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古籍钤印释读的十类方法*
2022-05-28莫俊
莫 俊
(暨南大学图书馆 广州 510632)
钤印于书是我国古代藏书的一个特色传统,其贯穿于古籍的生成、流播、收藏与传承过程并绵延至今。历代文人锲而不舍的藏书钤印活动,造就了我国存世古籍所蕴藏的丰富钤印资源。古籍钤印既提供有关古籍刊印、收藏及流传聚散的文献信息,同时又具有书法篆刻及语言文字等多学科的研究价值,是古籍中蕴藏的宝贵学术资源[1]。目前古籍钤印资源的开发是古籍整理学科的冷门,主要原因是钤印释读存在较大困难。当前古籍普查、古籍数字化、古籍校勘、古籍出版等均不同程度涉及钤印释读,释读做不好必定影响古籍整理的质量。解决好钤印释读的问题,才能打开古籍钤印资源的宝库。完整的钤印释读需从形式、内容、权属和关系等角度进行多维考察,包括文字辨识、印文解读、印主考证、次序判定等四个方面:就文字辨识而言,篆刻所用古文字本身就偏僻,入印后又产生各种变化,加之古代篆刻缺乏用字规范,经由历代不断积累和创造,形成了印章中大量的生僻字、异体字和艺术字,造成辨识困难;就印文解读而言,印面文字排列顺序与实际语言顺序有时并非一致,甚或杂乱无章,不熟悉印文读法会影响释读;就印主考证而言,印文能否辨识、印文记录信息的多少及与印主身份的相关性共同影响印主考证的成效;就钤印次序判定而言,尤其对于多位藏家先后钤盖大量印章的情况,需综合考虑印主时代、人物关系、钤印规则和钤印位置等因素,加以繁复推断考证才能理清。因此古籍钤印释读是一个复杂的系统工程,需综合运用多学科的理论与方法。笔者长期在古籍普查一线工作,专注于古籍钤印整理,试将钤印释读方法总结为十类,或针对文字辨识、印文解读、印主考证、次序判定的单个环节,或涉及多个环节的综合运用,旨在达到举一反三、触类旁通之效果。
1 按部索字法
按部索字指遇某字不识,以其部首为线索查检字书中所属部首下收录的字目并逐一比对,最终确认字形。按部索字前提需要对古文字部首有基本认识,否则无从下手。汉字数量虽多但部首是有限的,《说文解字》创540 部首,将9 000 多篆字“分别部居,据形系联”,每字皆有部属。部首或独立成字,或相互构字。若能辨其部首,再按部而检,小篆莫不可查。篆刻字体虽以小篆为多,甲金文字和六国古文也并不少见。加之篆刻因载体形质及生成方式的特殊性,存在文字“印化”现象,篆书入印后秦有摹印、汉得缪篆、元为圆朱,明清以后更是流派纷呈,遑论鸟虫、九叠等十数种变体杂篆。因此钤印释读还需涉及小篆以外的多种古文字体。历代古文字体数量当在数万以上,但并非需要全部识记,只需掌握有限的古文字部首,并选择合适字书,绝大多数都可查检得到。文字发展是一脉相承的,金文承接甲骨文,六国文字、小篆又承接金文,变体杂篆则从小篆“印化”而来。各体部首字形存在衍化流变的关系,大同小异而有章可循。掌握小篆部首则他体古文字部首亦得之七八。钤印印文多涉及人名地名、字号室名、诗文成语及鉴藏语词等,基本都为常用字记录。常用字又多由常用部首构成,小篆540 部中常用部首约100 余个,部首之间又存在形近义联的关系,可合并识记[2]。重点识记常用部首,再按部检字,则事半功倍。例如小篆,可分为和两部,为常用部首,则少见。翻检《说文》部首下的字目,即可找到字[3],楷书为“輟”即“叕”。(车)是常用部首,(叕)是非常用部首,通过部首检索字的同时又识别了部首。
