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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另一个我

2022-04-29洪柳艳

东方娱乐周刊 2022年8期
关键词:自我意识女性

洪柳艳

[ 关键词] 菜根谣;女性;自我意识

《菜根谣》是尹学芸在2017 年完结的一部长篇小说,小说主要以“我”(冯诺)在崔厚容(伶俐)失踪后进行寻找时所发生的一系列琐碎生活事情为线索,叙写了“我”的所思所想及发展变化。冯诺原本是饲料工厂女工,生活过得潇洒自在,无拘无束。但随着社会改革,她成了一名下岗工人,把自己闷在家里六年,成了家庭主妇。一次偶然,伶俐失踪,冯诺开始外出寻找。在寻找过程中,冯诺麻木、封闭的女性自我意识逐渐觉醒,开始寻找自我存在的依据,甘愿从他人都看不起的环卫工人做起寻找自身存在的价值。在冯诺自身工作和生活方式的变换中,女性生活的实际体验与感受得到了真切的表达。作者通过对冯诺生活生存的书写,呈现出了女性从附属地位到寻找自我再到确认自我的自我意识觉醒的生命历程。

一、自由、附属的“我”

擅长写女性的尹学芸习惯于从一个女性较为细腻的、敏感的视角出发来观察世界和社会,并以此为基础完成对女性生存的社会现实一笔一划的清晰勾勒。她曾说,她写小说,就是把生活作为影子投射到作品里去。《菜根谣》中,她一如既往地采用第一人称“我”来对冯诺的日常生活进行书写。小说开篇,刻画出了两个息息相关的女性人物形象—— 冯诺和伶俐。作者通过打电话的方式来说明冯诺和伶俐两人之间的关系,牵扯出这似同一人存在的两个女性之间的关联,为后来小说故事的发展埋下伏笔。

整体上看,小说主要围绕着“我”(冯诺)来展开叙述,描写了“我”的日常生活及其生存方式。初看,“我”是一个自由自在的女性形象:不用上班,安心在家拿钱即可;随便看电视到深夜,白天睡觉;孩子放学了来不及做饭就煮方便面应付;不用梳洗打扮,随心所欲。但实则不然,这看似自由的生活背后,“我”一直是作为他人附属物而存在,正如冯诺自己所说,“我全部的人生价值就体现在数史大鹏工资的这一刹那”[1]。当个人存在的价值被与他人、他物捆绑时,个人存在也就无自由可言了。冯诺即是如此,这看似自由的生活状态显现出的是无事可做的悲哀,终日沉浸在为家庭、为孩子、为丈夫付出的状态之中,并欣然接受。

此外,小说中尤为明显的是,“我”的附属地位是外在它物习以为常的附属,“我”是作为妻子和妈妈身份存在的女性,是依靠丈夫和女儿存在的女性,是被当做史大鹏(冯诺丈夫)圈养在家的“宠物”。一旦发生矛盾争吵,“我”便处于劣势地位。当史大鹏与“我”争吵时,脱口而出的是“只有你一天到晚看电视”这样的话,抹杀掉了“我”对家庭的一切付出,使“我”成了实实在在的附属者。而在下岗的几年时间里“我”把“害臊的感觉忘了”,忘掉了女性自我独立感觉。认为女性的“一切一切,都是男人给你的”[2]。似乎接受了自我的覆灭,甘心成为他人的附属。最为可怕的女性对自我存在的不确定出现在冯诺身上,至此,小说对女性看似自由、实则居于附属地位的现实生存情境给予深刻书写,呈现出女性自我独立和存在的困难。

二、挣扎的“我”

小说中,“我”在看着自己日渐松软的皮肤和那已经补了多次的衣物后,终于在伶俐从“我”家门走出的那个早晨,油然而生自卑之情。内心被敲打和震慑,开始慌乱、挣扎,思考当下生活状态,从心底冒出一个想法:“我”觉得我是时候“得换个活法”了。

