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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谈不同历史时期的琵琶改良

2022-05-29莫恩

乐器 2022年5期
关键词:背板民族乐器琵琶

莫恩

无论是外来的乐器或是本土的民族乐器,如果不能满足演奏者的需要,就免不了被改良、革新的命运。著名琵琶演奏家、教育家刘德海早在2001年就提出:未来的琵琶,需要创造南北结合的第三种琵琶。

现代琵琶,即是由曲项琵琶演变而成,亦是对曲项琵琶的改良。有学者认为,曲项琵琶源于古波斯的“乌德”。魏晋南北朝时期,龟兹琵琶经丝绸之路传入中原。清朝末期的四弦曲项琵琶,其面板上取消了传统的凤眼音窗,形态已接近现代琵琶。

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琵琶在不断演化和改良中得以不断完善。

自新中国成立后,改良民族乐器更是蔚然成风。无论是民族音乐团体抑或是乐器制作人,都积极投入到对民族乐器改良的工作中。

专业音乐团体致力于乐器改良

1954年,中国广播艺术团民乐团前身“中央广播民族管弦乐团”便成立了乐器组,开始对民族乐器进行整理和改良。

“中央广播民族管弦乐团”乐器组当时对琵琶也进行了研究和改进,譬如在琵琶的内衬方面,研发人员发现琵琶面板里面的衬子(即音梁)的位置对音量和音质有很大影响。横衬如果离覆手距离大(衬子高),则其内弦音色较外弦好;而距离小(衬子低),音质则较洪亮。经过数次实验,乐器组肯定了这一改进作用。在面板的选择方面,他们仍选择桐木作为琵琶的面板。通常人们认为整块的桐木做面板最佳,但乐器组根据其他方面的经验,认为木质紧的材料,更适合于演奏高频率,木质松的材料,适合演奏低频率。乐器组成员还试用两款经过拼接的桐木板,外面半块用木质较紧的,里面半块用木质较松的,合在一起作为琵琶面板。他们认为,这种拼接的面板既经济又起到了很好的声音效果。

琵琶的覆手,乐器组分别采用牛角、红木和竹质等材料,经过比较试验后,肯定了密度小的材料发音洪亮,于是他们确定了采用竹质材料作为琵琶覆手。

民族乐器试点组改良琵琶

20世纪50年代,可谓是中国民族乐器改良的黄金时期。当时的轻工业部下属的轻工业局还成立了民族乐器试点组。他们根据专业和业余琵琶演奏者的要求以及琵琶存在的主要缺点,着重研究了琵琶的音梁问题。他们的目标是试制出的琵琶比传统琵琶平均音量增大1/3~1/2倍。

轻工业部下属的轻工业局民族乐器试点组在经过面板、背板的用料、薄厚、琵琶内膛的深浅程度以及上下音梁的位置、缚弦的薄厚等进行了不同批次的实验。他们在琵琶制作试验报告中提到:

1.背板的木质越硬越好,用材的排列为乌木,紫檀,老红木,花梨及各种较硬的杂木;

2.面板以轻松而陈旧的为好,传统都用河南的桐木、四川的泡桐木、声音的好坏主要关键在于面板;

3.腹部最宽处,310~320mm,内膛容积最深处40~55mm,膛深的音较大而空,膛浅的音稍小而脆;

4.缚弦,上边缘在由底边算起90~100mm之间。缚弦上移的音稍大而空,下移的音细而脆,过下则音硬而弱;

5.下梁位置,从底边算起在180~210mm之间。向下移则音硬,向上移则音空。下梁支一个柱或两个柱,使背板与面板相连;

6.内膛中部,宜浅不宜深,深则音闷,但亦有认为深浅关系不大,背板内壁有认为光洁的好,也有故意在刨光之后起槽的(如洗衣板一般);

7.形体的大小有认为体大的音大,体小的音响,亦有认为稍大稍小与音量无关。

通过比对实验,他们认为,琵琶是经过一千多年时间考验的乐器,传统制作方法有许多很好的经验值得借鉴和传承。从这些文字中,我们看到60多年前从事乐器改良、研发的前辈们在琵琶的改良实验中所投入的巨大精力,他们提供的实验数据为后来人提供了有价值的参考,他们一丝不苟的工匠精神依然激励着后人。

琵琶弦在琵琶演奏中所起的作用不可忽视。在20世纪50年代,就有人对琵琶的琴弦非常重视。张必德先生当时就认为,琵琶是表现力很强的乐器,但也存在依稀不足,比如音准、音量都存在一些问题,老弦的音色也有呆硬的现象。他认为,琵琶四根弦长短一样,张力也要一样,频率要成比例,就只有使四根弦的质量成比例才行。四根弦质量之比应为:

子弦:1;中弦:16/9;老弦:9/4;缠弦:4。张必德先生认为,如按这种公式定音制弦,可以改善琵琶发音的准确性。不知道现在为琵琶定制琴弦的厂家是否沿袭了张必德先生的研究成果,或者琴弦制作行业已经采用了更为先进的科技手段制作琴弦?笔者不得而知。

