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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西毛南族《枫蛾歌》的生态审美意蕴探索

2022-05-25吴宇阳

美与时代·下 2022年4期

摘  要:广西毛南族《枫蛾歌》作为毛南族的民族经典艺术,带有独特的、可发掘的生态审美特征与生态审美意蕴。广西毛南族《枫蛾歌》的生态审美意蕴研究以毛南族《枫蛾歌》的文化生境、精神空间环境、绿化艺境为研究线索,将具体文本分析与生态审美视野和理论相结合,研究毛南族《枫蛾歌》展现的文化生境的“依生性生存意识”、精神空间环境的“共生性主体间性意识”以及绿化艺境的“竞生性生命意识”的独特生态审美特征。“三种意识”的不断融汇,构成毛南族人审美意识逻辑边界发展的活态的良性循环,显现在大自然生态场中毛南族社会系统生成、系统生存、系统生长的多维生态审美意识,展现从毛南族经典艺术开始,向科技、文化、生活实践逐级拓展并逐级反哺形成整生化的“多維绿色内涵”。从而完成对毛南族“自然、非人类物种、人”三方圆融的独特生态审美视野、万物“相间”的主体间性生存意识、以及“史诗”般的生命意识探索。

关键词:广西毛南族;生态审美意识;枫蛾歌

毛南族《枫蛾歌》是清代流传于广西环江县毛南族聚居地的一首民间长诗。毛南族人运用其所处的带有“依生性和谐”审美观的独特“生境”和“环境”视野,创作了具有悲剧色彩的、展现“自然、非人类物种、人”的三方联通观念的《枫蛾歌》叙事长诗。在《枫蛾歌》中融汇了毛南族独特的生态审美意识,展现了《枫蛾歌》作为经典艺术文本在毛南族整体的生态审美时空以及生态审美自觉进程中所特有的绿化生态规律。“自然、非人类物种、人”的三方联通,是毛南族所特有的生态审美意识,它既关联着毛南族深层次的民族文化认同感,同时也充盈为《枫蛾歌》的深层次内涵。通过研究可以发现,《枫蛾歌》在经典艺术方面的悲剧性冲突,展现在清朝毛南族人自己相对封建的礼教思想冲突上,这是《枫蛾歌》从经典艺术逐步绿化为生态化的绿色艺术的基石。在“艺术审美生态化”的绿化进程中,《枫蛾歌》在某种程度上展现着“突破相对僵化的封建思想而任自然”的自然主义依生和谐观点以及史诗般的生命意识和崭新的存在意识。纵观《枫蛾歌》全文,依次体现了如下的审美意识范型。首先在故事历程中两位主人公主体潜能被客体潜能所规约,展现依生性质的存在意识,造就依生的原始崇高之美。其次随着故事发展主客体潜能在磨合后,文章出现跨越时空与生物属性的沟通,在“主体间性”的视域下,显现带有“自然客体意象”的万物所归宿的“家园性共生意识”,展现共生性的主体间性意识。最后在人与人、人与自然的主客体潜能由于矛盾的激化而演变为竞生性质的生命意识,展现悲剧性的竞生崇高之美。此三种意识在诗歌文本中的展现顺序,也并不局限于文本的大体框架,三种意识的融会贯通还显现在文本的各个部分、各个词句之中。三种意识互体共生地显现毛南族多维度的生态审美意识,这种生态审美意识也成就了毛南族宏阔雄厚的多维审美视野,可以展现广西的“壮美”蕴含。

一、诗歌文化生境展现的依生性生存意识

《枫蛾歌》展现了毛南族独特的生命意识和存在意识,这与其独特的文化生境有着极大的关联性。毛南族自古以来就具有独特的生态自然观与环境自然观,“大自然母体”的思想观念彰显着主体对于客体的相对依偎、依傍的生存关系与生态关系。这种依生性质的生存意识,缘于人类物种本身所具有的自然属性与生态属性,在人类社会实践过程中不断构建人与自然的认知关系,人们通过与自然的“亲缘关系”考察,得以在“亲缘”中统一主客体的潜能与关系,实现依生性质的主客体生存统一,产生依生性的生存视野。依生性的视野作为生存认识论将会指引毛南族人进行“诗意地栖居”,正如海德格尔所说:“终有一死者在栖居之际根据他们在物和位置那里的逗留而经受着诸空间。”[1]毛南族人展现的“经受空间”样态正是依生性的样态,其中展现的意识正是“依生性生存意识”。在依生性生存意识中,艺术的审美价值尺度将会与生物生存的价值尺度相挂钩。如果细致考察“分龙节”等当今毛南族每年所举办的民俗节庆与文化仪式内涵,都可以从中看到,人同其他自然万物“唇齿相依”的亲密关系与共存关系观念已然成为毛南族认知世界中的重要认识论,而这些都成为了《枫蛾歌》良好的文化生境内涵。

