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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腊民粹主义政党的历史演变和发展态势

2022-05-10史志钦

当代世界社会主义问题 2022年1期
关键词:右翼左翼民粹主义

游 楠 史志钦

自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爆发以来,欧洲民粹主义政党总体呈上升的发展趋势,然而在2019年欧洲议会选举中,欧洲民粹主义政党势力并未集体走强,反而表现出力量分散、走势分化的特点(1)伍慧萍:《2019年欧洲议会选举以来西欧民粹政党的新变化及其影响》,载 《当代世界》2020年第2期。,尤其是希腊的民粹主义政党表现出退潮的迹象。希腊民粹主义政党在南欧地区十分具有代表性,希腊当代政治也为研究欧洲民粹主义的发展提供了范例。自1993年以来,希腊民粹主义政党数量不断增多,典型的有激进左翼联盟 (SYRIZA)、金色黎明党 (GD)、人民东正教阵线 (LAOS)、独立希腊人 (ANEL)等。其中影响力最大的激进左翼联盟2015年在年轻的政治领袖阿莱克斯·齐普拉斯领导下上台执政。然而,在2019年希腊大选中,其得票率明显落后于新民主党。最终,这一左翼民粹主义政党下台。右翼民粹主义政党金色黎明党也未进入议会,影响力不断下降。2019 年7 月15 日,新民主党 (ND)主席基里亚科斯·米佐塔基斯宣誓就任首相。然而,仅凭希腊民粹主义政党退潮现象,还不能断定希腊民粹主义就退出历史舞台,这还要看希腊未来的发展远景(2)刘作奎: 《在大众政治和精英政治之间:希腊政党政治的发展轨迹与前景》,载 《当代世界》2019 年第11期。。

一、希腊的民粹主义政党及其历史演变

(一)希腊的民粹主义政党

希腊的民粹主义有悠久历史,且贯穿希腊整个政党体系。政党是观察民粹主义现象的主要路径,刘吉·圭索等学者们将民粹主义政党视作民粹主义的解释侧面(3)Luigi Guiso, Helios Herrera, Massimo Morell, Tommaso Sonno, “Demand and Supply of Populism,”EIEF Working Papers Series, No.1703, 2017, pp.1-8.。穆德和罗维拉·卡尔特瓦瑟认为,“民粹主义倾向于支持政治参与”,民粹主义运动和政党表达了被政治机构错误代表或代表不足的公民的关切(4)Cas Mudde and Cristóbal Rovira Kaltwasser ,Populism:A Very Short Introduction,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17, p.83.。学者们经常研究民粹主义政党和其领导人的政治话语、风格和策略。希腊的民粹主义政党较多,学者们进行了不同的区分。广义上的民粹主义政党包括新民主党、泛希腊社会主义运动 (PASOK,简称 “泛希社”)等曾处于 “旧民粹主义民主时期”的政党,比如,学者帕帕斯·塔基斯 (Pappas Takis)和帕里斯·阿斯兰尼迪斯 (Paris Aslanidis)将新民主党和泛希社称为 “旧民粹主义政党”,把激进左翼联盟和独立希腊人称为“新民粹主义政党”;狭义的民粹主义政党将旧时期的带有民粹主义色彩的政党排除在外,扬尼斯·斯塔夫拉卡基斯和乔治·卡萨姆贝基斯称新民主党等为 “反民粹主义”政党(5)Yannis Stavrakakis, Giorgos Katsambekis, “The Populism/anti-populism Frontier and Its Mediation in Crisis-ridden Greece: from Discursive Divide to Emerging Cleavage?”European Political Science, Vol.114, No.18, 2019, pp.37-52.。研究发现,民粹主义已经渗透到希腊的政治体系中,帕帕斯·塔基斯把希腊描绘成拥有 “民粹主义民主”的政治制度。但是,政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发生改变,可能从民粹主义阵营转换到非民粹主义阵营,反之亦然。例如,泛希社过去曾使用民粹主义话语,但如今其身份和话语被彻底改变,被归类为非民粹主义阵营(6)Takis S. Pappas, “Why Greece Failed,”Journalo f Democracy, Vol.24, No.2, 2013, pp.31-44.。本文所称的希腊民粹主义政党,指狭义的激进左翼联盟和金色黎明党,还包括一些势力较小的其他民粹主义政党。

(二)希腊民粹主义政党的历史发展

希腊第三共和国始于1974年,那时希腊经历了一场 “政权更迭”,其特点是废除君主制和恢复议会民主(7)Ralf Melzer and Sebastian Serafin,Right-Wing Extremismi n Europe, Friedrich Ebert Foundation, 2013, p.97.。这是现代希腊政治史上的转折点,泛希社和新民主党于这一年成立。1974年至1989年,泛希社和新民主党轮流执政。此后希腊的民粹主义政党数量不断增多,虽然左翼数量少于右翼,但激进左翼联盟势力相当大。这一时期希腊民粹主义政党的历史发展可以分为四个阶段。

表1 希腊民粹主义政党发展阶段表(1990年至今)

