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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双版纳村民对野生亚洲象控制性保护的认知和态度

2022-05-16刘嘉琦朱高凡李中员杰苏杨开能陈明勇

野生动物学报 2022年2期
关键词:澜沧亚洲象西双版纳

刘嘉琦 王 曼 朱高凡 李中员 马 杰苏 锐 杨开能 陈 飞 陈明勇*

(1.云南大学生态与环境学院,昆明,650504;2.云南亚洲象教育部野外科学观测研究站,昆明,650500;3.亚洲象云南省野外科学观测研究站,昆明,650500;4.西双版纳傣族自治州林业和草原局,景洪,666100;5.勐海县林业和草原局,勐海,666102;6.勐海县勐阿镇林业服务中心,勐海,666202;7.国家林业和草原局昆明勘察设计院,昆明,650000)

亚洲象(Elephasmaximus)是IUCN濒危(EN)物种和CITES附录Ⅰ物种,在我国被列为国家一级重点保护野生动物[1],目前仅分布在云南的西双版纳、普洱和临沧3个地区[2]。野生亚洲象适宜生境面积不断缩小、生境破碎化严重,导致人象冲突问题愈演愈烈[3-7]。西双版纳勐海—普洱澜沧亚洲象种群是近年来形成的一个孤立小种群,由19头亚洲象组成,与其他种群之间失去了交流[8],是肇事较为严重的种群[9-11]。管控围栏常用来缓解人与野生动物特别是大型野生动物的冲突[12]。管控围栏的建设对于目标物种具有较强的保护功能[13-14]。为了进一步保护亚洲象和当地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当地政府在勐海县勐阿镇规划了4 000 hm2的管控区对西双版纳勐海—普洱澜沧亚洲象种群进行控制性保护。由于国内针对频繁肇事野生亚洲象种群采取控制性保护方法和措施尚属首次,尚无成功经验及相关研究报道。为使这种方法更具有科学性和合理性,本研究开展了当地村民对政府采取控制性保护方法和措施的认知和态度调查。

1 研究区概况

西双版纳傣族自治州勐海县勐阿镇(22°4′49″—22°18′57″ N,100°11′35″—100°34′40″ E)位于勐海县北部,南接勐海镇,北为勐往乡,西与勐满镇相连,东南与勐宋乡相邻,西北与普洱市澜沧县交界(图1:基础数据来源于BIGMAP软件),全镇总面积538.77 km2。勐阿镇地处横断山脉的南缘地带,地势西南高东北低,境内山脉呈南北走向,最高点海拔2 077 m,位于东部的红心树梁子,最低点海拔551 m,位于东北部的南果河与澜沧江交汇处,相对高差1 526 m。勐阿镇属东南亚热带气候,具有明显的立体气候特征,年平均气温18.5 ℃,最热月平均气温23 ℃,最冷月平均气温11 ℃,霜期仅10 d左右,年雾日130~150 d,年降水1 400~1 500 mm。勐阿镇辖曼迈、嘎赛、南朗河、勐康、纳京、纳丙和贺建7个行政村,59个自然村71个村民小组,镇内驻有西双版纳英茂糖业有限公司勐阿糖厂和黎明农场勐阿生产队。勐阿镇是以农业为主的乡镇,2019年末全镇共有5 477户22 634人,其中,农业人口4 978户21 518人,占全镇总人口的95.1%。这里也是少数民族聚居区,少数民族人口19 927人,占全镇人口的88.04%。

图1 研究区域示意图Fig.1 Schematic diagram of the study area

2 研究方法

2.1 数据采集

调查时间为2020年11月28日—12月16日。采用整群随机抽样[15]+半结构式访问调查法[16],选择管控区周围的村委会和村民小组,从各村民小组中随机抽取当地村民为调查对象,在护林员或村干部等的协助下,调查人员入户对村民进行一对一的访问调查,访问数据当场填写。调查内容包括:(1)受访者基本信息,包括性别、年龄、民族、受教育程度和职业等。(2)受访者对亚洲象的基本认知和态度,包括是否了解亚洲象、对亚洲象的总体态度、亚洲象是否有益及是否应该保护亚洲象。(3)受访者对人象冲突及缓解措施的认知和态度,包括亚洲象是否危险、是否害怕亚洲象、是否与亚洲象发生过冲突、是否了解政府及相关部门对人象冲突的缓解措施。(4)受访者对西双版纳勐海—普洱澜沧亚洲象种群实施管控的认知及态度,包括是否了解政府在勐海县建设了亚洲象管控区、对西双版纳勐海—普洱澜沧亚洲象种群的管理态度。

