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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茧

2022-05-30杨丽琴

阳光 2022年11期
关键词:王生院子蝴蝶

一整天,王生都慵懒地坐着。

这段时间以来,他一直持续着这种状态。

晚霞的光晕从右前方的楼顶一点儿一点儿地消褪,王生的心也一点儿一点儿地黯淡下去。他的眼皮一会儿耷拉着,快速瞟过朋友圈儿,一会儿又挑起来,散淡地落在窗玻璃上,好似穿过玻璃落在窗前那棵银杏树梢的某一个叶片上。又或者他什么都没看,只是在呆呆地发愣。

“王生,吃晚饭了。”母亲在客厅叫他。

房间里飘进淡淡的饭菜香,但王生的味觉好像出了问题,眉头微微提了提,身体却不听使唤,没有动。

“饭菜都快凉了!”母亲站在房间门口,加重了语气,边说边敲了一下儿门框。

“知道了。”

王生粗哑地挤出三个字,嗓子眼儿像卡进一根鱼刺。

客厅的餐桌上摆着两菜一汤、两碗米饭。母亲坐在桌边,一脸探寻地看着他。王生的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抗拒,不情愿地走到桌子边,拿起筷子,夹起一根辣椒丝放在米饭上,低下头,用力地往嘴里扒饭。

“老家的表姨搞了一个产业,就在村子前面的山脚下。那地方你小时候去过的,听说现在搞得挺不错的,你去住几天。等你好了,回来慢慢找个事做。”

“我不要做事!”王生的神经像被猛地扎了一下儿。

王生站在山里,四周遍布着松树,松树下,星星般散布着各种野花。

“王生,王生,我在这儿呢,快来呀!”

王生听到有人叫他,声音脆脆的、甜甜的,可他却怎么也寻找不到叫他的人。正着急,醒了。

“王生,时候不早了,今天去表姨那儿。衣服都整理好了,我再给你收拾两双鞋。”母亲站在床边催促着。

“出去,出去!”王生厌烦地扭过头。

母亲走出去后,他又眯了一会儿。直到母亲再次来催,他才慢慢下了床。

折腾了一番后,王生才出门。

临出门时,母亲说:“到明山口下车,会有人接你。”

中巴车出了城,天沉沉地阴着脸,淡淡的晨雾带着湿气的朦胧。王生感觉心里有重重的东西压着,他闭上了眼睛。脑子里闪过一组镜头:坑坑洼洼的泥土路,青砖黑瓦的老房子,房前屋后,杂树枝围成的栅栏。最烦的是吃饭时成群的鸡围着,时不时会有一只鸡跳起来,将嘴伸进碗里,快速地啄上一口。有一次,他端着饭碗,站在廊檐下,一粒饭还没吃进口。一只鸡猛扑过来,扒掉了他手里的碗,只听得“啪”的一声,碗碎了,饭菜撒了一地,他被吓得“哇哇”大哭起来。

还有一只只的土狗,远远地坐着,嘴大张着,舌头长长地挂着,流着亮晶晶的涎水,一副虎视眈眈的模样。

有交谈声很清晰地传入王生的耳朵里,一个说:“今年割了晚稻,我家那两块田也要收了,几个老板合伙儿种大棚蔬菜,村子里在家的人都去帮老板种菜,五十块钱一天,到晚就结工资。”另一个说:“我们村播种收割,全是机械,洒水施肥,人站在田埂上,在手机上点点,小飞机绕田飞一圈儿就完事。”

王生睁开眼睛,离他不远的两个老妇人谈兴正浓,布满了皱纹的脸上全是满足感。他有些不以为然,将头扭向窗外。

车子“吱呀”一声停了,司机师傅说:“明山口到了。”王生看了看站牌,站起来,背上包,跟在一个女人后面下了车。

车子又“吱呀”一声,卷起一阵风疾驰而去。王生看了看周边,干净的柏油路边是青绿茂盛的庄稼地。

“王生,这儿。”

路边停着一辆面包车,一个女孩儿伸出头,向他招了招手。

王生走了过去,目光瞟过女孩儿的脸:女孩儿皮肤白净,一头利落的短发,看年龄不到三十岁。他闷闷地问:“你是表……”

“你是王生吧,我来接你。”女孩说着,发动了车子。

王生的“姨”字终是没有吐出来,他弯腰上了车,局促地坐在后排,扭头看向窗外。

车子爬上了山间的柏油路,像蛇一樣快速地游动着。

过了十几分钟。女孩说:“到了。”王生扫视了一周,目光落在“鲜花小院”四个字上。

“这是你家的?”

