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将吾身交吾党 贺锦斋
2022-05-30张海峰张和旺
张海峰 张和旺
英烈小档案
贺锦斋(1901—1928),湖南桑植人,贺龙的堂弟,湘鄂边革命武装的创建人之一,中国共产党早期的优秀军事干部。1927年8月1日,参加南昌起义,同年加入中国共产党。1928年3月,贺锦斋随贺龙返回家乡,参与领导发动桑植起义,先后任中共湘西前敌委员会委员、湘鄂边工农革命军第四军(后改称红四军)第一师师长。同年9月,为掩护主力部队和贺龙等领导人安全转移,贺锦斋在战斗中不幸壮烈牺牲,年仅27岁。
自桑植起义爆发以后,国民党反动派调兵遣将,从四面八方向桑植扑来,几次袭击洪家关和工农革命军。反动团防陈策勋宣称“茅草要过火,岩头要过刀。贺家的人要砍尽杀绝,贺家的房子要烧光”。在这种情况下,贺锦斋的亲属只能四处逃散,背井离乡到处避难。
1928年8月,在工农革命军即将开赴石门之际,贺锦斋抽空回到家里。他对父亲贺士奎说:“部队一走,敌人必定来犯,这里住不得了,要马上转移,这一回爹妈和大家又要吃苦了。”
贺锦斋还没讲完,父亲贺士奎开口说道:“你放心去吧,不要担心我们,忠孝不能两全,自古而然。”
“弟媳有身孕,老弱病残,我实在放心不下,好在锦章年轻,事事你要担多点。” 贺锦斋的弟媳谭小妹当时已有8个多月的身孕,即将临产。
这时,贺敦武的妻子翁淑馨问贺锦斋:“你说我们马上转移,是往哪里转移,什么时候走?”
“莫家台,今晚就走。”贺锦斋回答。莫家台是谭小妹的娘家,在距洪家关10多公里的半山界上,沿途全是崎岖山路,晚上出发不会引起外人的注意。
贺士奎、贺锦章等10余人出发了。天越来越黑,路越来越险,山越爬越高,衣服挂破了,手掌流血了。
“手拉紧点,掉下去就找不到人了。”在危险地段,请来帮助带路的向导不断地发出警告。
走完险道,渐渐进入半草半林地带,野兽凄厉的嚎叫声叫人毛骨悚然。忽然,月色中闪现出一对青蓝而明亮的光团,“有柴狗(狼)”,有人惊叫,大家被这惊叫吓坏了。“别怕,只管走。”向导壮着大家的胆,加快了脚步。
天边逐渐露出鱼肚白,大家回首俯瞰山下,竟是万丈悬崖,如同刀切斧削一般。羊肠小道宛如丝带,蜿蜒于丛山之间。
翁淑馨站在山峰之上往下看,说道:“如果不是形势所逼,像我们这一群老弱妇幼不要说深更半夜,就是大白天,要想攀上这峭壁悬崖几乎是不可能的。”
莫家台到了,谭小妹的几家亲戚见大家逃难到此,十分同情,纷纷表示:“有盐同咸,无盐同淡。”就这样,贺锦斋的家属就在谭小妹娘家分开住了下来。
在莫家台没住多久,风声又紧了起来,桑植团防刘子维、陈策勋四处跟踪追捕,眼看就会暴露,大家十分着急。这时,亲戚中有位老人说:“对面山上白龙泉附近有个山洞,叫干洞,民国初年躲土匪时藏过人,以后没人去过,我带你们去看看。”
于是,贺士奎等随着老人往深山老林中走去。行至一个半山腰沟边,老人指着下边说:“洞子就在下面,是个天窗口,人要下去,须用绳子把人捆起,滑下去才能进洞。”大家看了都说这个地方保险。于是,大家一个个用绳子捆好陆续爬进山洞。
一进洞内,岩缝中的蝙蝠像苍蝇似的盘旋着到处乱飞,吱吱乱叫。地上白皑皑地铺满一层硝,洞内倒也干燥,约有4米多高、10米多深,虽然光线较暗,但空气流通,不憋闷。