作者并没有直接写出“我”内心的挣扎,而是通过大量的笔墨描写了“我”在永兴饲料厂当工人时的生活状态,与当下生活现状形成对比,突出当下“我”内心的挣扎和苦闷。同时,借助于对故乡罕村的两种植物—— 曲曲菜和起起牙的描写来喻指冯诺与伶俐两类女性生存方式的差异,将对乡村事物的表述与对女性命运的揭示联系在一起,来突出“我”的挣扎与觉醒。当“我”还是一名饲料厂的女工时,“我”的生活状态是自由且舒适的,在饭店吃饭不用钱、住店不用店钱,手里握着买、用饲料的权力。甚至因为工人身份,在面对男女婚恋关系时也显得高人一等。尽管饲料厂逐渐没落,但只要还是工人,“我”仍然十分自在,日子过得兴兴头头的,打牌、吃饭、约会,自我被释放得淋漓尽致。小说对工厂生活的回忆和书写,表达出的是“我”对当下生活的无奈:六年居家,“我”是妻子,是母亲,却不是冯诺,我羡慕伶俐清醒独立地活。正是伶俐昂扬坚定的活着的姿态刺激着“我”,使“我”自我意识的觉醒和对自我存在的追求显得有迹可循。

然而可惜的是,这种挣扎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随着伶俐与“我”位置上的疏远以及“我”所处的生活现实,“我”又被拉回到了妻子、母亲这一角色位置上,随之而来的则是作为附属它物的存在[3]。

三、寻找、确证的“我”

西蒙·得·波伏娃(Simone de Beauvoir)在《第二性》中曾说到:“存在就是超越自我的无限需要”。[4]女性要实现最终解放,就要找到自我存在的确证,突出女性存在的价值和意义,达到与男性一样的权力地位。然而在传统社会中,多数女性被赋予的存在意义即是家庭主妇,沉溺其中。但冯诺没有,她在与人交往过程中自我意识逐渐觉醒,不断挣扎,逐渐走向独立。

在历经“我得换个活法”烟消云散后,冯诺自我意识变化迎来了重要的转折契机:伶俐失踪后,众人都不理解“我”要寻找伶俐的决心时,“可能真的要变一变了”[1] 的感觉再次袭来。但此时,寻求改变的想法仍没有触发实际行动来支撑“我”的独立。终于,在女儿拿“下岗工人”说事时,“我”爆发了,将心底所压抑的、挣扎着的自我意识用语言表达,把矛头指向史大鹏,进行了前所未有的反抗,“我”彻底醒悟了。在小说中,作者对冯诺寻找、确证自我意识的描写与她职业工作的变化相连,体现为冯诺想找一份工作的决心更为强烈。直至找到环卫工工作时,女性自我独立意识的觉醒达到顶峰。冯诺逐渐蜕去对人对事所携带着的负累,慢慢活成轻松愉悦、能够感知到自我存在价值和意义的女性个体。冯诺主动告别了自己熟悉的一切,告别了以往的岁月、朋友和生活方式,拒绝重新回厂里上班,拒绝了去伶俐工作过的地方上班。这种脱离与告别注定是漫长且无涯的过程,但冯诺正在酝酿,“我当然不准备扫一辈子街……我想先适应适应”[2]。作者让冯诺从看似自由轻松的附属地位挣扎走出、改变,到作为独立个体的存在的过程是艰难且漫长的,但也是必然的。在适应中不断寻找与确证自我,将是冯诺类女性未来的理想走向。

四、女性个体自我意识的觉醒之因

小说从冯诺的视角出发,突出女性的感受和体验。女性在追求自我实现的同时,试图打破传统社会赋予男性的话语权威与地位,建构起属于女性自身独有的一套话语体系与生存法则。这就意味着冯诺的成长,必须具备清醒的自我意识。造成冯诺类女性自我意识觉醒的原因,不仅有外界因素的驱动,两性之间的差异以及女性对同性之间的不理解也是重要原因。

首先,传统社会性别属性的差异,导致了男女社会分工、文化心理、占有的社会资源等都有所不同。在这一影响下,社会对女性普遍带有轻视,造成了女性生存的缺憾。正是这种普遍带有的轻视使部分女性逐步清醒,开始正视自己,明确内心。小说所处的社会文化中,男性占据主导地位,“这些男权文化所塑造的女性形象都是‘空洞的能指”[1]。女人通常意味着无知的、物质的,依附于男人,必要时是充当男性的玩物,是男性“面子”的代替品。小说中,冯诺所处的社会生活环境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所处地位的尴尬。作为冯诺丈夫的史大鹏时刻提醒冯诺:是自己供养着她,有体面的工作时才能外出工作,否则只能在家接受被供养。女儿的老师也表示:一个下岗工人没什么好忙。甚至冯诺身边的朋友表现出的羡慕之情等,事实上都间接肯定了冯诺依附于他人的生活状态,抹杀了冯诺作为女性存在的价值和意义。在这种自以为是的供养和爱护中,冯诺的生活和自我意识皆处于一种低迷状态。物极必反,当外界撕破一点裂口,便会引起波浪和反抗。冯诺从伶俐的那句话起,开始逆反先前看来一切皆好的生活方式,寻求自我独立和价值。在男性自以为是的付出和给予中,女性自我被压抑、被束缚,难以实现自我价值。长此以往,必然会有反抗。自然,冯诺类女性自我意识的反抗和觉醒也就顺其自然了。