“是我哥和几个朋友合伙儿弄的,准备打造以各种花卉为主题的鲜花小院。”

“种花?”

“嗯,规划有鲜花民宿、健康养生、会议培训、花卉交易、婚纱摄影等。我大学读的是园林绿化专业,现在在这里负责,兼专业指导。”

车子进入院内,缓缓行驶。

院子里很空旷,迎面是一条笔直的铁轨,铁轨锈迹斑斑,枕木上有道道陈旧的印痕,铁轨两旁和枕木间摇曳着奇花异草。一个工人手里握着水管,在给花草浇水。铁轨两边是青砖灰瓦的老平房。王生看了看,那些砖块好似嵌着斑斑油渍,有一面山墙上依稀可见“为人民服务”几个白色的大字。

在一个小院前,车子停了下来。王生下了车,一下子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院子里面灿烂地盛开着鲜艳的花儿,红的、蓝的、紫的、黄的,一簇簇,一片片。花丛中,几十只,不,应该是几百只五彩缤纷的蝴蝶扇动着翅膀翩跹起舞,非常壮观。

王生不自觉地走进去,穿梭在花丛中,仿若进入了人间仙境。

“这么多蝴蝶!你们养的?”

“说了你也许不相信,是它们自己飞来的。”

“自己飞来的?这怎么可能?”

“花香蝶自来嘛。”

王生没有答话,脚步不听使唤地在花丛中移动着。院子并不大,南边是老平房,紫红色的喇叭花将斑驳的墙面开成了一道美丽的花墙;西边是木头搭成的玻璃房,上方写着:阳光书舍。玻璃房前吊着一个花篮秋千,北边是一排崭新的单间房。

女孩儿走到一个单间门前,推开门说:“来看看,还需要什么?”

王生迟疑地走进房间。屋内陈设一新,浅灰的墙纸,浅灰的地板砖,墙边一张原木色写字台,屋子中间是一张干净崭新的床铺。如果不看屋外,会以为进了城里的星级宾馆。他把包放在椅子上,在屋内走了两圈儿。

“哦,忘了告诉你,我叫静云,比你大两岁,你叫我……就叫我静云吧。先加个微信,有事给我留言。”

王生掏出手机,两个人加了微信。”

静云说:“现在我不忙,要不,我带你四处看看吧。”

整个院子很空旷,有些一眼就能看到底的感觉。北面是走道,两边绿树成荫,再往北是院墙,墙外是庄稼地,远远的,是一幢幢农家小院和一排排绿树。

静云指着山下的一处村子说:“那里就是我妈和你妈以前住过的村子。”

王生看了看,记得以前这里是县矿厂的宿舍区。

“小时候我就住在这里,我父亲在生产科,专门管放炮的。炮一响,地动山摇。那时,父亲一上班,我就哭,说要是把地炸倒了,我们就没地方吃饭睡觉了。”

“小时候我到姥姥家来时,也听见过,那炮声真吓人,有一次,把姥姥家桌子上的茶杯都震下来了。”王生附和说。

“二○○三年矿区被关停了,一直空置了这么多年。几经周折,去年才落实了这片山的复绿项目。”静云说。

正对大门的铁轨前面有一个高高的塔,紧挨着塔有一幢漂亮的房子,他们走向了那幢房子。

“现在正在加紧建设,预计国庆节期间可以对外开放。这里以后是休闲餐厅,可以边吃饭边欣赏南山景色。”

走到南边的草地上,王生看到南山脚下卧着一条铁轨。“怎么又有一条铁轨?”

“这两条铁轨都是矿区当年运煤的,现在废弃了。我们计划打造一条花式铁轨。这边和山、草地连起来打造成时光跑道。可以体验,也可以拍婚纱照。”

两个人走走停停。正说着,静云的手机响了,接过电话后,她对王生说:“你先去歇着,我要去联系花苗。”说完,快步走了。

王生一个人转了转,院子里有的人在栽花,有的人在挖沟,有的人在平整地面,有的人做水泥地。大家都各忙各的,好似他是空气。他觉得无趣,怏怏地步入小院,来到房间,关上房门。

他走到窗前,看了一会儿风景,又在房间里来来回回转了几圈儿,才门板一样歪倒在床上,拿过手机,漫无目的地翻看着,不知不觉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被敲门声惊醒。门外有人叫道:“吃饭了。”敲门声和说话声都不大,仿佛赔着小心,却非常清晰。

