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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禺话剧《家》戏剧性分析

2022-05-09李懿乘

艺术评鉴 2022年5期
关键词:戏剧性曹禺人物形象

李懿乘

摘要:话剧《家》是曹禺根据巴金的小说《家》改编而来的多幕剧。从小说到戏剧,两种不同文学样式之间进行转化,使我们更加有利于理解戏剧性的基本概念。不同于小说,剧本《家》中曹禺把重点放在了对觉新,梅以及瑞钰三人的感情纠葛上,意在表明在那样一个封建家庭生活给人带来的束缚与痛苦。采用戏剧化的表现手法,使剧中的人物生动鲜活,也为戏剧性的研究提供了借鉴意义。

关键词:曹禺  戏剧性  人物形象  戏剧情境

中图分类号:J80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3359(2022)05-0167-03

一、戏剧矛盾冲突的构建

戏剧的矛盾冲突并不是浅薄的停留在某种利益、思想的纷争上,设置矛盾冲突的两方,两个人或者两方极力守护自己的利益,最后因为矛盾无法化解,爆发矛盾,这并不是就具有戏剧性了。冲突往往是借助于角色的口表达出来而已,并不是两种语言的对立或思想的互相指正。真正的冲突来源于人物性格的不同,是活生生的“人”之间的冲突,是创造的角色在面对冲突和考验时所做出来的选择。具体来看,戏剧冲突使人物的动作明确目的、集中统一、不断发展。动作使冲突及其发展进程具体、直观地体现出来。戏剧直观再现冲突的唯一手段,只能是动作,在动作中实现冲突,使各种矛盾在舞台上得以直观地体现出来。人物有了冲突之后,动作开始丰富起来,不断变化发展,进而进入下一个场面中。因此,人的主体性在戏剧冲突表现中发挥着根本性的作用,要充分地剖析人物的内在心理逻辑,才能找到那唯一使其能够爆发冲突的基准点。也只有充分了解人物的状态,才能积极的去关心人物,当其在剧中引发戏剧冲突时,这种冲突才是值得被关注且有价值意义的,由于关心人物的遭遇、命运,才会真正去关心人物参与的冲突。也就是说,并不能一昧的只关心冲突关系到底有多复杂,其程度到底有多激烈,抑或其人物是多是寡,这只是一个结果,而不是戏剧冲突在本质上的推倒逻辑,其合理的逻辑还是来源于人的本身,是人物性格、人物动作的本身赋予了戏剧冲突,这赋予戏剧冲突一定的深度与广度,如果没有这个支撑,戏剧冲突也就失去了所谓的戏剧性,也就失去了灵魂。“戏”不应该仅仅产生于冲突本身,也产生于受冲突影响的特定人物关系与性格,这才是整个戏剧冲突的真正动力。

家一直以来是以作为人的情感归宿而出现的,如果一个人没有拥有属于自己的家庭,他往往会失去自己赖以生存和发展的情感和动力基础。由此曹禺聚焦于大“家”里“小”家中三个人婚姻爱情的不幸,这本身就值得耐人寻味,把作为人最本能的欲望与“家”这一概念联系到一起,人物对于家庭的痴迷与依恋、憎恨与逃避、自我与大家庭之间的矛盾与冲突,使我们更加能挖掘出人物复杂的内心世界。剧本写的是1918年春到1921年冬这三年的时光,从瑞珏嫁入高家直到瑞珏难产而死,按照春夏秋冬的順序安排戏剧情节,选取的四个场景使矛盾更加集中的暴露,也更加充分的凸显出人物的性格。

比如话剧的第一幕就选取了新婚之夜这样一个场景下进行。在这部分,原著仅仅用了一百来字草草的交代了觉新结婚的全过程,为的是突出觉新的“忍”,而曹禺在此基础上却做了大胆的扩充与想象。新婚对于每个人而言都是一件无比重要的人生大事,它意味着两个人的结合,意味着建立属于自己的小家庭,也正因如此,作者把这一场景安排在初春。这是一个充满憧憬与希望的时节,我们看到了婚房里两个受父母之命的年轻人从陌生到熟悉的过程。当新婚之夜,亲戚们都散去后,觉新面对窗外皎洁的月光和那片梅林,内心充满了对梅的怀念和对一个陌生女子的仇视,他想要逃避却又不得不面对,所以他只能站在窗前一遍遍的叹气。而对于瑞珏来说,在还是少女的年纪就被押宝似的送到了高家,要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男人,“不知道他是美是丑;是浇薄,是温厚”,刚刚高家长辈们的“闹洞房”更加深了她对陌生环境的恐惧,此刻她面对这未知的环境,她多么希望自己的新郎是一个值得自己托付的人,能得到他的安慰与爱怜,可她最终面对的是一片冷寂和一个背影,于是她的内心在孤寂期望与失望之间来回转换。我们看到了两颗陌生的心在彼此互相猜疑、期望、徘徊、小心的试探,我们往往会想当然的认为觉新在这里是痛苦的,可他未必时时刻刻都是痛苦的,这种矛盾、这种纠结使我们的感受更加真实,人物也更加立体。恰恰两个同样需要关爱的人共同构成了洞房夜的“宁静”,曹禺在写这段时采用了大段的内心独白,这一形式的运用很好的展现了人物的内心世界,而曹禺自己本身也强调“洞房”里的这场戏是一出喜剧,它不单单是作为觉新和瑞珏两人爱情的开端出现的,更多的是从生命自身的体验出发,向我们展现了一对少男少女是如何跨越隔阂互相沟通后相识相爱的。正当两颗心犹豫徘徊之际,床底下的响声打破了这种沉寂,动与静的结合,推动了情节的发展,也使两个人有了真正的交流,我们在这种转换之间看到了两个人爱情的萌芽。

