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共一大纲领研究综述与若干思考
2022-05-01刘潭
刘潭
[摘 要]中共一大纲领作为中国共产党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表决通过的重要文件,学术界对其已经进行了一定的研究,主要集中在中共一大纲领的版本、属性、第十一条缺失的内容及原因、未能结合中国实际的原因、参考蓝本、局限性、作用与意义等方面。本文对这些研究进行分类概述与简评,并提出若干思考。
[关键词]中共一大纲领;研究综述
[中图分类号]D2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2-1071(2022)02-0042-07
一、 研究概况
作为中国共产党成立的标志,中共一大一直受到学界的广泛关注,这方面的成果较多。特别是20世纪90年代以后,随着一批解密档案的公开,关于中国共产党成立史的研究更是汗牛充栋。但作为中共一大通过的十分重要的文件——中共一大纲领,却并没有像中共一大那样引起广泛的关注,“一大纲领”的研究往往附属在中共一大的研究之下,抑或归属于中国共产党党章历史发展的研究之中。整体而言,中共一大纲领的研究程度与其极端重要的历史地位不太相符。
中共一大纲领的研究成果主要集中在三个方面。
一是相关文献资料的整理与编辑,主要是对中共一大会议以及中共建党前后相关文献、回忆等资料的整理与编辑。这一工作主要集中在20世纪80至90年代,主要有:1980年至1984年出版的三册《“一大”前后:中国共产党第一次代表大会前后资料选编》;1981年出版的《共产国际有关中国革命的文献资料1919—1928》;1982年出版的陈公博硕士论文《共产主义运动在中国》和《中国共产党第一次代表大会档案资料》;2015年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又专门整理出版了一本资料集《中国共产党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档案文献选编》等。这些对原始文献以及会议亲历者回忆录等资料的收集与整理,构成了后来研究的基础。
二是相关著作的出版,主要是一些包含中共一大在内的中国共产党早期历史,以及中国共产党党章发展历史的著作。例如李新和陈铁健1983年出版的《伟大的开端》;邵维正1991年出版的《中国共产党创建史》;石川祯浩2001年出版的《中国共产党成立史》;黄修荣和黄黎2015年出版的《中国共产党创建史》;范平和姚桓1987年出版的《中国共产党党章研究》,这是国内最早系统研究《中国共产党党章》的专著之一。此外,还有叶笃初1991年出版的《中国共产党党章史略》、肖芳林2006年出版的《中国共产党党章历史发展研究》等,这些著作都对中共一大纲领有不少着墨与研究。
三是相关学术论文的发表,例如王学华于1984年发表的《试论中国共产党第一个纲领的制定》,管怀伦在1996年发表的《中共“一大”纲领第十一条是民主集中制》以及在2002年发表的《对于中共“一大”纲领性质的认定》,李玉贞在2007年发表的《中共一大文献辨析二题》,方宁于2012年发表的《马林对中共一大纲领的影响辨析》;陈自才于2015年发表的《中共一大纲领若干问题再研究》,杨奎松于2021年发表的《关于早期共产党人“马克思主义中国化”问题——兼谈中共“一大”纲领为何没能联系中国实际》等,这些文章对中共一大纲领有了更加深入的研究。
二、 中共一大纲领研究的主要观点
(一) 关于中共一大纲领的版本研究
鉴于“一大纲领”的俄文版与英文版相差不大,所以并没有专人、专门对中共一大纲领的版本这一问题进行研究,只是在一些研究成果中稍有涉及。
第一,关于中共一大纲领俄文版与英文版的比较研究。目前学界认为,现存的中共一大纲领俄文版与英文版皆来源于同一稿本,是中文稿本翻译后留存下的稿件。俄文版源于中共驻共产国际代表团的档案文件,英文版源自陈公博在1924年硕士毕业论文《共产主义运动在中国》的附录文件,对于这两者的研究主要是侧重于内容的比较分析。李玉贞将中共一大纲领的两个版本原稿进行对比,发现俄文版译者序号用的是英文字母,而不是俄文字母,并且发现英文版纲领表达更为准确与完整,语言质量整体优于俄文版,特别是对两个稿本中某些用词进行考究后,李玉贞认为中共一大纲领的俄文版应该是直接译自英文稿[1]。
