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尔纳长篇小说国外研究述评
2022-05-24周和军
周和军
(天津外国语大学 国际教育学院,天津 300204)
1.引言
阿卜杜勒拉扎克·古尔纳(Abdulrazak Gurnah)1948年出生在东非的桑给巴尔岛,是阿拉伯裔坦桑尼亚作家,现居英国。1987年他发表第一部作品《离别的记忆》(MemoryofDeparture),迄今已出版十部长篇小说。2021年古尔纳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他的作品包括《朝圣者之路》(PilgrimsWay, 1988)、《多蒂》(Dottie, 1990)、《天堂》(Paradise, 1994)①、《赞美沉默》(AdmiringSilence, 1996)、《海边》(BytheSea, 2001)、《遗弃》(Desertion, 2005)、《最后的礼物》(TheLastGift, 2011)、《碎石之心》(GravelHeart, 2017)、《来世》(AfterLives, 2020)等。古尔纳的小说主要聚焦难民问题、移民经历、殖民主义、种族歧视、身份认同等题域。根据对国外主要数据库的检索发现,国外学界对古尔纳长篇小说的研究始于1988年。2000年之前,古尔纳已经出版了5部长篇小说,但是同时代对他小说的研究寥若晨星。随着古尔纳小说对英语文学世界影响的逐渐深入,2000年之后对于古尔纳小说的研究逐渐向纵深发展,呈现出研究视角多元化、研究方法多样化的趋势。本文拟对古尔纳几部长篇小说的国外研究现状进行梳理、分析和总结。
2.国外关于古尔纳研究的主要维度
(1)聚焦叙事视角、叙事话语,发掘古尔纳小说中的叙事方法、叙事策略以及背后的深层意蕴。
古尔纳小说中沉默叙事的功能与意义得到较多学者关注。茜茜·海尔夫(Helff, 2015)分析《海边》和《遗弃》,认为文化接触不可避免地发生在多种语言、多元文化背景下,被单一文化观念束缚的单一语言视角成为一种负担。在这种语境下,拒绝说话可以成为一种重要的交流策略,沉默可以发挥一种功能,不应将其与缺席或无力相混淆。不可靠叙事和多重聚焦方式是研究者剖析沉默叙事的着眼点。基马尼·凯盖(Kaigai, 2013)探讨古尔纳小说《赞美沉默》和《最后的礼物》如何利用叙事策略将沉默表现为意义和符号。这种沉默策略是理解两部小说中从不同声音位置展示移民经历异质性的关键。作家的记忆与历史叙事之间的关系也受到研究者关注。费利西蒂·汉德(Felicity Hand)认为,《海边》“深入探讨了记忆如何发挥作用以及它如何呈现历史叙事。两个主要人物奥马尔和拉蒂夫相互冲突的叙事,探讨了个人对历史的认识与集体意识之间的紧张关系”(2010:74)。麦格·萨缪尔森(Meg Samuelson)的研究体现了学界对古尔纳作品中叙事地图及文化指向的关注。叙事地图“将桑给巴尔和斯瓦希里海岸映射到印度洋世界,同时反过来又向世界开放”;“关注的是斯瓦希里海岸,通过叙事的棱镜折射出它的历史,以投射出一个更大的表现范围,将其收集到的观点转化为一个新出现的世界秩序”(2013:78)。还有研究者以列斐伏尔的“空间表征”和“表征空间”概念探讨古尔纳小说,包括探讨叙事形式与印度洋空间的联系。沙内·拉威利(Lavery, 2013)指出,古尔纳小说中的“旅行”在表征的空间中处于中心地位,印度洋空间在文本中的话语表征方式与表征空间紧密相关。