《易·系辞下》中曾说:“有天道焉,有人道焉,有地道焉,兼三才而两之,故六。六者,非它也,三才之道也。”[2]毛南族在生活实践中所表现的自然观可以显示其深谙此道,与中国传统文化中的依生性生态智慧“不谋而合”。其中,毛南族的“天、地”范畴有着“自然主义的权威性”意蕴,“自然”的范畴也分别包含着带有生存意识的“天”以及生命意识的“地”。而在《枫蛾歌》中则展现为人处于“人道”之中“依天同行”“奉地行事”的自然观念与生存观念。在《枫蛾歌》的第一节《遗腹子》中写道:“手捧枫蚕像捧金,望蚕感恩化成人……辛勤喂养春过春,许愿苍天扑扑长。”[3]116在此句中主人公妮迈由于失去自己的孩子而“以蚕代子”,在辛勤的养育之余也敬畏与期待着大自然给与“水土”的馈赠,让枫蚕得以健康地成长。在此句中妮迈的辛勤劳动展现了具有实践性的生命意识,即展现了“地”的范畴特征,而向自然的期许与敬畏之心则展现了妮迈具有依生性的存在意识,即依傍于“天”的特征。在《枫蛾歌》中,“自然”作为古代毛南族群所“依生”的母亲,显现并成为了“妮迈”在失去爱人与孩子后最想“追问”的“终极答案者”。如此也就呼应了文中儿媳达凤在发现夫君是枫蚕时向着依生视野下毛南族人所敬畏的“自然的符号化形象角色”发出绝望质问。这种“问天”的形式已然显示了古代毛南族对其“自然主义的自然环境权威”的依靠与依存,毛南族的主体性潜能被客体潜能所主导,“自然与天意”的客体占据本体、本源、主导地位,展现人依生、依存、依同“自然天意”,构成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原始崇高之美。我国著名的生态美学学者袁鼎生教授曾经说过:在依生之美的“矛盾结构和组织方式以及生态过程中……首先是客体潜能的自由实现,表现为衍生和派生主体,形成客体化的主体,构成客体的对象化世界。其次是主体潜能的自由实现,表现为依存、依从、依同客体,从而使主体更加客体化,最后形成高度客体化的一元整体。”[4]6而这也是《枫蛾歌》在其文化生境中展现的独特依生性生存意识的重要理论根基。

二、诗歌的内部文化环境

展现的共生性主体间性意识

《枫蛾歌》的文本昭示了毛南族人在“依天同行”的依生性生存视野下,诞生出毛南族人与自然、人与其他物种的“共生互转”的主体间性意识。诚如前文所涉及到的内容,毛南族生存于自然环境之中,早已孕化了独特的“家园性共生意识”。凭借着毛南族“与邻为善”般的对于自然的感恩育化之情,其生态化的认识论已然形成了具有“泛灵论”属性的生态伦理、生态价值,以及生态道德标准。“泛灵论”的实质是“泛经验论”,毛南族人在“经验”自然环境的过程中,承认了“经验”的价值,肯定了“经验”的目的和地位。如怀特海在论述过程哲学时指出:“所有事件都是有‘欲望的’(appeti-tive)。事件不仅‘感受’它的环境,而且还‘感受’它的目的。对目的的‘感受’便是‘欲望’(appetition)”[5]在“泛灵论”的视域基础下,毛南族人进一步生发物种间和谐共存、同亲同源的意识基础。随着生态伦理、生态价值、生态道德标准的形成与发展,“经验”的边界不断地泛化与延伸,毛南族“互转共生”的主体间性意识观念应运而生。

“共生互转”的主体间性意识观念展现在《枫蛾歌》诸多的章节之中,这种物种间相互共存、人与非人类万物相互和生、主體意识可以相互间转换的生态观,展现在毛南族人和物、毛南族人和自然的和谐关系中。袁鼎生教授曾经表述:“人与自然互为主体,生态平等,在耦合并进中世界呈现整体一生的态势。思与行和其同一,生态方法有了现代整体一生的范式,即共生范式。”[6]73从毛南族人整体性栖居于“自然、非人类物种、人”互体共生的多维度生态视野出发,《枫蛾歌》展现的毛南族内部精神文化“环境”特征是多维度的共生性主体间性特征。《枫蛾歌》的文本内部的“共生性”文化“时空”关联着毛南族外部的“依生性”文化“时空”,展现毛南族“自然、非人类物种、人”共生概念的三方联通以及混元一体的绿色意境。

