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宁丁香湖诗会小辑
2022-05-26
春节刚过
母亲
的一个电话
把我拽回了千里之外
深夜
我独自静默望着远方
一滴泪水
打湿泛黄的信笺
母亲,你可看见今晚的月亮
我多想再躺在你的怀里看它
离别三十多年来
我想我不会哭泣
我也不想再做一个
会哭泣的孩子
可今晚,谁又能
让我不哭
诗写到午夜。字字句句
都围绕着母亲的名字铺展
如夜空的星星
陪伴着我的还有风
我渴望唤醒自己
把孤独抛向下一个黎明
抚摸自己的心跳
真实地触碰清晨的阳光
我努力用灵性的笔,触摸明天
放下自己,在尘世里安睡
土壤会给你生根
然后长出美丽的童年
朦胧的少年,辉煌的中年
终其一生,会开出
美丽花儿
在遗憾的田野里
忠诚于遗憾的视线
像春天,刺玫花开得自然
我依旧虔诚地跪拜
在太阳升起的地方
我听到幸福的欢唱
寒露,清凉,扶秋风,叶落
我有苍凉的镰刀,无从收割
而月光从河面赶来
将我的影子反复打磨
我有断肠,无力倾诉。谁停落在草尖
我逃遁,找准一颗寒露钻进去
通往地下三尺,匿于宋朝的旧时光
我穿长袍,骑瘦马,在古道边
走来走去。一只乌鸦
把夕阳衔走了。一片西风,拂柳
宋朝的词人太多了,他们摇折扇,七步
我斗胆填词三百,填来填去
都是些羞怯的词语,像可怜的碎银
而他们,出手阔绰,一笔落下
就是千秋
我无处容身,直接把自己填进词中
上阕有愁云,下阕有缱绻
眉间凝结千年寒露
必须是一把斑驳的空椅子
河流,老柳,昏鸦,花开与花落
它们都是我一个人的
包括掉进水里的夕阳,春天的倒影
道具与颜料我自己准备
鱼群只需在波光粼粼中相爱,产卵
我独自布置我在人间的剧场
风吹过一片楚山,城市的轮廓
在幽暗中磨刀
他们丢弃在河岸上的爱情
我一件一件捡起来,替它们忍受
谎言,背叛,孤独与生离死别
我假装是黄昏的爱慕者
掩盖一首唐诗留下的辽阔的空洞
而那把空椅子,它睡着了
几片花瓣轻轻坐上去,回忆爱……
晚风在指尖晃荡
餐厅内橘柚色的灯闪着光
正好,全都落在你身上
美极了,好似胸口边
别着冈仁波齐的一片云彩
又似一座秋山的回忆染了霜
轻轻一吹,吹散了整晚的烟花、星辰
从此,我的梦便开始变得透明
想去看海,看山
看一座尚未命名的岛屿
从此,我的梦也开始变得模糊
你努力想记住的,是别人所遗忘的
黄昏,是我记不清你脸的模样
那里不再拥有阳光,只有干裂的河谷
以及慢慢融于黄土的村落
蜷缩在炕上的人,是村里最后一个留守者
愁容已经在褪色的窑洞里凝固许久
烟锅上,有火在试探性嫁接
更年轻的人都已奔向城市
故土被凄凉排挤
眼泪在他突出的颧骨上
生出困惑的堰塞湖
每当除夕夜晚,遗落的鞭炮
都会在他体内一遍遍爆破,炸裂最后的体面
明天过年,可与他关系不大
庭院内,草垛生锈
坍塌的大地上,有什么来证明
那些挣扎的种子将破土而出
夏天可能是水果摊老板凑钱请来的营销大师
热浪俘虏汗水,连最要强的钢筋混凝土建筑
都有难以言说的破绽,空调水直流
倘若还有人怀念,那一定是从红色瓤肉里
渗透出来的体贴情人,比礼盒内的精致钻戒
还要更加兴奋地刺激着每一处脉络
那爽口的甜,是性价比最高的避暑攻略
如果它的瓤肉还不足以令你尽兴
又或者不忍让瓜皮、瓜子重归尘土
那么你还可以将它们的命运交给炒锅
做一道菜,或者一份零食
那些生活中的虚实,终会被它的实用主义
一一验证。没有什么是需要忌讳的
为酷暑而量身定做的食物,每一处构成要素
都是我迈入规矩前,隐隐消逝的青春
他劝说废铁,废铁丝,废钢板
废锄头,废锤子,废镰刀们
坐到炉前
然后请风当演讲家
风,挑出柴和焦炭做热词
开始煽情
这些看似无用的废物
就被感动
就热泪盈眶
打铁匠趁他们握手言和
再敲打敲打
他们就成了新锄新斧新镰
他们就都成了锋利无比的新人
从董家口至小学
有许多鸢尾花,绣球花,杜鹃花
这些花朵都是小伞
都是为那些更小的新绿遮风挡雨的
都是祖祖辈为子孙撑开的
在董家口的民风里
常常有这样的小花伞被春风撑开着
在某个午后,或许有阳光
或许阳光经过树木,有一些脱落
混合了疲倦与海腥味
再经过窗边淡蓝色的布椅
深陷椅子的男子,如同一道皱纹
已经无法拔出刺入的中年
男子始终弓着的脊椎
与一场即兴的午睡刚好吻合
每一条声波,都在玻璃表皮打滑
耳朵因此失聪,或者世界失语
犹如带着存在主义潜入深水