其次是两性之间的差异导致的不理解使女性不再寄希望于他人,而是从自我出发,寻找自我。小说前部分直截了当地指出结婚多年的史大鹏对冯诺的不了解。情人节不送花,每月发工资了就给冯诺,认为冯诺爱钱;认为冯诺每天在家轻轻松松,拿钱过日子;认为冯诺是他养着的宠物……实际恰好相反,冯诺不爱钱,不敢随便给自己买东西,对自己吝啬地活着。她爱数钱只是因为能在数钱中找到自身存在的价值来平衡心理,以此遮蔽内心自我意识觉醒的痛苦和无奈。同时,她也厌烦被史大鹏当做宠物圈养在家,还得顾及他的面子。她内心渴望被尊重,渴望有人理解自己,但史大鹏做不到。甚至十分了解冯诺的路学伟,由于性别差异的隔阂,在一些事情上也未能完全理解冯诺。

这种两性差异包含了生理性别差异和社会性别差异。生理性别差异主要指称的是男女之间生理上表现出来的不同。这种“性别的差异对性别行为进行了构建”[2],是小说中出现的男性对冯诺类女性不理解的根源所在。社会性别差异则是由于生理、社会及文化等多因素造成的男女的差别,是生理因素与社会文化所赋予、培养的共同结果。男性主导的社会文化和社会意识显然是希望冯诺按照贤妻、良母的路子往下发展的。然而,面对种种两性之间的不理解,冯诺开始打破传统文化的规范,寻求独立的自我。当然,这种两性之间的不理解,除与生理性别差异和社会性别差异有关之外,也与两性之间缺乏有效沟通相关。正是这种不理解,女性寻求理解与尊重的心理使其个体自我意识地觉醒越来越明显和清晰。

最后是女性同性之间的差异与不理解促使冯诺自我意识逐步觉醒。小说中频繁出现两种野菜—— 曲曲菜和起起牙,被赋予浓厚的象征意味:“曲曲菜”十分受欢迎,人人都爱吃,意味着的是社会对女性的认可,是顺遂、迎合社会规范的女性象征;而起起牙,虽然人人爱吃,却并不敢轻易采摘,是独立自主、具有女性特色的女性形象。小说中,围绕冯诺的女性与伶俐形成对比,成为曲曲菜与起起牙性情的代言人。“曲曲菜”们对“起起牙”自主独立的生活状态持有深刻的怀疑,一直猜测却从未猜准,蕴含着的是“曲曲菜”们对具有独立自主女性意识的伶俐的不理解。冯诺对“曲曲菜与起起牙”这两者的态度由最初的中立到最后逐步明确、理解与支持个性独立的起起牙,这种转变意味着冯诺女性自我意识的觉醒和独立。面对冯诺的改变,其余女性是不理解:对她寻找伶俐的不理解,对她与戴月月的争吵不理解,对她扫大街不理解……这种女性同性之间的不理解使冯诺越发难受,也越发清醒。当然,这种同性之间的隔膜使女性自我意识的觉醒面临着多一层的阻碍和困难。

五、结语

毋庸置疑,一直被男性文化所遮蔽的女性文化,其呈现出来是一个漫长且艰难的过程。但“由于我们植根于女性世界,我们会比男人更熟悉这个世界,更直接地认识到做女人对一个人意味着什么”[1]。尹学芸用她独特的性别身份,对冯诺等女性生存生活实际进行细致深刻的把握与描写,试图呈现出以冯诺为代表的女性个体自我意识逐步清晰的过程,从而摆脱男性束缚。无论这种结果如何,以冯诺为代表的女性,正在与社会、与男性和同性的不理解作斗争,希冀得到自我确证,成为具有独立自我意识的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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