2.2 数据分析

采用Excel对数据录入和统计;采用Spearman相关系数统计分析[17-19]。

3 结果与分析

3.1 受访者基本情况

共访问1个乡镇3个村委会11个村民小组,共计182人,回收有效表格182份。受访者基本情况:(1)年龄,20~29岁17人(占9.3%),30~39岁56人(占30.8%),40~49岁46人(占25.3%),50~59岁47人(占25.8%),60~69岁14人(占7.7%),70~79岁2人(占1.1%)。(2)性别,男性96人(占52.7%),女性86人(占47.3%)。(3)民族,傣族96人(占52.7%),拉祜族58人(占31.9%),汉族21人(11.5%),彝族4人(占2.2%),哈尼族3人(占1.6%)。(4)受教育程度,小学文化103人(占56.6%),初中文化58人(占31.9%),专科文化12人(占6.6%),高中文化6人(占3.3%),大学文化3人(占1.6%)。

3.2 村民对亚洲象的基本认知与态度

表1显示,受访者中有97.3%的人亲眼见过亚洲象,说明当地村民与西双版纳勐海—普洱澜沧亚洲象种群间有密切关系,非常熟悉。对亚洲象的总体态度中,选择“特别喜欢”和“一般喜欢”的受访者占12.7%和51.1%,喜爱亚洲象的占多数;选择“不喜欢”和“憎恨”的占18.1%和1.6%,选择“不喜欢也不憎恨”的占16.5%。对亚洲象是否有益,选择“害处多”的占39.6%,选择“好处和坏处相当”的占35.7%,多数村民认为亚洲象危害较大;选择“没有任何好处”的占5.5%,选择“好处多”的占13.7%。不喜欢亚洲象,认为害处多的受访者是因它们盗食、破坏农作物,毁坏房屋、车辆,更主要的是伤人,威胁人的生命安全;喜欢亚洲象,认为有一定好处的受访者是因它们是吉祥物,可爱,通人性,利于当地经济的发展及生物多样性保护。对是否应该保护亚洲象,选择“应该保护”的占93.4%,表明村民保护亚洲象意识很高,持有非常积极的保护态度。

3.3 村民对人象冲突及缓解措施的认知与态度

表1显示,选择亚洲象“非常危险”“危险”及“一般危险”的受访者分别占45.0%、30.8%和18.1%,选择“不危险”的占5.5%,选择“不清楚”的仅占0.6%。认为亚洲象危险的受访者,因它们体型庞大,威胁到人的生命;认为亚洲象不危险的受访者,自己不会主动去招惹亚洲象,会跟亚洲象保持一定的安全距离;对亚洲象是否危险不清楚的受访者,认为亚洲象没有对本人造成过伤害,没有办法评估亚洲象的危险性。故绝大多数村民不同程度了解亚洲象的危险性,大多认为亚洲象是一种危险的动物。

对于是否害怕亚洲象,选择“特别害怕”“害怕”及“一般害怕”的受访者分别占35.2%、33.0%和19.2%,选择“不害怕”的占12.6%。害怕是亚洲象会对自己造成伤害,不害怕是亚洲象不会随便伤害人,自己也不会靠太近,接触的机会不多。由此可知,大部分村民不同程度地害怕亚洲象。

182名受访者中,有47.8%的人与亚洲象发生过冲突,最主要的冲突类型是经济作物(甘蔗、玉米等)受损,少部分人的房屋受到过破坏。发生过冲突的87人中,获得保险公司亚洲象肇事补偿的占28.7%,获得过补偿的25名受访者中,对补偿“不满意”的占80%,“一般满意”及“满意”占12.0%和8.0%。对补偿满意的受访者认为目前的赔付标准已经是按照市场价格全额补偿,觉得亚洲象不是故意来破坏、损坏的少,也不太在意被损害的部分利益,并且损坏后还可以获得补偿;对补偿不满意的受访者认为补偿金额太少,无法弥补遭受到的损失。村民多数都与亚洲象发生过冲突,近1/3的人获得过保险公司的补偿,大部分获得的补偿金额少,根本无法弥补损失。了解政府及相关部门对人象冲突的缓解措施的受访问者占总受访者的95.6%,由此可见,当地政府及林业和草原部门对防范人象冲突方面做了大量工作,这些工作被当地村民了解和认可。

