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革开放以来农民形象的媒介框架演变——以《人民日报》为例

杨 芸姚小烈

（1.北京印刷学院，北京 102600；2.铜陵学院，安徽 铜陵 244061）

一、引言

已故的美国农学家丹尼尔·托尼曾说：即使在当代发达工业化国家，“农民与农民的子孙”仍构成人口的大多数。而在中国，他们可以说几乎构成了人口的全部[1]。就新闻报道而言，自新中国成立以来，在土地改革、三大改造、农业合作化运动、改革开放等各个时期，新闻媒体塑造了各种农民形象。媒体建构什么样的农民形象，从一方面呈现了这一时期的社会结构、文化构成、经济与政治发展，同时也表明在以宣传为主要意图的报道中媒体希望受众扮演何种角色。新闻战线在中国一定程度上发挥着喉舌的作用，以官媒和党媒为代表的媒体组织具有宣传和统战倾向，媒体对农民形象的塑造与这一时期的政治宣传趋向息息相关。普通农民群众通过重复与模仿，将媒体建构的农民形象内化为自觉的行为。对《人民日报》上报道的农民相关文章经过系统的框架分析之后，本文落脚于两个问题：（1）以官媒、党媒为主的媒体构建的农民形象是何样的？（2）媒体报道中农民形象的演变过程。

二、文献综述

新中国成立至今，政府在农业方面进行了土地改革、社会主义改造、人民公社化运动和农村经济体制改革四次影响深远的变革，展现在媒体报道中的农民形象也应时而变。特别是改革开放以来，更赋予了农民经济地位上新的意义。

本文收集与统计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人民日报》中关于农民形象的报道，包括通讯类文章、典型报道。

出于下列原因，本研究选择《人民日报》为研究对象，以十一届三中全会至今为研究区间。第一，《人民日报》是党中央机关报，关于农民的问题关乎大局，对此，《人民日报》中的新闻报道更具风向标的作用，也能更贴切地反映全局。第二，十一届三中全会揭开了我国改革开放的序幕，是中国历史上具有深远意义的伟大转折。十一届三中全会之后，以经济建设为重心的战略决策带动了农业的新发展。以此为开端，之后各个时期的新政策、新布局，例如“三农”政策等，与农民息息相关。

1979年3月11日的《人民日报》中《农民迫切需要改善文化生活》是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人民日报》第一篇涉及农民形象的报道。继经济、政治之后，又在文化方面对农民群体予以新的重视。

三、研究设计

（一）抽样

百链（Medalink）检索平台中收录了《人民日报》自1946年来的报纸电子版记录。在其中以“农民”关键词搜索文章标题，发现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1978.12.22-2021）共16，355篇文章在标题里提过“农民”这一关键词。经过筛选，其中涉及或关于“农民形象”的文章及报道共1，245篇。

从图1可以看出，第一，1979-2021年期间，涉及或关于农民形象的文章每年都会出现在《人民日报》中。第二，涉及或关于农民形象的文章的篇数在不同年份里有明显的起伏波动。原因在于，每次大的会议基本都会提出关于农业与农村建设的新建议、产生新决策，在政策提出与落实之间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在这一时间差中产生了关于农民问题报道的年份上的数量差异。且党报内容会随思想政治工作的要求而产生变化，然而思想政治工作的部署不会如研究者所设想的那样呈现齐整划一的规律性变化。

图1 涉及或关于“农民形象”的（新闻或非新闻）《人民日报》文章数量（1979-2021）

在研究对象的量变化不定的情况下，若继续沿用较为普遍的多阶段随机抽样方法，就是首先在1979-2021年份区间里随机抽取若干年份、接着于各年份中随机抽取若干相关报道，则大概率会疏漏掉相关媒介文章。本文旨在总结媒体报道中如何描绘农民形象及农民形象媒介框架如何演变，概率论可能不适用于解释其变化过程，故在确定研究样本时作者选用了非随机抽样方法，此方法会使得概率论意义上的样本代表性有所降低，但发表了有关农民形象报道的高频率年份可以确保大体入样。非随机抽样共分四步骤:

（1）首先，选择关于农民形象的文章数量最多的12年入样，即：1989年、1987年、1986年、1988年、1985年、1983年、1984年、1994年、2006年、2008年、1998年、1995年；

（2）1983-1989是有关农民形象报道的高峰年段，由于这7年时间相近，从样本里去除相隔的1984年、1986年和1988年。在1994年与1995年这两个相邻年份中去掉数量较少的1995年；

（3）其次，出于研究的各个时间段尽可能的更全面的考虑，在2011年至今的区间内，选择数量最多的2012年和2017年入样；

（4）在最终入样的10个年份中，涉及或关于农民形象的报道合计423篇，形式多样包括人物通讯、新闻消息和评论文章等，本文要进行框架分析的研究对象正是这些体裁多样的样本文章。

（二）框架分析

本文采用加姆森等人发展出的框架分析方法。第一步，对《人民日报》中关于农民形象的报道和文章进行精读和分析，把这些文章归类为诸多意识形态表征,也就是说构建了什么样的农民形象。第二步,研判这些意识形态表征中的媒介架构、修辞、表述、口号、宣传语等等，目的是阐释《人民日报》作为党媒对农民形象如何评价、秉持什么态度以及用话语建构农民形象。

四、框架分析结果

表1概括了5个意识形态表征，分别是：党和社会主义的积极维护者、投身于经济建设的独立生产经营者、热爱科技与知识的“新农民”、建设生态农业的先行者、农村先进文化的发扬者。它们是不同时期的时代背景的一部分，反映了各历史阶段的思想宣传方针,在改革开放至今的漫长岁月里,共同构成《人民日报》描绘的农民形象。

表1 《人民日报》中关于农民形象的文章的框架分析结果(1979-2021)

（一）党和社会主义的坚决维护者

改革开放以来，党和国家出台了一系列的方针政策。在这样一个历史的重大转折点，农民作为当时在中国人数最广大、基础最坚固的群体，是政治宣传工作的主要对象之一。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决定在农村实行经济体制改革,以解决农业生产中长期存在的根本问题。政策施行的需要与国家发展转型的需要，奠定了改革开放之后农民形象建构的基调，即强调党和国家新方针对农民产生的积极影响以及农民对新政策的坚定维护之意，“努力学习中央思想”“高举社会主义的旗帜发展农业，保证国家粮食储备”此类话语比比皆是。与这一框架相联系，媒体期望农民读者牢记中央党的思想、谨遵党的决策，发挥好主力军的作用，为新时期社会主义的建设与转型贡献自己的力量。这一时期，《人民日报》在政治角色上赋予农民群体很多新的口号与角色存在，但“党和社会主义的坚决维护者”在话语与隐喻色彩上更能贴切地反映这一时期农民的政治形象。对话语的选择是建构媒介框架的重要策略之一,这一做法同时也意味着筛选与总结是重中之重。

（二）投身于经济建设的独立生产经营者

中国农民形象的又一次重要演变，是由集体劳动者向独立生产经营者转变，农村经济体制改革导致了这一演变。邓小平强调指出:社会主义的目的就是要全国人民共同富裕。在邓小平同志富民思想的影响下，农村经济体制改革后的中国农民激发出一腔空前的想富、求富、敢富的创业热血，广大中国土地上的农民团体渐渐从贫困的平均主义转型为差别的富裕。这一时期关于农民形象的建构总是与“企业家”“投资”等词汇紧密联系，报纸以此暗示读者农商结合是个人的致富途径也是国家经济建设的需要，农民应充分调动自身积极性，努力成为中国改革的先锋和中国最有活力的阶层。媒介框架之间的关系不是完全对立的，相反地，它们相互关联。“党和社会主义的坚决维护者”暗示着在政治生活中踊跃出现的农民形象，“投身于经济建设的独立生产经营者”则突出了顺应党的政策、向党的重心工作靠拢的农民形象。

（三）热爱科技与知识的“新农民”

