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数民族政权,为何频频强势崛兴于东北地区
2022-05-28铲史官
□铲史官
东北地区主要指今东北三省及内蒙古东部的“东四盟”赤峰、通辽、兴安、呼伦贝尔,历史上还曾囊括外兴安岭、库页岛在内的广大地区。在中国历史舞台上,这片肥沃而寒冷的土地,长期扮演着次要角色:或是中原皇朝的边缘属地,或是诸如公孙氏、高句丽等地方政权的割据一隅。
自唐朝以来,这里却一跃成为少数民族政权的迭兴之地:契丹人在西拉木伦河流域兴起,将中国带入“第二次南北朝”时期;成吉思汗降生于斡难河畔,蒙古铁蹄从此出发,征服世界;女真人则在黑龙江与辽河之滨两度崛兴,直至缔造了最后一个封建帝制皇朝——清朝。
究竟是什么赋予了东北边陲如此难以抵挡的力量?一是中原文明的哺育;二是东北及当地人民自身的特质。
先来看中原文明与东北的关联。打开地图与史册,我们会发现,这些北族的居所往往距离中原政权辖区较近,或是与中原政权交往极其密切;加之唐朝以后,中原王朝的都城向中原——华北东移,先进的生产方式很容易传入东北各民族,促使游牧渔猎民族“跑步进入封建主义”。
譬如建州女真及后金汗国。元末明初,建州先祖本生活在相对偏远的松花江、图们江下游。到明英宗正统年间,他们迁徙到辽东一带,与汉地、朝鲜等生产力发达的农耕民族比邻而居。这让建州女真的经济迅速农耕化,也对大明和朝鲜的贸易产生依赖。迟至明正德、嘉靖年间,建州已经成为明朝女真中最为先进的一支。
经济之外,就是文化的辐射。辽朝定鼎中原未能完全成功,但占据燕云后,中原文明仍借契丹人之手深入东北。黄龙府本就是多民族聚居地,各族“语言不能相通晓”,便以汉语为中介语言,因而金朝崛兴之初,金太宗等人就已粗通汉语。这种文化环境,也为政治领袖的成长提供了土壤:努尔哈赤早年曾在辽东总兵李成梁麾下服役,对明朝军队有着直接了解。他八次赴京朝贡,其中两次受到明朝世袭贵族泰宁伯陈良弼的接待,可能借机窥探到了“天朝上国”官场的冰山一角。这种人生经历,也赋予了他更为辽远的视野。朝鲜史料曾记载,努尔哈赤刺探过日本情报,很早就获知了日本战国的终结和德川幕府的建立。
经济腾飞,文化碰撞,往往能引发少数民族社会的深刻变革。这里仍以后金为例,传统上,女真各卫所的指挥使,由部落酋长世袭,其世系甚至可以上溯至元朝。如努尔哈赤的先祖,就可追溯到元朝的斡朵里万户挥厚。但到明末,不少“世袭贵族”已落魄,而女真平民阶层则崛起逆袭。如努尔哈赤的外公、明军的重点打击对象王杲,就“世系不详”,可能出身于底层。努尔哈赤一家,虽是指挥使的后代,却已经沦为小贵族,乃至被叶赫贝勒鄙夷为“无名常胡”。剧烈的变革期,成为后金崛起、八旗创建的背景板。
再来看东北地区自身的特质。这里江河广布,既有东北平原的千里沃野,又有兴安岭、长白、医巫闾等诸多山脉,且毗邻内蒙古高原。一方面,黑土沃野让东北具备了巨大的农业潜力——无论割据政权的族属是北族豪酋还是汉人军阀,都足以富甲一方。另一方面,山林草原的环境决定了当地民族往往以游牧渔猎为生——在前工业社会,这种生产、生活方式,本身就与军事结合紧密:游牧者身为精良的骑手,又具备充足的马匹,稍经训练就可以成为骑兵;而渔猎民族也以狩猎杀戮为常,一些围猎时的组织方式和狩猎技巧,可以直接应用在军事上。后金时期的八旗军,还会模仿动物的叫声来传递军情,这似乎源于女真人在东北林中的围猎活动,今天的鄂温克猎民(明朝“野人女真”后裔)仍掌握这种技巧。因而,相比云贵、交趾等其他后发地区,东北比较容易获得军事优势。
面对东北地区民族政权的崛起,中原地区并非没有反制手段。按照“分而治之”“以夷制夷”的策略,处于中原王朝的上升期,完全可以将当地的部族势力扼杀在萌芽状态。即使北族政权形成割据,凭借雄厚的国力,中原也完全可以对东北的割据者形成碾压。但一旦王朝陷入衰败期,中央运转失灵,这一切便会变得异常艰难。明朝晚期,明朝也曾经数次对后金形成挑战,但那些有能力解决实际问题的边防官员们,却往往倒在明帝国内部斗争中;反而是清廷统治集团,能够“唯才是举”,在一定程度上抛弃门户和道德成见,任用一批汉族官僚,给予其施展拳脚的机会。这或许也是所谓历史周期律的一种体现。
其实,放眼世界历史,靠近文明区的“边缘势力”,在汲取“中央地带”的文明成果后,以后发优势完成逆袭,并不是什么罕见的现象:作为“欧洲文明”之母的希腊文明,其核心区域位于希腊半岛;而希腊化世界的缔造者马其顿,却是北方“半希腊化”的蛮族。中东文明起源之地,是伊拉克一带的两河平原,其东方的游牧民族波斯人,却在两河文明的辐射下崛起为首个世界帝国;而当波斯人入主两河平原日久,成为新的“核心”后,又被另一个“边缘”阿拉伯半岛势力取代。这背后的历史规律究竟是如何运作的,或许更值得我们深思。
(摘自《漫画中国史5》,世界图书出版公司,铲史官 图,有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