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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祈水”到“治水”

2022-05-01刘默衡

中国民族博览 2022年3期
关键词:水文化社会变迁洱海

【摘要】 洱海周边白族水文化经历崇拜、祛魅、保护治理三個阶段,从以“祈水”为目的融入到本主文化和神话传说的水崇拜阶段,经过生产生活对水崇拜的祛魅阶段,再到以“治水”为目的、人水和谐共生的生态文明建设阶段,白族人民对水的认识不断加深,人与水的有情关系最终得到升华。

【关键词】 水文化;白族文化;社会变迁;洱海

【中图分类号】C95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7-4198(2022)03-056-03

【本文著录格式】刘默衡 .从“祈水”到“治水”——洱海周边白族水文化转型与发展[J].中国民族博览,2022,02(03):56-58.

水生万物,万物又逐水而居,千百年来人类在生活进程中形成了历史悠长的水文化。水文化在人类历史发展的各个阶段的表现有所不同。总体来说,水文化是人类生产生活中人类与水互动而产生的文化,反映在精神、制度、人类行为和物质文化等四个层面[1]。对水文化的相关研究,2010年后大幅度增长,其中不乏概念、生态、文学、工程、文化遗产、传播方式等角度的讨论[2],形成交叉学科研究视野中的热点。不过,对以流域为单位形成的生态共同体及其水文化的传承与转换的研究还有很多空隙[3]。笔者注意到,洱海周边白族人民对水的认识经历了从“祈水”到“治水”的变迁过程,认为这个变迁是洱海周边白族水文化发展的重要拐点,洱海周边白族居民对水的感情也在这个变迁中实现了升华,笔者就此展开研究探索。

一、“祈水”:洱海周边白族水文化中的宗教崇拜

洱海周边的白族依山伴水发展起来,拥有悠久的水文化历史。出土的大量考古发现如刻有水纹装饰的瓦罐、陶瓷等生活物品表明,白族的水崇拜早在洱海区域的原始社会就已经出现。结合白族的民间故事传说,笔者发现,水崇拜在白族丰富的传统文化中占据了大量内容,在大理白族本主信仰中的表现尤为突出。

(一)水崇拜与本主信仰

在早期中国的民间信仰中,“水神”是众多神灵崇拜中的一种,作为洱海区域最主要的民间信仰,大理白族本主信仰中的很多本主像中就设立了“水神”的角色。本主信仰的对象多且复杂,坐落在各个村落的本主神尽管多不相同,祭祀时间也存在差异,但有个相同之处:许多村落的本主有着象征祈雨、治洪、防涝等功能性特征。这是因为白族人的本主信仰与农耕生产有着紧密的联系[4],白族先民以农渔为主的生产方式在其本主文化中得到体现,在白族人供奉的本主中,有很大一部分体现了村民表达祈求风调雨顺、农作物丰收等愿望的意涵[5]。

洱海周边与水相关的本主神话故事在白族民间有大量记载,可以分为抗洪型和得水型两大类。抗洪型如挖色镇康廊村的本主大禹锁蛟治洪,湾桥镇上、下湾桥两村的本主大黑天神治服母猪龙,下关镇大庄村北罗久邑的本主白官老爹带领村民截堵洪水等故事。得水型如七里桥行政村庄窑、大井盘村小组的本主凤凰女神、吉祥村的县官求雨等神话故事。这两种类型的水神神话故事,既反映了白族社会中的生产生活情况,又揭示了白族水神在白族水文化认识的不同时期的演变过程。

可以认为,水与白族人民的社会生活有着紧密的联系,“水神崇拜”是白族人民认识水的重要初始阶段,也是蒙昧阶段。水的不确定性使白族人对水的认识产生了神秘感,使得他们把得水亦或抗洪的希望寄托在神灵身上。在蒙昧时期,白族人以拜物的形式表达对美好生活的期望,“祈水”的愿望就借助了对本主神灵的祭拜而得以“实现”。

