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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主题性美术创作的三个转变

2022-04-28贾峰白秋凤

油画 2022年1期
关键词:价值导向

贾峰 白秋凤

摘要:21世纪以来,主题性美术创作取得了繁荣发展,诞生了一大批艺术精品,创作模式与思维范式发生了极大转变。笔者认为主要体现在以下三个方面:一是叙事特征由宏大叙事向个体叙事转变,二是表现语言由写实主义向写意精神转变,三是价值导向由审美价值向多元价值转变。在呈现这“三个转变”基本特征的同时,也表现出当代主题性美术创作缺乏作者的微观考察与细节感受、主体价值尚未充分释放,创作表现语言单一乏力、中国绘画艺术感染力弱化;理论体系相对滞后,缺乏前瞻性的理论架构与有效引导等问题。

关键词:主题性创作 叙事特征 表现语言 价值导向

近年来,从国家层面的“国家重大历史题材美术创作工程”“中华文明历史题材美术创作工程”等,到各地方系列主题性美术创作活动,极大地激发了广大美术工作者的创作热情与活力,诞生了一大批主题性美术精品。特别是进入新时代以来,主题性美术创作再次从艺术史中被唤醒,受到了更多关注与扶持,呈现出繁荣兴盛的发展态势,书写出一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伟大视觉史诗。与此同时,时代也对主题性美术创作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与期待。可以说,主题性美术创作既是当下艺术创作能力与文化思想高度的集中体现,也是构建新时代中国美术发展体系的重要举措。站在当下视角,回顾与反思当代主题性美术创作的历史演变和时代特征,我们不难发现在叙事特征、表现语言、价值导向等方面呈现出诸多新变化。

当代主题性美术创作是国家发展与社会变迁的图像化呈现,从时间节点来看,它在内容和形式上与不同阶段的国家意识形态保持着一致性。改革开放后,尤其是进入21世纪以来,当代主题性美术创作步入了一个关键发展阶段。主要表现为两个方面:一是在创作手法与表现形式上更加丰富,一改之前较为单一的创作样式,呈现了更加多元的现代文化属性;二是西方现代文艺思潮的不断涌入以及中国传统艺术价值观念被时代唤醒,创作思维逐渐回归了艺术发展的主体性与自律性,进一步拓展了主题性创作的现代性尺度与空间。

实际上,“历史主题性绘画是时代与民族的一种群体意识折射”[1],它在很大程度上容易被符号化或是抽象化。在这里,符号化更多体现的是画家对主题的概括与提炼,而不是简单地将事件或人物从现实生活中搬到三维视觉空间中。抽象化也不是体现主题的虚无与模糊,而是艺术形象高度概括的精神性呈现。换句话说,抽象化要求画家对历史与当下具有更加深邃、独特的思想审视,因为“作为历史范畴,人民群众从本质上是指一切对历史发展起推动作用的人们,是社会的群体形象,而英雄则是其所在时代群体意志的抽象代表者”[2]。画家作为历史的观察者和时代的思想者,承担着提炼和传达时代文化符号的历史使命,通过创作视野和审美理想表达个人的当代性考量,而当代性的审视关键就在于“不能偏离艺术的原则和规律”[3]。也就是说,不能以题材的宏大叙事弱化甚至代替画家的微观考察与细节感受,反而要强化创作者的个体叙事价值与意义,尊重画家的创作主体地位与创作主导身份,不能简单地以集体意识与主流价值覆盖个人意识和自我价值,而是要“通过‘个体叙事’方式来表达国家意志和主流价值,并在某种程度上,去寻找与‘国家话语’调和的平衡点”[4]。

无论创作什么主题、什么形式的美术作品,个人视角与个人风格往往是决定作品成败的核心因素。作为视觉艺术的美术作品,个人风格或者个人审美追求往往对观者最具吸引力,这是视觉艺术所具有的共性特征。一幅主题思想深刻,但表现手法无法充分展现个人风格的作品很难引起观者的注视与共鸣,“个人风格化是历史画画家在艺术上成熟的标志”[5]。

很多失败的主题性创作有一个共同特征,就是作者局限于主题的构思,将社会集体审美强加于作品之中,追求一种全面而多元的审美意象,让一幅作品承担了过量的审美需求与社会需要,以自我审美追求的不断妥协为代价,弱化了作品形式语言的创新与表达,使视觉语言的优势没有完全突显出来,最终导致作品的可观价值大打折扣。作为主题性创作,强调主题或是突显主题无可厚非,但一幅作品所能承载的社会审美需求是有限的,不能一味求全,无限放大功能,而必须兼顾艺术创作的内在规律与审美法则。所以,我们“需要汲取以往特定时代‘主题先行’的教训,少一些平庸蹩脚、缺乏艺术生命力的‘遵命’作品,少一些对于历史与政治简单图解的作品”[6]。