直到某刻,身体里虚拟的闹钟声
将他从睡眠模式中退出
他紧闭的眼睛,跟摇晃的头部
像矛与盾的对抗
像对清醒的防御和对修辞的进击
我和天空相隔着透明的坚硬
可能是远方或者梦,也可能是
一块被铝制边框束缚的玻璃
我瘦弱的躯体,无法构成立体的形态
视线可以编织饱满的轮廓
如同长焦镜头,拉近物理距离
我能感知風车巨大的身体
它的叶子旋转一次,就生成一分
飞翔的欲望,但它脚上钉入的镣铐
像它脚边的堤坝,阻挡海水
也限制陆地的生长,偶尔露出的岛屿
如同打出的水漂,迅速被大海包围
汹涌的动词随即发起一场搏杀
天空与大海,以海平线分割疆域
前者悬浮于高处,辽阔的蓝色
犹如一面大旗,隐匿在氢氧分子中
或者漠视各种对地心引力发起的叛逃
这些都是远方或者梦的修辞
而离我最近的,仍然是
一块玻璃在本质上的坚硬
压满荒山田园,多少片雪
沉睡的故乡知道
从敲痛身子第一粒雪珠时
就静静数着,从未间断
母亲顶着一部分
在整片的土地上,弯下腰
找出一条路
拼命地扫。她知道
下雪的季节
离儿女们归来不算远了
从童话里捡起文字的好奇
像小蚂蚁惊喜落在纸上
彩笔的引导走进幻想笔记
那时,天真追着风雨慢慢长大
笔生四季田野和青春的花果
星光和浪花,风筝和扬帆
后来,在成熟的文稿里
追求人生的长短句,记叙家长里短
朋友亲情,以及欢聚离愁
如今有太多的牵挂和念想
有太多的生活印记,成功与失败
经验和教训,需要用感情丝线
把有常和无常缝进剩余时光
留给后人后代后世辑录整理
哭笑成书
你从天塌地陷中走来
时间不老你的澎湃
你以4600平方公里的博大
秀出你的豪迈
唐蕃古道为你输送东方文明
丝绸之路传递你的精彩
西平郡增添你的威仪
西宁城让你名扬中外
文成公主度你走出地老天荒
献给世界一片晶莹的爱
从此就有了不俗的倒淌河
日月山更有家国情怀
油菜花芳艳四溢
酥油茶香飘天外
西海镇开启现代文明
海心山尽展大国气派
历经血与火的洗礼
如今天更蓝水更绿云更白
我们要守住这一方圣水
让它传永远流万代
老宅东墙上的那架老犁
一部黑土地的历史
无言的沉默
光滑的扶柄
几代人的手,曾在同一处
攥熟了秋天
目睹着老犁,构思祖辈的模样
咀嚼祖辈用血汗编织的故事
我,可以扛起老犁去耕耘吗?
那抹夕阳
轻抚着东墙上的老犁
祖祖辈辈就在犁后
包裹在寂寞的空气里
窒息是唯一的感觉
推开窗的那一刻
呼吸是最迫切的需求
远处有凉风吹来
带着斜阳的余晖
金色的霞光令人心醉
瞬间冲开寂寞的包围
心中在暗暗庆幸
生活起码还有阳光清风作陪
伸出手
想撷一缕阳光温暖流年
让不幸、疫情、战争
统统离人类远去
让世界回归幸福、安康与和平
爱的人依然有爱
檐下的幼雀有成鸟抚慰
夕阳的路上有知己相陪
共逐风骚,同沐金辉
一种看不见的韵律
从遥远的地方姗姗来迟
飘然的脚步很轻
婀娜多姿的玉体很柔
轻得听不到一点声响
柔得连一点影子都摸不着
太阳还是那个太阳
月亮还是那个月亮
但太阳失去了昔日火热的辉煌
月亮披上青纱薄裳
树梢上蝉虫
见果实由青变黄
歌唱的声音显得有些忧伤凄凉
大地的美丽容貌
逐渐涂上另一种颜色
庄稼人露出满脸笑意
手握金灿灿的谷黄
一群雁飞过
用翅膀的快镜头
拍下田地里忙着耕耘春的画图
用黑布,蒙上驴的眼
驴跟着我
用红布,蒙上羊的头
羊跟着我
磨香油的,用香油换我的驴
我摇摇头
拉拉秧大婶夸我一根筋
榆木脑袋,闪闪发光
开餐馆的,用羊汤换我的羊
我晃晃脑袋
拉拉秧大叔赏我一巴掌
铁石心肠,咚咚咚锵
驴在胡同,闷声不响
郊外的风,知道不知道灵魂如何安放
羊在郊外,默默无声
胡同的人,知道不知道皮囊如何上光
老远,毛毛就叫唤
有时候,母亲迎了出来
有时候,妮妮
有时候,长满胡子的山羊
最慢的是蜗牛
它的触角,伸得老长
背着最时尚的“蜗居”
瞧,有多张扬
回来了,历经八十一难
回来了,历时七天七夜
毛毛来嗅
毛毛是我从野外捡来的
妮妮也是我从胡同外捡来的
是的,母亲也是
我捡她们的时候,胡同空空如也
我捡它们的时候,山羊咩咩直叫
我走过卡瓦格博,黎明穿过雪顶的太阳
我看过金沙江畔逆流而上的大小庙宇
我在西当村木府古堡下,坐过一个上午
我在澜沧江身边的村寨,望着山神点燃的山火恍惚
我诵经也转山甚至绕塔叩拜
在宁静的奔子栏等日月轮值
等云淡风轻,也等冬天的麦子
染绿挂满黄果的树木
在高山上的拖拉村
看月亮湾的碧波漂向茨中教堂
喂养丁巴、仓巴、顿巴口中的祥和