小篆可据《说文》按部索字,其他古文字体也可据相应字书按部而检。古今学者们在研习古文字和篆刻时,已编纂多种古文字和篆刻字形的综合字书,收录历代传世及出土文献中的各体古文字,字形丰富、来源有据。笔者常用的《中国篆刻大字典》不仅收录甲骨文、金文、六国文字、小篆等古文字,还收录了古今玺印中的篆刻单字,凡18 万字形,且按部首分类编排,方便按部索字,一书在手可遍查多体古文字。对于罕见字形,再辅以《金文编》《传抄古文字编》《六书通》等书,亦基本能够网罗。图1(传之子孙)印文间杂小篆及古文写法。其中(之)和(子)为小篆常用部首,较易识别。首字由和两部构成,为常用部首“人”,后者少见。查《中国篆刻大字典》“人”部未收此字,再查古文类专书“人”部下有此字[4],为(傳),为小篆部首(叀)的古文写法,是非常用部首。印文末字可就(系)和(子)两部分别检索。查小篆“子”部无,查“系”部有(孫)字,但部件位置与左右相反。古文字部件换位书写是普遍现象,实为(孫)之异体。图2(侯廷主人)印文间杂金文及古文。首字可拆分为和两部,的金文和小篆同形,即“厂”。为金文写法,小篆作,即“矢”。此字可分查“厂“”矢”两部,小篆和金文“厂”部下皆无此字,金文“矢”部下收录此字[5]294,为“侯”。次字可拆分为和两部,为金文写法,小篆作,即“廴”部,字形不明。查《金文编》(廴)部可见此字[5]124,为“廷”。三字为小篆部首“丶”,下有“丶”与“主”字,“丶”与“主”古代通用,金文以后古文字常用(丶)作“主”字。末字可拆分为和两部,为“人”部,字形不明。可先查“人”部,六国古文“人”部下有此字形[6],为“人”的古文写法。
图1
图2
2 字形复原法
字形复原指将印化的篆刻字形复原为基本字形以便辨识。篆刻受印章材质、印面形状、印面尺寸、印文字数、刻印方式的限制,又追求笔法刀法、字形结构、章法布局上的艺术创造和个性体现,文字入印后在笔画、结构和体态上均会产生丰富多样的变化。另篆刻在古代被视为雕虫之技,难登大雅之堂,而篆刻文字只为标记身份、权属或以言志,不为传播流行,用字不受正体文字所规范,加之篆刻水平有高有低,甚或恣意改字,使印文字形变化莫测。以上因素造成了篆刻字形常作曲笔、变形、增画、加傍、省傍、移位、倒写、混同、图化等多种类型的印化,进而影响印文的辨读。因此辨识印文时可反其道而行之,对印化的字形进行复原,去其印化以便识读。字形复原法有以下几种:
2.1 拉直法
图3
图4
2.2 删减法
将字形中多余的笔画或部件删去。图5(大千)每字笔画起止处均加鸟头,且笔画作虫身屈曲状,学名“鸟虫书”。将和笔画首尾鸟头去掉,并将曲笔变直后为(大)(千)。图6(云烟过眼)印中下方有两个,一般篆刻云字作,辨识时把多出的一个去掉即可。
图5
图6
2.3 移位法
将字形中的某个部件移换位置。图7(直下小桥流水,门前一树桃花)印中(树)、(桃)二字印化后,左边的“木”部移写到上方,结构由左右变为上下。将“木”部由上复位至左,则容易辨认。图8(秀野草堂顾氏藏书印)印中字原为“埜(野)”字,印化时将(土)写在(林)字中空部位,印化后字形显得生疏。辨识时可将“土”移位至“林”的下方,则为“埜”。
图7
图8
2.4 转向法
图9
图10
3 图符字化法