具体在诗歌文本中,“自然、非人类物种、人”的概念之间产生独特的相互转换、相互共生的独特规律,呈现着独特的民族审美内涵,展现着毛南族突破多元界限的“诗意地栖居”思想内涵。在文本中,“自然”指向着“天、地”即带有生存意象与带有生命意象的“具有权威性质的自然客体”,例如在《好媳妇》中说:“出门好比秋归燕,来春天暖再来访。自古姻缘由天定,达凤随俗来话讲。”[3]116《会夫君》中说:“月亮光光,照我裁新装,裁件新裳给阿妮,新衣摆屋堂。”[3]116”将出门的人比作秋归的燕,自古的姻缘由天而定且达凤奉行之。这展现了作者赋予诗歌的“依生”性质的生存意象。将“月光”与“达凤”以及带有生命延续意味的“裁新衣”“串联”在一个“场景”中,展现了作者赋予诗歌的带有天人合一的生命延续意味的生命意象。“非人类物种”指的是《枫蛾歌》中展现的人类与其他物种,包括“动物”“植物”之间的主体间性转换以及主体间性共生意蕴,例如,“玉米就是枫蚕变,金珠银粒报大恩,谢妮喂养二十年,谢妮娶嫁一片心,本想变人报妮恩,奈何已成坟里人,不享仔福享孙福,求神送孙养娘亲。”[3]117在这其中,枫蚕已经具有人性而成为“报恩”的玉米,则人与非人类的其他物种间已然形成了合和的“共生互转”形态,展现间性共生的生态意蕴。最后“人”的环境特征指的是典型的毛南族文化生境中生长的人类,在《枫蛾歌》文本中,同样展现了毛南族人此在于“自然、非人类物种、人”的存在中的范例,如在《好媳妇》中说:“古枫百丈栖彩凤,达凤生在古枫村。葡萄眼睛翠柳眉,面如桃花红又嫩。”[3]116“自然、非人类物种、人”三者的通联特征不光展现在上引的例句中,更是融贯于《枫蛾歌》全文,展现了多维宏大的跨域互联与圆融倾向。由此也就可以看出,多维度的“共生互转”的跨域互联,很好地体现了毛南族多视域的包容性思想,展现“依天行事”“人物交融”“人天互通”的“主体间性思想”。主体间性思想的环境与《枫蛾歌》展现的毛南族经典艺术文化生境耦合,将会显现毛南族《枫蛾歌》艺术审美生态化绿化进程的发展动力。但在当时的现实生活中,清朝时期,毛南族人长期处于封建礼教秩序的背景下,所生发的社会生态与其共生性的主体间性意识所展现的精神生态,在一定程度上发生了不相“匹配”的脱节,引发了社会生态与精神生态相互“碰撞”并“磨合”的冲突点,引发了毛南族人在生存过程中出现的一些“阵痛”问题,延展成了《枫蛾歌》艺境中展现的竞生性生命意识的生发原点。

三、诗歌的艺境统联生境

与环境展现竞生性生命意识

在《枫蛾歌》的“艺境”方面,文本的“艺境”特征由《枫蛾歌》文化“生境”展现的“依生性生存意识”与内部精神文化“环境”展现的“共生性主体间性意识”统联形成。袁鼎生教授曾在《论生态美学研究的方法论问题》中阐述过竞生范式的内核理路,他说道:“人成了‘宇宙的精华,万物的灵长’,……在人化自然中,世界转换成了主体一生的格局。思与行的逻辑与这样的生态同一,形成了生态方法主体一生的近代范式,或曰竞生范式。”[6]73《枫蛾歌》作为毛南族经典民族艺术的文本在其“生境”与“环境”的滋养下形成其独特的“艺境”。在《枫蛾歌》中,人类精神生态中原本的生命意识、生存观念、主体间性意识被社会生态中的封建礼教所桎梏和压迫。社会生态与精神生态产生强烈的“脱节”与“冲突”,在主体间性的视野下,妮迈思维中的“人天关系”又重新被梳理,人化自然的意识得到了加强。在这个过程中,人虽然统一于“天”但却是以人为动力、为中心、为主导的,主客体统一的动力机制已发生了转变,即在依生之美的母体中形成了竞生之美的因素。在进退为难的交错矛盾中主人公的知行逻辑引领着《枫蛾歌》迸发出了“愤懑而绝望的”“质问而又无奈的”“激烈而富有张力的”竞生性生命意识,展现主体凭借自身强大的力量和强烈的主体意识,构建起在激烈的矛盾冲突中统一客体的组织方式,形成主体化整体的生态过程,展现竞生性的崇高之美。