续表

第一阶段:1990年到2008年。冷战后,希腊经历了民粹主义的动员浪潮,激进左翼联盟、金色黎明党和人民东正教阵线在这个阶段成立。1993年,“人民协会—金色黎明”正式成立。该党支持国家社会主义,并采用了诸如 “致敬希特勒”之类的话语,逐渐从边缘政治舞台跃到中心。人民东正教阵线成立于2000年,由新民主党的前成员乔治·卡拉扎菲利斯等人创立,侧重于移民、反犹太主义和反美等议题,并捍卫希腊东正教的民族主义和宗教身份。在2004年议会选举中该党仅获得4.12%的选票,2007 年获得3.8%的选票,2009 年获得5.6%的选票,在2009年欧洲大选中的得票率为7.15%(8)R. Melzer and S. Serafin (eds.),Right-wing Extremismi n Europe, Berlin Forum- Friedrich-Ebert Foundation (FES), 2013, pp.75-101.。2004年, “激进左翼联盟”成立,原为由多个左翼政党和独立人士组成的联盟,后改组为统一的政党。它支持混合经济,强调女权主义、民主权利和环境保护等政治议题。激进左翼联盟是松散外向的组织,它自称为一个政治阵线,其成员保持各自的独立性和自由表达意见的权利,以协商一致的方式开展工作,基本上是 “领导层的联盟”,因为决策是各组成部分领导人之间妥协的结果(9)D. Della Porta, M. Andreatta, L. Mosca, H. Reiter,Globalizationf romb elow,Transnational Activists and Protest Networks, University of Minnesota Press, 2006, p.260.。

第二阶段:2009年至2015年萧条时期,“独立希腊人”(ANEL)崛起。2009年10月初,希腊债务危机正式拉开序幕。主权债务危机迅速转化为经济危机,进而引发全面政治危机。随着社会动荡加剧,泛希社乔治·帕潘德里欧 (George Papandreou)领导的政府由于无法提供解决方案,于2011年11月辞职。危机揭示了政府支出高、公共部门效率低下和不透明的裙带关系现状,极右派在这次危机中被证明具有吸引力(10)R. Melzer and S. Serafin (eds.),Right-wingE xtremismi nE urope, Berlin Forum-Friedrich-Ebert Foundation (FES), 2013, pp.75-101.。2012年2月24日,议员帕诺斯·卡梅诺斯 (Panos Kammenos)退出新民主党,创建 “独立希腊人”。该党反对希腊与欧盟、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之间的贷款协议。它还强调了保守派的其他主题,强烈呼吁保持基督教、希腊民族的首要地位和家庭价值观,要求对滥用公共资金的人进行惩罚,并没收其资产(11)Giorgos Katsambekis and Yannis Stavrakakis, “Left-wing populism in the European Periphery: the Case of SYRIZA,”Journalo f PoliticalI deologies, Vol.19, No.2, 2014, pp.119-142.。它通过使用激烈的民粹主义言论,呼吁恢复希腊宪法规定的主权,强调直接民主措施的必要性。

第三阶段:2015年至2019年,左翼民粹主义发展到高潮并执政。2015年前后,希腊陷入低速增长及高失业率的困境。2015年7月,希腊政府接受了与放贷机构的第三笔救助协议,要实施严厉的紧缩措施,激进左翼联盟在9月选举中战胜对手,与 “独立希腊人”共同执政。激进左翼联盟结束了8年的救助计划,使希腊走出了主权债务危机。此阶段有两个新的民粹主义政党——自由路线党和希腊解决方案党成立。2016年4月成立的自由路线党是佐伊·康斯坦托普洛斯领导的,该党声称代表社会主义、欧洲怀疑主义、左翼民粹主义(12)Evgenia Choros, “Zoe Konstantopoulou to Present New Party ‘Course to Freedom’, ”https://greece.greekreporter.com/2016/04/15/zoe-konstantopoulou-to-present-new-party-course-of-freedom/.。成立于2016年6月的希腊解决方案党是由基里亚科斯·维普洛斯领导的,该党的意识形态是民族保守主义、欧洲怀疑主义、右翼民粹主义(13)Sarantis Michalopoulos, “Tsipras Calls Snap Elections after Major Electoral Defeat,” https://www.euractiv.com/section/eu-elections-2019/news/tsipras-calls-snap-elections-after-major-electoral-defeat/.。

第四阶段:2019年7月至今,民粹主义政党下台,新民主党重新执政。一方面,从2019年欧洲议会选举看,激进左翼联盟获得23.76%的选票,落后于新民主党33.12%的支持率(14)王聪聪:《债务危机之后南欧激进左翼政党的政治革新和发展》,载 《欧洲研究》2019年第6期。。右翼希腊方案党获得4.2%的选票,金色黎明党的支持率从9.4%降至4.9%。“独立希腊人”只获得总选票的0.8%,与2014年的欧洲议会选举相比,该党的支持率几乎减半,新民主党和希腊解决方案党夺走了金色黎明党的大多数选票(15)P. Koustenis(eds.),The Formationo ft he New Two-partyS ystem,i n2019t he First Electionsa ftert he Memorandum:The X-rayo ft he Vote, Papazissis Publications, 2020, pp.37-48.。另一方面,从2019年7月希腊议会选举看,民粹主义政党普遍表现不佳。此次大选是希腊退出8年财政援助计划后的首次大选,参加大选的政党和联盟共20个。新民主党胜选,激进左翼联盟失败,金色黎明党也遭到重大挫败,未能达到3%的议会最低门槛。新民主党获得议席158个,激进左翼联盟获得86个。希腊解决方案党取得较小成绩,金色黎明党失败。从下表2可见,激进左翼联盟在国内议会的支持率在2015年选举达到最高峰35.46%,2019年选举支持率下跌。右翼金色黎明党从1996年的0.1%的支持率持续高涨,到2015年达到最高峰6.99%,在2019年选举中大幅下跌。人民东正教阵线从2004年选举中2.2%支持率增长到2009年的5.62%,之后持续下跌,到2012年只获得1.58%。独立希腊人从2012年选举10.62%支持率一路下滑,到2015年下跌到3.69%。总体来看,希腊的民粹主义政党出现退潮迹象。