这就要回到主题性创作问题的本质了,也就是在创作过程中怎么观照时代性与当代性的问题。“时代性是一个焦点,能同时折射艺术的社会性与自律性的价值之光,从而完满地回应历史向艺术提出的要求,并让真善美得到释放。”[7]可以说,时代性反映的是作者长期积累的历史观、文化观与艺术观,只有树立正确而敏锐的历史观、文化观、艺术观,才能以更加开阔的视野观照时代问题、回应时代问题,乃至解决时代问题。

而当代性则是在具体的时代或时期背景下,以画笔思考、审视、架构更加理想的社会规范秩序,“当代性在每一个时期都有各自的特点,并有着各不相同的表现,实际上每个时代都面临着‘当代性’的问题”[8]。因而,当代性是一个恒久的新话题,具有持续探讨的价值和意义。也就是说,画家本人无法固守一个变化的当代性,无法以固定的思维观照创作的当代性,而是以变化的、发展的视野审视当代性,表现当代性,引领当代性。

21世纪以来,随着综合国力与文化自信得到进一步增强,我们对民族艺术的本体精神有了更加自觉的反思意识,中国美术的写意精神逐渐被唤醒。我们知道,中国传统艺术的核心精神是写意性,强调以写意精神为基本的审美法则,这是民族艺术的根本特征,也是民族文化的独特符号。也就是说当代主题性美术创作在突出主题的前提下,它的艺术观念虽然是多元的,创作手法也是多样的,但归根到底,民族藝术的核心审美精神与本体精神不能缺位。

在当下诸多主题性展览中,制作、描摹之风盛行,尤其在中国画创作中体现得更是淋漓尽致,有愈演愈烈之势,很多作者使用的材料是中国画的,而呈现的面貌则完全是西画的写实样式。可以说,一些中国画在形式语言上,尤其是在表现语言与技法操作层面,正在与西方写实绘画拉近距离,同时也在不断弱化中国传统绘画的艺术感染力。今天西方绘画界认为过时的写实手法,反而在中国找到了生长的土壤,受到了追捧,很多作者还在极力追慕文艺复兴时期的写实技法,致力于绘画单纯的真实性表达,尽管真实性是主题性创作的重要特征,但不能以牺牲艺术性和审美性为代价。如果在展览中,尤其是国家级的大展中,不能加以有效引导,那么中国艺术的当代属性就无从谈起,也无法展现中国画艺术的当代性思考,更无法呈现主题性美术创作所具有的当代价值和时代印记。

吴冠中在提出中国画现代化与油画民族化时强调,中国绘画艺术必须要大胆借鉴西方现代艺术,但是必须继承中国传统艺术精神,尤其是中国传统艺术的审美意境,才能体现时代精神和民族面貌。中国传统艺术精神是当代中国美术创作的底色与基因,西方艺术只是借鉴与补充,而不能上升为当代中国美术创作的本体精神与价值观念。即使是外来画种油画也要民族化,体现中华民族审美的价值观念与人文精神,而不是西方艺术技法的照搬与移植。

长期以来,我们对现实主义与写实主义的概念缺乏清晰的认识,常常把二者混为一谈,认为现实的题材必须用写实的画法,否则就偏离了现实世界,走向了理想乃至虚幻。实际上,“现实主义的创作方法并不等同于、也不局限于写实再现,现实主义的创作方法在表现形态上既可以是写实的,也可以是表现的、意象的,甚至可以是抽象的”[9]。怎样择取取决于创作者的审美视角、思想视野和历史价值观,而不是一个趋于同质化的单一模式。现代性的价值考量在于在充分借鉴世界现代艺术发展审美潮流的基础上,必须要充分尊重本土艺术原有的审美传统,“中国美术的发展必须结合中国的现实,而不应套用西方的模式”[10]。这一现实就是要继承并创新中国文化的审美习惯与审美追求。继承是发展的根本,创新是发展的需要,二者互相统一又相互促进,断不可丢弃根本而追求面目的粉饰。

美术创作是高级的精神产物,是社会发展阶段的图像化呈现,体现着民族气质与审美追求,关系到民族美育事业的发展和文化战略安全。因此,“如何将国家、民族意志的维度与艺术家个体图像叙事的能力有机结合,也成为当下中国主题性美术创作的重要课题”[11]。可以说,主题性美术创作是当代美术家以笔墨之力为时代留痕、为历史立传,是其社会责任和人格担当的具体体现。

中国美术创作在经历了上百年的现代转型之路后,文化视野由传统艺术的民族性与传统性转向了世界性与现代性,这是中国近现代美术发展的基本特征。新文化运动之后,关于中国美术(尤其是中国画)如何为社会发展服务,为革命事业服务成为一个周期性的学术命题与社会话题。新中国成立后,美术界提出的第一个口号就是“改造旧国画”——通过改造来快速实现中国画反映、宣传社会主义建设的现实功用,也就是用写实的手法更加清晰明了地表达创作主题,让人民大众看得懂。当然不可否认的是,“20世纪中国绘画是在吸收外来艺术和继承传统艺术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12],外来艺术在造型上、形式上极大地丰富了中国绘画的形态乃至内在结构,在社会发展的关键时期给予了中国美术有益的营养,加速了中国美术创作的现代转型。