王生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十二点多了,肚子适时叫了两声。他走出房间,向休闲餐厅走去。

拾阶而上,王生推开一道玻璃门,走了进去。整个餐厅宽敞明亮,纯木色的桌椅泛着光,中间一个餐桌前,一个一身泥土的男人正在低头吃饭。开放式的灶台前,两个穿白大褂的师傅在洗刷忙碌。王生的眼光在餐厅里扫了一圈儿后,找了一个靠南窗的位子坐下来,眼睛看向不远处的南山。

一个师傅手捧着托盘走过来,放在他面前的餐桌上。托盘里有一碟鱼香茄子、一碟清炒黄瓜、几块米粉排骨、一碗虾皮冬瓜汤,外加一碗白米饭。师傅客气地说了声“慢用”,就忙去了。

王生边看着山边吃饭,感到食欲大振,同样的蔬菜、同樣的米饭,他吃出了不一样的味道。

一顿饱餐后,王生感到精力倍增,他记不得多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

出餐厅后,他特意从餐厅南边绕道去房间。

往西,走过一条小径是草地,草地上撑着几把天蓝色的大伞。在一张伞下,王生坐了下来,他想感受一下儿山风原生态的气息。四周很静,阵阵山风夹带着青草和野花的清香,轻轻地拂过他的面颊和裸露的肌肤。他惬意极了,索性躺下来,两手相交枕在脑后。

“他怎么了?受刺激了?”

“你以后不要刺激我,不然,也会变成他那样。”

“我怎么会刺激你呢?”

“那你亲亲我。”

“别闹,一个大活人躺那儿呢!”

“你看看他那样儿,简直就是一个木头人。”

“小声点儿,别让他听见……”

山风将一对儿男女的话一字不落地送进王生耳朵里。他睁开眼睛,用余光看向发出声音的地方:不远处的伞下,一对儿恋人紧紧依偎着窃窃私语。他的心像被一件硬硬的东西硌了一下儿,失意和落寞袭上心头,那些他不愿回忆、拼命逼到脑后的痛,一股脑儿涌来……

大三那年,女友说:“王生,我们一起考研,以后去北京、上海那样的大城市工作。”他却不以为然,多读书可以有一份好的工作,但不是必然。有的人不读书也可以有很好的工作,他相信自己的能力。再说,自己的城市已经很好了,何必往那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赶?

大学毕业后,女友去了北京读研。而他,没费一点儿周折,进了一家设计院,却天天加班,节假日也经常加班,根本没有时间过自己的生活。悲催又枯燥。后来,换了一家设计院,由于他工作积极、业绩突出,深受领导的器重。不料却被同事算计了。一气之下,他辞职不干了。

他原本只是想阶段性地调整一下儿心情,母亲却整天在耳边唠叨。他索性躺平了。不久后,女友提出了分手。

王生站起身,悻悻地离开。当他路过一处空旷地时,一位满脸沧桑的老大爷正在做水泥地面。泥刀刮过地面发出“刺啦刺啦”刺耳的声响,王生迈开步子,想快速地越过去。

“搭把手,帮我撮一桶泥灰。”王生看了看左右,墙脚那边有一个人在专心挖沟。

“说你呢,年轻人。”

王生愣了一下儿,茫然地看了看老大爷。

“年轻人有的是力气,干起来不难。”说着,给他做了个示范。

王生有些不情愿,老大爷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絮聒道:“你们城里人闲得像猫。整天蹿上蹿下,没有腥都懒得闻,哪像我,一口食都得自己去讨。”

说得王生感觉自己有过错,他想早点儿结束这种尴尬,走过去,拿过他手里的锹,学着他的样子,撮了一桶泥灰,拎到他面前。

老大爷的脸色变得柔和了,顺手抄过泥灰,倒在地上,把桶递给他说:“喏,再撮。”自己拿起泥刀,又“刺啦刺啦”地刮着。嘴里说道,“这人啊,能干活儿是好事儿,苦点儿累点儿,反而踏实。”又说,“真是想不到,这好好的人,上午还干活呢,吃了一顿饭,说倒就倒了……”

老大爷不急不躁,有一搭没一搭地像在跟王生说,又像是自言自语,王生不知如何插言,只是一遍一遍重复着简单而又笨拙的动作。

傍晚时分,水泥地面做好了,老大爷说:“找静云付你半天工钱。”王生说:“不用。”老大爷说:“怎么不用?多亏你帮忙,不然,还不知要干到什么时候!”

