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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骞,开拓了南北两条丝路的历史英杰

2022-05-12林硕

世界知识 2022年9期
关键词:月氏乌孙张骞

林硕

敦煌莫高窟第323窟《张骞出使西域图》壁画(唐)。端坐马上者为汉武帝,左下持节跪拜辞行者为张骞。

古代丝绸之路主要有四条线路,除了作为主干道的“北方丝绸之路”(简称“北丝路”)外,尚有“南方丝绸之路”(“南丝路”)、“草原丝绸之路”和“海上丝绸之路”,在东西方交流史的不同时期起到不可替代的作用。其中,北南两条丝路的开通均与张骞相关。

张骞,字子文,汉中(今陕西省城固县)人,生长在一个普通的农民家庭,早年曾经商,胆识过人,富于开拓。汉武帝初年,西汉政权与匈奴之间关系高度紧张。有匈奴降者禀告武帝刘彻,河西走廊的“大月氏”国被匈奴所败,国王的头颅被单于制成酒器,残部西逃,与匈奴结为世仇。武帝听闻此事,觉得改善国家安全环境的“战略机会”来了,决定招募使者向西寻找月氏残部,合作抗击匈奴,张骞以其才华被选中。出使途中,因需穿越匈奴统治区,张骞招募了堂邑父做翻译官兼向导。堂邑父本名甘夫,曾是匈奴降卒,在堂邑氏家中为奴。有学者考证“堂邑氏”系馆陶长公主刘嫖的丈夫、堂邑侯陈午。若真,作为武帝岳父家中的奴仆,堂邑父身负的责任恐怕就不仅是翻译那么简单了。

西汉建元三年(公元前138年),张骞率随从“俱出陇西”,这趟旅行被后世称作“凿空之旅”,不仅使中原文明向西传播,也把大宛等地的蒲陶(葡萄)、苜蓿、胡瓜(黄瓜)等作物引入西汉,开启了东西方之间第一次交流的帷幕。张骞出使西域大致经历了“被困匈奴”“逃往月氏”“返程被羁”等阶段,最终在堂邑父的协助下成功返回长安。张骞启程时率领着一个多达百人的“代表团”,13年后回到都城时只剩下两人,可见其悲壮。

人们现在提起张骞,会联想到其封号“博望侯”。实际上,载誉归来时,他并未被封爵,而是受命出任“太中大夫”(《史记》卷123《大宛列传》),主要是在天子御前谏言献策,必要时奉旨出使。西汉初年名臣陆贾就是以太中大夫身份出使,说服南越王赵佗对汉称臣的。由此可见,汉武帝对张骞还是非常赏识的,希望有朝一日他能在外交领域再立新功。

那么,张骞究竟是何时获封“博望侯”的呢?据《史记·卫将军骠骑列传》记载,大将军卫青出征匈奴,张骞亦随行,并在那次行动中因功受封“博望侯”,这意味着张骞也有军事才能。《汉书·李广苏建传》记载,元狩三年(公元前120年),已获将军身份的张骞与郎中令李广分两路出兵夹击匈奴。李广引数千精骑,行数百里,遭遇匈奴左贤王所率四万骑铁围攻,力战至次日,张骞率部驰援赶到,但李广及其部队已然战殁殆尽。张骞因失期之过受罚,被贬为庶人。没过多久,惜才的汉武帝重新起用张骞,命他再次西行,出使“乌孙”国。

张骞抵达乌孙后,一方面劝说当权者远离匈奴,与汉结盟;另一方面,以乌孙为临时据点,派遣多位副使前往大宛、康居、大夏、月氏乃至更遥远的安息,采集风土,表达汉王朝的友好态度。这次外交行动产生了良好的效果,所接触的各方都向长安派出了使节进行回访。尽管张骞没能说服乌孙彻底脱离匈奴,却树立了大汉的威望,也展现了自己的人格魅力。此后,汉朝使节无论是何人出访,均被所接触政权尊称为“博望侯”,足见张骞第二次西行之影响深远。

北方丝绸之路贯通后,张骞没有停下脚步,而是将目光转向西南方,尝试探寻一条经四川、云南抵达印度的“南方丝绸之路”。

早在先秦时期,我国西南地区的蜀、巴、邛、滇等政权就在同南亚次大陆和东南亚进行交流,使节和商旅常走的路线被称为“蜀身毒道”。考古学家在这条连接四川至“身毒”(“天竺”音译)的要道沿线发现了大量贝币,广泛分布在四川成都金沙遗址、四川广汉三星堆遗址和云南昆明晋宁石塞山遗址。20世纪50年代中后期,在位于古滇国核心统治区域的晋宁石塞山古墓群发掘出土了大批珍贵文物,其中包括几十件独具特色的青铜器——储贝器。

青铜储贝器的功用类似于存钱罐,只是体积略大,通高一般介于25至50厘米之间。器盖上采用先分后铸焊接法,铸造出人物、野兽、飞鸟等艺术形象,反映了当时西南地区的社会风尚,被誉为“无声的史书”。青铜贮贝器被古滇人用來盛放南方丝绸之路上的通用货币——海贝。根据中国科学院海洋研究所的鉴定,古滇国储贝器中的海贝,产地主要是印度洋以及西太平洋的暖水区,包括印度、缅甸、菲律宾等地。显然,这些海贝是通过贸易流入我国西南腹地的。法国汉学家伯希和(P. Pelliot)在其《交广印度两道考》一书中认为,早在公元二世纪之前,“中国与印度已由缅甸一道发生贸易关系”。不过,囿于自然环境等限制,“南丝路”显然没有“北丝路”著名,仅有南方的巴、蜀、滇等国以及楚国的部分地区经此道与天竺进行往来。