上世纪70年代,北京歌舞团武国隆先生和文博先生合作研制出异型高音琵琶。这种异型高音琵琶共鸣箱的右上部位新月形,腹面上开有音孔和音窗,腹腔内音柱可调,比普通琵琶高一个八度。

进入21世纪之后,对琵琶的改良工作仍在进行。

2002年,武国隆在两位助手的协助下,就民族管弦乐队各声部高、中、低音乐器做了系列改革,并对弹拨做了重点改革。他们的主要成果有五弦中、低音琵琶等。五弦中音琵琶的外弦较传统琵琶高四度,空弦由外及里为d1、a、g、d、G;而五弦低音琵琶的里弦则较传统琵琶低五度,空弦由外及里为a、e、d、A、D。

仿制敦煌洞窟壁画琵琶

20世纪90年代,敦煌藝术研究院的郑汝中先生通过对敦煌莫高窟、西千佛洞、榆林窟、水峡口、五个庙古代大量壁画中所描绘的乐器图像的考察,发现敦煌石窟绘有各种乐器6000多件,44个品种。郑汝中在“敦煌壁画乐器仿制研究”课题组担负了总体设计、绘制草图、筛选式样并亲至乐器厂车间监制的任务。他从6000余件乐器图像中精选出54件进行仿制。仿制乐器,以壁画乐器图像为基本依据,并从680个琵琶图形的50种不同制式中,筛选了7种。郑汝中先生还根据敦煌藏经洞出土的乾宁四年,绢画《炽盛光佛五星图》中之琵琶图形,用花梨木仿制了一支四相、三品的琵琶。说明琵琶从唐代就有按品的趋势。

除了上述两支常规形制的琵琶外,郑汝中先生还根据壁画制了几件特型琵琶:有瘦形棒状、小形高音、圆形方头(系列大、中、小各一支)琵琶,形态都有所变异,发音也不同,其内部结构头部形制,覆手、相、品及凤眼等部件上,也做了不同的处理。敦煌壁画琵琶,在捍拨上方都有一对挖空的“凤眼”,对乐器发音至关重要,有如提琴的F孔。据现代琵琶制作经验,面板挖孔,声音将导致空泛。郑汝中先生认为,在仿制敦煌石窟壁画中的琵琶,要遵循这样的原则:既要仿古,又要保持现代的科研成就。他仿制的敦煌石窟壁画琵琶,有的挖了凤眼,有的画了凤眼,这两种琵琶在演奏中都收到良好的效果。

琵琶制成后,面板的捍拨部位都施以彩绘,选用的是经变画中的典型图样,十分新颖。

唐代之后琵琶有不同程度的改良

20世纪80年代初期,琵琶制作名家高占春与琵琶泰斗林石城先生在《乐器》杂志上连载《琵琶的制作》,其中有文字提道:“唐代以前,琵琶的形态和现在的琵琶很相似(可从敦煌北魏壁画中看到)。所不同的是:覆手比现在的高;体积比现在的小些或大些(宋马端临《文献通考》有:“唐乐有大小琵琶之制,今教坊所用,乃其曲项者,非直项也”);在面板的两侧各开一月牙状孔;在面板的下部分漆饰杂花等;颈部比现在的细一些;音柱(即现在的“相”和“品”)只有四个;用“拨子”弹奏。后来,这种曲项梨形音箱琵琶,在音柱数目方面吸取了阮咸琵琶、秦琵琶的排列方法,再增加十柱或十二柱,并使上述“相”和“品”的形状有所区别,从而形成了现在式样的琵琶。清代时,琵琶有四相十品、十二品等;解放前后,有四相十品、十三品等;现在大都按照十二平均律半音排列,有六相十八品、二十四品、二十五品、二十八品等。在弹奏方面,从唐代以来已经‘废拨用手来演奏了。”从以上文字中,不难看出,琵琶在传入中国之后,从唐代、宋代、清代直至现代,琵琶无论是在外觀外饰还是“品”“相”方面,抑或是弹奏手法上都有不同程度的改良。

刘天华、郑觐文对琵琶的改良

国乐大师刘天华先生在20世纪20年代在北大任职期间,就高举国乐改进的旗帜,致力于民族乐器的改良。他除了对二胡进行整体改革外,也曾涉猎琵琶的改革,他改革的六相十二平均律琵琶,其品位已经达到24个,有效音域也扩展到三个多八度。

20世纪30年代,上海大同乐会的创始人郑觐文先生等人研制出六相十八品的平均律琵琶,共鸣箱呈葫芦状,半音齐全,转调方便。这种葫芦形琵琶后应用于大同乐会乐队的演出中。遗憾的是这款琵琶未能流传于世。

