是情感还是生存上,他都无立足之地,最后只能断情绝爱获得暂时的麻痹,这位人物形象的塑造不同于苏曼殊的其他作品,因为更多地投射出自己的影子,使得三郎的形象更具有现实的意味。

三.命运悲剧的“无常美”

(一)“哀莫大于心死”的无常感

“物哀”中对命运无常的感叹,以及对死亡结局的追求,都体现出了悲剧性审美观的倾向,这是中日西文学中所共同的特点。但在当时的文学界,苏曼殊对于“个体”幻灭的描写展现出了明显的无常感,小说源于“物哀”,但又不仅止步于此,而是展现出对悲剧精神的个人思考。叔本华相信悲剧的结局都是出于个体的欲望,偶然的命运也是人们自主选择出来的结果。三郎的“身世之恫”是悲剧的重要内因,这同时也决定了雪梅、静子的命运。“幽静无伦,古德幽光”的雪梅代表着忠贞不二、品性优良的传统妇女,无论在何境遇都不曾抛弃三郎,而这份坚决却也为她日后的死亡埋下伏笔。雪梅虽出身大户人家,但是“生母弃养,继母孤恩,见利忘义”,自身就犹如水上浮萍、风中柳絮,父母更是“以为女子者,实货物耳”,但雪梅自身是“固高抗无伦者”,不肯辜负与三郎的婚约,更不肯做见利忘义的小人。这份抗争性不仅是出于对爱人的情谊,而且出于雪梅对本性的坚守,但在现实的逼迫与爱人的辜负下,雪梅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日本女子静子是书中的另一个悲剧人物,她“慧骨天生,一时无两”,也拥有着惊人的美貌,三郎初见静子时:“即见玉人翩若惊鸿,至余前,肃然为李。而此际玉人密发虚鬟,风姿愈见娟娟”。不同于雪梅的沉静,静子体现出了活泼、俏皮的一面,聪慧灵敏、行事大胆随意,并且有着不输于三郎的才华,身为日本人,却对中国的诗词歌赋、绘画都有涉猎,展现出了新时代女性的特征,实在是集美好于一身的奇女子。在感情上面对自己喜爱的三郎,丝毫不扭捏做作,敢于表露自己的关怀与心意,羞怯之余则是更为勇敢,展现出了异国女子的风情。多次主动都得不到回应,静子依旧不气馁。对于三郎欲不辞而别,她依旧再三挽回,可见其重情之至,但最终未能挽回三郎的心,雪中送行的静子最后消失在读者的眼前,靜子陷入无望的等待中,那个人也许会回来,也许永远都不会回来。

小说中两位女主人公甚至从未见过面,没有出现两女争一男的故事冲突,却上演一场无可挽回的命运悲剧。全文笼罩在绵延不绝的“弥天幽恨”中,无论是雪梅在苦苦等待中,不堪压迫死去,三郎在故宅遍寻故人不着,却得知其以身殉情,发出“踏遍北邙三十里,不知何处葬卿卿。”的悲叹,还是茫茫白雪中,静子的哽咽不语,竟有种大梦归来,却不知身在何处的恍然。小说对人物和悲剧的刻画达到了“哀莫大于心死”的美学效果,死去的人无可挽回,活着的人也无法继续前进,命运的悲剧使得生活的价值、人的价值在这一刻破灭。故事的戛然而止却流露出无端的压抑、凄楚、无可奈何的情绪,给人以脆弱、不堪一击,却又余韵不绝之感。日本学者大西克礼说:“所谓的“脆弱性”或“崩落性”,是客观事象的性质与人们内心中的“哀”的特殊感情相结合而产生。”此刻由命运悲剧带来的审美体验,给人以脆弱、崩坏之感,从而将小说的境界提升到一个新的哲学层面。[8]

(二)以悲为美的共同追求

学术界一直对“中国有没有悲剧”的问题争论不休,中国虽然有《梁山伯与祝英台》《窦娥冤》《桃花扇》《赵氏孤儿》等杰出的悲剧性作品,但总也逃不脱团圆的结局,似乎无法达到西方悲剧的震撼效果。但直到出现了《红楼梦》,颠覆了中国传统的小说模式,通过展现爱情悲剧、家族覆灭悲剧,引申出背后社会历史文化悲剧,达到了现代悲剧的效果,拔高了中国的悲剧艺术水准。“悲剧”的概念最开始源于西方,日本的“物哀”就是融合吸收了西方“悲剧”的概念,随后“悲剧”从日本流传到中国,春柳社最开始排演悲剧类的话剧。甲午中日战争之后,救亡图存运动兴起,追求团圆结局也成了批判中国“国民性”的关键点,“悲剧”的概念开始大幅度传入中国,鲁迅就曾对“大团圆”的创作模式进行了抨击,认为追求“大团圆”,导致中国人更加沉迷于“欺和瞒”的想象中,而对现实选择视而不见。近代知识分子对“悲剧”的讨论进一步扩大了其影响,无形中也影响着人们的审美追求,以悲为美的审美取向开始广为大众接受,“哀情小说”也应运而生。