图符字化指将印章中所刻印的非文字形态的图画或符号转化为与其形态或寓意相关联的文字,即将图画和符号字化为文字。篆刻作为写刻艺术,不限于文字,图画和符号均可入印。或绘图寓意,或以图替文,或以符代字,目的就是使印文表现形态呈现出丰富多样的艺术性、趣味性、观赏性,甚至乎玄秘感。刻印人穷极匠心、标新立异,使篆刻的艺术功能得到淋漓尽致的展现。这对辨读印文造成一定影响,可通过图符字化法来解读,分以下几类:
3.1 析图为字
将画成图画的单个和多个字形解析并还原为初始字形。图11(清溪浅水行舟)印中初看像挂帆之小舟行于水面之状,像杆上挂帆,为舟,为水。实际上杆帆由篆书字图化而成,左傍圆笔变方并拉长成杆,右傍圆笔变方并加粗成帆可析为(行)字。则为篆书(舟)转向书写而成。由篆书(水)转向书写并加以图化而成。经过析图为字,可读为“水行舟”三字,可谓亦字亦画。图12(正心修身克己复礼)印中初看为一人执笔单脚站立状,古称“魁星点斗”图[7]。但仔细分析此图构成,它实际由多个文字拼接图化而成。实际为行书“克”字,图化成魁星右手执笔之状。如魁星之头部,实际由行书(正)字、(心)字、(己)字拼合而成。的首笔为其头额,两点作其眼。像张嘴露牙。则像其耳。魁星胸腹则由(復)和(修)二字图化拼合而成,的笔则为魁星左手。(身)字像左脚站立,(礼)像其左脚挑起。此魁星点斗图正是由“正心修身克己复礼”八字图化拼接而成,匠心独运。此类印章需析图为字方易辨识。
图11
图12
3.2 就图作字
把印中的图画当作文字来看待,图画相当于记录其所绘之物名称的文字。图13(气象万千)印中实为大象的简单图绘,其长鼻勾起为特征。这里要将图画的当作文字之“象”来看待。图14(依样葫芦)印中(依)、(样)二字写在葫芦之中。印文仅“依样”二字则文意不全,实际图画在这里既作印边而用,又作文字“葫芦”而用。
图13
图14
3.3 转符为字
把印中的符号当作文字来看待,符号相当于记录其所指代或象征的事物或含义的文字。图13(气象万千)印中符号,此非汉字,而是佛教符号,代表“万德吉祥”之义。武周长寿二年(693)将此符号定读为“万”字[8]。这里要将符号当作“万”字。图15(鼎)印中符号为易经六十四卦之一,是由(离)和(巽)上下合成,即鼎卦[9],这里作“鼎”字用。图16(益盦)印中符号亦是八卦组合,是由(震)和(巽)组成,上下合为即益卦[9],这里作“益”字用。印章中遇到八卦符号,可查对六十四卦图,转读为其卦名之字即可。
图15
图16
图17
图18
4 署名对释法
署名对释是指利用印章以外的诸如书名题签、序跋落款、牌记藏板等署名文字信息与印文对照来帮助辨识印文。署名文字多用今文字记录,且多与印章文字相互印证,通过与署名文字进行对照,可以直接获得印文释文或释文的关键线索。常见以下几类情况:
4.1 题签对释
有些藏书人会在书籍外封、护叶等位置手写书名著者等信息,并署名钤印,其中署名文字与钤印文字相互关联,可据之对释印文。图19 原书外封上有手写书名“耕读草庐诗抄”,下方钤印的印文前三字“畊”“读”“艸”较易辨认,最后一字较偏僻。印上方手书文字中有“耕读草庐”四字,其中前三字与印文相同,可尝试推测印中为“庐”。通过查检相关字书中“庐”字的古文字形,有的写法[10],可以确定即“庐”。此印文可对照书名文字释读。
图19
4.2 序跋对释
