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汉湟中月氏胡居住地考

吴成明，吴方基

（嘉应学院政法学院，广东梅州 514015）

一

《后汉书》卷八七《西羌列传》记载：“湟中月氏胡，其先大月氏之别也，旧在张掖、酒泉地。月氏王为匈奴冒顿所杀，余种分散，西逾葱领。其羸弱者南入山阻，依诸羌居止，遂与共婚姻。及骠骑将军霍去病破匈奴，取西河地，开湟中，于是月氏来降，与汉人错居。”[1]P2899《史记》卷一二三《大宛列传》记载更为详细：“大月氏，……控弦者可一二十万，故时强，轻匈奴。及冒顿立，攻破月氏；至匈奴老上单于，杀月氏王，以其头为饮器。始月氏居敦煌、祁连间，及为匈奴所败，乃远去，过宛，西击大夏而臣之，遂都妫水北，为王庭。其余小众不能去者，保南山羌，号小月氏。”[2]P3161-3162小月氏是区别于大月氏而言的，在霍去病“开湟中”后，“保南山羌”的小月氏便降汉，居于湟中，号称湟中月氏胡。

上面引《西羌列传》说“及骠骑将军霍去病破匈奴，取西河地，开湟中，于是月氏来降”，依此说，小月氏是在汉朝“开湟中”之后才降汉，进入湟中成为湟中月氏胡。那么要知道小月氏是哪一年成为湟中月氏胡，就要先了解汉朝是什么时间“开湟中”？《汉书》卷五五《卫青霍去病列传》载，元狩二年（公元前121年） 夏，霍去病出北地攻匈奴，“济居延，遂臻小月氏，攻祁连山”，战争中与小月氏接触，有一部分小月氏加入汉军，战争有功，“赐校尉从至小月氏爵左庶长。”[3]P2480-2481但此时汉朝并没有占领湟中，也就是说这一部分加入汉军的小月氏并不是湟中月氏胡。据《后汉书》卷八七《西羌列传》载：“及武帝征伐四夷，开地广境，北却匈奴，西逐诸羌，乃度河、湟，筑令居塞；初开河西，列置四郡，通道玉门，隔绝羌胡，使南北不得交关。于是障塞亭燧出长城外数千里。时先零羌与封养牢姐种解仇结盟，与匈奴通，合兵十余万，共攻令居、安故，遂围枹罕。汉遣将军李息、郎中令徐自为将兵十万人击平之。始置护羌校尉，持节统领焉。羌乃去湟中，依西海、盐池左右。汉遂因山为塞，河西地空，稍徙人以实之。”[1]P2876-2877李息、徐自斥逐诸羌离开湟中的时间是汉武帝元鼎六年（公元前111年），这在《汉书》卷六《武帝纪》有记载：“西羌众十万人反，与匈奴通使，攻故安，围枹。匈奴入五原，杀太守。（元鼎） 六年冬十月，发陇西、天水、安定骑士及中尉，河南、河内卒十万人，遣将军李息、郎中令徐自为征西羌，平之。”[3]P188元鼎六年（公元前111年），汉朝“开湟中”后，小月氏是不是同时也就降汉而进入湟中呢？然而情况并不是如此。《史记》卷二0《建元以来侯者年表》记载，元封四年，稽谷姑“以小月氏若苴王将众降，侯。”[2]P1055同年，扜者“以小月氏王将众千骑降，侯。”[2]P1056这表明直到元封四年（公元前107年），小月氏才降汉，进入湟中，从而号称湟中月氏胡。