喂饱远道而来的法兰西葡萄
我二十几岁的时候
走在拉萨的街头
也在安多安营扎寨
在甘南游荡
在康巴点燃手中的风尘
我一路走过
活过的时间,走过的地方
和我的文身一样……
大雁远去,秋色渐深。皖北
我的家乡是大雁的旧居
远去的雁,带着它的爱人和孩子
一道跋山涉水。草丛不留一只孤蛋
远望即将消失的影子如最后的黄叶
在泉河的转弯处
徘徊犹豫
草丛低垂,守在岸堤的老人
白發驼背,多像古书中泛黄的绝句
秋水里沉吟。暮色氤氲在天地之际
我心中的雁高飞于长空
悠长如孤鹜之美
大雁飞过的天空干净,有
一朵一朵洁白的云
它们飞过的地方都是晴天
没有暴雨
沿着沁人肺腑的石溪双泉才找到你
百余载的光影
不及你一瓢玉液琼浆
烟雾袅袅
隐约闯王李自成,楚霸王项羽的
千军万马豪饮在石花街
不说就知道有无数个
画面和场景在延伸
我们无法再去一一穿越或
呈现昔年的红火
像远古城墙上的尘埃
纷纷扬扬
就算历经世代风雨的剥落
也挡不住我朝圣般的祈祷
烙印在心坎的石花大曲
滴滴,拔长了
霸王醉中国尊酒的气场
总是感觉自己不够重量
我在身上画一座山
溢出一片森林
这个炫耀的心眼,是我的病
我署上年代,真名、笔名
民族、某家之类的
去抵达月光,让他倒映
把身体扩张、拉长——
或在句子的反光面
加上省略号
朋友说,这样不行
为了一生的辽阔,接纳纯净天空
我借渔夫的船出海
当个冲浪者
但勾勒不出浩瀚的大海
总有些事物,是不能删的
比如鸟的翅膀——
它从不戏弄我们的矮小
比如火柴,划一下,闪烁夜空
比如爱,脸色苍白,也是激越
想删的,是句子的符号
我读不懂
不知未来,或者将来?
还有来历不明的侧影
占用太多的空间
风,是不能删的
余生,还要跟着它走
树梢的叶子,已飘落一半
月光在走动,从一块石头
到另一块石头
没有风的时候,月光走动的声音是安静的
人间听不到
落叶写满世间箴言
它簌簌飘摇的凄美
让时间动容
河水照例盛着天空,盛着月亮与星星
波纹荡漾一次,光影便颤抖一次
垂柳与石拱桥垂下的影子相互重叠
保持着应有的沉默
芦花如雪,它在九月的抒情被一条小河接纳
如谁轻微的呼吸
夜深了,有一丝凉风
把岸上的孤独推远了一些
草的手指被割去一截
春风轻轻一吹
就长出新的一截
树的手臂被砍去一只
春风轻轻一吹
就长出新的一只
年少的我割水稻时割破了手指
母亲一边捏住一边轻轻地吹
血就不流了也不痛了
抓一把泥土就止血
即便轻轻一吹
也是偏方
树冠是一枚,巨大的筛子
漏下
清风明月,阳光雨露,和一些蝉声鸟鸣
—— 这么多人间温暖的东西
也筛漏一些,光阴和孤独
这天早晨,也就是,处暑的早晨
我看到它漏下的,是自己的叶子
—— 这些滤过人间美好和杂尘的
奇妙精灵
我知道,这枚巨大的筛子,已经疲惫
它将在某一个霜晨,打开所有的筛孔
只留下枯瘦的枝丫和茫然失措的流云
彼时,那枚漏不掉的鹊巢
会替它稍稍支撑一下,裸露的
摇摇欲坠的天空
那棵松树,在一米半高的地方,折了个弯。
又
猛地昂起头,向上挺拔
每天早晨,一个步履蹒跚的老人,按时过来
用他微驼的脊柱,对着树干的弯曲处,蹭来蹭去
有时候,他也用背,一下一下撞击树身
像在唤醒某些,沉冥的记忆
这时候,阳光總是恰到好处地
穿过松针。也会有一两声清脆的鸟鸣
从树冠上滑落下来
他们这么互为犄角地蹭着,相互安抚
那些弯曲的岁月,成为他俩交流的
共同语言
一抬脚,就入了伏
于是我想到了双眼罐,想到了老沟
想到了赤身裸体的少年
钻眯子,抽亮水,狗爬爪
想到了那片枯瘦黄土地上的
土豆,稻田,柿子
思念是一块吊在屋梁上的腊肉
几度梦里我馋涎欲滴
思念是一堵斑驳的土墙
横亘在我长长的梦里
有梦一定有你的红唇
还有那些忧伤的细节
我是一个流落他乡的游子
梦里全是旧时光的痕迹
岁月消磨着我的身体
却无法翻过爱的山峦
遥望东乡,我目光柔软
在遍地虫鸣的夏夜
我用诗歌疗伤 怀旧
缠绵的秋雨已下了三天
它将对一切障碍的注视和
足以阻止这种行为前进的材料
都予以删除
把原来一些过长的篇章
分成了几个短章
对错误之处进行了校勘
为此而做的一切努力
能将全新的,真实的
展现在你的面前
想落的花就落吧
因为你已经有了足够的果实
还想开的花就开吧
能不能得到果实
只不过是一种坚持
它能战胜放弃
请不要问我有没有收获
你只要看到我在耕耘就已足够
不谈月亮吧,先生
很多时候,那只是白天的灰烬之中
意外剩下的零星的火炭
很多时候