古籍序跋文字落款署名时,亦会再钤盖题跋人印章,印文与落款文字相互关联,可据之对释印文。图20 为序末落款钤印。我们来看上印,印文中共四个字,其中左上一字(阳文定作)较为偏僻,其余三字分别为“魏”“印”“龙”。下面来看手书的序末落款有人名“魏攀龙”。将印文和序文进行参照对比,则可以推定出难辨的可能为“攀”字。推定是否正确,需再进一步考证。通过查检,为“攀”的古字。《说文解字注》:“《上林赋》:‘仰橑而扪天。’晋灼曰:‘,古攀字。’按:今字皆用攀,则为古字。亦小篆也。”[11]可知为“攀”的古字。此印文可对照序跋署名释读。
图20
4.3 牌记对释
古籍牌记叶中常在版刻藏板文字之上或旁边再钤盖一种与牌记功能相当的印章,其作用是进一步宣示版权和防伪,多署出版者信息。印文与藏板文字相同或相关,可据之对释印文。图21 为牌记叶,其中墨刻牌记内容为“聚锦堂藏板”,其上又覆盖一枚印章,印文有三字,其中“聚”和“堂”二字较完整清晰,中间一字被墨字遮挡,只现半边字形“帛”。根据墨刻牌记之“聚锦堂”三字,以及印文中已知的“聚”“堂”“帛”三个字形,结合二者关系,可以推定印文中被遮挡的字为“锦”,印文为“聚锦堂”。图22 墨刻牌记内容同图21,其右下有印,初看分别为、、。其中二字(聚)、(堂)与墨刻牌记之“聚锦堂”二字相符。根据墨刻牌记,可推定为“锦”字,其“白”“金”二部件位置由左右变为上下。
图21
图22
5 词句推定法
词句推定指根据钤印印文常用语词来推定某些难释之字。古籍钤印的功能主要是表收藏和鉴阅,加上印面空间限制,印文字数毕竟有限,用词造句上逐渐形成一定程式,即具备固定用词以及词组合时固定的句式,并具有普适性。熟悉印文常用语词及其句法,掌握一些高频出现于印文中的字词及其古文字写法及异体,有助于释读印文。印文语词从功能上分,常见表1 所列几类:
表1 钤印语词与功能对照表
图23
图24
6 因零查整法
因零查整指从印文中个别或部分能辨认的文字出发,通过片断文字检索到完整的印文。当印文内容是古诗文句时,这种方法尤其有效。一种情况是印文中某字生僻而较难辨认,可将其他易辨认的文字作为关键字进行检索以获得文句的全文内容,然后再对照释读印中难辨之字。另一种情况是由于缺损、遮挡或覆盖等原因致使钤印中某些文字无法辨认,可将其他清晰易辨认的文字作为关键字进行检索以获得文句的全文内容,然后再对照补充印中无法辨认之字。
图25
图26
7 文献印证法
文献印证指将已释读的印文与存世文献进行印证,看其文意是否合理及其记录的事实是否有文献作印证,由此进一步明确印文释文以及印主身份。
7.1 文献证文
当印文有两种读法在语法和语义上都可以读通时,我们可通过学术检索对初步释读结果进行文献印证,看释文的文意是否符合事实并有据可依。符合文献记载事实的释文才是正确的释文。
图27 印文可断句为两种情况:杨岘信/印,杨岘/信印。两种读法从语法和文意上都可讲得通。从印文句式来看,两种读法都是“印主+印名”的印文句式:一种是“杨岘信”作印主,“印”作印名;一种是“杨岘”作印主,“信印”作印名。印主是“杨岘”还是“杨岘信”需要印证。经检索,“杨岘”之名有文献可证[14],“杨岘信”之名无所证,印文应释为“杨岘/信印”。图28 印中首行初看为“齐”字,印文似乎读“俞氏觚齐藏书之记”,“俞觚齐”为人名。经检索,“俞觚齐”其人并无文献可证。在篆刻中“齐”和“斋”字形时常混用,“斋”刻成“齐”者十之有五。此处如读为“斋”,则“觚斋”为斋名,“俞氏”为姓氏,文义可通。经检索,“觚斋”实为近人俞明震之号[15],“俞氏觚斋”的读法有文献可证,是正读。