在1989年的《人民日报》中，“技术”、“科技”与“知识”成为关于农民形象的报道中被反复强调的词汇。在改革开放之后，农民通过各种方式打开了新的视野，农学专家与技术人员的下乡活动为农民群众带来了农业方面的知识与新科技。这一时期在农村涌现了大量的农民夜校，青年农民走出乡村接受科学文化知识的教育，甚至还有一些作为典型人物报道出现的在劳动中积累经验与知识直至走出国门的乡土农民科学家。经过科学文化知识武装的农民大大开拓了自己的视野、丰富了耕作技巧，极大地提高了生产效率。在改革开放后的不同年代，农民对科技与知识的热爱有不同的体现。在1983年的媒介框架里，夜校是农民主要的知识来源。而在1989年，相较于“引进来”而言，农民更多的“走出去”，进入大学学习或者向职业技工求取经验。2008年的媒介框架呈现出一个特点，关于农民科学家或者农民技工的典型报道多起来，而且农民形象呈现出更现代、更开放的趋势。

（四）建设生态农业的先行者

媒体的建构与再现总是与那一时期的时代潮流相适应。1994年的《人民日报》充分体现了对生态农业的重视，例如《农民刘春生建碑林呼唤环境美》这类的报道文章层出不穷。1998年与2006年的《人民日报》中涌现了一批致力于生态农业和保护环境的典型。党的十八届五中全会提出加大环境治理力度，以保护环境为核心，所以2017年的媒介框架呈现出生态农业与环境保护相辅相成的特征。

报纸对践行生态农业和环境保护的个体与集体大肆宣扬，塑造了一批保护环境与科学耕作的农民形象，意在暗示农民群体模仿先进，重视生态农业。

（五）农村先进文化的发扬者

封建迷信在广大农村的残余，阻碍了农村的建设与发展。改革开放以来，党和国家高度重视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农民群体在中国社会的重要性使得剔除农村封建糟粕已成为迫在眉睫的任务。政府积极推动“文化下乡”，“拍出以农民群众为主人公的好电影”“发展农民群众喜闻乐见的乡村文化”等，都充分体现了对先进文化引领农村建设的重视。

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农村先进文化建设取得了比较丰硕的成果，《人民日报》先后出现了“农民书画日”“农民读书日”“农民大剧院”“农民健身热”等字眼，此外“农民书法家”“农民画家”等身份也活跃在一些典型报道中。

以先进文化为主要特征的媒介框架，让这些农村先进文化的发扬者活跃在大众眼前。读者感受到了先进文化带来的精神上的愉悦、身体上的放松以及被媒体报道的荣誉感，使得更广大的农民群众反过来积极推动乡村文化建设，从而有利于推进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

五、结论

综合以上分析,本文总结出以下农民形象媒介框架的演变脉络。

第一,媒介框架的核心话语由政治方面的身份认同转变为社会主义建设事业,农民形象的塑造更多地体现在富有个人色彩的进步、自觉、学习与建设上。

第二,媒介框架的重心从物质文明层面转向精神文明层面。较前期年份出现的2个媒介框架（投身于经济建设的独立生产经营者、热爱科技与知识的“新农民”）都突出了农民形象在物质文明方面给读者带来的引领作用,1989年后的“建设生态农业的先行者”“农村先进文化的发扬者”这2个媒介框架更强调精神文明影响,构建的农民形象越来越契合生活实际。

第三,媒介框架的功能从紧跟政治工作的方向转向作用于并推动社会建设的目标。随着党和国家工作重心变化，党报中的话语框架作为媒体在政治、经济、文化上宣传任务的表现，也是随之变化的，所以我们要重视媒介框架演变过程中不同媒介框架之间的关联性。官媒或党媒的部分报道扮演着思想政治宣传的角色,这是必须坚持的。当党和国家的工作重心转向经济建设时,媒介报道就为经济建设服务；当转向生态文明建设时,典型报道就强调为环境建设服务；当党和国家重视精神文化建设时,报道的目标在于弘扬文化与知识。在各个时期，农民形象的塑造有不同的历史意义,我们可以通过隐藏在历史中的媒介话语来理解经济、政治、社会、文化与媒体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