表2 希腊民粹主义政党在议会选举中的得票率(%)(16)资料来源: “Elections Results,”https://www.ypes.gr/en/elections/national-elections/elections-results;“Parties and Elections in Europe,”http://www.parties-and-elections.eu/greece.html。

二、希腊左、右翼民粹主义政党的基本主张比较

反全球化、反西方、反帝国主义的言论在希腊政治文化中由来已久(17)Toril Aalberg, Frank Esser, Carsten Reinemann, Jesper Strömbäck, Claes H. de Vreese(eds.),Populist Political Communicationi n Europe, Routledge, 2016, p.8.。希腊左、右翼民粹主义政党的话语的共同之处是呼吁还人民以主权,指责政府与 “普通民众即政治共同体 ‘真正’的公民或选民之间是分离的,是不负责的”(18)Carlos de la Torre,The Promise and Perils of Populism:Global Perspective, The University Press of Kentucky, 2015, p.142.。他们都批评国内 “腐败”的精英,且蔑视希腊的外国贷款机构(19)Aslanidis Paris and Cristóbal Rovira Kaltwasser, “Dealing with Populists in Government: The SYRIZAANEL coalition in Greece,”Democratization, Vol.23, No.6, 2016, pp.1077-1091.。左翼和右翼的民粹主义政党都带着欧洲怀疑论的论调,反对象征全球化的欧洲一体化。他们支持封闭的边界和民族主义的回归,对精英主义和现状表现出强烈的不满。左右翼民粹主义政党不以民粹主义或非民粹主义论亲疏,而与其意识形态相近的政党更亲近。例如,独立希腊人与中右的新民主党更亲近,而激进左翼联盟则更靠近中左的泛希社,左翼或右翼在塑造行为方面似乎比民粹主义本身更为重要(20)Yannis Stavrakakis, Ioannis Andreadis, Giorgos Katsa mbekis, “A New Populism Index at Work: Identifying Populist Candidates and Parties in the Contemporary Greek Context”,European Politics and Society, Vol.18, No.4, 2017, pp.446-464.。

希腊左右翼民粹主义政党有明显区别。卡茨·穆德和克里斯托瓦尔·卡尔特瓦瑟使用“包容性”和 “排他性”来区分二者,认为左翼民粹主义是包容性的,右翼是排他性的。这种区别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对 “人民”的解读不同。一方面,在包容性民粹主义中,用来定义人民和划分敌友的标准主要是社会经济因素:“人民”的定义通常包括中下社会经济阶层,也包括被排斥的少数民族和移民等群体。因此,它用阶级术语定义 “人民”,并普遍强调经济剥削问题,同时支持国家更有力地干预经济和财富再分配。另一方面,排他性民粹主义强调文化元素,侧重民族主义,强调种族和族裔的纯洁。独立希腊人将 “人民”理解为希腊国民,用种族或文化术语定义 “纯粹的人”,并将 “自由政治机构”视为 “腐败的精英”(21)Cas Mudde and Cristó bal Rovira Kaltwasser , “Exclusionary vs. Inclusionary Populism: Comparing the Contemporary Europe and Latin America,”Governmenta nd Opposition, Vol.48, No.2, 2013, pp.147-174.。

第二,政策立场不同。在经济层面,激进左翼联盟明确支持包容性的福利扩张政策,以改善遭受剥夺、排斥或歧视的群体的生活,特别是经济危机中受到影响的低收入群体(22)Myrto Tsakatika, “SYRIZA's Electoral Rise in Greece: Protest, Trust and the Art of Political Manipulation,”South European Societya nd Politics, Vol.21, No.4, 2016, pp.519-540.,反对全球化带来的贫富分化。右翼民粹主义关注由于全球化所造成的移民问题,比如,独立希腊人主张清除 “非法”移民,并对合法移民施加配额。他们主张个人成就、自由市场和大幅降低国家作用,反对边缘化群体的社会融合,支持公开的种族主义和反犹太主义,鼓动仇外心理(23)Paris Aslanidis, “Avoiding Bias in the Study of Populism,”Chinese PoliticalS cience Review, Vol.2, 2017, pp.266-287.。在社会政策上,激进左翼联盟的民粹主义显然是平等主义的,该党的目标是将工人、妇女、失业者、穷人、年轻人和移民等纳入到全民福利国家体系中。激进左翼联盟提出了左翼平等主义的福利方案,旨在扩大收入补贴、失业保险、医疗保健和社会福利的范围。而独立希腊人的社会政策被认为是排斥性的,它们反对多元文化主义,并强调民族身份、人民特性和支持东正教(24)Aslanidis Paris and Cristóbal Rovira Kaltwasser, “Dealing with Populists in Government: the SYRIZAANEL Coalition in Greece,”Democratization, Vol.23, No.6, 2016, pp.1077-1091.。