还有研究者借鉴空间理论、记忆和身份研究分析古尔纳小说的空间叙事。古尔纳小说中的房间、房屋、街道、城市都是意义的载体和记忆的媒介。如卡丽娜·赖特(Reiter, 2016)就采用加斯东·巴什拉(Gaston Bachelard, 1884-1962)等人的空间论述,指出古尔纳作品中属于过去的空间经验不断被最近的经验所替换,形成相互叠加。小说中不同背景的多个叙述者对过去的记忆相互冲突,他们对家园身体和精神上的回归揭示了对记忆和空间的重写。
(2)关注难民问题、移民经历,揭示文化和地缘裂隙间的难民命运与移民境遇。
古尔纳小说中表现的难民困境引起研究者关注,尤其是文本中后殖民主义与新殖民主义表征。大卫·法里尔(David Farrier)根据德里达对“好客”关系的研究,解读《海边》中寻求庇护者奥马尔和英国主人之间的关系。他认为寻求庇护日益成为有条件的接纳,主客之间陷入对“条件”的抗衡,而介入这种抗衡“体现了后殖民主义对主人和客人新殖民主义关系的颠覆”(2008:121)。约翰·马斯特森(Masterson, 2010)通过对文本中难民经历与流散叙事的挖掘发现,《海边》和女作家姬兰·德赛(Kiran Desai)的小说《失去之遗传》为流散叙事中一些浪漫化倾向“重新定位”,刻画出难民颠沛流离的痛苦经历和后殖民主义时代的两难境地。对“流动与迁徙”(fluidity and flow)的推崇往往只适用于少数特权阶层。罗杰·布罗姆利(Roger Bromley)同样探讨难民流亡主题,他提出《离别的记忆》呈现了后殖民时代坦桑尼亚的混乱、破碎,种族冲突使个体的归属无处安放,刻画了处于生活危机的个人与故乡的疏离感,“小说的最后一个词,即叙述者的名字,表明了身份的开始,这也是流亡的自我当时唯一能获得的意义”(1988:326)。露辛达·纽恩斯(Newns,2015)指出,后现代语境下的批评理论对文学作品流散叙事的分析容易忽略难民的真实体验,“可能会无意重复一些帝国主义的假设,牺牲流散境遇的历史化经验,想象出不同空间,臆想解构以‘家’为中心的主体”(2015:506)。纽恩斯认为《海边》体现的是一种历史化的经验;古尔纳对家庭和家庭物品的书写以及他对叙述营造家庭感受的强调,都挑战了一种偏重流散价值的美学。莫林·伊丽莎白·谢伊(Maureen Elizabeth Shay)在其博士论文中指出《海边》等作品彰显了难民群体永远具有异质性,被剥夺了民族融合的可能。
(3)考察身份问题,展现作者对性别身份、文化归属与身份建构的思考。
在古尔纳的小说创作和学术生涯中,难民身份带来的边缘感、疏离感和孤独感挥之不去,非洲裔移民的经历与身份认同问题是他一以贯之的关切。汉德(Felicity Hand)指出古尔纳的小说唤起了人们对难民生存、移民问题、身份归属的关注,“他作品中所有主要人物——《赞美沉默》中的无名叙述者,《海边》中的萨利赫·奥马尔和拉蒂夫·马哈茂德,以及《遗弃》中的拉希德——都被刻画成流离失所的个体,同时也被英国社会和故乡所疏远”(2012:39)。此外,一些学者立足文化和翻译视角,研究古尔纳作品中的移民身份问题。蒂娜·斯坦纳(Tina Steiner)强调,古尔纳通过讲故事的方式探索了移民在争取归属的过程中采取的话语策略。小说中的东非叙述者讲述了不同的故事,他们在模仿和翻译之间选择可能的策略。《赞美沉默》中“叙述者模仿西方人的声音,从而揭露并动摇了帝国统治和权威话语”(2006:301)。
