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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苏方言研究的两点展望
——兼评王恩建、唐浩、张学城的《苏鲁交界东部地带方言接触研究》

2022-05-28张续龙宫肇南

常熟理工学院学报 2022年3期
关键词:苏鲁官话方志

张续龙,宫肇南

(江苏海洋大学 中文系,江苏 连云港 222005)

江苏省境内有两大方言区,其中有两种官话次方言,自北向南依次是中原官话、江淮官话和吴方言,语言现象复杂多样,是方言研究的富矿。鲍明炜的《江苏省志·方言志·序言》(1997)总结道,江苏方言研究可分为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20年代末的专家研究,仅限于对部分方言点进行调查研究,如赵元任的《南京音系》(1929);第二阶段是50年代的方言普查,以市县政府所在地为方言调查点,如《江苏省和上海市方言概况》(1960);第三阶段是从80年代起,编制地方志,编写方言志,如《徐州方言志》(1985)、《江苏省志·方言志》(1998)。[1]1经此三阶段,江苏方言的研究已经非常系统、深入,呈现出多元化的新气象。区域方言比较、方言语法的研究后来居上,取得长足进步,如顾黔的《通泰方言音韵研究》(2002)、王健的《苏皖区域方言语法比较研究》(2014)、汪如东的《江淮方言泰如片与吴语的语法比较》(2017)。方言史、方言地图的研究也越来越受重视,如史浩元、石汝杰、顾黔的《江淮官话与吴语边界的方言地理学研究》(2006)。方言文献、语言接触与演变虽已有较为丰富的研究,但还有很大拓展空间。[2]本文拟对此两方面的研究资料及研究成果进行梳理,并评述王恩建、唐浩、张学城的新作《苏鲁交界东部地带方言接触研究》,在此基础上提出江苏官话方言研究的思考与展望。需要指出的是,本研究所指的江苏方言指江苏省境分布的汉语方言。

一、挖掘方言文献资料

汉代扬雄的《方言》所指“吴扬”“江淮”区域今即属于江苏。南北朝时期有子夜歌、吴声歌。此后历代皆有方言文献记载,明清时期最为丰富。我们分为传教士文献与本土文献两类,这里简要介绍明清时期江苏方言文献的概况。

1.本文文献主要包括韵书、方志、戏曲、民歌等。当然,明清时期还有很多关于方言词汇考证的著作,如清代胡文英的《吴下方言考》、民国时孙锦标的《南通方言疏证》、张羽屏的《江都方言考释》等。韵书有大家熟知的,如明代李登的《书文音义便考私编》、清代吴烺的《五声反切正韵》、胡垣的《古今中外音韵通例》、马鸣鹤的《正音新纂》、民国时劳乃宣的《增订合声简字谱》,这些皆是反映明清民国时期江淮或南京官话音系的韵书;清代的《徐州十三韵》(作者未详)、民国时徐宗斌的《徐氏类音字汇》是记录盐城语音的韵书,也广泛收辑盐城的方言词语;清代许桂林的《说音》记录的是19世纪海州语音的概况。也有新近发现的方言韵书《同音略解》《字声便考》。余颂辉、陈立中的《清代江淮官话抄本韵书〈同音略解〉所体现的方音性质》(2014)、周赛华的《江淮官话韵书〈字声便考〉音系考》(2017)分别考察了这两部书的音系情况。江苏方言韵书研究越来越受重视,也产生了一些较有影响力的成果,但方言韵书还有待于进一步的挖掘与整理,这对考察方言史具有重要意义。

方志记录的方言具有浓郁的乡土气息,其语音资料能比较准确反映方音,其词汇、语法也具有一定的地域性和时代性。尽管方志所录方言资料存在编纂体例不一、方法不科学等缺点,但如果我们能将这些非常丰富的方志资料搜集起来,就可帮助我们了解当地某一时期的历史方言状况。[3]目前有关江苏省方志方言资料的文章并不多,急需进一步研究,如冯青青的《〈续修盐城县志〉反映的盐城方言特点及价值探析》(2019)介绍了方言材料的体例,分析了盐城方言语音、词汇和语法特点。[4](日)波多野太郎的《中国方志所录方言资料汇编》(1970)将上海方志置入江苏省,“第二篇”有《(重修)靖江县志》1种,第六篇有40种。[5]曹小云、曹嫄辑校的《历代方志方言文献集成》(2021)按省份划分,江苏省凡80种,附录1种;上海市57种,远比波多野太郎汇编的完整、详细。江苏方志方言资料共80种,其中有28种在官话方言区,具体如表1[6]:

表1 江苏省官话方言区方志方言文献资料

续表1

明清时期的杂剧、散曲、词等创作者不乏江苏籍作家,这些文学作品都烙有地方方言的印记。《全明杂剧》《全明散曲》《全明词》《明人杂剧选》《六十种曲》等作品需要我们去耙梳、整理其韵段及词汇、语法特点,如陆华的《明代散曲用韵研究》(2011)统计[7],江淮官话区江苏籍作家有31位,其中南京作家20位,有谷子敬、陈全、马守真、史忠、陈沂、陈所闻、盛敏耕、黄祖儒、李登、黄戍儒、杜大成、邢一凤、胡汝嘉、张四维、顾起元、皮光淳、高志学、倪民悦、孙起都、茅溱;扬州有李唐宾、杨德芳2位;镇江有唐复1位;高邮有王磐1位;宝应有朱应登、朱应辰、朱曰藩3位;兴化有施子安、宗臣2位;淮安有吴承恩1位;南通有顾养谦1位。

2.西方传教士文献采用罗马字注音,是构拟官话方言语音音值的重要资料。目前比较常见的资料有(意)罗明坚、利玛窦的《葡汉辞典》(1583-1588)、(意)利玛窦的《明末罗马字注音文章》(1606)、(比)金尼阁的《西儒耳目资》(1626)、(意)卫匡国的《中国文法》(1652)、(葡)何大化的《无罪获胜》(1669)、(美)卫三畏的《英华韵府历阶》(1844)、(德)佛尔克的《北方汉语方言比较研究》(1894)、(德)何美龄的《南京官话》(1902)、中华教育会的《官话罗马字韵府》(1904)、(英)庄延龄的《扬州方言》(1882)等。笔者日前找到德藏本《汉西字典》,可以增补石崎博志的《多明我会的汉西字典编辑》(2005)介绍的三种版本[8]。迪亚兹的《汉西字典》随着后世的修改,其注音逐渐变为记录清初南京官话的语音,但同时在页面两侧保留闽方言的语音。这些西方传教士文献不仅仅是研究语音史的重要资料,对考察中西文化交流史也有重要价值。

二、探寻语言接触演变

江苏地处江淮官话与吴方言、中原官话、胶辽官话的交界地带,境内方言始终在与周边方言的接触过程中发展演变。鲁国尧先生认为,“江淮之间和江南古为一体,吴语区本北抵淮河。永嘉丧乱后,大量北方居民南迁,江淮间遂由吴语变为北方方言区”。[9]193中国历史上多次移民和大规模的人口变迁几乎都与江苏地区有关,这使得不同方言要素在江苏境内相互渗透融合,进而形成不同的语言演变模式,成为我们探寻语言接触类型及演变机制的绝佳场所。

江淮官话与吴语的接触演变问题的研究成果较多,讨论也较深入。如笪远毅的《镇江过渡带方言的考察》(2003)指出,在镇江的江淮官话与吴语过渡带呈现出一系列相应的语言特征,其发展趋势是江淮方言成分的不断增强。[10]曹晓燕的《方言和普通话的语音接触研究:以无锡方言为例》(2012)分析无锡方言接触与变异问题,讨论方言成分的强弱程度对语言迁移的影响。[11]有的学者从共时与历时的角度分析,如袁丹《语音的共时变异与历时演变——苏州、常熟、无锡知三、章组字读[tʃ-]声母的来源》。还有学者运用层次分析法梳理方言接触的不同成分,如汪如东的《通泰方言的吴语底层及历史层次》(2003)。