人们愿意靠近更微弱的东西
就像喜欢一个人的时候,难免会有怜悯
与被怜悯的部分
我喜欢向日葵,我喜欢咖啡馆
我喜欢无所事事
太阳过于明亮,月亮下
又过于暗混
插头,时而
从社会的插座中拔离出来
断网,断电
断了一切辐射的来源
体内的芯片,得到了休息
并共振,大自然的频率
当最强大的太阳光波,充盈每一个
细胞膜、细胞质、细胞核——
人体充电宝,被完全充满
重回红尘时,直觉告诉灵魂
有线的插头,可以换成无线的
蓝牙系统
如此,无形的天线便
从心发出
仿佛在冥冥之中指引着——
互联网般的人生
茫茫人海,找不到一张相同的脸
血肉构成的心,跳不出
胸骨肋骨胸椎围成的墙
灵魂禁锢迷失在这具易碎的肉身里
呼吸不畅
雨水顺着屋檐,不断冲刷台阶下的青石
溅起的水花与水泡瞬间消失
故乡模糊的远山,被水帘隔断
麻雀都隐藏起来了,今夜乌鸦不会飞来
拉着我的手,能感觉你的温柔和心跳
夜色挤走了天边最后一抹亮光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又降临了
一只萤火虫,从小溪的水草丛起飞
把黑夜刺破
一阵风里,猛然
抬头,两片树叶在枝头
排列着,紧挨着
好像旧识一见如故
我该怎样说出这种惊喜
它们在风中相遇
用无言的抖动
说出各自的感悟
又一阵风吹来
它们落在地上,各自朝对方滚动
它们要像在枝头那样
并排着,紧挨着……
落日睡着了
家园睡着了
花朵带着一路的倦意
挽着春雨散步
就像挽着一首首乡土诗
踉踉跄跄地一路走来
暮色背后
云朵扇动薄薄的翅膀
河水流进梦中
顽强的生命异常宽绰
长长的叹息过后
长长的等待随影而至
每一条时光的尾巴
都有一个久远的传说
每一刻划过夜空的流星
都能带走苍老的闪电
我们谦卑与恭敬
在丢失的记忆里
一次次寻找
一个叫作沙河涯子的村庄
从一条大河的臂弯里
悄悄地醒来
天空如一只宝壶
给我一杯一杯
不停地斟满
我知道那每一滴
都是来自天堂
来自天涯,天涯里的故乡
今夜就让我醉一回吧
醉了才敢说相思
醉了才敢让眼泪流出来
今夜谁都别劝我,就让
雨再大一些吧
小了淹沒不住我的抽泣
就让雨下久一些吧
短了,我做不完一个回家的梦
贫瘠之地驼铃声
响彻抵达天边
以别样的语言安抚风沙
行走的风景
脚印似梅花烙
一轮落日
安详得好像故乡的歌谣
入梦前的芳香
怀抱着的今夜
满满的星星
一眨一眨 谁的眼睛
开启东方的窗户
一帮老人自律接受府山公园
风雨亭的考验
将余生交给迪斯科音乐
不管风雨,还是日丽
日复一日踏着清晨
踏醒了石头,唤醒了小草和大树
和我们共舞
在一座山的命运里
自由舞着,像树,像花,像草
忘记了春夏秋冬
晚霞夕阳渐入佳境
我已被塑为
山体里一粒寂静的尘埃
病恹恹的身子
投射到被阳光泡旧的大墙上
却不只婀娜多姿
时不时地,左冲右突
影子像个神气十足的歪脖子树
表演故事,逗蝶舞,起起伏伏
也想在树上添画个歪瓜裂枣
可总是找不着一个稳定可靠的枝干
我在排毒,也是在吸毒
玩累了就躺向影子深里
化成一片风翻不动的落叶。再变细变长
变成一种跑到泥土外面兴奋仰泳的根
刺入墙,给墙输入能量
墙继续立起,像光秃秃的大海
直至致密的空中被孤星烫个小洞
几声虫鸣穿越过来
满足而归,思想在墙上闪光
墙,是个辽阔的无人区
午后的太阳,这匹烈马
疾速地向西俯冲
石像的影子,被它慢慢拉长
坐在岸边古老的石器上
试着回想起
那些时而清晰时而模糊的音容
火罂粟还开在五月的梦乡里
秋蝉,把自己活成苦吟的诗人
而那些,渐枯的叶子
开始,在这个多事的季节逃亡
一切,开始静寂
岸,始终沉默着
它早已看惯了河水的流程
低头,在黑色键盘上
已无法复制那些丢失的炊烟
也无法敲出摇响的牛铃和布谷的歌唱
还有那些粗糙的手掌和厚实的老茧
宁静的村庄,匍匐在
比忧伤还瘦削的艾草里
抬头,月缺
是一把母亲手中收割稻子的镰刀,月圆
是父亲头上的一顶遮阳的草帽
他们前世的影子
浮动在叶脉的河流里
扯一片月光佐酒
再用一些明净的词语,祈愿
任凭山寺中黑得发亮的木鱼清脆的梵唱
任凭岩石,在暗处冷眼旁观
青瓷般的村庄,麻雀叽叽喳喳
冷清孤独的戏台
墙角一堆草垛
不停地哼着过去的词曲
羊尾巴后面,一声声悦耳的吆喝
飘过,永远忘不了的味道
由近及远消失在云头
硷畔上,那棵老槐树依旧硬朗
低头凝视,沟底憔悴的河流
找寻,曾经捶衣的笑语
风依然吹着,像万米接力赛选手
从一个山坡交给另一个山坡