苏曼殊是最先一批打破圭臬的创作者,他传承了《红楼梦》的悲剧风格,同时吸收了日本的“物哀”理念,作品的“哀”源于个人,最终又回到自身,成为了近代小说与现代小说衔接点。我们不能将《断鸿零雁记》简单看为鸳鸯蝴蝶派的作品,而是更应该看到其内在的美学价值,《断鸿零雁记》总体来说情节发展平缓,没有较大的戏剧冲突,具有写实性,与其他哀情小说不同,小说并没有将重点放在“爱情”上,而是“个体”上。苏曼殊借鉴日本“私小说”的写作手法,较之郁达夫更早地采用自叙式写作,将自己的人生经历与小说融合,给人幻真幻假之感,在文中详细地剖析主人公的心理活动,关注个体的生命轨迹与思考,率先开始了文学的“向内转”,钱玄同在《致陈独秀信》中评价苏曼殊:“所为小说,描写人生真处,足为新文学之始基乎。”[9]“向内转”的叙述方式,赋予了悲剧的合理性,将视野回转到个体上,小说看似在写爱情悲剧,实际上在写个体的悲剧、社会的悲剧,悲剧具有了普遍性,才更加使人感到悲哀。

苏曼殊的《断鸿零雁记》可能在现在看来略有瑕疵,柳无忌在《苏曼殊传》中也说:“尽管《断鸿零雁记》的人物塑造有些单薄,情节有些拖拉,但是它却以情感的强烈、悲剧的冲突、紧要情节的新颖和语言的优美扣人心弦。”[10]小说的意义不止停留于此,不仅是停留在男女情爱的表面描写上,其中很多元素都可以拿来解读,小说中的“物哀”之美也正是悲剧美学与个人叙述模式的体现,这种写法在当时众多文学作品中脱颖而出,而这也正是近代中国文化转型的体现之一,受到西方和日本思潮的影响,传统模式已无法再固步自封,不得不顺应时代发展变化。正如杨联芬所评价的:“我们通常说,五四小说完成了中国小说由讲故事到表现(向内转)的现代化,但是,这个转化尽管在五四文学革命以后才成为主流,但是它的发端却不能不追溯到民国初年的苏曼殊的小说《断鸿零雁记》。”[11]苏曼殊率先接受新思潮、新文明的冲洗,为近代文学与现代文学的转型起到了重要作用,是中国文学史上不可或缺的部分。

参考文献

[1]叔本华.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M].石冲白,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82:.

[2]柳无忌著,石晶垚译.苏曼殊传[M].北京:三联书店,1992:116.

[3]叶渭渠,唐月梅.日本人的美意识[M].北京:开明出版社,1993:128.

[4]杨联芬.晚清至五四:中国文学现代性的发生[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3:239.

[5]本居宣长.日本物哀[M].王向远,译.长春:吉林出版社,2010:45-73.

[6]苏曼殊.苏曼殊精品选[M].北京:中国书籍出版社,2014:100-146.

[7]大西克礼.幽玄·物哀·寂[M].王向远,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7:233-259.

[8]王向远.感物而哀——从比较诗学的角度看本居宣长的“物哀”论[J].文化与诗学,2011(02):280-297.

注 释

[1]柳无忌著,石晶垚译.苏曼殊传[M].北京:三联书店,1992:116.

[2]王向远.感物而哀——从比较诗学的角度看本居宣长的“物哀”论[J].文化与诗学,2011,第297页.

[3]本居宣长著,王向远译.日本物哀[J].吉林出版有限责任公司,2010,第45页.

[4]唐月梅,叶渭渠著.日本人的美意识[M].开明出版社,1993,第128页.

[5]本居宣长著,王向远译.日本物哀[M].吉林出版集团有限责任公司,2010,第73页.

[6]大西克礼.幽玄、物哀、侘寂[M].上海译文出版社,22017,第233页.

[7]苏曼殊.苏曼殊精品选[M].北京:中国书籍出版社,2014,第18页.

[8]大西克礼著,王向远译.幽玄·物哀· 侘寂[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7,第259页.

[9]钱玄同.致陈独秀信[J].新青年,1917.

[10]柳无忌著,石晶垚译.苏曼殊传[M].北京:三联出版社,1993,第116页.

[11]杨联芬.晚清至五四:中国文学现代性的發生[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3,第23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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