3.4 村民对亚洲象实施管控的认知与态度

表1显示,受访者中有94.5%的了解政府在勐海县建设了亚洲象管控区,了解管控区的172名受访者中有54.7%的亲眼见过管控区;亲眼见过管控区的94名受访者中,“非常赞同”和“赞同”对亚洲象种群进行管控的占53.2%和38.3%;“不赞同”的仅占6.4%,绝大部分村民赞同对西双版纳勐海—普洱澜沧亚洲象种群实施管控。赞同对亚洲象种群管控的受访者认为,管控后农作物不会再遭到破坏,人也更加安全;不赞同管控的认为亚洲象是自由活动的野生动物,目前的临时管控区范围太小,担心被管控后产生报复心理攻击人。对于西双版纳勐海—普洱澜沧亚洲象种群的全部个体是否都需要被管控的问题,182名受访者中,选择“全部管控起来”的占68.1%;“将它们转移回保护区”的占16.5%;“只需加强监测预警,不需要管控”的占6.6%,绝大多数的受访者希望能将亚洲象种群全部进行管控。针对是否赞同将进入管控区后的亚洲象再次放出这一问题,受访者中选择“不赞同”者占57.4%,他们认为再次放出亚洲象后,会继续破坏农作物和威胁人身安全;“赞同”和“非常赞同”的占30.9%和2.1%,认为亚洲象是野外环境中生活的动物,如果它们在管控区生活状况不好,还是应该被放出来。

表1 村民对亚洲象、人象冲突及缓解措施的认知与态度汇总

3.5 影响村民对亚洲象采取控制性保护态度的因素

影响村民对亚洲象、人象冲突缓解方案、西双版纳勐海—普洱澜沧亚洲象种群管控态度的因素相关分析结果见表2。受访者年龄与“亚洲象是否有益”的态度呈显著负相关,两者Spearman Rho相关系数(RS)为-0.193(P<0.01),年龄越大越认为亚洲象的好处多。受访者年龄与“是否害怕亚洲象”呈负相关,两者RS为-0.203(P<0.01),年龄越大越不害怕亚洲象。年龄与“是否同意对亚洲象进行管控”的态度呈负相关,两者RS为-0.241(P<0.05),年龄越大的受访者越赞同对亚洲象进行管控;年龄与“是否同意被管控的亚洲象离开管控区”的态度呈正相关,两者RS为0.263(P<0.05),年龄越大的受访者越不赞同被管控的亚洲象离开管控区。村民的年龄与对西双版纳勐海—普洱澜沧亚洲象种群的管理态度有显著相关性(P<0.01)。

受访者的民族与“是否应该保护亚洲象”(P<0.05)及“亚洲象是否危险”(P<0.01)具有显著相关性。

受访者受教育程度与“是否害怕亚洲象”呈正相关,两者RS为0.173(P<0.05),受教育程度越高的受访者越不害怕亚洲象。受访者拥有的耕地总面积大小与“是否害怕亚洲象”呈负相关,两者RS为-0.146(P<0.05),耕地总面积越大的受访者越害怕亚洲象;与“对西双版纳勐海—普洱澜沧亚洲象种群的管理态度”有显著相关性(P<0.05)。

受访者年收入与“是否应该保护亚洲象”呈负相关,两者RS为-0.245(P<0.01),收入越高的受访者越认为亚洲象不应该被保护。“是否应该保护亚洲象”与“对亚洲象的总体态度”呈正相关,两者RS为0.175(P<0.05)。

受访者认为“亚洲象是否危险”与“对亚洲象的总体态度”呈负相关,两者RS为-0.171(P<0.05),越认为亚洲象不危险的受访者越喜欢亚洲象;与“对西双版纳勐海—普洱澜沧亚洲象种群的管理态度”有显著相关性(P<0.05)。