栏羊人的信天谣
静了黄土高原的沟峁
我,没有一点气力
回头,看一眼被风拉长的影子
泪水早已溢出故乡
一座山压在大地上
大地很平静
一群山压在大地上
大地很平静
一群群又一群群的山压在大地上
大地还是很平静
因为它知道
那些低矮抑或陡峭高大的峰峦
都是它身上长出的肉
再重
它都托付得起
再重
它都得托付
大地坚信,它们
无论多么高大与伟岸
都无法将一根骨头
从它的躯体里拔出
穿越许多梦的夜晚
我醒着,听着
一盏煤油灯向我走来
伴着父亲的咳嗽声
一声声澎湃着我的心房
后来,城市的霓虹早已淹没那盏灯
每当心回归故乡
老屋门前的两双目光
如灯盏燃烧着毕生的灯油
照得通亮
生怕远航的游子迷失方向
如今,岁月漂白了时光
父母去了很远的地方
打捞往事,拧起的是破碎的月光
午夜梦回,想起那盏灯
任思绪涂抹成星光下的小道
却,走也走不完
父亲的头白了
每一根发丝都雕刻着牵挂的泪珠
我不敢碰触他深邃的眼神
那种寂寥,如岁月滚动的苍云
迸发出如山的疼痛
握着我的手
他的脸上下起久违的雨点
一滴,一滴,溅落我手背
如炽热的心声
吟唱黄土岭头耕作的黄昏
我的目光
不敢停留在他伟大的白发上
每一根发丝都刻写血脉的秘密
我无法破译他责任的高度
一道,一道,那些风沙驻足过的皱纹
如收获后的麦子
暗示岁月摧残下无私的父爱
一个模糊的背影,如一座大山
矗立在时间拂去尘埃的麦田边
他的灵魂已隐匿在
贫瘠的黄土怀抱,渐渐
荒草淹没的背影在颤抖
是父亲在哭泣吗
走上田垄我扶住他的臂膀
想拦下一些素朴的语言
来安慰守望土地褪去潮汐的父亲
可烫土扫过他沧桑的面容时
我所有摘来的文字滑手掉落
一道迷蒙的弧光,遮住我手里的蔷薇
看着他满眼无法驱逐的热度
我垂下眼帘保持静默
突然,从天的尽头,我泪奔如海
刀子般的光阴,父亲的麦田养活了三辈人
他苍虬的大手,收割的是麦田
身后留下的却是天地之间的宽度
于是山峦,小麦、儿子
低首为父亲行礼
这是怎样的天人合一
一棵树紧抱一座塔
一站就是千年,不离不弃
一座塔执着地投身一棵树
生死相依,矢志不渝
栽树的人,或已归于尘土
建塔的人,或已圓寂千年
树与塔
风雨中长相厮守
日月之光擦去阴影
天籁之音洗净六根
漫长岁月的沉淀
寂寞中立地成佛
供来来往往的信徒膜拜
树包塔,那是一棵觉悟的树
站立闹市边缘
细心呵护尘世间的景仰
大片的水,转山,给自己装画框
单纯的水,爬上嘉禾、畜棚、香樟
命中的水,被羊嘴衔进古井,生长家园
长了八百年的水,与春风一起
种植湾头、许家和大寺坞族谱上的名字
用月光的手臂,引水,平起伏,生瑞气
蛙鸣芒种,车水谣,祭祀咒语
即便寒风瑟瑟
也在做大戏,虚拟饶河调的马前泼水
长年的念相是溪涧的潺湲。童年的水
在鹧鸪声声里欢鸣
桃花的意境倒影在青箬笠鳜鱼肥的住址
一老人用枯枝在箩筐上扶乩,念念有词
一女子问路,羊不答,羊终生不孕
一烟缕上天,水不应,水走投无路
相信,这古老寓言
早已被素食主义的羊,衔进山乡辞典
松风翻动几页,尽是天人合一,大宁静
羊水亩水库干了。隐身的羊
把碧波荡漾的水,请进内心的另一面辽阔
恣意生生不息的美感
让鹅不食草,荞麦花,纵横,缝合
每一亩龟裂的秩序,平铺碎银的光,孕育
新的水,云朵醉落在羊身上
车马水龙已远
一夜陪浴归去
路旁岗哨林立
桃花水乍去
草丛中掩藏不住
白衣战士岿然不动
楼群扯起一方方白云
升不回天空
窗口还未醒来
无神的黑洞,吞噬着什么
楼前停驻的汽车
竟是方方的白砂糖块
分不清各自原本的色彩
路灯不知熄灭,还是被淋灭
冷漠成一杆杆白色的蜡烛
几个晨练的人
恍若小小的蚂蚁
在路上滚着雪球
除此之外,唯有一片寂静
覆盖着冷清
奶奶给我的疼爱
是一个水果,又大又甜
是一杯糖水,又浓又稠
是一盏煤油灯拔高的焰火
是一碗香喷喷的蛋炒饭
太多的爱
像月光下的海水一样泛滥
注定让我长大后
变得倔强而自信
仿佛我有一根九头牛
都拉不回来的犟筋
我一直执拗地
不停地
给逝去多年的奶奶
写一首挽诗
直到写进教科书为止
连才的父亲,有三个儿子
连才,根贤
酒,是最体己的老三
醉,汹涌长出搂抱别家媳妇的勇气
收获别人赠送的五指山
或,被根贤按在地上,挨一顿老拳
连才站在旁边,脸上写满事不关己
当守林员,对无权无势人不高马不大的
执法,如山
对于村长,与村支书家的
对于一身莽力,满脸长满凶残的
对于有一点点好看的小媳妇