袁鼎生教授在《人类美学的三大范式》中写道:“竞生之美发展的第二个阶段是以丑为主格调的悲剧……主客体的矛盾斗争进一步激化,主体面临强大客体的报复与惩罚,奋起抗争,或被毁灭,或被扭曲,或被异化,从而构成悲剧结局。在这一悲剧结局中,不管是主客体的矛盾对立结构的震荡、变形态还是主体的扭曲态、异化态,还是客体的狂态、怪态、决态都呈现出鲜明的丑的特征。”[4]9主人公“赶骂坏人”“以蚕代子”“哄瞒儿媳”的知行变化,都可看作其生命意识的“挣扎性”实践。可以说,《枫蛾歌》中展现的“不越天矩”式的依生性生命意识与存在意识,使得《枫蛾歌》引起悲剧性冲突的矛盾点不是主要在“人与天、地”的关系上,而是展现在“人与人”“人与社会”“人与封建思想”的层面上。例如“妮迈”因丧夫丧子被村里人说成“白虎”要挨“侵占家产”,开启了诗中第一个矛盾的对峙,形成第一个悲剧生发的原点。而“妮迈”的儿媳妇因恐惧而杀死与其结婚的枫蚕,后因吃了枫蚕为了报恩而变的玉米怀孕,又被同班姐妹、亲朋好友以及村长乡亲所指责冤枉后选择自尽,形成第二个悲剧生发的原点。纵观《枫蛾歌》全诗,妮迈、达凤婆媳二人承接了两段悲剧性的故事。宏观来看,《枫蛾歌》的悲剧性更是毛南族的生命意识和生存意识与社会意识的冲突,是“依生性生存意识”通联“共生性主体间性意识”被社会意识的强制冲击而产生“竞生性生命意识”的艺境形态。展现为毛南族人在“自然、非人类物种、人”的三方整一下,栖居性质的生命生存,并在生存过程中与僵化的封建思想不断地碰撞与磨合产生独特的艺境形式。以《枫蛾歌》为例,毛南族在经典的民族文艺中生发出的依生性生存意识、共生性主体间性意识、竞生性生命意识三者和谐统一的生态意蕴与生态精神,将会参与到毛南族民族生态审美质域的发展过程中,达成“韵、真、善、美、益、宜”全质全域的循环绿化发展,从经典文本艺术的艺境产生的绿色之“韵”,将会过渡为毛南族科技领域、文化领域,以及日常生产生活的整一性“主体间性”的“自然、非人类物种、人联通”绿色思维,并引领日常生活领域中的绿色之“益”逐级将更为多元化、丰富化的生态意蕴回馈于经典艺术的创作当中。

四、结语

毛南族古歌《枫蛾歌》将其生境展现的依生性生存意识、环境展现的共生性主体间性意识,以及艺境所展现的相对竞生性生命意识内化为三位一体的和谐性生态规律,三种意识融入毛南族民族艺术的审美鉴赏、审美体悟与审美创造中,在毛南族“艺术审美生态化”与“生态审美艺术化”的耦合发展的进程中构筑毛南族独特的审美活动生态圈。依生性的原始崇高、共生性的主体间性视野、竞生性的竞生崇高,这三者间既有历时性的串联性发展顺序,也有共时性的理论逻辑互补互体之质域。三者成为毛南族民族艺术核心范畴系统生长之整一属性,发源于三种意识的相互滋养相互生发而产生的系统生成,衍生于《枫蛾歌》中历时性的系统生存理论,并广泛普适于毛南族的民族审美、民族生活、民族命运系统发展的核心理路。

个人生存、个人生命与主体间性共生耦合循环发展成为毛南族“自然、非人类物种、人”三方整一下既“相生相克”也“相生相育”的“意识整生化”的多维生态审美绿化视野。三者既是《枫蛾歌》主人公“妮迈”在曲折诡奇的一生中始终参半的意识理路,也是在三种意识范畴不断的“磨合相生”“表理如一”的系统超循环发展后,内化为毛南族人民艺术发展的思想内核。毛南族类似《枫蛾歌》这种珍贵的文本展现了独特的主体间性意识、生存意识与史诗般的生命意识视野,对凝聚与延续毛南族本民族文化认同感有着重要的意义。《枫蛾歌》中蕴含的独特生态审美意识,是对广西“壮美”的美学主题的丰富和补充。

参考文献:

[1]海德格尔.演讲与论文集[M].孙周兴,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5:166.

[2]萧圣中.周易[M].北京:金盾出版社,2009:214.

[3]卢玉兰,谭月亮,蒋志雨,谭贻生.枫蛾歌(毛南族古歌)[J].民族文学,2009(2):115-118.

[4]袁鼎生.人类美学的三大范式[J].社会科学家,2001(5):5-12.

[5]董立河.怀特海价值理论初探[J].天津社会科学,2003(6):50-55.

[6]袁鼎生.论生态美学研究的方法论问题[J].中国文化研究,2013(1):72-81.

作者简介:吴宇阳,广西民族大学文学院美学专业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生态美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