因此可以发现在曹禺所创造的《家》中,并没有采用激烈的外部冲突来解决人物之间的矛盾关系。人物的性格与环境相互作用,形成一种内驱力,推动故事情节的发展。人物之间的矛盾冲突,表现为自己内心与外部环境中不可调和的矛盾,人物不得不做出“选择”。同时,人物之间复杂的矛盾关系,虽然并没有造成主人公之间直接的冲突,但成为了人物之间潜在矛盾爆发的根本原因,推动了情节的发展。

二、戏剧情境的塑造

戏剧具有戏剧性的关键在于创造鲜明的人物形象。艺术的真实就是灵魂的真实,要想将活生生的形象立在舞台上,就要求使观众看到的角色是真实的、鲜活的。而进入灵魂、融入情境是要展现人物的一种活脱的情感状态,它是人物独特的性格与当时的戏剧情境有机结合的产物,因此戏剧情境的塑造是十分重要的一环。

戏剧情境具有以下内容:一方面,它是特定的情况、环境和特定的人物关系,特定的环境和情况作用于剧中人物,使人物之间潜在的矛盾关系被披露出来,矛盾中的人物产生特定的动作,使矛盾爆发为冲突,情境、动作、冲突三者之间是具有辩证关系逻辑的;另一方面情境是戏剧性具有力量的前提和关键,最直接的外化特征是剧中的人物互相之间的来回是因情境提供了动力。人物的变化发展过程中使特定关系的人物在不同的情境下相互作用产生结果,构成事件,推动剧情发展,而这种发展又最终反作用于人物,且最终影响人物关系,也就是动机的形成过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人物与情境更像是种子与土壤的关系,一方面它们是共同作用产生结果的,而另一方面它们两个又是各自不断变化发展的。

而在人物形象方面,觉新可以说是三人复杂关系的始作俑者,他一面爱着梅,但却不敢冲破家庭的束缚选择了与瑞钰结婚,所以他是一个十分矛盾的个体,而且他的悲剧很大程度上是这个时代赋予他的,很重要的一点是他的身份,他是封建家庭中的长子,所以他从小就承担着维护这个家庭的重任,这也使他早早丧失了反抗的意识,但他同时又接受新思想,渴望追求自己的爱情与幸福,于是这两种思想使得他反复纠结与痛苦,不停的后悔自责,最终丧失了选择的欲望与权力,变得麻木不仁。瑞珏,这个人物形象是单纯的,她善良体贴,善解人意,而且全心全意的爱着觉新,为此她愿意奉献与牺牲,她的爱情观是有点柏拉图似的爱情观,她是三人中最无辜的人物,她们之间爱情的纠葛其实跟她无关,却白白承担了后果,她的善解人意不仅是对觉新,也有对梅的,她是真心的想要成全两人幸福。但在剧本中,瑞珏的形象已经与小说中发生了较大转变,剧本中瑞珏更加乐观与开朗,对生活抱有希望,而这种希望主要来自觉新身上,因此她为梅和觉新的爱情而感到悲哀,具有了一种忘我的牺牲精神。梅是觉新的另一位受害者,她是旧时代的才女形象,身体也比较柔弱,因此她相比瑞珏来讲,表现的更阴郁、内敛,她还是爱着觉新的,但却受制于觉新婚姻伦理道德的制约,这对于她阴郁的性格起到了雪上加霜的作用,爱而不能的这种感情冲突是她内心的一个矛盾点。梅无论是对觉新还是瑞珏,她在行动上或多或少都有所回避,这一方面是她内敛性格使然,另一方面她是极度的痛苦,所以想逃离这一切。尽管作者选取了一个封建大家庭的腐朽没落作为创作素材,但仍然能看到人物自身的性格特点,也正是由于这些特点,使人物做出的选择成为一种“不可回避”的态势,越是挣扎,就越“深陷其中”。