干了一下午活儿,王生感到身体很累,脑子却变得清静了。

回到小院时,夜色已经降临,蝴蝶们好似故意躲起来了。王生低下头,发现有蝴蝶静静地停在叶片上,像绿叶上缀着一朵朵美丽的小花。王生忍不住伸出手去捉,它们却像睡着了,毫无知觉。王生“嘘”了几声,蝴蝶醒来。王生用指尖轻捏蝴蝶的翅膀,向空中轻轻一抛,蝴蝶扑棱扑棱翅膀,在空中翩翩几下,又栖在了叶片上。

王生愣了好久才回身往房间走去。

这一夜,王生睡得很沉,天刚蒙蒙亮,就被一阵一阵嘈杂的鸟叫声吵醒。他闭着眼睛在床上静静地听,“啾啾”“叽叽”“喳喳”“喈喈”“咕咕”“嘎嘎”……清脆的、粗哑的、婉转的、直率的、悠长的、短促的,有飘浮在近前的,有在空气里缓缓流动的。

王生分辨不出是什么鸟在叫,在城里连鸟都很难见到,更不用说听鸟鸣声了。他想起院子里的蝴蝶,不知醒了没有。他打开门,走进院子,朝阳已将院子映成淡淡的酱紫色,空气像被清水洗过,沾染了露水的花朵清新可人,花上、叶上栖着一只只蝴蝶,一动不动,可能还在梦乡里。阵阵山风拂过,撩起阵阵幽香,在院子里打着旋儿。王生心里感到一阵轻松,伸出胳膊,两手像划水一样往后扩了扩胸。走到秋千前,侧卧在秋千上,一只脚踮地,轻轻悠悠地荡着。

蝴蝶慢慢地飞起来,忽然院子里就飞舞起漫天的蝴蝶,上上下下,来来回回,不知疲倦似的飞呀飞,恍如空中撒下五颜六色的纸片。

王生入神地看着,一只脚轻踮着地面,秋千慢慢悠悠地荡。

“吱——”随着一声轻微的刹车声,静云走进了小院,说要带他去大集市逛逛。王生没动,说:“集市没有什么逛头,自己也不买东西。”静云说:“集上热闹着呢!也许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去就去吧。”王生嘟囔一声,去了房间。

王生走出房间时,静云正在花丛间漫步,蝴蝶们也欢快地围着她上上下下、前前后后地翩翩起舞。她向一只蝴蝶伸出手,那只蝴蝶便乖巧地定在她的手掌上:她的手掌慢慢地上提,蝴蝶慢慢地往上飞;她的手掌慢慢地向下沉,蝴蝶慢慢地往下飞;她的手掌往左移,蝴蝶向左飞;她的手掌往右移,蝴蝶向右飞。静云孩子般欢笑着,脸上犹如绽开了一朵美丽的花。

王生看呆了,简直不敢相信,“蝴蝶认得你?”

“是啊,你在这里住久了,跟它们熟了,也会认出你的。”

进入集市口,静云的车子慢了下来,在人缝里左拐右让。

“怎么这么多人?都来干什么?”

“今天逢集啊,周围的村民都习惯逢集来采买。”

“有什么好东西?”

“你想买的基本都有,东西也不贵,真正的价廉物美。”

王生将头伸出窗外,集市只有一条街,长长的,一眼看不到边。房子和一般农家住房差不多,只不过门面和街面一样装扮了一番,生出集市特有的商业气息。

“小的时候经常跟我妈到这里,那时特别喜欢吃街上的‘小鳖,每次我妈都买好几斤,回家放桶里,慢慢吃,你应该也吃过。”

“小鳖?”

“小鳖是我们的地方特产,其实,跟炕烧饼差不多,只不过火头炕老点儿。”

“哦,我想起来了,是吃过。小时候每次到姥姥家,姥姥都拿给我吃,走的时候,还带很多回城里。”

“你姥姥也会炕,那个时候,我吃过好多你姥姥炕的。”

“我姥姥不是你姥姥?”

“嘻嘻嘻,是是,我叫姨姥姥。听我妈说过,追溯到一百年前,整个村子是一个祖宗。你妈和我妈她们是从小在一起长大的姐妹。”

“不是亲戚?”

“怎么不是,比亲姐妹还亲呢!”

“哦,表姨,就是你妈她现在做什么?”