不那么好看的凶悍的半老女人
用笑眯眯,网开一面
走夜路从某家屋后摔了一跤,腿就断了
人们将他抬回了家,随后去找医生
医生慌慌赶来
他已匆匆而去
喝下了多少年前就为自己准备好的
能删除人间一切苦痛的敌敌畏
像一朵幸福,躺在床上
脸色平静,仿佛村头那寂寞的池塘
三儿最孝顺,那瓶唤作老村长的酒
送了他最后的一程
夜晚我看不清捞刀河的柔软
曲折前行的姿态是河流生存的底气
低头只有影子匍匐在前行
挺身抬头夜色离我更高远
落了叶的树在风中裹紧身躯
吹过的风没有找到调戏的叶
夜晚的凉亭是凉的
唯有凉风习习地抚摸
装过阳光的椅子免不了装下黑暗
唯有檐角翘起来了
捞刀河的刀的棱角早已匍匐于岁月
鹅卵石拥有的只有重量和图形
碎了的镜片有各自的亮光
心碎成片只看到流泪的眼神
别说爱死了 爱没有死亡的机会
悲伤逆流成河也只是爱的极致
南窗穿上紫荆
落红把小院铺满,太阳
掏出一段午后时光
温暖而明亮摊开在书桌上
一些诗意伴着香茗缓缓升起
眼神的交流,和耳语
一米阳光合时宜地抵达
以完美的角度暖在身上
一寸一寸地读着桌上的阳光
一句一句的闲言碎语找到了出口
紫荆在窗前,一縷缕
描着你的模样
雨卸下无法承载的重量
将羽翼伸展
在高高的枝头
接过漫长岁月的馈赠
从春天到秋天
蝉跟在阳光的后面
纵使韶华易逝
也要不停地呼唤
哑巴妻子
看到地里的庄稼
我的身体
像久旱之禾苗遇甘霖
绿油油地舒展开来
漫山遍野奔跑的绿
我的心情也跟着它们奔向远方
追逐绿浪
蜻蜓栖息在绿叶间
翻阅夏日阳光
庄稼像少妇样的迷人
坐在浓荫树下
绿风徐徐地递来凉意
把脚伸进时光里
任时光从脚背上流过
高高的树上
花瓣样飘落下来的鸟鸣
掉在池塘或者水沟里
曾经的追风少年
攥着老去的黄昏
在这夏日的郊外
放牧关了几十年的青春
与老屋生活了四十余年
拆旧房那天
我像去送它最后的一程
挖掘机声,像碰撞出我出生时
一声声啼哭
一铲一铲,又是从我身上挖走
过多的记忆
一堵墙还在坚持
等我向它作挥手告别
我稳住了情绪
不能有与墙样倒塌的状态
这里不是久留的地方,已埋葬了过去
我必须从旧时光转身
另一处,安置房上的阳光
把阴影部分缩小
河道整治的时候
岸边稀疏地插栽了一些芦苇
行人的目光多停留在岸上的花圃中
樱花、桃花、鸢尾花和红白相间的菊花
还有常年青的景观树和成片的剑兰
岸边那稀疏的芦苇
显得那么孤独、落寞、卑微
几经寒暑,岸边的芦苇竟然蓬蓬勃勃
芦苇连成一片
团团簇簇密不透风
芦苇秆挺直而有节
节间长出剑一般的苇叶
剑锋指向苍穹
高扬的芦苇花追随风的方向
芦苇荡中不时有水鸟飞进飞出
看着无限生机的苇林
忽然感觉有小鹿在心中奔跑
我想采撷几尾芦花做成拂尘
拂去心中的尘埃
你弯腰摘辣椒的姿势
蹲在红土地上
宛如流动的琴弦
手指任意在上面挥洒
时而轻缓潺潺
时而声情并茂
时而挥汗如雨
一张圆圆有边沿的草帽
遮不住双颊绯红的霞光
炫目之中动人之处
如辣椒一样鲜嫩发亮
你弯腰摘辣椒的姿势
是对红土的虔诚
还是对蓝天的祈祷
祷告词在弯弯如月
一株株的辣椒里朴素
装点着嘉山岭的灵山秀水
塔,独立在小城之中
大地平阔,长空无云
苍穹以纯澈的蓝包容一粒红
残照斜落塔尖
与我相遇
十三层耸立,指向
尘埃不能填补的天宇
渺小的姿势蕴含着崇高
历经千年而不倒
沧桑又如何
已有多少双眼睛先于你腐朽
又有多少颗星星消失在身后
仰望你,如同倾听时间行走
摇响顶尖的风铃
闲敲了宁静
塔,临近的瞬间彼此不相识
古往的灰烬已再生为草木
我如云烟在你身边休息
一滴血落入地平线
黄昏不复存在
是谁把太阳的光辉引到人间
是谁在无星无月的夜晚把人间擦亮
有人的地方就有光明
有光明的地方,就有你
闪耀身影,辽阔一个清新温暖的家
生生不息,生命在光明。攫取的四季
蜷伏在风穴里,分秒都有浩荡的长夜
纏绵,黑与白,还有无数的纠结
人间的苦难,在霓虹中被轻轻放下
从一缕芒中着色自己,犹如彩霞
着色苍穹。还有繁盛的花,清晰
深邃的纹路,俯瞰大地。热烈的火焰
迸发百年的灵感,为你潸然泪下
温情又至,没有比这亮点更生动
留下深刻。抵达所有境遇,都可期可盼
哪怕,追寻的轮回,絮絮叨叨
光亮在,心就在
岁月提取了最纯色的物象,多维度围绕
万里奔放,壮丽的凝视,一段一截
都,升腾有爱。大地的弦线
弹出强音,游走在苍穹的高处
辉煌,无须赞美和肯定,明媚谁都能懂
跋山涉水,只为光明来到面前
斑斓隐蔽的蕊,远近都是繁景