(二)水崇拜的故事表达

水(水神)崇拜是白族人对水现实性的需求和自然性的畏惧两者结合的复杂心理表现,白族人擅长于将它撰述为神话故事,并具象化后供奉在庙堂。

在白族众多与水神有关的故事传说中有一则很特别,是说九位神仙因祈雨争执不休,不能回去而留在当地作了本主。供奉这九位神仙的祠庙名为九坛神庙,位于喜洲镇中心四方街以东,是附近各村落的本主庙。关于九坛神庙的缘起有三种传说。(1)根据庙内的《九坛神祀祠重建碑》记载:公元779年(唐大历十四年),南召异牟寻嗣位后御居史城(即喜洲),学唐制各建神祠。九坛神即异牟寻所封神祠,原称“九宫神坛”。《九坛神祠重建碑》认为以“祈雨会”命名此庙更合适,因为庙内本设有一座祈雨台和一方刻有“甘霖澍雨”四字的匾额。(2)当地广为流传的故事则说,喜洲因干旱,邑人请来九位本主聚此集会,目的是请他们代邑人请各地龙王降雨。(3)还有一种说法认为,农历四月,农事大忙前夕,各村本主相约聚于此庙协商分水事宜,但是奈何田多雨少,各位本主又爱民心切,都想为本村争取更多的雨水。于是,诸神久辩不明,一直从天黑争论到天亮公鸡打鸣,眼见日生于玉案山,已然回不去了,索性就此合住在九坛神庙[7]。

由这些对神祠名称来源的说法比较可知,本主庙中水神的设立带有目的性和功能性。水神庙的建立则是白族水文化投射在现实生活中的实践,具有宗教和民族文化表达的双重意义。这些关于水神的神话传说不仅表达了人们对风调雨顺的愿望,也体现了白族人和谐共存、官为民本的品性和观念。

(三)水崇拜与宗教教化

“心如止水”等谚语体现了水被人们看做是美好事物的象征,而“苍山与洱海之间”是人们形容白族人所生活的这片区域的赞美词。洱海幅员辽阔,湖水澄清,是白族人成长的家园,是白族先民安居的水域。白族先民一直对这片神秘莫测的“海域”充满敬畏,同时洱海也造就了白族人的精神品质。

在白族人的观念中,有水的地方就有龙,对龙的崇拜则映射着人们所向往的团结、勇于斗争和反抗的精神内涵。在大理洱海地区的绿桃村,流传着一个小黄龙斗大黑龙的故事。相传绿桃村中的一位少女因误食山桃而怀孕,生下来的一个男孩天生神力,善水。由于一次偶然的机会治好了龙潭中龙王的病,应邀去龙宫玩耍,却误穿了龙宫珍宝黄龙袍而化成小黄龙,龙王因此遣他去除掉在下关盘踞的大黑龙。小黄龙与大黑龙争斗不分胜负,以至于饥肠辘辘,只好化为人形去寻求母亲的帮助,母亲帮他备好几十箩馒头和几十箩鹅卵石,让他饿的时候就翻上来吃馒头,若是黑龙翻上来就向他扔石头。在小黄龙和其他人的共同努力下,大黑龙被击退。白族人因此为小黄龙修建了神祠,他母亲也成为了绿桃村的本主。白族人对龙的崇拜表现了白族人对水的神秘性的探测精神,并表达了努力适应自然、征服自然的美好愿望。

白族的水神故事传说有着浓郁的宗教神话色彩,这些传说和神话多在颂扬着诸如忠诚、孝顺等美好品格或风调雨顺的正向事迹,意味着白族人对人性中美好品质的追求。为了弘扬传播英雄人物的传说事迹,白族人民给他们塑建庙宇,世代奉为本主。每年举行这些盛大的节日,除了纪念这些英雄人物,也是为了提醒儿孙要继承她们的高尚品格,逐渐形成一种民族的集体意识,灌注在每一位白族人的品格和品性中。这些宗教教化塑造了白族人民的美好品质,其中就包含了包容、开放和传承、创新的水文化因素,从而使洱海周边的白族形成了独具特色的流域民族文化。