图27
图28
7.2 文献证人
当有些印文并不直接指示印主的姓名、字号等身份信息时,要通过印文记录的内容与存世文献中有关人物的生平事迹等史料进行联系考证,以进一步明确印主。前文图20 印文为序末落款钤印,上印为“魏攀龙印”,下印为“江州司马”。上印印文与署名“魏攀龙”相对应,可确定为魏氏之印。下印“江州司马”印文并未明确印主姓名等直接信息,印主待考。从印文内容来看,用的是白居易贬谪江州司马之典。由于此印是钤于序末的,或与作者相关,假设此印为作者魏攀龙印,通过查检魏氏传记资料可知魏攀龙曾任江西九江府同知,“江州司马”的印文借白居易谪贬江州之官名以自谑[16]。印文内容与魏氏仕履相关,并有文献佐证,可确认“江州司马”印主为魏攀龙。
8 印印联释法
印印联释指利用钤印之间的联系进行释读。古籍中的钤印并非孤立存在的,同一印主的多个钤印之间在印文字形和文意上存在某种联系。钤印释读要注重印与印的联系,从联系中探寻有价值的线索帮助辨识印文、确定印主。
8.1 联释印文
联释印文指利用同一叶中已释某印之印文来考辨未释之印的印文。图29 有三印。最下方一印较易识,读为“潜江甘氏藏书”。最上方一印首字较生僻,其余三字为“中甘氏”。从印文来看,此二印存在联系,即都有印文“甘氏”二字,此为印主之姓氏,二印应为同一人之印,可将此二印关联考察。下印“甘氏”前二字为地名“潜江”,就钤印一般句式而言,人名前多加籍贯地名作修饰。“潜江”应为印主甘氏之籍贯。潜江为湖北地名,地处湖北中部。同样根据句式推断,最上方一印“甘氏”二字前很有可能为地名。字下为“中”字。下印“潜江”所指之地名处于湖北中部,而湖北简称为“鄂”,同时“鄂”有两个“口”,而上印中字也有“口”字部件,根据这两条联系,似乎可推断或为“鄂”字,“鄂中”即湖北中部,潜江正处于湖北中部地区。那么落实到字形上,查检“鄂”字的各体古文字写法,金文“鄂”有类似的写法[5]63。由此可推定,上印印文为“鄂中甘氏”,与下印“潜江甘氏藏书”应属同一人之印。此既利用了印文文意的联系,也利用了字形相似的关系帮助释读。
图29
8.2 联考印主
联考印主指利用同一部书中多个关联于同一印主的钤印印文所提供的诸如姓名、字号、室名、生年、行第、里居、官职等信息进行学术检索,确定印主身份。“单个印章提供的信息是有限和孤立的,印章个数越多,提供的信息就越多,据之推断印主的可能性就越大。将这些信息进行综合考察并与文献记载相印证,即可确定印主。”[1]图30 两印中下印“侯廷主人”应记印主的字号,“听松涛馆珍藏”应记印主的室名。二印泥色相近,大小相当,间距得当,应属同一人印。利用二印提供的字号与室名信息“侯廷”和“听松涛馆”进行文献检索,结果显示:阮文藻,字侯廷,著有《听松涛馆诗集》[17]。通过二印印文的联系考证,印主为阮文藻。
图30
9 色位分组法