此外,古尔纳的作品还大量涉及性别书写与性别身份的建构,国外学界对此进行了较为深入地探讨。凯特·贺尔登(Houlden, 2013)指出,古尔纳的作品书写了男性的同性欲望、同性气质与同性的性掠夺,指出贸易和殖民主义对东非性经济具有侵蚀作用,同时揭示了殖民国家对同性恋者的掠夺性行为。基马尼·凯盖(Kaigai, 2014)以《离别的记忆》为例,探讨古尔纳如何处理被视为犯罪的同性性行为,展现了古尔纳小说中的同性欲望、同性性行为中的权力关系以及这些行为所蕴含的权力滥用问题。相似的研究视角还包括讨论宗教文化对男性性别角色的影响,剖析其内在原因。汉德(Felicity Hand)认为像古尔纳的所有作品一样,《离别的记忆》以穆斯林的行为准则为基础,“意义的产生从这个起点展开。这部小说强调了社会性别结构的不确定性导致的支配关系性别化,这使得穆斯林男性作为性别化的主体更加明显”(2015:223)。一些学者关注到作品中的帝国焦虑、殖民主义和种族主义意识形态对女性的性别压迫与种族歧视。埃斯特·普霍拉斯-诺盖尔(Esther Pujolràs-Noguer)考察小说《遗弃》时指出,异族通婚是帝国最主要的不确定因素之一,因此要保护白人血统的纯正。这种在混血关系中建立起来的亲密关系,威胁到了帝国对白人作为主要文明要素的依赖,并因此成为帝国焦虑的主要来源。普霍拉斯-诺盖尔将小说中抱有欲望也被欲望觊觎的身体视为女性寻求解放与展开声讨的场域,探讨这部小说与主流的后殖民主义叙事的区别,即性别并未被视为探讨种族问题的附属物(2018:596)。普霍拉斯-诺盖尔还提出,古尔纳通过性别书写抵制西方殖民主义,揭露帝国殖民与种族歧视的本质;《遗弃》颠覆了白人和男性的帝国二元结构,抵消了殖民文学所引发的理想的帝国男子气概,“在《秘密之书》和《遗弃》中,不仅白色变得奇怪,男性也一样。萨拉·艾哈迈德(Sara Ahmed)对白人的现象学研究让我得以探究殖民时期(白人和男性)身体的矛盾和不确定性。这是一个在父权制话语中形成的身体,尽管它具有规范和权威的白人和男性特征,但注定是一个格格不入的身体”(Pujolràs-Noguer, 2019:131),由此身体成为抵制殖民主义的媒介。古尔纳作品从女性视角书写男权文化、性别压迫与种族歧视这一主题也得到研究者关注。西蒙·刘易斯(Simon Lewis)强调,小说中的女性人物能够有效抵抗男性压力、剥削和暴力,表明不再受困于19世纪的性别标准,但种族意识形态很难改变,“英国的意识形态没有给有色人种女性预留地位”(2013:39)。肖恩·詹姆斯·波斯曼(Sean James Bosman)借鉴了斯图尔特·霍尔(Stuart Hall)的身份理论和康奈尔(R. W. Connell)关于霸权主义男性特征的论述,探讨古尔纳小说中“绿帽子”人物的内涵,认为这一人物类型被设置为不确定人物,用以“揭露多种男性身份之间的权力动态”(2021:176)。
(4)着眼文本中反映出的西方殖民主义、种族主义,挖掘其历史演进,揭示其持久危害。
在这一视角下,研究者立足全球化视角审视帝国罪恶和殖民遗毒。资本主义全球化在很大程度瓦解了二十世纪反殖民运动中建立起来的基于地域和种族的反抗模式,由此詹姆斯·奥西塔(James Ocita)提出,重商主义和殖民主义的重现“激活了类似于刺激奴隶制和殖民主义的种族逻辑”,《海边》和卡里尔·菲利普斯的《大西洋之声》这两部作品代表了跨越印度洋和大西洋文化流动的悠久历史,“英国是它们的交汇点和分歧点。