第二,关于中共一大纲领俄文版与英文版的译源研究。对于这一问题,王燚菲在2014年的文章《也谈中国共产党一大原始党纲》中认为,现存的俄文版与英文版两个稿本应是会议前期在上海时形成的纲领草案,而不是最终在嘉兴通过的纲领文件译稿[2],这一说法根据共产国际代表与陈公博参会情况确实是有一定道理的。李玉贞分析认为,中共一大后是共产国际代表马林,将会议的一些文件带回共产国际,其中就包括中共一大纲领的俄文版;再来看英文版,李玉贞认为应该是陈公博早有留美读书的打算,所以有意将一些文件备用以便写论文时使用,并推断这些资料的获取来源,可能是在一大会议时,陈公博留意了会议文件并带走了其中英文稿[1]。但也有学者认为,陈公博的论文所需的资料是其在1923年至1924年撰写期间往广州写信索要的文件[3]33。但李玉贞查阅资料后否定了这一推断,其认为,在陈公博自动退党后,不可能从国外索要到在当时尚属秘密的中共中央文件[1]。
(二) 关于“中共一大纲领”的属性研究
中共一大纲领是包含着纲领与党章的综合性文献,其属性划定在学术界一直存在争议,主要有四种观点。
第一种观点认为中共一大纲领就是“纲领”。主要依据文件名称及中共一大确定党章由“中央局起草”交由“二大”通过这个事实,而后来历史的情况发展也是如此,中共二大通过了党章,中共三大提出“第一次修正章程”[4]29。“綱领说”虽在学界曾一度处于少数,但21世纪以来的权威党史著作都以“纲领说”为标准,“纲领说”俨然成为主流说法。例如2002年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主编的《中国共产党历史》,2011年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主编的两卷本《中国共产党历史》等。
第二种观点认为中共一大纲领的属性应为“党纲”,持这一观点的主要是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出版的《中共党史大事年表》。《年表》认为,大会通过的中国共产党的“纲领”其实是党纲,“一大纲领”既有党的纲领条文,又有入黨条件、入党手续、党的各级组织机构等属于党章性质的条文,这种结合了党的纲领和章程的文件通称为“党纲”。这种说法主要依据两个:一是当时《共产党》月刊上,翻译发表的其他兄弟共产党这类结合党章和纲领的文件都称之为“党纲”;二是在1921年11月,陈独秀以中央局书记身份签署的《中国共产党中央局通告》中将中共一大纲领称为“党纲”[4]29-30。
第三种观点认为中共一大纲领的属性应为“党章”,主要是从实际内容与实际作用来看。有人认为“一大纲领”虽不是正式党章,但实际上起到了党章的作用,甚至将“一大纲领”称为党章的雏形,虽然也同意中共一大纲领不能严格算作第一部党章,但认为其起到了代党章的作用,所以有些学者在研究中国共产党历代党章发展时,将一大纲领也纳入了研究范围。例如范平、姚桓的著作《中国共产党党章研究》,叶笃初的著作《中国共产党党章史略》,肖芳林的著作《中国共产党党章历史发展研究》等。也有学者从纲领的体例与内容上去分析,“一大纲领”应该是一种“合立体例”,即混合了纲领与党章两个内容的“党章”[5]。此外,有学者总结分析了当时参会者以及后来的中央领导人的回忆与发言,大都不把这个文件看作是党的政治纲领而是党章,这一点主要从一大代表的回忆录中略有体现[6]13、177、287、317。如胡乔木写的《中国共产党的三十年》中“第一次代表大会通过了中国共产党的第一个党章”[7]11,这句话是由刘少奇修改而成的,而此书是经过毛泽东审定的第一部官修党史著述。美国哥伦比亚大学中国史专家韦慕庭研究了陈公博在1924年提交的《中国共产党的第一个纲领》英译本,认为其应属党章性质,因为其内容范围只是“党的名称、目的、党员资格的规定和党的组织机构”[3]36。
第四种观点认为中共一大纲领只是一份草案,甚至可能只是一份会议记录。反映这种观点的主要是李玉贞发表在《党的文献》2007年第3期的文章《中共一大文献辨析二题》。作者通过对俄罗斯国家社会历史档案馆的两份俄文文件,即名为“中国的共产党代表大会”文件的附件一和附件二(即《中国共产党第一个纲领》和《中国共产党的第一个决议》俄文原稿),并辅以其他档案文件进行分析,认为中共一大纲领并未正式制定与通过,而这两份文件可能只是一份草案或者只是一个汇报材料[1]。