色位分组指通过印泥色泽的异同及钤印的位置关系进行分组释读,主要用于钤印归属的判别。同一人同时钤盖的几个印,从印泥上看,颜色应该相同的;从位置上看,各印的中心应基本垂直对齐;从间距上看,各印的间距以及印与边栏线格的间距应是均匀的。如果多个印钤盖时不符合以上条件,那么应是不同印主之印。如前文图30 中二印泥色相近、大小相当、中心对齐、间距得当,经过考证后确属同一人之印。图31 版框内自下而上四印分别为“季卿”“臣绂私印”“长乐郑振铎西谛藏书”“北京图书馆藏”。天头有两印下而上依次为“字凝之”“马百遒印”。从位置来看,框内最下方二印“季卿”和“臣绂私印”大小相当,间距适当,印中心基本垂直对齐,且泥色一致,应该属同一人印;往上一印“长乐郑振铎西谛藏书”距其下二印稍远,印中心与下方二印中心并不垂直对齐,泥色淡于下方二印,且印文显示的姓名字号信息看似并无关联,故“长乐”印与其下二印应非同一印主;再上方一印为“北京图书馆藏”,从印文信息、钤印位置、泥色来看同其他诸印并无关联;天头二印“字凝之”“马百遒印”大小相当,泥色一致,位置紧凑,应为同一人之印,且其泥色与版框内四印皆不相同,泥色偏黄且油质较重,印四周泥油浸润明显,框内四印无此情况。由以上分析可知,在图31 六个印中,“季卿”“臣绂私印”为一组,“长乐郑振铎西谛藏书”为一组,“北京图书馆藏”为一组,“字凝之”“马百遒印”为一组。
图31
10 抓大放小法
抓大放小指碰到钤印数量较多且关系复杂的情况时,应首先筛选其中完整显示人物姓名或人物字号的印进行释读,通过学术检索确定印主并获取其全面的诸如字号室名、生年行第、籍贯里居、官职家世等身份信息,再同其余记录印主身份信息的钤印逐一进行比对释读。图32 中五个印由下至上依次为“伯兮”“大司农印”“雨亭氏”“恒恩”“武肃王七世孙”。其中下第三印“雨亭氏”和下第四印“恒恩”为人物名或字,可以先从二印入手。将“雨亭”“恒恩”作为关键字进行学术检索,可得到以下信息:宗室祭酒盛昱,字伯熙,肃武亲王裔孙。父恒恩,字雨亭[18]。检索所得信息中的“伯熙”与下第一印“伯兮”相近;“父恒恩,字雨亭”与“雨亭氏”“恒恩”印文相符;“肃武亲王裔孙”与最上方一印“武肃王七世孙”相关。由此可知,以上几印与人物“盛昱”相关,再详查此人信息:盛昱,字伯熙,为肃武亲王豪格七世孙[18]。因此,“伯兮”“武肃王七世孙”二印印主为“盛昱”。根据前面“父恒恩,字雨亭”的检索信息,“雨亭氏”“恒恩”二印应为盛昱父亲之印。最后看下第二印“大司农印”,印文记官名。通过学术检索可知,“大司农”为明清时期对户部尚书的别称。经查,盛昱和恒恩均不曾任户部尚书,故此印非二人之印,需进一步查考。此书既为父子同藏,那么亦可能为其他族人所藏。通过进一步学术检索可知,盛昱祖父敬徵曾官至户部尚书[18],那么“大司农印”印主应为敬徵,此书为三代相传。
图32
11 结语
钤印释读是古籍整理必不可少的环节,也是古籍钤印资源整理开发的基础工作。我国存世古籍浩如烟海,其中的钤印资源极其丰富,整理开发工作任重道远。虽然全国古籍普查平台设有钤印著录项目,但并未包含在古籍普查登记目录要求的基本6 项之内,钤印著录未能有效开展。古籍普查在完成目录编纂之后,应针对普查目录基本6 项之外包括钤印在内的多个项目开展著录,以推动古籍普查向精深化发展。国家各级古籍保护中心应关注并重视古籍钤印释读及著录工作,可将其纳入古籍普查培训和研修课程,聘请文字学、篆刻学、文献学等相关领域专家,就钤印释读与著录进行专题培训,提高古籍普查人员的释读能力。对于一般古籍整理人员而言,独立开展钤印释读是应备技能之一,相关人员应抓住古籍普查的新机遇,努力学习并掌握古籍钤印的释读方法,提升古籍整理的综合素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