当代琵琶的改良

“中国当下的琵琶制作传统工艺,主要承袭了清代和民国的规制,但有些架构和部件也产生较大变化。如音源,20世纪60年代以前是延用了二千多年前的丝弦,后改为以芯弦为钢丝、钢绳,外缠丝弦及尼龙弦的钢弦,对琵琶音色的变化产生了重大影响。如缚弦,从象牙、牛角、牛骨、硬木,改为竹制,对声音传导的敏感度产生了重大影响。如音域,原制式为四相十三品,现为六相二十四品至二十六品,表现力得以极大拓展。除此之外,内膛加深加宽,面板径切拼合等工艺的调整,更适应了当代器乐表演的需求。”著名乐器学者沈正国如是说。

20世纪60年代,在南京艺术学院任职的程午加先生设计、南京某乐器社制作的琵琶新品——响琶问世。响琶对缚弦和共鸣箱两部分进行了改良,背面为平板形,框板采用多块条形木板弯曲拼粘,面背板分别胶于框板的两面。整个琴箱外形看似与琵琶相同但内腔容积显著增大,将固定缚弦改为可移动的弦马,面板振动强烈,经弦马传导后也带动背板振动。中国音乐学院乐器维修师张世臣早在20世纪70年代中期在北京民族乐器厂实习,他记得当年北京民族乐器厂曾经尝试用铝材制作琵琶的背板。1978年,北京民族乐器厂在北京塑料行业的协助下,曾尝试将ABS低发泡材料应用于改良琵琶上,它通过一次膜压而成琵琶背板,节省了木材。这些用新材料改良的琵琶尽管没有得到普及,但他们的探索精神依然非常可贵。

20世纪80年代初,西北民族学院艺术系松涛先生还研制出雕漆琵琶,采用雕漆工艺代替红木、紫檀作为琵琶背板。据说,雕漆琵琶比红木琵琶成本低,简化了制作工艺,具有不变形、防水抗腐蚀等特点。

2008年,琵琶制作师王正明制作出由著名古琴制作师田双琨、著名琴家杨青共同设计的六弦琵琶。这把琵琶比四弦琵琶多了两根弦,背板采用紫檀木,面板仍为桐木。(定弦为:DGAdea)扩大了音域,声音柔润松透,旨在丰富琵琶的伴奏功能。据王正明介绍,当时一些琵琶演奏家都曾试弹过这把琵琶。王正明称:因为没有人为六弦琵琶作曲,故六弦琵琶没有得到推广。

现代制琴名家对琵琶的贡献

苏州的周荣庭(1907~1975)曾在程午加的指导下将琵琶由四相十八品改成六相二十四品。上海的万子初(1910~1990)将琵琶的琴头由如意、蝙蝠头饰改为乐字、寿字头饰,曾先后完成并确立大、中、小琵琶的标准和工艺,并形成了“万氏琵琶”的流派和风格。据乐器学者沈正国介绍:上海琵琶制作师高占春会弹奏琵琶,又随父亲高双庆学习琵琶制作,故在鉴别和调整琵琶音效方面技高一筹。高占春主要贡献是与李伯寿共同探索“八字形音梁”在琵琶中的运用,并成为上海琵琶地域特色标志。

满瑞兴是北京著名琵琶制作师,他博采众长,长期对琵琶的结构、工艺、选材、音色品质进行研究。面板根据材质用独板、对拼、三品或四拼,显著提高了琵琶的声学品质,通过实践掌握了处理音色的最佳方式,使得琵琶结构更加合理,音的震动更加和谐。其琵琶音色厚实、明亮、穿透力强、共鸣好,既有传统之美,又有创新发展。所制琵琶具有“金石之声,”融合南北琵琶制作的特点和精髓,深得演奏家的青睐。

结语

任何改良乐器,都是以服务于当下社会、满足于时代需要为出发点。中国地域广大,文化多元。一种琵琶和一种琵琶的音效标准,肯定不符合文化生态多样化的需求。不可否认,有些改良成果也不全是成功的,有些被改掉的东西回过头来看,仍有其价值,譬如丝弦琵琶。著名乐器学者沈正国先生认为:在传承琵琶历史文化的传统上,恢复丝弦琵琶的制作技艺,完善和提升南音琵琶、江南丝竹琵琶等地域琵琶文化的特色很有必要。他说:“器乐演奏者如何淡化琵琶金属感音效?另外,琵琶共鸣体防变形技术、音源音准控制等还有很多空间有待探索和完善,特别是琵琶音效基础研究,总体上还处于空白阶段,是琵琶发展的现实瓶颈。”如此看来,当代琵琶远没有达到尽善尽美。探索永无穷期,琵琶的改良之路仍很漫长。

参考资料:

[1]《民族乐器改良文集(第一集)》,音乐出版社1961年。

[2]范鹏、王福生编著《陇上学人文存郑汝中卷》,甘肃人民出版社。

[3]《乐器》杂志1981年第3期、1983年第2期。

[4]赵春婷,王玮编著《新中国60年民族乐器改革研究》,中国大百科出版社。

[5]乐声著《中华乐器大典》,文化艺术出版社, 2015年5月第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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