由于历史原因,主要与英国从事奴隶贸易、海上贸易和殖民历史有关,在这些叙事中,英国是形成‘新’流散者和不同形式的边缘主体性的一个关键地点”(2017:300)。斯坦纳(Tina Steiner)关注文本中反映出的殖民主义、民族主义,以及如何重新定义非洲。她指出,古尔纳的小说让读者发现东非沿海地区的异质性及其在印度洋世界中的地位,古尔纳通过跨区域、跨国别的迁移和想象地理学来追踪这种异质性。斯坦纳运用马丁·布伯(Martin Buber)和爱德华·格利桑(Édouard Glissant)提出的关系理论,强调跨越各种边界的重要性,认为古尔纳的小说试图通过对关系空间的聚焦来重新定义‘非洲’,以摆脱反乌托邦排斥政治和民族主义、族裔观念造成的暴力”(2010:124)。不少学者探究文本中的殖民历史,关注殖民实践与个人记忆。普霍拉斯-诺盖尔(Pujolrs-Noguer, 2015)认为《遗弃》集中描述了大英帝国在非洲的帝国殖民实践,呈现了桑给巴尔成为英国保护地的历史脉络。古尔纳的小说关注后殖民时期非洲的社会问题与下层人民的悲惨命运。理查德·鲍尔勒(Bauerle, 1989)指出,成绩优异的小说主人公因为阿拉伯人的身份未能等来决定他命运的考试结果。追求上进、聪明正直的青年遭遇了经济危机与生存困境,是殖民主义造成了东非的贫穷落后与阶级压迫。同样,查尔斯·庞努图雷·萨尔文(C. P. Sarvan)认为,《赞美沉默》面对的是政治性的后殖民主义。叙述者重回满目疮痍故乡,“回到了政治腐败和欺压百姓;回到了虚伪专横和滥用职权。政治精英所制造的贫穷和弊病都指向过去的帝国主义”(1997:640)。
还有部分研究者从20世纪70年代英国黑人反对种族歧视、维护黑人权力的历史切入,强调古尔纳作品继承了“黑人英国”历史传统,发展了黑人国际主义。埃马德·米尔莫塔哈里(Emad Mirmotahari)提出,《朝圣者之路》捕捉到了20世纪70年代被称为“黑人英国”的跨民族和跨种族合作的消亡,“小说通过其主角的政治意识保持了黑人英国的精神,这种政治意识具有包容性、延伸性和国际化的象征意义。《朝圣者之路》拒绝将种族主义作为打击种族主义的手段,并重新激活了黑人作为一个政治共同体的理念”(2013:17)。殖民主义、种族歧视和古尔纳作品中的创伤主题也得到研究者关注。阿卜杜勒卡迪尔·乌拉尔和贝图雷·梅梅多瓦认为,《最后的礼物》涉及流亡、创伤等主题,探索了主人公阿巴斯离开坦桑尼亚前往英国后遭遇的殖民压迫、种族歧视所带来的心理创伤和文化创伤。通常认为个人和文化创伤会导致不良后果。但古尔纳倾向接受“创伤能帮助主人公找到正确的人生道路”(Unal & Memmedova, 2015:9)②。
(5)运用跨学科的视角和方法,讨论古尔纳小说中呈现的商业贸易网络、残疾隐喻、忧郁症等内容。
《天堂》《海边》这些小说中商业贸易与文本叙事密不可分。苏普·科勒(Sophy Kohler)指出,文化和社会交流促进和推动印度洋沿岸的商业贸易。“这些具有数百年历史的商业贸易网络不仅沿着斯瓦希里海岸延伸,而且还深入到内陆。古尔纳的小说主要以东非的社会、政治和历史为背景,引发了人们对这些商业贸易网络的关注”(2017:274)。卢克·布朗(Luke Brown)指出了从印度洋研究视角分析残疾叙事的价值。他考察迈克尔·翁达杰小说《猫的桌子》(TheCat’sTable, 2011)和古尔纳小说《海边》中的残疾话语,提出“残疾”除了作为后殖民的隐喻,还可以将其重新定位成一个殖民征服、遏制和抵抗的场所,这一场所最有利于那些为达到迁移目的伪装出各种缺陷的人(2021:60)。