第三,对欧洲怀疑论的理解不同。右翼民粹主义者基于主权和 “他们—我们”的区分,提出一种欧洲怀疑主义的排他性话语,将外部群体排除在外,而左翼民粹主义者以包容性话语维护欧洲的基本价值观,如不同人民和国家间的平等或团结。主权问题是左翼和右翼民粹主义的交汇点,两者的区别在于他们主张如何重建欧盟。右翼民粹主义政党押注于脱离欧盟或对其进行重组以彻底改变欧盟,但左翼民粹主义政党提出建设性的主张(25)Laura Alonso-Muñoz and Andreu Casero-Ripollés, “Populism Against Europe in Social Media: The Eurosceptic Discourse on Twitter in Spain, Italy, France and United Kingdom During the Campaign of the 2019 European Parliament Election,”Frontiersi n Communication, 2020, Vol.5, p.54.。

第四,采用民粹主义的话语方式不同。左右翼民粹主义政党在经济、政治和文化层面采用的民粹主义的措辞不同。包容性民粹主义主张给予被忽视的群体发言权, “福利”和 “权利”是激进左翼联盟宣言中最常用的关于经济层面的词语,“民主”和 “抗议”是最常用的关于政治层面的词语,而 “我们的人民”是文化层面最常用的话语(26)Nuria Font, Paolo Graziano, Myrto Tsakatika, “Varieties of Inclusionary Populism? SYRIZA, Podemos and the Five Star Movement,”Governmenta nd Opposition, Vol.56, 2021, pp.163-183.。排斥性民粹主义往往利用各种形式的文化歧视,甚至要求剥夺移民群体的权利。

三、当前希腊民粹主义政党产生的影响

2015年激进左翼联盟上台执政引起世界对希腊民粹主义的强烈关注,2019年希腊欧洲议会和国内议会选举中出现了民粹主义政党的退潮迹象。民粹主义政党的起落对希腊政党政治和欧盟都产生了重要的影响。

第一,民粹主义政党从上台到下台,使得希腊政党制度的分裂性降低,出现 “新”两党制。希腊政治具有两极分化的传统,民粹主义渗透到政治体系,政党通过两极分化和过度承诺赢得选票(27)Hanspeter Kriesi and Takis S. Pappas (eds),European populismi nt hes hadow oft he great recession, ECPR Press, 2015, pp.181-196.。从1981年安德烈亚斯·帕潘德里欧领导泛希社上台执政,到2011年其儿子乔治·帕潘德里欧因债务危机下台,希腊一直处于新民主党和泛希社轮流执政的局面。经济危机爆发后,政党体系逐渐分散化。2012 年后,希腊政党的分裂依然继续,尽管支持率超过1%的政党数量从9个增加到11个,超过3%门槛的政党仍保持在7个。2019年希腊新议会包括6个政党,一党政府恢复,政党制度分裂减小(28)Emmanouil Tsatsanis,Eftichia Teperoglou,Angelos Seriatos, “Two-partyism Reloaded: Polarisation, Negative Partisanship, and the Return of the Left-right Divide in the Greek Elections of 2019,”SouthE uropeanS ocietya nd Politics,Vol.25, No.3-4, 2020, pp.503-532.,新民主党和激进左翼联盟赢得2019年欧洲议会选举大多数选票,为希腊政党制度的稳定创造了条件(29)Giannis Anastasakos, “How we voted, what are the messages coming out of the ballot boxes, Greek article assesses parties' strength after election,”BBC Monitoring European, July 23, 2019.。其实,新民主党和激进左翼联盟构建的两党制最初是非常脆弱的,2012年5月的选举中,新民主党和激进左翼联盟的得票率总共为35.7%。2015年1月和9月的议会选举分别达到64.1%和63.6%。2019年7月的议会选举中,他们的得票率增加到71.4%,这与泛希社和新民主党在经济危机爆发前的得票率更接近。虽然新的政党制度类似于危机前的制度,但还有所区别,“新”两党制的特点是高度的情感极化和消极的党派关系。从某种意义上说,文化上进步的公民会倾向于选择激进左翼联盟,而保守或经济自由主义的选民则倾向于支持新民主党,扩大了两党左右意识形态的对立。因此,危机前的政党制度还远未完全回归(30)Emmanouil Tsatsanis, Eftichia Teperoglou, Angelos Seriatos, “Two-partyism Reloaded: Polarisation, Negative Partisanship, and the Return of the Left-right Divide in the Greek Elections of 2019,”South European Society and Politics, Vol.25, No.3-4, 2020, pp.503-532.。