“我妈得了类风湿,走路不方便,现在住我姥姥的老房子里,我也是因为我妈才回来工作的。不过,我还挺喜欢这里的,空气好,是我熟悉的环境,熟悉的乡亲。”

车子在一户房子前停了下来。静云说:“下去吧,走路方便些。”

静云下了车,王生看了看,也下了车。

两个人随着人流往前走,静云买了辣椒、豆角、土豆等蔬菜。王生在后面不声不响地跟着。到了一处百货超市前,静云跨过摊位走了进去。

静云买了牙刷、牙膏,又到洗发水那边挑挑拣拣。王生不感兴趣,就自己在超市里转转看看。一处展示柜里摆放着蝴蝶插花,红的、蓝的、黄的、绿的……五彩缤纷的,特别好看,每一只蝴蝶也是花枝招展的。一个女孩儿正在挑选,她每拿起一只,都要在手里轻轻晃动一下儿,那蝴蝶便在她的面前轻轻舞动着。王生的脑海里不禁浮现出小院里静云和蝴蝶嬉戏的场景。

女孩儿发现有人注意她,不好意思地扭过身体,继续挑选。王生往前走了两步,发现旁边还有蝴蝶贴画,正面的、侧面的,一只只“栖息”在纸上。他伸出手去摸,忽然又意识到这个动作有些幼稚,便又收回了伸出的手,顺带着,他瞟了一眼不远处依然在挑选蝴蝶的女孩儿,然后,漫不经心地走出了那个展示间。

静云在收款台前向他招了招手。王生走过去,接过她手里装得满满的袋子。俩人一起穿过行人往回走。

到了小院,静云说:“这里比城里空气好,多出来转转。”就忙去了。

每日,王生除了吃饭,基本都在小院里,或坐在秋千上,边看微信朋友圈儿边慢慢悠悠地晃动,或在花丛里来来回回地漫步。有时,他像静云一样,向蝴蝶伸出手,蝴蝶们好像真的认识他了,乖巧地定在他的手掌上,他模仿着静云的样子将手掌慢慢地上提、下沉、左移或右移,蝴蝶亦然。渐渐的,王生喜欢上了这里,没有欺诈,不用设防,也无须伪装,可以做真实的自己。

一天夜里,王生似睡非睡,迷迷糊糊的,他走进了院子。朦朦胧胧的月光下,他惊讶地发现花丛下厚厚的铺着一层蝴蝶,像秋天的落叶一般!他弯腰,拾起一只蝴蝶,口中念着:“飞啊!”抛向空中,蝴蝶却打了个翻,又飘飘而下;他又拾起一只,抛向空中。这次,蝴蝶连个翻都没打就飘然而落。

蝴蝶死了,全都死了!王生伤心地痛哭起来……

早上醒来时,天阴沉沉的,窗户外的山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雾,空气显得有些沉闷。他打开门,发现夜里下了雨,走进院子,猛然间发现湿润的地面上有一层蝴蝶,一地的凄美。他想起了夜里的梦,弯下腰,从脚边拾起一只,蝴蝶的身体已经僵硬,美丽的翅膀也失去了往日的灵巧。怎么一夜之间都死了呢?

一整天,王生心里都闷闷的。他“百度”出蝴蝶的相关资料:蝴蝶成虫的寿命因种而异。长的有半年以上,寿命较短的一般為十至十五天。雌蝶产完卵或还有少量卵未产就会死亡,雄蝶未经交配可活二十至三十天,完成交配后的雄蝶有的只能存活二至三天。

历经许多苦痛,相当一部分蝴蝶从茧里孵化出来后,却只能有两周左右的生命。太可惜了!王生的眼前呈现出超市里的假蝴蝶,忽然他有了一个设想。他找来脸盆,将院子里地面上的死蝴蝶一只一只捡起来,放进脸盆,端进房间。他决定试一试,将这些美丽的躯体制作成精美的标本。

几天后,又是一个晴朗的天,明媚的阳光下,漫天的蝴蝶在院子里翩翩起舞。王生正开心地在院子里和蝴蝶嬉戏着,忽然,他的手机响起微信的提示音。

“外面空气多好,别整天闷在房里。”是静云发来的,“等开完会,我带你去我们村子里看看。现在村子大变样了,找不到你记忆中的模样了。”

“好的,好的。今天院子里又飞来了好多蝴蝶!”

王生站在花丛里,看着自由自在、翩翩起舞的蝴蝶,一丝喜悦在心头漫延开来……

杨丽琴:中国自然资源作家协会会员,安徽省作家协会会员。在《雪莲》《短篇小说》《作家天地》等报刊发表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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