一些研究者从去欧洲中心论、倡导“黑色大西洋”概念的视角出发、强调大西洋对非洲的影响,质疑古尔纳小说中的移民区域问题。米尔莫塔哈里认为古尔纳的小说贬低了黑色大西洋作为非洲移民地的重要意义,小说坚持向东移民,即印度洋移民,同时将非洲东部海岸纳入移民新地图。小说探讨了这些流散者政治和意识形态的影响。新世界或大西洋移民的特点主要是西非人分散到西半球的新地理坐标;与这些移民不同,东非海岸本身是印度洋移民的重要组成部分。“古尔纳的小说描绘了一个以‘污染’为特征的非洲社会,用萨尔曼·拉什迪的表述,就是被社会内部而不是社会之间的混合、移民和多重性所污染。这种状况区别于美国那种有意为之、具有政治战略意义内涵的‘多样性’概念”(Mirmotahari, 2011:55)。
研究者还关注到古尔纳小说中人物忧郁症的表现、原因及身份的重建。乔皮·尼曼(Jopi Nyman)的分析借鉴了弗洛伊德《哀悼与忧郁》(MourningandMelancholia, 1917)中对忧郁症的分析,并结合了安妮·郑(Anne Cheng)、大卫·恩格(David Eng)和大卫·卡赞吉安(David Kazanjian)等学者的后殖民理论。他认为《朝圣者之路》中人物达乌德忧郁症的核心是“东非殖民主义遗留的历史创伤,家庭和族群的缺失,以及他移民到种族主义的英国所产生的幻灭感”(2013:4)。此外研究者还专注到古尔纳小说《多蒂》中食物和文学的关系,以及食物和饮料的社会性与涉及的权力关系。安妮·阿朱鲁-奥昆古(Anne Ajulu-Okungu)认为,美食语言及实践作为有效的文学符号手段,有助于把握文本的关键信息。小说人物多蒂和达乌德“通过使用各种策略,构建起跨越种族和社会阶层障碍的关系,来应对身份错位的挑战。这些尝试中最重要的一项是人类互动的重要组成部分,即食物和饮料。食物在这里被用作一种诱惑的策略和对错位的反击”(2014:130)。
(6)围绕古尔纳长篇小说的文学谱系,把握其主题意蕴与美学特征。
文学谱系是指同一作家或不同作家的小说文本的艺术主题、人物形象等具有起源、发展和演变的关系。埃里克·福尔克(Erik Falk)借鉴爱德华·萨义德和霍米·巴巴的观点,阐释古尔纳小说中的主题与历史。他认为把后殖民写作视为对帝国中心的反写这一观点具有缺陷,古尔纳“客观叙述了主人公在桑给巴尔历史和跨文化移民中的纠葛,质疑了萨义德对流亡的怀旧观点,而霍米·巴巴对民族归属的关注,忽略了其他归属场域,尤其是家庭场域”(2008:161)。另有学者从海洋史的观点出发,剖析古尔纳小说中的“两栖动物”美学。麦格·萨缪尔森(Meg Samuelson)借鉴了迈克尔·皮尔森(Michael Pearson)“海洋史是两栖的,在陆地和海洋之间轻松移动”及“沿海社会”的观点,探究古尔纳小说中的斯瓦希里海岸、沿海地区的文本意义。他认为,古尔纳小说记录了“斯瓦希里海岸的多层次、矛盾的历史—季风型政权产生的纠葛;奴隶贸易;葡萄牙、阿曼、德国和英国的帝国设计;独立和桑给巴尔革命”;古尔纳小说通过沿海地区培育了“两栖取向”,具有“两栖动物美学的审美特征”(2012:499)。