第二,左右翼民粹主义政党内部矛盾激化使得执政联盟瓦解。在后危机时代,政治环境发生变化,人民对于民粹主义的态度也发生变化,将激进左翼联盟—独立希腊人联盟政府标记为 “后专制时期最糟糕的政府”(31)Iefimerida, “Mitsotakis: ‘You are the Worst Government of the Metapolitefsi-Leave, so that Greece Can Breathe’,” https://www.iefimerida.gr/news/480364/mitsotakis-eiste-i-heiroteri-kyvernisi-tis-metapoliteysis-fygetena-anasanei-i-ellada.。其实,激进左翼联盟和独立希腊人的关系一直较为紧张,事实上,面对难以兑现的竞选承诺,民粹主义政党的务实策略更加明显,尤其在2019年选举前,希腊议会批准希腊和前南斯拉夫的马其顿共和国间的 《普雷斯帕协定》,引发双方关系决裂。“独立希腊人”的领导帕诺斯·卡梅诺斯 (Panos Kammenos)反对批准该协议,决定在2019年3月退出联盟政府(32)Emmanouil Tsatsanis, Eftichia Teperoglou, Angelos Seriatos, “Two-partyism Reloaded: Polarisation, Negative Partisanship, and the Return of the Left-right Divide in the Greek Elections of 2019,”South European Society and Politics, Vol.25, No.3-4, 2020, pp.503-532.。好在 “独立希腊人”势力不强,只满足于控制少数几个部门,对政府的决策议程没有产生全面或持久的影响。

第三,左右翼民粹主义政党的变化在欧洲民粹主义整体发展中具有独特性,对欧洲民粹主义政治发展具有一定借鉴意义。当前,欧洲左翼民粹主义政党呈现弱势,右翼民粹主义更占优势,借反新自由主义、反全球化之机迅速扩大政治影响,而左翼民粹主义政党未能改变70年代政治右转后逐渐衰微的态势(33)林德山:《欧洲中左翼政党面临的挑战》,载 《探索与争鸣》2012年第3期。。希腊民粹主义政党发展趋势表明,无论是左翼民粹强调的 “人民—阶级”,还是右翼民粹的 “人民—民族”逻辑,都比不上新民主党在民众中的吸引力,希腊民粹主义的退潮为欧洲其他民粹主义政党提供了经验教训。

第四,希腊民粹主义政党变化还影响到欧洲一体化的发展进程。在2019年欧洲议会选举中,民粹主义政党动员选民,目标是获得反欧多数,从而阻碍欧盟的运转。在之前,欧洲议会内部的政治由传统的政党力量主导,而支持或反对欧洲一体化并非政治划分的重要维度。自2015年以来,情况发生转变。亲欧盟与反欧盟的维度正变得与左翼—右翼维度一样重要。在疑欧势力盛行的今天,希腊的政治乱象反映出大众民主与议会民主、民粹政治与精英政治的冲突与对立,体现了当今欧洲民主的困境。(34)陈冬生:《全球民粹主义 “幽灵”的多个面孔》,载 《人民论坛》2016年第13期。

四、影响希腊民粹主义政党发展趋势的因素

从政党政治的发展看,民粹主义政党的前途主要取决于外部环境和自身能力两个方面,“需求—供给”理论模型常被用来阐释欧洲民粹主义政党的兴衰。需求侧专注于外部社会经济和文化环境引起民众需求的变化;供给侧包括外部供给和内部供给,如媒体报道、主流政党的表现和政党竞争、政党制度的开放性等是外部供给,民粹主义政党领袖及竞选战术是内部供给。下文以激进左翼联盟、“独立希腊人”和金色黎明党的兴衰为例来分析。

(一)推动希腊民粹主义政党兴起的因素

1.需求层面:希腊经济、社会危机对民众的影响

一是经济危机。2008年,受国际金融危机影响,希腊一度出现严重债务和财政赤字问题。2010年,泛希社领导的政府与 “三驾马车”——欧洲委员会、欧洲央行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达成备忘录,为接受其援助实施紧缩政策,遭到国内民众反对。连续几届希腊政府实施的紧缩措施的影响也主导了政治对话。基于对危机责任和其原因的不同解释,出现了支持备忘录与反对备忘录两派。2015年1月议会选举后,在激进左翼联盟—独立希腊人党联盟政府的第一个短期任期内,支持与反对备忘录两派阵营间的分化达到顶点。在民众看来,财政紧缩政策将抑制经济增长,工资、养老金的削减和增税等措施增加了生活负担。人们未能感受到紧缩政策的正面效应,反而感到生活水平的持续恶化,最终导致对执政精英的愤怒(35)王聪聪、陈永琦:《希腊激进左翼联盟的政治崛起和执政表现探析》,载 《当代世界与社会主义》2019年第2期。。

二是难民因素。短期社会问题对民粹主义政党发展有重要影响。根据联合国难民署的数据,2015年有近85万难民经由希腊入境。难民营恶劣的生活条件加上漫长的避难过程引发了不少难民与希腊警方发生冲突的暴力事件。右翼民粹主义者通过反移民,重新定义 “人民”,把自己塑造成捍卫国民文化、政治和经济利益、应对外国势力冲击的主要力量(36)Anna Grzymala-Busse, “The Failure of Europe's Mainstream Parties,”Journal of Democracy, Vol.30, No.4, 2019, pp.35-47.。难民人数的突然大规模增加推动了选民对金色黎明党的支持。2010年11月市政选举前,金色黎明党在雅典市中心利用激进活动与基层右翼运动建立联系。在大量难民突然涌入的城镇,金色黎明党的支持率增加了2个百分点(37)Elias Dinas, Konstantinos Matakos, Dimitrios Xefteris, Dominik Hangartner, “Waking Up the Golden Dawn: Does Exposure to the Refugee Crisis Increase Support for Extreme-Right Parties?”Political Analysis, Vol.27, 2019, pp.244-254.。2015年,金色黎明党抓住机会培养反移民和仇外心理,并将其与当前的政治不满联系起来,使民众广泛认同希腊民族文化观念(38)Sotiris G. Vandoros, “Immigration and Political Opportunities for Right-Wing Extremism: The Case of Golden Dawn in Greece,”Mediterranean Quarterly, Vol.29, No.1, 2018, pp.48-69.。