受访者“是否害怕亚洲象”与“对亚洲象的总体态度”呈负相关,两者RS为-0.216(P<0.01),即越对亚洲象感到害怕的受访者越不喜欢亚洲象;与“亚洲象是否危险”呈正相关,两者RS为0.401(P<0.01),即越害怕亚洲象的受访者越认为亚洲象危险;与“是否同意对亚洲象进行管控”呈正相关,两者RS为0.311(P<0.01),即越害怕亚洲象的受访者越赞同将进入管控区的亚洲象管控起来;与“是否同意被管控的亚洲象离开管控区”的态度负相关,两者RS为-0.407(P<0.01),即越害怕亚洲象的受访者越不赞同进入管控区的亚洲象离开管控区;与“对西双版纳勐海—普洱澜沧亚洲象种群的管理态度”有显著相关性(P<0.01)。

“是否与亚洲象发生过冲突”与“是否害怕亚洲象”呈负相关,两者RS为-0.176(P<0.05),发生过冲突的受访者更害怕亚洲象;与“是否同意对亚洲象进行管控”呈负相关,两者RS为-0.305(P<0.01),发生过冲突的受访者更赞同将进入管控区的亚洲象管控起来;与“对西双版纳勐海—普洱澜沧亚洲象种群的管理态度”有显著相关性(P<0.01)。

续表1

4 讨论

西双版纳勐海—普洱澜沧亚洲象种群是一个孤立的小种群,灭绝风险极大,急需加大保护力度。该象群没有固定的栖息地,长期与当地村民共享同一生存空间,并且常常进入村寨和农户家中寻找食物,人象直接接触、人象冲突的概率高。野生亚洲象体型巨大,攻击能力强。多年来,盗食农作物、破坏经济作物、损坏房屋和伤害人畜等事件频发,造成了大量经济财产损失和人员伤亡,成为当地严重的生态和社会问题。当地政府规划并建设控制性保护管控区对该亚洲象种群进行保护和管理,使这一孤立小种群得到暂时性的保护,避免种群中的亚洲象个体在人象冲突中伤亡导致数量下降,这对于降低该种群短期内灭绝的可能性、对整个中国野生亚洲象种群保护具有积极意义。

我国对一些野生动物已有控制性保护的案例,如海南大田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建立围栏以保护海南坡鹿(Cervushainanus)[20],陕西黄柏塬自然保护区建立围栏以保护大熊猫(Ailuropodamelanoleuca)、川金丝猴(Rhinopithecusroxellanae)、羚牛(Budorcastaxicolor)、豹(Pantherapardus)和林麝(Moschusberezovskii)等野生动物[21],江苏大丰麋鹿自然保护区建立围栏保护麋鹿(Elaphurusdaridianus)[22]等;国外也有类似的案例,如阿拉伯大羚羊(Oryxleucoryx)曾因过度狩猎和偷猎接近灭绝,通过建立围栏并在适当的管理下种群数量得到了持续增长[23]。这些控制性保护区的建立对濒危物种的保护起到了一定的积极作用。

控制性保护可以减少野生动物给人类带来的损失[12,24]。当地政府规划建设管控区对西双版纳勐海—普洱澜沧亚洲象种群采取控制性保护,把整个亚洲象种群围在其中,能有效的将亚洲象与村民生活区域和耕作区域隔开,既可以保护亚洲象种群,也可以使当地村民的生命、财产安全免于亚洲象的危害和威胁,阶段性的解决了人象冲突问题。本次调查分析结果显示,政府采取的这一管控措施受到当地村民普遍支持。

控制性保护对于目标物种也有许多潜在的不利影响[13-14],管控围栏会限制象群活动,影响其活动模式[25]。管控围栏可能导致种群隔离的形成,围栏内种群在集中的情况下生理和行为都会受到影响,如基因交流减少,病原体和寄生虫可能传播得更快,隔离的种群持续生存的可能性降低[12-13]。从保护生物学角度来看,长期对某个亚洲象种群进行控制性保护,成效与就地保护的方式(如建立自然保护区、国家公园等)相比有一定差距,仍需要开展深入地研究和监测,评价这种控制性保护的成效。根据本次研究结果,笔者认为这种控制性保护的方法和措施对于其他亚洲象种群是否适合,还需要针对各个象群面临的问题进行专题研究。

致谢:感谢云南省林业和草原局、西双版纳傣族自治州林业和草原局、勐海县林业和草原局、勐海县勐阿镇林业服务中心、嘎赛村委会、南朗河村委会及勐康村委会对本研究的大力支持和帮助。感谢亚洲象监测员张德林、岩糯罕提供的帮助。在调查过程中护林员岩宝、岩温扁、孔金林等和村干部岩养、冯会珍、张小改等在调查中予以了大力支持和帮助,在此一并表示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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