(三) 关于中共一大纲领第十一条的研究
关于中共一大纲领的内容研究,是学术界对中共一大纲领研究的主要方面,对其中缺失的第十一条的研究最为丰硕。
1. 学界对中共一大纲领第十一条缺失的成因分析主要有以下观点:
第一种观点认为中共一大纲领第十一条是遗漏导致缺失,即遗漏说。这一观点主要是中共一大纲领俄文版原文注释中提出的[8]7。在韦慕庭整编的陈公博论文附件的注释中也提到了此观点,“陈公博的稿本无第十一条,可能是他打印新的一页时遗漏了”[3]157。当然,“遗漏”或者“遗漏说”既可以视为是一种学术推断,也可以看作是后人翻译者对这一历史文献重大缺失的客观说明。
第二种观点认为纲领中的第十一条是因为技术错误导致缺失,即技术错误说。持这一观点的主要也是韦慕庭教授。他在重新发掘出陈公博硕士论文后,对陈公博硕士论文附录中的中共一大纲领缺失第十一条的情况提出了自己的猜想,他在对这一条缺失的注释中写道:“或在第十条以后排错了”[3]157。后来在中国编辑整理的中共一大纲领英文版译稿中都将这一推断写进了注释。
第三种观点认为在起草一大纲领时,这一条存在很大争议,遂在表决时将这一条删除,即删除说。这一观点主要是由叶永烈提出,“删除说”与前两个观点有很大不同,前面两个说法都认为是英文和俄文两个译本在翻抄时产生的错误,要么是遗漏,要么是排错。而叶永烈提出的“删除说”,则认为是在会议表决通过时中共一大纲领就已经缺失了第十一条,“可能是第十一条引起很大的争议,付诸大会表决时被删去”[9]。一些学者在继承此观点的基础上,继续探讨了第十一条的内容,例如管怀伦的文章《中共“一大”纲领第十一条是民主集中制》和谢荫明的文章《中共一大纲领研究》等。
2. 学界对中共一大纲领第十一条缺失的内容推测主要有以下观点:
第一种观点认为第十一条是有关党的宣传工作。有学者从中共一大纲领的整体行文上分析,认为中共一大纲领的第九条、第十条和第十二条分别提到了地方委员会的各个委员职务、组织工作、地方委员财政监督等方面,唯独没有专门提到宣传。所以该学者推测,可能是因为这一条关于党的宣传上的方针比较具体,为了保密不便于公开[10]。
第二种观点认为第十一条是有关中国共产党和其他政党的关系。谢荫明认为,中共建党时期非常重视无产阶级的政党性质,而在中共一大通过的《第一个决议》中也多次强调无产阶级政党独立性的条款,但在中共一大纲领中却没有专门一条涉及此内容。所以谢荫明推测是因为在1924年陈公博完成其硕士论文时,国共已经开始合作,这一条款已经没有什么必要[10]。但笔者认为,这一理由稍微有点牵强,在对比俄文版和英文版两个版本的过程中,大部分的学者都认为这两个版本都是源自同一稿本,且认为俄文版是在一大会议结束后不久由马林等人带回苏联[1],在俄文版中第十一条也出现了与英文版类似的情况,所以认为是中共为了避免言论矛盾,抑或说陈公博在知道国共合作后,觉得这一条没有必要遂删去的理由是站不住脚的。
第三种观点认为第十一条是有关中国共产党和共产国际的关系。谢荫明认为,按照共产国际的章程,各国的共产党都应该是共产国际的一个支部,在其他国家的共产党纲领中都有类似的规定,而在中共一大纲领中却只有“联合第三国际”的条例。所以他进一步分析认为,可能是为了避免成为帝国主义和军阀政府攻击的口实而删去[10]。但后来又有学者从纲领的内容、行文逻辑上反驳了这一观点[11]。
第四种观点认为第十一条是有关党的组织原则的规定。管怀伦认为第十一条内容是关于民主集中制的规定,其认为早期中国共产党以及中共一大纲领应遵循了共产国际的组织原则,并参照1919年俄共(布)党章所起草,理应包含民主集中制的组织原则。此外,管怀伦从纲领内容逻辑上分析认为,“介于地方组织与中央组织之间的第十一条,理应属于规范性极强、带有根本性、具有体制特征的民主集中制”[12]。但后来有学者反驳了这一观点,认为即便到了中共二大加入共产国际后到1927年《第三次修正章程议决案》通过之前,党章(作者认为一大纲领应该是“党章”——笔者注)中也并没有明确载入民主集中制的规定[11]。
第五种观点认为第十一条是有关党的经费方面的规定。有学者从中共一大纲领的上下行文、日后的党章推理以及共产国际等6个角度进行了分析,认为当时早期中国共产党人一直受到活动经费困扰,在日后党章中都涉及了经费方面的规定,且早期中国共产党人在关于组织原则的问题上一直存在分歧,但在经费问题上都一致认为不能依靠共产国际援助来干革命,所以在向共产国际汇报时才将第十一条抹去[11]。