三是失业问题。左翼民粹主义政党往往吸引失业公民,正如丹尼·罗德里克所说,全球化导致经济上的焦虑和分配不公,尤其是蓝领工人更容易受到民粹主义的忽悠(39)Dani Rodrik, “Populism and the Economics of Globalization,” http://www.nber.org/papers/w23559.。贫穷和失业的选民人数激增,而这些人成为民粹主义政党潜在的支持者(40)Anna Grzymala-Busse, “The Failure of Europe's Mainstream Parties,”Journal of Democracy, Vol.30, No.4, 2019, pp.35-47.。2015年9月选举中,以前投票给泛希社的人有25%投票给了激进左翼联盟(41)Lamprini Rori, “The 2015 Greek Parliamentary Elections: from Great Expectations to No Expectations,” http://www.tandfonline.com/loi/fwep20.。

四是文化危机。随着东欧剧变、欧洲一体化进程的加速以及大量移民涌入希腊,“多元文化主义的威胁”引起的不确定性和不安全感增加。罗纳德·英格尔哈特 (Ronald Inglehart)和诺里斯·皮帕 (Norris Pippa)使用文化立场来定义右翼民粹主义,其中不仅包括维护主权,还包括促进传统价值观、坚持法律和秩序公正、反对多元文化社会的思想。因此,持保守态度的人可以以右翼民粹主义政党的立场回应传统保守政党无法解决的问题,如家庭危机、传统价值观和社会联系的侵蚀、宗教重要性的降低及对法律和秩序的不尊重(42)Luca Fazzi and Urban Nothdurfter, “Why Are You Backing Such Positions? Types and Trajectories of Social Workers' Right-Wing Populist Support,”British Journalo f Social Work, Vol.51, No.2, 2021, pp.636-654.。右翼民粹主义政党凭借其民族主义信条,为那些寻求群体内稳定性的社会阶层提供心理 “舒适区”,从而使得仇外和民族主义情绪比以前更加公开(43)Antonis A. Ellinas, “The Rise of Golden Dawn: The New Face of the Far Right in Greece,”South European Societya nd Politics, Vol.18, No.4, 2013, pp.543-565.。

2.供给层面:主流政党的失败与民粹政党强大政治动员力

就外部供给而言,首先是主流政党的趋同。当主要政党有共同的政策取向,以中间选民为目标,而不是坚持其最初的意识形态时,会产生政治真空,这种情况给民粹主义政党创造了机会。2009年,经济危机使希腊选民发生大规模的重组,主流中左派和中右派的差异变得越来越模糊,中左翼不能再提供清晰可靠的替代方案,民粹主义政党出现新的机会(44)Anna Grzymala-Busse, “The Failure of Europe's Mainstream Parties,”Journal of Democracy, Vol.30, No.4, 2019, pp.35-47.。中左翼泛希社支持率从2009年的43.9%下降到2015年1月的4.7%。

其次是媒体宣传因素。民粹主义者能非常有效地利用网络媒体传播信息,激进和反民主的思想通过各种在线网络和社交媒体进行宣传。现代媒体也增强了民粹主义者传递信息的能力。首先是传统媒体为了赢得市场份额,喜欢搞煽情。他们可能会试图放大民粹主义的声音以吸引更多的关注。其次,社交媒体提供了直接沟通的工具,让民粹主义者可以在传统媒体中绕过政府这一看门人。最后,媒体来源的多元化允许公民选择其先前信赖的新闻来源,这一因素助长了社会两极分化,并使传统政治家难以接触到民粹主义选民(45)Saskia Pauline Ruth, Kirk Hawkins, Bruno Castanho Silva, Levente Littvay, Nina Wiesehomeier, “Policy Brief on Populism Europe and the Americas: What, When, Who and So What?” https://www.researchgate.net/publication/330072222_POLICY_BRIEF_ON_POPULISM_IN_EUROPE_AND_THE_AMERICAS_WHAT_WHEN_WHO_AND_SO_WHAT.。激进左翼联盟的成功和金色黎明党的迅速崛起都可部分归因于媒体的宣传报道。