一出戏的改编,尤其是由小说改编而来的片段,如果只关注如何把小说的人物再现于舞台之上而忽略了其登场形象的作用就会使得人物失去血肉,其人物形象甚至会沦为尴尬的代表;而如果只关注人物形象登场的作用,而忽略了人物在舞台上最外化的表征,这种作用就会被削弱,最直接的结果就是观众无法信服这样的一个人物做出这样的动作。在剧中觉新,显然是一个核心式的人物,剧中的大部分矛盾也都围绕着他来展开。固然他在整部剧中都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意志,往往也不是行动的主动发起者,在戏剧情境中处于被动的从属地位。但就戏本身而言,更想突出的是觉新这个人物本身对于整个戏的作用,即他的出场对整个戏的逻辑产生了什么样的影响。因此由于觉新、瑞珏和梅三人之间的特殊关系,觉新的“软”反而使人物自身的性格与其所处的情境之间更好的结合。他本身是可以在瑞珏和梅之间做出选择的,性格导致的缺陷使自己陷入了两难的境地,这种选择恰恰“成为了一种选择”,不断导致了情境的变化发展。

具體来看,在梅诀别的那场戏里,首先要关注的是特殊的戏剧情境。这是一场久别重逢却马上就要面临分别的一场戏,所以核心的事件是两个人之间的告别,但严格来讲,单纯的两人之间的告别(尽管到了诀别的程度)还不足以形成所谓的戏剧情境,更达不到上文所述的情境作用,这只完成了第一步,要产生戏剧性的关键在于除了事件的本身,还要注重人物关系的表达。如果只重视事件,却没有表现某一事件发展的过程,而是把它们仅仅作为戏剧情境的一种因素。应该关注于事件引起的人物关系的变化、发展,以及它对人物生活道路、生活命运产生的深刻影响。从这一角度来说,事件的重要性恰恰在于它们往往成为人物生活道路的转折点,成为打开人物心灵之门的一把钥匙。觉新和梅小姐长时间没有办法见面,这次偶然的契机却打破了两人原本生活的平衡,他们发现自己内心深处还是深爱着彼此的。梅小姐的病愈发严重,使得这次见面染上了告别的色彩,以前是两个人不能见面,可下一次很可能两人就没法见面了。两人内心与现实之间的这种不平衡,便决定了这一事件的基调。其实在这里已经具备了戏剧冲突爆发的所有契机,但作者并没有选择马上揭露这种复杂的矛盾关系,而是让人物之间特殊的关系充当了戏剧中最具活力的因素。觉新——旧时的恋人已经结婚,所以开场两个人都保持了一定的“克制”,但在“克制”的过程中,我们还是能看出两人性格上的不同。觉新显然是更加主动的一方,因为他之前对梅小姐有所亏欠,所以开头便抛出了一个悬念,让梅留下通信地址。对于觉新来说,失去梅的这种遗憾与愧疚长久地压在他心底,这次好不容易见面,他不愿意丢掉这次机会,所以我们在这里罕见的看到了觉新“冲动”的一面。而对于梅来讲,这个选择却使她为难,她已经下决心不去打扰觉新的生活了,这次偶然的见面以及觉新的哀求却又使她有些动摇。可以看出在这里,无论觉新还是梅自身都与这个特殊情境产生了一种矛盾。接着瑞珏的出场,间接的把戏剧推向高潮,瑞珏和梅两个人是情敌,处于敌对关系,这一事实使梅一直想要“逃”,但如果让梅真的“逃走”,显然观众就看不到这段戏的冲突所在,于是便看到瑞珏的“挽留”。这是符合瑞珏自身性格特点的,她愿意为爱牺牲一切、奉献一切,她把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告诉了梅,但梅没有立马接受,反而更加想要逃走,这个反应是真实的,也是生动的。但当瑞珏不断的诉说自己的内心情感时,矛盾不断激化升级,梅最终意识到了瑞珏的苦楚,也明白了她的用心,决定与她结为姐妹。这时觉新的入场,观众自然而然的解答了之前的悬念。这场戏可以看出,特殊的戏剧情境对人物的动机产生了很大的影响,但在这些变化发展中,我们还是能找到人物自身的性格特点,人物和情境构成了一个有机体,是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因此戏剧情境最主要的是在人物活动、人物关系中所显示出来的一种不可回避、不得不然的情势与状态。要做到以上这些,就要使人物与情境紧密的结合在一起。

参考文献:

[1]谭霈生.论戏剧性[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9.

[2]曹禺著.家[M].成都:四川文艺出版社,19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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