(四) 关于中共一大纲领未能与中国实际结合的原因研究
关于这个问题,很早就引起了学术界的关注,一般将中共一大纲领以及中共一大未能与中国实际相结合的原因,归结于当时的共产主义运动活动者没有认清当时中国国情、理论比较薄弱等,导致混淆了中国革命的性质,使中国共产党主张直接进行社会主义革命,例如王涛就认为,20世纪初期强烈的“以俄为师”的社会舆论和社会心理导向,错误理解了中国革命与世界革命的关系,这是中共一大纲领未能结合中国实际的直接原因[13]。基本上国内主流的党史著作评价中共一大以及中共一大纲领时都是此类范本。
方宁对这一问题的分析,则主要侧重共产国际代表马林对中共一大纲领形成的影响,认为当时的中国共产党人受到共产国际二大激进思想的影响是中共一大纲领通过的重要原因[14]。同时李玉贞在其著作《马林传》中同样提到类似观点,虽然并没有直接指向一大纲领,但从一些话语中可以分析出他对这一问题的观点[15]112,反映了李玉贞认为共产国际二大的激进思想对早期中共领导人以及中共一大纲领的制定产生了重要影响。杨奎松认为,对于这一问题的分析,不仅仅要看到早期中共领导人未清楚认识中国国情这一原因,还要看到中共一大代表们即便是有留洋或者大学经历,但就他们的知识能力而言,想要弄清楚在共产国际的条文解读上孰对孰错也是一件很难的事情,所以在讨论或者实施层面,很多参会者并不理解共产国际文件的一些政策;其次,由于陈独秀缺席中共一大,导致会议结果或者党的纲领偏离了他预设的想法,并且陈独秀后来多次表达了其对“一大纲领”的不满;最后,中共一大纲领偏离中国实际,不一定是一大代表们不了解中国实际造成的,可能也是对于理论的碎片化认识,一知半解造成的[16]。
此外,关于这一问题的分析,学界研究比较多的主要是对中共一大纲领中没有接受列宁民族殖民地革命思想的原因分析。在中共一大至中共二大期间,列宁的民族殖民地思想对中共领导人思想以及中共政策的转变发挥了重要作用,所以对于这一问题的研究,学界较早就有关注,主要认为中共一大纲领没有接受列宁殖民地革命思想,是因为在当时这一思想还未传入党内,以至于没有反映在中共一大纲领中。但在21世纪后,有学者认为在中共一大之前,中国共产党已经从一些渠道获悉了共产国际二大相关情况与会议决议。较早提出这一观点的是张文琳和吕建云2004年的文章《中共“一大”为何没有采纳列宁的民族和殖民地革命思想》。田子渝和杨荣2010年的文章《列宁民族殖民地问题的理论传入我国的时间与最初影响》,对列宁这一思想传入中国的时间做了进一步探究,认为共产国际二大文件传入中国的时间应是1920年下半年。基于列宁民族殖民地思想在中共一大前已经传入中国,并且已经被中国共产党人知晓的情况下,中共一大纲领仍未采用列宁民族殖民地思想的缘由,学术界对此也有一定研究。张文琳和吕建云从两个方面分析了这一问题,首先,当时中国共产党与共产国际并不存在领导与被领导关系,中国共产党还可以按照自己的理解来取舍共产国际的指示;其次,中共一大并没有全面、正确认识中国革命的实际和自己的力量。如此一来,“限于当时共产国际与中共在组织方面的关系和中国共产党人的认识水平,中共一大未能采纳列宁的殖民地革命思想”[17]。
(五) 關于中共一大纲领的参考蓝本研究
学术界早期一般认为,中共一大纲领是以俄共纲领、共产国际纲领以及《共产党宣言》等“以俄为师”的相关文件作为参照,主要以谢荫明的文章最为典型。谢荫明将这些文件横向比较,从“党的名称”“奋斗目标”“组织原则”“入党条件”等方面进行比较,认为“一大纲领”直接参考借鉴了《共产党宣言》、共产国际纲领以及俄共党纲等文件[10]。
日本学者石川祯浩在2001年出版的《中国共产党成立史》中,对中共一大纲领的参考蓝本也做了一些研究。其认为“章程的蓝本是前一年12月在机关刊物《共产党》月刊(第2期)上翻译发表的《美国共产党党纲》”,且中共一大纲领形成的原因之一,就是在共产国际代表到达中国后,匆忙决定召开大会,中国共产党只好参考、模仿那些按当时中国国情来看是相当激进的欧美共产党文件,并以此准备了大会文件草案[18]277-278。这一观点在中国学术界受到了比较大的关注,因为之前对中共一大以及中共一大纲领的研究,都是从共产国际等“以俄为师”的思考角度出发,石川祯浩的这一提法,给中共一大纲领及中国共产党成立史的研究提供了一些新的视角与思路。