就内部供给而言,一是民粹政党领袖具有超凡魅力,希腊民粹主义政党上台,与其领导人密切相关。危机本身无法使民粹主义者上台,需要非凡的政治领袖来触发产生民粹主义的一系列机制。这一机制包括三个要素:社会怨恨的政治化、建立 “人民”群体和成功地动员并赢得选举。自二战结束以来,能够触发这种机制的领导人就包括希腊的亚历克西斯·齐普拉斯(46)John Holloway, Katerina Nasioka, Panagiotis Doulos,Beyond Crisis:Aftert he Collapseo fI nstitutional Hopei n Greece,What? PM Press, 2020, pp.13-253.。齐普拉斯领导的激进左翼联盟以强烈的民粹主义方式表达政治主张,采用典型的民粹主义叙事框架,如 “人民可以做任何事情”, “要么是我们,要么是他们”等经典话语。二是选举策略的成功。一个国家的选举规则决定了政治体系对民粹主义的开放程度,当右翼民粹主义政党在全国被边缘化时,它可能会先在竞争不那么激烈的舞台上赢得选票,然后试图将其声望转移到全国性选举中。在欧盟成员国中,有两个这样的 “竞争力较弱”的选举——地区选举和欧洲议会选举。在地区选举中,金色黎明党在2010年雅典市政选举中取得第一次选举胜利,从而赢得全国声誉,这帮助它在2012年全国选举中赢得了7%的选票。在2015年全国大选中,该党成为希腊议会第三大党。此外,欧洲议会一直是边缘化的民粹政党获得各种政治资源的政治舞台,民粹政党可以利用欧洲议会提供的资源来加强其内部组织,很可能会在国家政治舞台上长期存在,而如果不能获得欧洲议会提供的资源,或不能以熟练的方式利用这些资源,很可能会从国家政治舞台上消失。

(二)导致希腊民粹主义政党衰退的因素

1.需求侧因素变动

随着时间推移,原有的危机因素不再是主要影响因素。民粹主义的失败与政治机会结构密切相关,一旦政治环境发生变化,就无法继续为社会运动参与政治决策提供激励。2017年的山洪暴发,特别是2018年7月灾难性的野火事件,导致阿提卡地区数十人死亡,加剧民众对激进左翼联盟—独立希腊人联盟政府无能的不满。2019年3月,独立希腊人因反对批准希腊和马其顿共和国的 《普雷斯帕协定》(47)Emmanouil Tsatsanis, Ioannis Andreadis, Eftichia Teperoglou, “Populism from Below: The Ideological and Social Correlates of Populist Attitudes in Greece,”PSA67th AnnualI nternational Conference, April 10-12, 2017.,退出联合政府,导致了激进左翼联盟政府的危机。

2.供给侧因素变动

(1)外部供给的变化:主流政党的逆转

第一,主流政治环境和激进主义之间的矛盾。代议制民主将多元政治竞争置于首位,但民粹主义价值观与社会多元化是不一致的。民粹主义和多元化之间的内在对立,在所有民粹主义政党中都很明显。民粹主义政党执政后,努力将激进的政治态度融入到主流社会中,以获取更多民众支持,发挥更大的政治作用。但这背后存在矛盾,因为民粹主义必须逐渐改变其激进的政治话语,政治立场要变得更加温和,才能融入到主流价值体系中,而这与其自身采取的所谓 “人民—精英”的逻辑背道而驰。

第二,支持者队伍发生变化。支持民粹主义的选民往往是年龄较大的男性,宗教信仰程度较高而受教育程度较低,拥护传统文化价值观。但不同职业群体的投票有所不同,白领、雇主、失业者和公务员更有可能投票给右翼民粹主义政党,而家庭主妇、农民、学生和养老金领取者则并非如此(48)Norris Pippa and Ronald Inglehart, “Trump, Brexit, and the Rise of Populism: Economic Have-Nots and Cultural Backlash,”Harvard Kennedy School Faculty Research Working Papers Series, 2016, p.53.。2019年大选是争夺中产阶级的竞争,激进左翼联盟却与中间派失去联系。教师、医生、机械师和公务员等许多人承受经济危机的重担,激进左翼联盟并没有帮助他们,而是通过向中上层征收更多的税来补贴处于贫困边缘的群体,固化了阶层间的分歧(49)周玉婉:《激进左翼政党的执政经验探析——以希腊激进左翼联盟为例》,载 《国外社会科学前沿》2020年第2期。。

第三,主流政党的成功反击。2019年激进左翼联盟的下台,与具备一定资历的反对党领袖直接有关。在2016年1月,新民主党选择47岁的改革派技术专家基里亚科斯·米佐塔基斯担任领袖,他很快就确立了对新民主党的权威(50)John Holloway, Katerina Nasioka, Panagiotis Doulos, “Beyond Crisis: After the Collapse of Institutional Hope in Greece, What?”PM Press, 2020, pp.13-253.,通过加强与较小的中间派政党和独立的自由派政治家的联系来组建反民粹主义联盟。他提出的政策议程突出选民实际关切的问题,如经济增长、降低税收、社会保障、行政管理和政治参与等,其言论和政治路线较为温和、寻求共识,使得少数群体也可以从中受益;他强调政策的制定要集中在选民关注的四个问题上:经济增长、公共安全、国家建设以及移民问题,并呼吁志愿者帮助起草新的新民主党宣言(51)Antonis A. Ellinas, “The Rise of Golden Dawn: The New Face of the Far Right in Greece,”South European Societya nd Politics, Vol.18, No.4, 2013, pp.543-565.。