张骞完成“西域凿空”的使命后,曾在大夏(巴克特里亚,今阿富汗附近)见到来自蜀国的布、邛国的竹杖,得知在汉朝西南方向有国名为“身毒”,感觉可以另辟一条绕开匈奴袭扰抵达大夏的通道,于是向朝廷作了禀报。实际上,早在汉武帝执政初期,就曾派遣郎中将唐蒙对西南用兵,但当时仅着眼于政治、军事,对“蜀身毒道”的存在并不了解。张骞的想法得到刘彻重视,但碍于北方战事频仍被暂时搁置。后来,随着与匈奴战争的告一段落,武帝再次萌生了从南方开辟一条西行通道的想法,这个重任又落到张骞肩头。

云南晋宁石寨山出土的铜储贝器。

关于张骞出使西南诸国之事,史料鲜有提及,究其原因在于《史记》相关记录的前后矛盾。按《史记·西南夷列传》所述,汉廷派遣“王然于、柏始昌、吕越人等,使间出西夷西,指求身毒国”。但在《史记·大宛列传》中,司马迁明确记载武帝命张骞“因蜀犍为发间使”,同时详细指出使团的策略是“四道并出:出駹,出厓,出徙,出邛、僰,皆各行一二千里”。这种分遣副使的做法,与张骞出使乌孙过程中的做法如出一辙。因此,笔者认为张骞主导了探寻南丝路这一观点是可信的。至于司马迁记述的前后矛盾之处,应与“元狩三年之役”有关。如前所述,由于张骞在出击漠北的过程中与“飞将军”李广配合不当,导致汉军失利,故没能出现在《史记》的人物列传之中,其主要事迹被收入《大宛列传》。可《大宛列传》与《西南夷列传》之中存在相似内容,多次赘述难免重复,故司马迁略去部分内容,导致语焉不详。笔者推测,《西南夷列传》中提及的王、柏等人应是张骞出使西南的随行人员。

关于使團进入云南之后的情况,可以参考清代浙东学派大儒全祖望在《鲒埼亭集·昆明池考》中的考据:汉使先抵达了位于云南东部的古滇国,滇王积极配合,先后派遣十几批人马协助探寻“蜀身毒道”,却被雄踞滇西的古昆明国所阻,“闭汉使,不得通”。武帝闻讯雷霆震怒,派兵南下征讨。然而由于古昆明国军队颇有战斗力,又有“昆明川”(今洱海)的地利,汉军无功而返。此后,滇王选择举国攀附汉朝,古昆明国则时降时叛,举棋不定。

为何古昆明国对于汉朝希在其领地上开辟前往天竺的过境通道一事如此抵触?有学者认为是经济原因,也有人说是恐惧汉军“假途灭虢”,但还存在一种基于民族学视角的观点,即昆明人与乌孙、匈奴为同一族属,故对西汉政权持敌视态度。此说古已有之:唐代杜佑所撰《通典·边防》中就有“昆弥国,一曰昆明……相传云与匈奴本是兄弟国”的记述。但远隔万里的古昆明国真与匈奴有特殊渊源吗?欲廓清该问题,需综合分析古昆明、乌孙与匈奴三者间的关系。

首先,古昆明国的国名与乌孙国王的王号相同。《史记》《汉书》《唐会要》以及《太平寰宇》等文献都明确记载昆明国又称“昆莫”或“昆弥”,而“昆弥”正是“乌孙王之号”,就如同匈奴的王号叫作“单于”一样。

其次,乌孙曾被灭国,部众四散。月氏与乌孙共同游牧在今天甘肃省敦煌、祁连一带,为争夺资源逐渐结为世仇。公元前二世纪前后,乌孙被月氏所灭,其王(昆弥)难兜靡亦被杀害,余众四散,有的依附于匈奴,有的远走他乡。《后汉书》曾提及,月氏被击溃之后,其“羸弱者”南迁。因此,乌孙人南下至云贵高原的可能性是存在的。况且昆明部众“皆编发,随畜迁徙,毋常处”,似乎保持着游牧民族的风俗习惯。

再者,乌孙先人游牧在河西走廊,后西迁至天山以北、巴尔喀什湖以东的广阔地区,与地处漠北的匈奴联系紧密。匈奴冒顿单于当政时期,收养了流亡的乌孙王子猎骄靡,使其仍领旧部,重整旗鼓,最终西击月氏复国。可以说,在相当长的时期内,乌孙与匈奴之间保持着密切的关系,被视为后者的附属国。

如果从乌孙曾经依附匈奴对抗大月氏的角度看,将古昆明视为匈奴的兄弟盟国亦有其合理性,至少反映出其在心理上更倾向于同为游牧民族的匈奴,对西汉政权态度冷漠,不甚友好。尽管汉武帝采纳了张骞拉拢乌孙以断匈奴右臂的建议,“妻以公主,与为昆弟,以制匈奴”,二者关系趋于向好,但在汉使尝试打通西南丝绸之路之际,古昆明国贵族基于传统思维,对于汉使过境探寻南方丝绸之路的请求,仍采取了保守甚至抗拒的态度。

当然,古昆明国“隔绝汉使”,也有垄断贸易等考虑。这就类似于甘英出使安息之时,当地长老亦不愿看到汉朝与罗马帝国建立直接交流关系。不过,中外交通的浩荡洪流并不以个人意志为转移。到了东汉时期,中央王朝逐步将西南地区纳入统治体系,设立相关机构进行羁縻,终于实现了南方丝绸之路的畅通,张骞作为先行者也拥有了更为光彩的历史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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