感恩无垠无声,盈盈与蔚蓝一体
那种猛烈或宁静,仿佛另一重天
坐听时间的梵音,血一样洁净
一丝一缕,背影之上,都有远眺印迹
释然在心头
我喜欢月亮的圆
但也喜欢月亮的缺
缺,是源头,是斩不断的根
我喜欢月亮照耀大地的清辉
也喜欢月亮被黑夜笼罩的黑
黑,是祈求,是曙光,是新生
我祈求月亮冉冉升起
悬挂天上,不再落下
在节日送给母亲
一束康乃馨,一束百合
让它们陪伴母亲
不再孤独一人
蹒跚在小街小巷
我盼望父亲
在月亮丰满时回家看看
残月落下时又能见到黎明
唤醒他紧闭的眼
一个药箱,一副挂包
走村入户
听鸡鸣犬吠,看春风化雨
为农家把脉
一年四季
披一身冷暖
总在路上
喊你的名字
桃红柳绿便轻轻摇摆
幸福的微笑
为我疗伤
响声来自体内,马蹄有了惊醒
栈道上挤满了露珠和阳光
一大盆养在阳台的韭菜
被春风青睐
我使用的剪刀,冷落在旁生出觊觎之心
想到不久前,这域旧林一片绿色浩荡
想到不久后,会投入蛋黄味的鲜活日子
我的挑衅终于按捺不住
钟鼓的鸣音盛大
分不清是葬礼,还是诞辰
但在此刻,我分明看到
面前这一群小草民,就在母体的刀口处
集体伸出头来
一棵榕树
风风雨雨经年
与我的距离
究竟有多遥远
老屋后,榕树犹在
根須触伸进岁月
而祖父,与我已永世相隔
榕树枝叶,愈发繁茂
长在我很多文字中
我的名叫祖父的这棵树
他的枝叶,却渐渐停止展伸
祖父,完成了生命意义上
真正的抵达
许多年了,祖父的笑容
都悬挂在老屋墙上
与榕树为邻
守着他恬静的家园
梦的每一次
都有沉默地仰望
榕树,岁月和年轮
让我伤感的眼泪
蓄势待发
如果你足够沉默,一定有大海
在为你提供无限喧嚣的可能性
如果你足够安静,一定有另一个人
在不远处替你分担内心的沸腾
因此,在吉普岙你可以
心无旁骛地看海,解读海鸟自信飞翔
可以那么认真地发呆
那么长久地伫立在动与静之间
终于响起一个微信视频弹窗
你举起手机,点开屏幕并响亮回答
你正勇敢地爱上一个男人
他叫吉普岙,有大海般辽阔的疆域
夜好长。放倒
也便成了路,尽头是曙光
他们沿着这条路
走向白天
都假装睡着。闭着眼睛
任凭各自的听觉和味觉指引走下去
与蝙蝠不一样的听觉
与狗一样的嗅觉
偶尔有双眼睛睁着
骨碌碌的,份佛能洞穿夜的黑
却是实在拥挤
陷在一声比一声高亢的
呓语的缝隙
稍不留神,踏破了一声呼噜
免不得被更多
落地便可见坑的呼噜
群殴
我们并肩走在吟唱冷风的街上
你接过我拧开的水,有那么一滴
停留你嘴角,温暖地折射着
情人节的太阳,你知道
一滴水珠是另一个太阳
在你青涩的嘴角,如果可以
打开它的心结,会看到最初
氢和氧的细部,你知道氧
一直以来都是充当爱人之间
接吻的借口,而氢只用一些神来之笔
像你惯用的修辞,就能酿造出
激情澎湃的效果
这种具体,其实也是太阳内部
无时无刻不在进行的聚变本身
如此不能说的秘密,像一个苹果的拯救
复述于你的唇齿之间,然后以光的形式
在一滴水珠表面泄露,所以亲爱的
不要在冷风中拒绝一滴水珠的热吻
它蒸发后,再次从我眼中涌出你的模样
因为你,我成为一片海
年夜的灯火
温暖腊月的孤独
南方的村庄,鸟儿
停止了歌唱
庭院深深,收纳
一年的风言风语
把往事贴成红色的门联
我想起曾经
父亲的叮诲,写满酒杯
柔和,如今夜的烛光
我想抹去记忆的泪花
暮色中,望不见母亲的白发
此时的窗外
我看见一粒飘零的雪
落在树梢上
响彻着春的声音
这一段山路属于过去
也属于秋天。树木习惯把伤疤掩盖
连同啄木鸟,种植虫卵也好
除害也好。落叶不想用笨拙的线条
勾画《枯叶赋》
—— 绝代哲人晚年读了也哭
远去的山腰越发清瘦
随之而来的还有那些蓝的,黄的
一样瘦瘦的野菊花。她们依附的小溪
善于把山核桃的青皮扒掉。露出它们黝黑的
嶙峋肋骨
向晚的雄性雉鸡高亢而鸣
稀疏的灌木丛漏风且漏雨
你把一本《传奇》翻了又翻
传说中的虎影——
啸声里——
蛰伏的先祖们手持棍棒
驱赶——
一只七十年前的虎
千年烟波的骄子
被传统赋予特殊含义
我们行走在腊月
在云空峭拔的信念里
喝腊八粥,祭祖,写春联
我们挽着腊月的手
与这一年说再见
同时仰望人类文明的火种
先秦的哲理,宋朝的月光
像花瓣雨一样从苍穹飘落
我们珍爱它们,把它们放在唇边
神,天空,大地,文字
都是祖先留下的遗产
我们从腊月冷峻的表情中
读懂阳光,轮回
爱与生命的意义
柿子红了
问答的鸟儿看都不看
不知它们讨厌柿子的苦涩