(2)内部供给的变化:民粹主义政党的政策供给和竞选战术的不足

一是激进左翼联盟的政治供给不足。因危机时期仍然遗留高不良贷款率和高失业率、人才流失和投资不足的问题,激进左翼联盟政府在吸引外国直接投资和国有资产私有化方面进展甚微。齐普拉斯政府制定的政策优先事项符合激进左翼联盟的左翼形象,但前所未有的高税率进一步疏远了大部分中产阶级,特别是自营职业者和私营部门的工作人员(52)Emmanouil Tsatsanis, Ioannis Andreadis, Eftichia Teperoglou, “Populism from Below: The Ideological and Social Correlates of Populist Attitudes in Greece,”PSA67th AnnualI nternational Conference, April 10-12, 2017.。希腊中产阶级的税务负担过重也成为激进左翼联盟在地方政府选举中惨败的重要原因之一。

二是竞选策略的失败。早在2019年希腊议会选举前,齐普拉斯放弃更加自信、两极分化的竞选风格,采取更加温和、低调的策略,试图吸引进步人士和温和派。这一举动体现出激进左翼联盟更温和的态度,并试图超越其核心受众。相反,新民主党强调了变革的必要性,并呼吁选民 “投票支持政治变革”,还宣布了对公司减税及其他措施以改善投资环境(53)Hanspeter Kriesi, Takis S. Pappas (eds.), European Populism in the Shadow of the Great Recession,ECPR Press, 2015, pp.303-325.。

总体来看,无论是对于希腊左翼还是右翼民粹主义政党,起主要作用的都是需求侧的社会危机态势,因为所有民粹主义政党共同的特征是会诉诸于危机意识(54)林德山:《左与右的共奏——欧洲民粹主义政党的现状、影响及未来》,载 《探索与争鸣》2016年第12期。。比如,移民危机、难民危机和社会矛盾等。除此之外,供给侧的影响相对小一些,一旦民粹主义政党的政治话语被其他政党所借用,其动员能力和影响力也将减弱。另一方面,影响左、右翼民粹主义发展空间的因素又有所不同,影响左翼民粹主义政党占主导地位的需求因素是突发的危机,供给因素是主流政党的失败与民粹政党的魅力领袖及正确策略(55)Roberts, Kenneth M, “Market Reform, Programmatic (De)alignment, and Party System Stability in Latin America,”Comparative Political Studies, Vol.46, No.11, 2013, pp.1422-1452.。而右翼民粹主义与文化和象征层面发生的转变有关,因此,影响右翼民粹主义政党兴起的需求因素更多是移民和难民问题。

五、希腊民粹主义政党的发展趋势

2019年希腊大选结果有着某种深刻的政治转向含义,也再次暗示着欧洲一体化进程的艰难。希腊民粹主义政党的发展态势对欧洲民粹主义政治提供了一定借鉴。

第一,希腊民粹主义现象可能会出现某种周期性。民粹主义政党的政治表现可能会发生起伏变化:一是民粹主义可能会根深蒂固并变得更具有系统性,从而导致自由党向民粹主义发展;二是民粹主义可能会变成彻底的专制政体;三是自由主义力量可能会击败民粹主义并重新掌权(56)Takis S. Pappas, “Populists in Power,”Journalo f Democracy, Vol.30, No.2, 2019, pp.70-84.。此次,在希腊议会选举后,民粹主义政党失利,新民主党重新执掌政权属于第三种情况。因此,可以说,希腊的民粹主义现象是具有周期性的,一旦民众发现新势力不能撼动旧有的政治经济秩序时,便会回归到主流、中间路线的怀抱。希腊现任总理米佐塔基斯在欧洲人民党全体会议上称:“希腊是第一个让民粹主义政府掌权的国家。然而,钟摆正朝着相反的方向移动。我们将证明基于真理、理性和适度的政策将再次获胜。”(57)Antonis Galanopoulos and Yannis Stavrakakis, “Populism, Anti-populism and Post-truth in Crisis-ridden Greece,”POPULISMUS Working Papers, No.10, 2019, p.4.

第二,希腊民粹主义是持续影响希腊民主制度的主要因素。民粹主义始终是自由民主国家的潜在危险。现代议会民主制在自由民主制度和民粹主义间发展。在民粹主义观念中,将绝大多数人与少数精英区分开来,重要的是要满足大多数人的利益。民粹主义政党执政时尊重选举规则,但忽视制度和程序规范的民主。根据具体情况,民粹主义者可能会扭曲自由制度,破坏政治竞争,但他们也可能会恢复民主问责制(58)Paris Aslanidis, “Avoiding Bias in the Study of Populism,”Chinese PoliticalS cienceR eview, Vol.2, 2017, pp.266-287.。

第三,希腊左翼民粹主义势力的影响将会持续。当前,希腊潜在的系统性问题依然存在,民粹主义仍有生存空间。虽然金色黎明党退出议会,但其他民粹主义力量仍享有议会代表权。未来希腊的左翼民粹主义政党对社会民主党的影响和挑战更持久。希腊激进左翼联盟失利,但仍然是希腊最大的反对党,其面临的挑战是如何进行变革,从战略上讲,激进左翼联盟必须赢得选民,同时瞄准欧洲抵抗先锋党和变革运动党的支持者。

第四,希腊国内外面临诸多挑战可能会导致民粹主义再次上台。当前,希腊国内各方面仍存有与危机有关的遗留问题:在经济社会方面,面临宏观经济失衡特别是高公共债务和不良贷款率、高失业率等风险;在政治方面,还面临政治体系越来越分散和地区局势越来越紧张的态势。现在判断新政府是否能够顺利应对难民和移民流入、促进改革和改善外交政策的挑战,还为时过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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