陈自才在2015年发表的文章延续并发展了石川祯浩在《中国共产党成立史》中的观点,其将美国共产党党纲和中共一大纲领进行了详细对比,认为中共一大纲领是以美国共产党党纲、党章的内容为蓝本,而“一大纲领”的样式设计即在文本开头含有纲领的内容,是结合了当时中国其他政党章程的结构形式[11]。
(六) 关于中共一大纲领局限性的研究
目前学界对中共一大纲领局限性的研究,一般都是从“一大纲领”没有认清中国革命实际,以及没有理论联系实际等角度去分析。基本上目前主流党史著作都持此观点,且长期被学界所接受与认同,例如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于2010年和2011年版本的《中国共产党历史》等,这些专著对中共一大以及中共一大通过的两个文件的评价都持这一观点。王学华在1984年的文章《试论中国共产党第一个纲领的制定》中认为,“年幼的党对于马克思列宁主义的普遍真理和半殖民地半封建的中国的国情都还缺乏深刻的了解, 因而关于现阶段革命的许多问题,都还没有得到解决”[19]。学者杨奎松在文章中表示,“一大纲领”的很多内容严重脱离当时中国社会发展实际,而这份纲领的内容要求“只简单说明并规定了作为‘共产党’应该怎么做,却没有一处具体谈到,作为中国的‘共产党’,在中国应该怎么做”[16]。
以上这些论著基本上都认为,中共一大纲领制订的内容并不符合当时中国革命实际,脱离了当时的中国国情,换句话说都认为中共一大纲领中出现的主要问题,就是没有实现马克思主义的“中国化”。
(七) 关于中共一大纲领的作用与意义研究
关于中共一大纲领的作用与意义,学界并没有专门进行研究,是在中共一大或“一大纲领”的评价与分析中略有着墨。
学界对中共一大纲领主要从以下两个方面分析其作用与意义。
第一,中共一大纲领的作用之一,是为党的建设公开树立起了一面旗帜,为党的力量的凝聚和召唤提供了有力的保障。
第二,中共一大纲领规定了党的最基本政治纲领和组织纲领,是当时党的全部思想的集中体现。中共一大纲领在政治上、组织上、指导思想等方面,用鲜明的战斗性和高度的原则性,浓缩了当时党的全部思想。
中共一大纲领突出地体现了马克思列宁主义建党学说的一些重大原则,明确了党是工人阶级性质的政党,旗帜鲜明地把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规定为自己的奋斗目标,并且要求坚持用革命手段来实现这个目标,从而划清了中国共产党同资产阶级政党、社会民主党和其他政治派别的原则界限,为党的第一部党章的制定奠定了良好的基础[20]4-5。
三、 若干思考
中共一大纲领虽然在中国共产党的历史上具有极端重要的历史地位,但对其研究还是略有不足,主要是由于年代过于久远以及原始文件资料的缺乏,导致对中共一大纲领研究成果的数量与深度都稍显欠缺。针对这一问题,笔者对中共一大纲领以及中共早期党章等文件的研究提几点思考与拙见。
(一) 不断拓宽研究领域,将中共早期纲领、党章等文件放入当时社会历史环境以及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大历史进程去研究
学术界对于中共一大纲领的局限性以及意义的研究基本已成定论,现在对“一大纲领”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内容与属性的分析上,但这类分析基本上是后人研究者在基于现存史料与文献研究的基础上,加以一定的推理与猜测,带有一定的主观性质,很难有定论,例如对纲领中“遗漏”的第十一条的研究,而在对“一大纲领”性质的分析上,基本上几种争论的观点,各自都有证明的相对可靠的资料来源。笔者认为,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早期中共领导人对于纲领、党纲、章程等概念并没有特别在意与区分,在很多回忆录及文件中的用词都不尽相同甚至前后矛盾,而这些回忆录又被用来当作各自的证明其观点的材料。例如在上海共产党发起组1920年12月《共产党》月刊第2期中,就将1920年5月美国统一共产党制订的章程翻译成“党纲”[18]68、316。再如陈独秀说一大“制定了党的章程”,但在1921年陈独秀以总书记署名的《中国共产党中央局通告》中又称之为“党纲”[8]24;而在当时一大代表写给共产国际的报告中又以“纲领”称之[8]20-21;但在一些领导人回忆中又将这一“纲领”称之为“党章”[6]13、177、287、317[21]137。