二、“治水”:洱海周边白族水文化中的自然崇拜与祛魅

(一)农耕文化中的水崇拜与祛魅

洱海区域土壤肥沃,水资源充足,使得洱海区域的白族形成了以农渔为主的生产生活方式,这样的生计方式决定了白族人对水的需求、依赖,继而产生了对水的崇敬和崇拜。

水崇拜是白族农耕文化的有机组成部分,同时农耕文化也是白族水崇拜产生的主要原因。农业是大理地区最早的生产部门之一,远在三千多年前大理就有了水稻种植技术,是亚洲最早的水稻发源地之一,而水是维持农民生产、灌溉农田的必要自然资源,所以水崇拜的现实来源首先就是维持生产生活资料的需要。

水崇拜的第二个来源是维持种族延续的观念。“水生万物”,水能够使得生命延续,故此成为白族人民心中的神圣物,借以在生活中的种种符号表现出来。在白羊村和剑川海门口遗址出土的白族先民的生活用品上,如瓦罐、杯壶、瓷器上有大量的条纹、波纹等水纹状装饰,不仅体现了白族先民从水中提取审美和灵感的艺术手法,也体现了对水的崇拜和敬仰。

在白族的农耕文化经过长期的社会实践后,白族人认识到了水的自然性因素,包括对水资源的合理利用,弱化了对水和水神的崇拜,逐渐还原了对水作为自然物的崇敬和热爱。今天的白族人在生活习惯中依然保持着对洱海水的崇敬,包括不在洱海边宰杀牲畜,不在井水旁清洗衣物,以及减少生活污水在洱海中的排放,等等。白族人也进一步意识到白族水文化的精神传承与特色发展的重要性。

(二)水崇拜的生活化与祛魅

洱海作为白族水文化的现实载体,承载了白族人悠久的水文化历史,并在这片水域诞生了众多神话和风俗。白族民间节日与风俗的形成,不少都有着与洱海相关的神话故事色彩,这是洱海流域白族文化的特点之一。

大理自古有“风花雪月”的美谈。民间关于“洱海月”的说法主要有两种:一种说法是,早期白族渔民夜晚在洱海捕鱼时,常喜欢看湖中倒映的月亮。另一种说法是,洱海形似耳,状似月。不论哪种说法,都表达了洱海周边白族人民对洱海的深情厚爱。

洱海区域有个重要的白族传统节日“耍海会”,每年农历八月初八至十二日举行。“耍海会”的传说,在民间流传有两个版本。一说是南诏时期白节夫人为夫殉情,跳下洱海,白族人民为了纪念忠贞勇敢的白节夫人,每年此时在洱海集会,祭奠白节夫人。其二是段赤城斗恶蟒的故事,说:苍山脚下有一个石匠,名叫段赤城,他心地善良,武艺过人,听闻洱海有恶蟒作恶,便撕下榜文,手持一把名为“浪剑”的武器,身绑利剑前去绞蟒。他与恶蟒绞斗数回合,最终被恶蟒吃进肚中,就用绑在身上的利剑在蟒腹中翻滚,最终绞死了恶蟒,自己也壮烈牺牲。白族人民为了纪念段赤城,便把他的遗骨安葬在苍山脚下,并来到洱海边祭奠他,日久天长,便形成耍海节。“耍海会”也称“捞尸会”意涵为打捞沉在洱海底英雄段赤城的尸体。庆祝耍海会的节日形式多样,节日的庆典通常持续三至五天,白族人衣着盛装,在涂满不同色彩的船上对山歌,唱调子,热闹非凡。除此之外,白族人还在这个节日期间举行龙舟大赛,观赛的居民在海边摇旗助威,如今更是引来不少游客的参与,成为洱海区域白族独特的民族节日之一。

由此可见,生活在洱海流域的白族人民,在成长过程中受到了洱海的哺育,产生了对洱海水的共情,继而形成了具有流域特色的洱海水文化,凝聚了白族人对洱海感谢的情感表达。随着白族人民逐渐揭开洱海的神秘面纱,从畏惧这片水域到清楚了解这片水域,也就逐渐将这些故事生活化,使之体现在礼俗、节日等方面的细化中,成为洱海周边白族水文化中水崇拜祛魅的关键一环。