古尔纳作品作为流散书写的意义及其在当代文化话语的定位也受到诸多关注。默里·萨利-安(Sally-Ann, 2013)重新审视了古尔纳对移民和流离失所的关注,重点聚焦了古尔纳对焦虑、迁移的审美反应,认为古尔纳的流散写作是一种游走在中心和边缘之间的文化话语”。古尔纳小说中构建的荣誉与耻辱被视为流散群体的一种竞争性的生存策略。戈德温·西恩杜(Godwin Siundu)认为,古尔纳作品中的荣誉、声誉、尊严、羞耻与无耻是划分社会、经济、宗教和种族的界限。荣誉与耻辱对人物的发展具有激励作用。他认为荣誉与耻辱这些概念“社会文化、宗教价值仍然是不确定、矛盾和脆弱的,应该在竞争性民族主义、历史不平等的背景下加以理解,并且主要是在各种形式的经济、政治和数字统治的环境中,面对困境无能为力的生存主义策略”(2013:105)。
3.古尔纳国外研究存在的问题及展望
通过上述梳理可以发现,国外对古尔纳作品的研究仍存在一些问题和欠缺,主要体现为以下几个方面。第一,研究成果虽然丰富但并不均衡。国外学界对古尔纳作品的研究热度依次为《天堂》《海边》和《遗弃》,三部小说均为布克奖提名作品,而他的其余作品受到关注不足。第二,国外研究大多聚焦个别作品,且局限于作品本身,而整体性、系统性研究不多。古尔纳创作历程长达三十余年,应从其整体创作历程把握其总体面貌、主题意蕴与艺术表征。第三,古尔纳曾多次提出要书写真正的“非洲性”,同时把批判矛头指向前宗主国的种族歧视和殖民主义话语。2021年12月,古尔纳发表诺贝尔文学奖获奖演说时强调,他的使命和责任是建构非洲形象。可见“非洲性”是古尔纳创作的动力和源泉。古尔纳书写的“非洲性”是将非洲文化传统与自身经历相融合的创新之举,目前国内外学界对此少有关注。
古尔纳已从“边缘人”走向中心,其作品的“非洲性”问题、文学谱系、解殖策略、文化立场等都有待进一步深入研究。古尔纳具有成熟的叙事技巧,其艺术实验值得更多关注。此外,他受到英国文化、阿拉伯文化、斯瓦希里文化和印度洋文化等多元文化的影响。他的父亲可以说流利的阿拉伯语,他的成长经历中能够听到索马里语、波斯语和印度的一些方言。多种语言、文化和宗教的相互碰撞在他的小说中得到充分体现。古尔纳反对各种中心主义和狭隘的民族主义,具有世界主义的世界观和创作观。他的多元文化背景与小说文本中的世界主义值得学界深度聚焦。古尔纳站在非洲立场讲述非洲故事,强调非洲人共有的历史遗产、民族精神与文化认同。我们应继续挖掘古尔纳作品中的非洲历史文化、宗教文化、地域文化、民俗文化等,阐发其独特的民族特征、文化心理与美学表征,有助于客观评价后殖民语境下古尔纳英语写作的文学成就、艺术影响和审美意蕴,从而为非洲英语文学研究、少数族裔文学研究、流散文学研究提供参照。
注释:
①小说《天堂》的国外研究情况,参见周和军《国外关于阿卜杜勒-拉扎克·古尔纳〈天堂〉的研究述评》,载《天津外国语大学学报》2022年第1期,第96-101页。
②参阅会议论文A.Unal & B. Memmedova. “The Ennobling Power of Trauma in Abdulrazak Gurnah’s The Last Gift”,Proceedingsofthe4thInternationalConferenceonLanguage,LiteratureandCulture,May7-8,2015:B/ordersUnbound:TransgressingtheLimitinArtsandHumanities, edited by S. O. Ozun & M. Kirca, Isparta, Turkey: Süleyman Demirel Üniversitesi Basm Evi, 2016, pp. 9-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