二

湟中地域范围有多大？胡三省注云：“湟中，湟水左右地也”，在《资治通鉴》卷六十七献帝建安十九年条，胡三省又说：“湟水源出西海盐池之西北，东至金城允吾县入河。夹湟两岸之地，通谓之湟中。”[4]P2133关于湟水，《水经注·河水二》曰：“南有湟水出塞外，东迳西王母石室、石釜、西海盐池北，故阚骃曰：其西即湟水之源也。《地理志》曰：湟水所出。湟水又东南流迳龙夷城，故西零之地也……湟水又东南迳卑禾羌海北，有盐池……湟水东流迳湟中城北，故小月氏之地也……湟水又东迳临羌县故城北……湟水又东迳西平城北……湟水又东迳土楼南……湟水又东，右合葱谷水……湟水又东迳东亭北……湟水又东，安夷川水注之……湟水又东迳安夷县故城……湟水又东迳乐都城南……东迳破羌县故城南……湟水又东迳允街县故城南……湟水又东流，注于金城河，即积石之黄河也。”[5]P23-26湟水流域很长，依胡注，整个湟水流域的左右地都是湟中的地理范围。但是，今秦裕江在《临羌故城湟源南古城说质疑》一文中考证，湟水之源（即今湟源县地及其以西的湟水流域）在西汉直至东汉中期以前都属于羌人，不为汉朝管辖，为汉塞外地，这一结论并得到了考古上的论证[6]。胡注忽略了时间上的差别，东汉中期以前的湟中不包括湟水之源地区（即今湟源县地及其以西的湟水流域），只是指塞内的湟水流域谷地。《资治通鉴》卷二十五宣帝元康四年条注引师古曰：“湟水出金城临羌塞外，东入河。”[4]P836可知“塞内”即是“临羌塞”之内。今湟中县南、西、北三面靠山，秦裕江认为这山即是汉朝因以为“塞”的“山”[6]。“临羌塞”即是由这些山组成。这就可以明确说，东汉中期以前湟中指临羌塞以内的湟水流域谷地。

三

湟中地域如此广大，湟中月氏胡具体居住在哪里呢？《水经注·河水二》云：“湟水东流迳湟中城北，故小月氏之地也。《十三州志》曰：西平、张掖之间，大月氏之别，小月氏之国。范晔《后汉书》曰：湟中月氏胡者，其王为匈奴所杀，余种分散，西踰葱岭，其弱者南入山，从羌居止，故受小月氏之名也。”[5]P23此处小月氏即湟中月氏胡，湟中城就是湟中月氏胡的居住地。《十三州志》说，湟中城在“西平、张掖之间”。此后胡三省注《资治通鉴》卷六十七献帝建安十九年条也说“又有湟中城，在西平、张掖之间，小月氏之地也，故谓之小湟中。”[4]P2133就是来自于《十三州志》。西平、张掖都是郡，湟中城在两郡之间，地理位置太不明确。下面笔者将进一步考证出湟中月氏胡更明确的居住地域。

据上引《水经注·河水二》曰：“湟水东流迳湟中城北，故小月氏之地也。……湟水又东迳临羌县故城北……”[5]P23-24依湟水的流向来看，湟中月氏胡居住地（湟中城） 位于临羌故城的西面，湟水的南边。《水经注·河水二》指出，临羌故城是“汉武帝元封元年，以封孙都为侯国，王莽之监羌也。”[5]P24东汉继续沿用。临羌的西面有临羌塞，湟中城是在塞内还是塞外？对此，《后汉书》卷一六《邓训传》载：“先是小月氏胡分居塞内……时迷吾子迷唐，别与武威种羌合兵万骑，来至塞下，未敢攻训，先欲胁月氏胡……（邓训）遂令开城及所居园门，悉驱群胡妻子内之，严兵守卫。”[1]P609当时邓训在临羌城。《后汉书》卷八七《西羌传》记载，章帝建初二年，“武威太守傅育代为校尉，移居临羌”，章和元年，傅育死后，“以陇西太守张纡代为校尉，将万人屯临羌”，“永元元年，纡坐征，以张掖太守邓训代为校尉”。[1]P2881-2883这期间护羌校尉一直驻守临羌。迷唐“欲胁月氏胡”之时，邓训能驱使小月氏胡妻子入城，说明小月氏胡是住在临羌城附近的。后来《邓训传》接着说：“羌掠无所得，又不敢逼诸胡，因即解去。由是湟中诸胡，皆言‘汉家常欲斗我曹，今邓使君待我以恩信，开门内我妻子，乃得父母’。”[1]P609-610湟中诸胡即小月氏胡。李贤注曰：“湟中，月氏胡所居”。这里的湟中指湟中城，也就是说临羌城附近的小月氏胡即是湟中月氏胡。

归结之，湟中月氏胡既是“分居塞内”，又在临羌城西面附近，即是说湟中月氏胡居住地位于临羌西塞与临羌城之间。秦裕江考证，临羌故城在今湟中县多巴镇一带[6]，而临羌西塞指今湟中县的西面山，由此可以确定，湟中月氏胡居住地在湟水之南，今湟中县西面山至多巴镇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