三、生态文明建设中的洱海治理与水文化升华

生态文明建设要求人们面对未来资源枯竭、环境污染、生态退化的严峻形势,树立起绿色发展的资源利用观念。资源的利用和文化的传承是生态文明建设的重要环节,除了保证水资源的绿色开发和利用,也要强调保护和传承水文化观念。建立和维护合理健康的人与水的有情关系显得尤为重要,白族人与洱海水的人水情的变迁给了我们重要的启发。

习近平总书记2015年到洱海视察,留下“一定要把洱海保護好,让‘苍山不墨千秋画,洱海无弦万古琴’的美景永驻人间”等重要嘱托,极大提高了洱海保护和治理的站位和要求。近年来,在各方各面的共同努力下,洱海治理有了突破性的进展。收集生活污水的排污管道布满了洱海周围的村庄,生活污水经过处理之后再排入洱海,对洱海水质提升起了巨大的作用。此外,如垃圾回收车、垃圾处理站、垃圾焚烧炉等处理垃圾的基础设越来越完善,生态旱厕、游船卫生系统、医疗垃圾无害处理等新型垃圾处理方式越来越多。通过宣传教育、景观建设等方式,人们形成了“保护洱海人人有责”的洱海保护观念,洱海保护和治理有了长足的发展。近年来,大理围绕水文化开发了“环洱海游行”“大理风光一日游”“白族特色三道茶”等旅游项目,使洱海的旅游体验更加富有文化气息,在促进当地旅游经济发展的同时,兼顾了生态文明建设。

洱海周边白族长久以来的水文化沉淀,凝聚了白族人对水的热爱,并在长期的社会实践中,形成具有洱海流域特色的民族生态共同体。农耕文明阶段,风调雨顺才能够保证农作物健康生长,水无疑是农民从事农业生产的生命线,为了维持生存的生活资料,白族农民把美好祝愿寄托在本主上,祈求本主降雨或是抗洪,开始了水的宗教崇拜,此时白族人民对水文化的认识处于一种蒙昧的崇拜阶段。随着生产力的不断提升,以及教育的普及,水也不再拘泥于农业灌溉,而更加生活化地融入到白族文化的方方面面,此时白族人对水的认识也不断加深,进入了对水崇拜的祛魅阶段。在如今的生态文明建设时期,白族人民充分利用洱海区域水文化的资源和文化,促进了对洱海的治理和保护,使白族人与水的关系进一步调整,白族人对水的感情得到了加深和升华。

四、结论

千百年来,洱海哺育了白族人,形成了具有浓厚母体特征、有独立特色的流域民族水文化。洱海丰富的自然资源使周边白族的生计方式与水产生了紧密的联系,白族人依靠水而生活,水文化也融入到白族人生活的各个方面。在长期的发展过程中,洱海周边白族人民对水的认识及相应的人水关系经历了对水(水神)的崇拜、水事的祛魅、人对水的自然情感的更新和升华三个阶段,这与人类社会所经历的原始文明、农耕文明和生态文明三个阶段一致。尤其从宗教崇拜的“祈水”行为,发展到生态文明建设中洱海治理的“治水”行为,使洱海周边白族人民与水的有情关系得到了发展和升华。

参考文献:

[1]贾兵强.新常态下我国水文化研究综述[J].南水北调与水利科技,2016(6).

[2]郑晓云.水文化的理论与前景[J].思想战线,2013(4).

[3]黄龙光.西南少数民族水文化研究:现状、意义与方法[J].北方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8(5).

[4]王晓莉.白族本主神话中的水神崇拜[J].中央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2(3).

[5]李福军.白族水崇拜与农耕文化[J].云南师范大学学报,2004(4):9-12.

[6]杨德爱,杨跃雄.白族“洱水之神”段赤城庙宇的人类学考查[J].民族论坛,2019(3).

作者简介:刘默衡(1995-),男,回族,黑龙江北安市人,大理大学民族文化研究院2019级民族学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民族文化与区域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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