苏北官话方言接触演变的研究则相对薄弱,苏北官话方言间的接触演变研究有许井岗的《苏鲁毗连地区方言语音研究》(2014)、王海燕的《方言地理学视角下城乡方言接触现象分析》(2017)等。王恩建、唐浩、张学城的新作《苏鲁交界东部地带方言接触研究》(2021)则是研究苏北语言接触的又一力作。该书研究材料主要来源于田野调查。调查合作人选择新老两派,根据老派确定基础音系,新老两派形成比较和佐证;老派尽量选取65岁以上口音纯正的当地人,新派主要选取20-30岁口音相对纯正的当地年轻人,共51人。该书发音合作人数多,田野调查集中于乡镇农村,调查对象分新老两派,既保证方言语料的真实可靠,又能观察方言特征的新老差异这一动态变化。全书共五章,主要内容包括苏鲁交界东部地区方言语音、分类词表、语法三部分。苏鲁交界东部地区方言语音研究,包括21个方言音系代表点、连续变调和同音字表。21个方言音系代表点分别是金山镇(西张夏村)、门河镇(河东村)、城头镇(城头村)、班庄镇(欢墩埠村、夹山村)、塔山镇(官庄村、土城村)、黑林镇(黑林村、吴山村)、海头镇(龙河村)、赣马镇(仲官河村)、石桥镇(九里村、石桥村)、厉庄镇(厉庄村)、柘汪镇(西柘汪村、西棘荡村、王家庄村)、坊前镇(邱官庄村)、郯城镇(新派)。连读变调一般是前字变调,后字不变调。其中,两字组连续变调前字四声分别变调为13、53、24、31,三字组连续变调前两字四声在后两字组变调的基础上变调为13、55、24、51。根据《方言调查字表》记录苏鲁交界东部地区(西张夏村)同音字汇,搜集约4000个方言字音,可以清楚地反映出苏鲁交界东部地区方言的语音结构。[12]

苏鲁交界东部地区方言分类词表,将常用词分为天文、地理、时间时令、农业、植物、动物、房舍、器具用品、称谓、亲属、身体、疾病医疗、衣服穿戴、饮食、红白大事、日常生活、讼事、交际、商业交通、文化教育、文体活动、动作、位置、代词、形容词、副词、介词、量词、附加成分、数词等29个义类。该表约收4000条方言词语,分江苏、山东两列作词汇、语音的对比,江苏东部方言以赣榆金山镇为主,山东东南部方言以莒南坊前镇、郯城高峰头镇为主。义类多、收录详细、对比突出,使得该表成为全书的亮点。[12]

苏鲁交界东部地区方言语法研究,主要根据刘丹青的《语法调查研究手册》和余蔼芹的《Compatative Chinese Dialectal Grammar: Handbook for Investigators》提供的语法框架和例句分为构词法和形态、词类和句法、语义和语用、语法例句四节。构词法和形态一节分为词内语序、名词小称、“姓/名/排行”的形式、形态成分“头”“的”字结构、名词化词缀、名词的复数、动词重叠、形容词的生动形式、量词重叠等10个小类;词类和句法一节分为语序、人称代词、指示代词、疑问代词、数量名结构、领属结构、动补结构、介词、副词、双及物句、兼语句、连动句、处置局、被动句14个小类;语义和语用一节分为疑问、祈使、感叹、否定、话题、焦点、语气和情态、时体、比较9个小类;语法例句一节列有50例方言句子。[12]

王恩建、唐浩、张学城的新作《苏鲁交界东部地带方言接触研究》(2021)涉及音系、变读、词汇、语法等方面,全面、系统地描述了苏鲁交界东部地带方言的现状,并进行了语音、词汇上的对比。同时也存在一些问题,它并没有论述官话方言间接触的整个复杂的互动过程,也缺乏系统的理论分析和规律总结,即偏于静态的描写而较少反映动态的变异现象。未来应更倾向于像许井岗的《苏鲁毗连地区方言精组字的读音类型、分布及演变》(2018)一样的研究。许井岗认为苏鲁毗连地区方言精组字逢今齐撮韵母的读音分为莒赣、徐临和日蒙三个类型,逢开合韵母的读音有徐宿、连灌和沂蒙三个类型[13],这样根据韵母的不同,就可以知晓不同类型的动态演变模式。

江苏方言研究起步早,自赵元任的《现代吴语研究》(1928)、《南京音系》(1929)以来,研究已硕果累累,但仍需要在挖掘文献资料、探寻语言接触演变两方面进一步地巩固与发展。相信在学界前辈的共同努力下,江苏方言的研究会更加完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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