贺士奎说:“好自在!修仙还难找到这个岩屋呢。”翁淑馨说:“二叔说得对,我们赶快收拾。”于是大家七手八脚赶走蝙蝠,将干树叶和杂草厚厚地铺在地上,那就是睡觉的床了。
住进洞穴后,安全是没有问题了,但生活却遇到一个又一个的难题。首先是吃,只能靠谭家亲戚送苞谷和红薯来充饥。洞内没有流水,只有死水氹。日子一长,邪毒攻身,有人身上长了一身毒疮。由于无药医治,毒疮糜烂后,腥味弥漫在狭窄的洞子里,恶心难闻。
然而,比起居深山、蹲岩洞更难受的,是他们得不到外面的任何消息。没有贺龙和红军回乡的消息,收不到贺锦斋的书信,家人们只能在痛苦和彷徨中煎熬。
1928年9月初,工农革命军移师到了革命基础较好的石门仙阳坪。当晚,贺龙召开有军参谋长黄鳌、师长贺锦斋以及石门县委参加的军事会议。会上决定由石门县委积极组织队伍,准备武装暴动,配合革命军进军王厂、大堰。
然而,由于湘西特委机关遭到破坏,暴动计划很快泄露,敌人集中了3个师和几个县的团防武装开赴石门,向红四军发起进攻。
石门有支团防,头子名叫罗效之,原是中共石门县委常委兼军事部长,后来叛变投敌。这是一股极其顽固的反动团防势力。
9月7日,形势急转直下,工农革命军回到石门仙阳。为防止敌人突袭,贺锦斋师部及大部队驻新开寺,贺龙率手枪队驻与师部相距4公里的曾庆轩家。
当晚,当贺锦斋走到连队一个班的门前时,听到屋中有人长吁短叹。他刚要迈步进去,只听一人说道:“老三,咱们走吧,原想跟贺龙升官发财,现在看来贺龙成不了大事了。”
另一个说:“可不,前几天我找算命的算了算‘八字,算命先生说我今年犯‘大嚎星,犯大嚎星不是嚎爹就是嚎妈,要不就是嚎自己。我爹妈早死了,还不是嚎自己。”
“那咱们就快点走吧。”
说到这儿,贺锦斋推门而入,那几个战士顿时紧张起来,贺锦斋朝那些战士打量了一眼说:“你们别怕,你们要走,我和军长不留你们。没有路费,给你们路费。”說着,他从身上掏出几块光洋放在桌上,转身出了门。
贺锦斋深深感到身边这支队伍成分太复杂。他走到屋外,抬头望去,但见一轮明月当空,他想到自己跟着贺龙南征北战、举杯庆贺胜利之际;也想起潮汕失败,又想到今天跟随贺龙赴湘西拖队伍,大起大落的艰难,不由得百感交集。
漫漫征程中,还不知有多少同志要流血牺牲。忽然间,贺锦斋动了儿女之情,他想到了堂上双亲,他们养育自己一场,若是自己牺牲了,不能尽孝子之道。深夜里,他给弟弟贺锦章写了一封家书:
吾弟手足:
我承党殷勤的培养,常哥多年的教育以至今日。我决心向培养者、教育者贡献全部力量,虽赴汤蹈火而不辞,刀锯鼎镬而不惧。前途怎样,不能预知,总之死不足惜也。家中之事,我不能兼顾,堂上双亲,希吾弟好好孝养,以一身兼二子之职,使父母安心以增加寿考,则兄感谢多矣。当此虎豹当途,荆棘遍地,吾弟当随时注意善加防患,苟一不慎,即遭灾难。切切,切切。言尽于此,余容后及。
兄绣
一九二八年九月七日于泥沙
在家书里,他还附有两首诗:
(一)
云遮雾绕路漫漫,
一别庭帷欲见难。
吾将吾身交吾党,
难能菽水再承欢。
(二)
忠孝本来事两行,
孝亲事望弟承当。
眼前大敌狰狞甚,
誓为人民灭豺狼!
家书写成后,贺锦斋找来警卫员李贵卿,要他化装成老百姓把这封家书送回去。这是贺锦斋在牺牲前最后一次写的家书。
(摘自“湖湘英烈故事丛书”《吾将吾身交吾党·贺锦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