还是厌恶粉底都遮掩不住的雀斑
老草把牡丹吃了
咧嘴的石榴和清纯的无花果
很忐忑
它们是鸟儿的独食
无数的虫子
想必快把故乡啃光了
铁将军也懒得去打药
俯身
仰头
成一种永恒的姿势
举起所有的血管和目光
绷紧一切肌肉与神经
那根被岁月浸染得金灿烂的纤绳
前倾成号角前倾成旗帜
纤绳一背胜过一打宣言
一身呼喊 拉直了
嘉陵江曲折的岸
喝一碗黄河水笑谈黄河的风流
亘古沧桑飘洒的脚印里
留下一路感叹的沙坑
风霜里没有呼啸
呼啸中不绝呐喊
拽雨牵风 拉过几千年的岁月
有谁比你更懂得
束缚的沉重
湿润的时间
悠闲的云,打盹的地方
带雾的湖水,与天空互换着蓝
积攒的品位,一浪撵一浪
从柔软的郊外,划向古城的峥嵘
临窗,暗香模仿下楼,若隐若现
冷水鱼,去追飘过来的亲切
似秋的片段,被芦花托起
鸟鸣纵身一跃,液滴状
滑翔在散养的水面
尾随的故事
鱼游而来,鲜中鲜
我们曾牵手从岸边走过
涟漪,自带光源
攒足的表情,淹没掌心
再连同月光咕咚咕咚喝下
那段无修剪的回忆
已变成枯枝折挂在树梢
如带皱纹的灰发
被风吹乱,贴在额头
即使,我和青春分开了
也会在苍老里,与你重逢
一个纷纷坠雨的时节
一双双簌簌落泪的怀恋
光阴的流逝
身上再也找不到
您缝补过的遗迹
只有墻上掸去尘埃
才能显露您的那方慈祥
我让热热的吻
化作伸向您坟茔的春柳
我让久久的思念
化作春雨
深深浸透您的灵魂
愿人类
让量子通信技术发光时
我将不再哀恸
欣然同您分享这些
匆匆而过的以往
又想起俄罗斯淡淡的午后
天空略略有点忧伤
火车穿过白桦林
蓝眼睛在窗旁
白桦林旁 荒野苍茫
低云有点悲伤,默默歌唱
静静地闪动的蓝宝石海
才有手风琴,才有军装
和奔放的姑娘
街上的情侣,偎依相牵
和德国没什么两样
忧郁而深沉的民族
留在二战的村庄
莫斯科的手风琴,你张合着
锃亮的军靴,你轻踏着
终于在船头
看见你低吟遥望
允许无中生有,允许欲望的鹰打开翅膀
一定有月圆,圈住水晶一样的梦
关于深邃的修辞,不缺海的境界
波纹搓洗星星编织的帷幔
就像平仄律动前世和今生
目光沿着生命的丝线垂钓美好
湖面自然有风
吹走昨天也吹出未来的画面
瞳孔涌进春色,嫩的浪花生长四月
你看魔鬼早已遁去
只有天鹅、王子和公主
心跳和柳梢将蛙鸣摁进荷叶
圆舞曲升起时,心动于千杯酒
湖面起伏的诗句醉成鼾声
等,一千零一夜打开另一维度
白雪公主和森林于同一海拔的
仙境里,放牧鱼跃
思想飞起来又沉下去
允许花开在彼岸,不允许彼岸花开
曼珠沙华的血会改变湖色
在岁月的土地中寻找
记忆里的影子
又一次走出掀开帷幕的剧场
回放着褪色的陈年旧事
非凡的时代
演示一个不平凡的命题
一辈同学少年
集结于暴风雨中的十字路口
用狂热的手笔 速画青春符号
一天天 重复的动作
放纵激情中的遐想
季节轮回的磨炼
重叠着幻想后的反思
一月月 在生活的道场
孤独与爱的交集
流光里粗犷的文字
填满了走过的痕迹
一年年 游走在喧嚣的世界
解悟菩提树下的禅音
在无我的境界中
解脱人生的一切欲望
与生命的无知决裂
不论成功与否
在前行的路上
调整、救赎,无悔无怨
立秋的铃声敲响
我抬起头
看了一眼太阳
擦去额头的汗珠
夏即将过去,我的怀念
不只因为又一场盛开
还有荆棘
结痂的肌肤,依然灼痛
目光,不断敲击陌生的岩石
热,夏之魂,后来
表达程度,一如一直的
热爱,我的怀念
蜡烛在风中摇晃
父亲挤在窄窄的镜框
他的笑一成不变
还是那年看着我时的模样
那间四面漏风的老屋
因为父亲唱歌变得温暖
父亲的儿歌有些粗犷
最柔软的地方是他的臂弯
他的二胡比唱歌好听
可是每次都会拉得热泪盈眶
激动时摇头晃脑
赤着脚的节拍啪啪作响
灯光映照着弓弦
在吱吱呀呀中磨損时光
今晚的灯下我成了父亲
白发苍苍飘过曾经的忧伤
青山还在,它在甄别季节后
化了很浓的妆。一群小鸟飞过
四散的云雾里,全是
快乐而乖巧的雨情
一去经年,我仍在寻找一种声音
当浓郁的夏天更深地逼近
镶嵌在山头的诗句开始丰满、浸润
我所有的幻听都倏地涌向靠北的窗口
打开微信,所有的信息
都是潮湿的。说不出口的秘密
留在一件闲置的上衣口袋里
像最好的安排,潜伏在这个季节
那些留给过路小松鼠的
瓜子、松子、核桃和坚硬的表情
被我引用,写进一篇长长的下雨的
且裸露的新闻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