所以笔者认为,对于一大纲领的研究,或许可以逐渐从对该文件本身扩展到对其背后产生的历史、理论、社会等方面的研究,看到深藏于背后的政治、理论等思想的争论与较量,并将中共早期纲领、党章等文件的文本解读与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历史进程相结合。中共早期党的纲领、党章等文件的制定和实施,从来都不是孤立存在的,其背后有广泛的历史与理论因素,而对这一阶段党史的研究,特别是对“一大纲领”产生的原因、为什么没能与中国实际结合等问题,都要放入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大历史进程中去研究与分析,才能获得更清楚的认识。
(二) 加强历史纵向的研究与分析,将党章发展过程作为研究对象,进行贯通比较研究
中国共产党党章等文件是反映中国共产党不同时期的指导思想、政策趋势的重要文献,对其进行比较研究,能清楚了解中国共产党在不同时期的政策、思想以及政治行为的变化。在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先后制定了七个党章,其中有中共一大纲领(这是纲领与章程的综合性文件),二大党章,三大、四大以及五大后政治局决议的三个修正章程,以及六大、七大党章。在党章历史上,由于认识和经验的关系,
曾经无数次地不得不在有些方面只作伸缩性规定,甚至搁置起来,等待有了成熟经验再作正式规定。通过将整个党章发展过程作为研究对象进行贯通比较研究,可以把握每一历史阶段中国共产党党章(包括中共一大纲领)之间的历史联系,研究其发展变化。例如在中共一大纲领的研究中,学者通常将它与中共二大的文件进行比较,中共二大制定的党章对比中共一大纲领,在对中国的社会性质与当时的革命任务上作了新的分析,制定了符合当时国情的“最低纲领”,反映了中国共产党对于中国革命实际的进一步认识。同样,也可以将其与中国共产党早期发起组、马克思主义研究会成员的文章、文件等资料进行对比研究,因为中共一大纲领不仅是一个“启后”的文件,更是一个“承前”的文件。这样就能从一个大历史线条中,把握早期中國共产党人对中国革命思想的延续与发展过程。
(三) 正确看待史料的发掘与运用,并对研究视角与研究范式进行创新
虽然史料对于历史研究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但由于中共一大秘密召开的缘故,且时间比较久远,
又经历了较长的战争时期,
史料缺失比较严重,对很多争议问题的定论都需要进一步的史料发现或公布。目前,一些比较重要的文件例如俄文和英文版纲领、《中国共产党第一次代表大会》等都相继公布,而等待新史料的发现难度可想而知。所以对待中共一大以及中共一大纲领的研究,在基于现有史料的基础上,可以从一些新的视角与研究范式进行研究,以弥补史料欠缺的不足。在党史研究过程中,对于中共一大纲领、中共一大甚至是对中共党史的研究,长期是以党的领导人的“经历史”作为研究范式,这样的结果往往就将历史“简单化”“个人化”。所以,对于中共一大纲领、中共成立史以及早期马克思主义传播史的继续研究,需要对研究视角、研究范式进行创新,如将社会学、发生学、传播学等不同的人文社科的研究范式运用于党史研究。以社会史研究范式举例,张静如是较早推崇这一范式方法的学者。其认为,应该以社会史的基础深化对党史的研究,对于一个历史现象的分析不能只停留在一些宏观视角的结论上,更应该从社会生活的诸多方面进行分析,找出某个重大历史现象的综合原因[22]560-568。笔者认为,我们对中共一大以及中共一大纲领的研究,不能简单地说是受到共产国际的影响、工人阶级的阶级基础等因素影响,当时的社会基础与社会结构的转型、传统文化的变革、社会心理的变迁等角度的分析与研究被都是被忽视的。所以,对于一些问题的分析就显得直线性、简单性,体现不出历史发展的复杂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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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铭 心)
(校 对:江 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