当代主题性美术创作在注重主题表达与思想传达的过程中,诞生了一大批技法精湛的艺术精品,但一些作品在各类展览中也引发了不小的争议。争议的焦点并非作者的技法水准,而是作品普遍存在的主题思想架构和审美价值取向问题。也就是部分作品存在以社会意识覆盖美术创作的内在规律、把社会意识认同约等于艺术认同的情况,缺少创作者艺术经验与视觉经验对社会美育的引领作用。

突显价值导向的引领作用是主题性美术创作的社会功能之一,这与一般性题材美术创作有着本质性区别,“不管是五六十年代的理想主义、英雄主义,还是改革开放之后略带悲情的现实主义和平民主义……都是在不同程度上表达艺术家对于社会的理解以及他们的社会担当”[13]。因此要“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创作导向,明确创作视角与创作立场,实现作品价值导向的引领性。所谓价值导向的引领性就是主题性美术创作既要符合艺术作品最基本的审美价值需求,还要树立正确的历史观、民族观、国家观和文化观。

整体来看,当代主题性美术创作在取得思想上突破和形式上创新的同时,仍旧存在着理论建构滞后,对很多概念的研究缺乏深入性,乃至含混不清的现象,羁绊着创作实践的发展,造成了创作者不能以开阔的视野审视历史、洞察当代,削弱了主题创作的当代性价值思考。究其原因,主要在于当代主题性美术创作在理论架构层面处于相对滞后状态,也就是理论研究不能及时回应时代对主题性美术创作的迫切需求,理论创新的边界仍处于模糊状态。新文化运动以来,我们习惯于将中国绘画的现代转型与“同西方艺术接轨”画等号,甚至以中国当代美术“图解西方主流价值观”,用西方理论标准评判中国传统绘画,借此快速将中国绘画推向国际舞台,增强文化软实力。但我们在美术理论研究,尤其是在中国美术现代性研究方面的相对滞后,还无法切实以理论的前瞻性引导创作的当代性。

因此,当代主题性美术创作亟待解决理论建构的问题,这不仅仅是一个概念、内涵、形式的问题,还应该上升到学科体系、学术体系、话语体系的高度上,而且要在充分体现中国风格、中国气派、中国精神的基础上实现主题性美术理论的构建。这是新时代语境下主题性美术创作充分发挥价值引领作用的基础性工作,是引导创作从审美属性向多元价值转变的重要一环,具有深远而重要的學术意义和时代意义。

在新時代文化语境中,主题性美术创作要站在国家文化安全、民族文化复兴、社会美育的高度上,反思主题性美术创作的现象与问题。尤其是我们在回顾与总结成就的同时,务必要及时归纳现象、反思问题,并找出存在问题的根本原因与修正举措。可以说,主题性创作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当代中国美术创作与发展的高度,体现着当代中国民众的审美诉求,是一条任重而道远的艰辛之路。

实际上,自改革开放以来,先觉的中国美术家都在竭力探索主题性美术创作的当代性视域。尤其是今天我们在极力促使中国美术走向世界,让世界了解中国艺术的背景下,文化自觉理应更加得到重视。文化自觉是一种文化态度,它会转化成一种不懈的动力,不断优化、拓展、更新民族文化艺术的内在精神与时代面貌。

注释:

[1]尚辉.重识主题性绘画的叙事特征与审美价值[J].美术,2018,(9):6-12.

[2]屈健,屈菁.新中国灾难主题美术创作的审美取向与艺术特征[J].美术研究,2020,(3):15-19.

[3]陈履生.主题美术创作需要源于历史和生活的真实性[N].文艺报,2018-12-14.

[4]杜少虎.“平民史观”与“个体叙事”——当代主题性美术创作的两个思想维度[J].美术,2019,(11):23-27+31.

[5]张晓凌.历史的审美叙事与图像建构——重大题材美术创作论纲[J].中国书画,2015,(12):18-21.

[6]于洋.新世纪中国主题性美术的创作生态与时代课题[J].中国艺术,2017,(10):22-29.

[7]黄宗贤.延绵中的振兴与突破——现实主义主题性创作的新作为[J].美术观察,2020,(2):16-19.

[8]同注[3]。

[9]尚辉.中国当代美术价值观的确立与发展[J].中国文艺评论,2017,(1):37-41.

[10]张敢.中国美术复兴的新起点[J].美术观察,2020,(2):20-21.

[11]于洋.图像叙事与艺术真实——当代中国主题性美术创作的本体规律与焦点问题[J].美术,2018,(8):11-13+10.

[12]范迪安.另一种现代性——作为社会变革视觉文献的20世纪中国绘画[J].中国书画,2004,(5):121-123.

[13]陈青青.群像与史诗——1942年以来美术作品中“人民形象”的建构与演进[J].中国美术,2019,(2):124-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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