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用的诗意

李国华

对我而言，绘画创作并不是情绪的发泄或某种个人情感的流露，而是更像一种日常记录。就绘画创作的内容来说，从家人到身边的朋友，我一直尝试使画中的题材和刻画的内容回归本土、回归周边，回到个人的真实生活，继而在对普通生活的记录中彰显出某种诗意或某种人文精神。

莆田是一座南方小城，是我生長和长期居住的地方。这里的人们在工作之余常常选择去大众歌舞厅，与舞伴或者陌生人跳上几曲。20世纪90年代初，交谊舞风靡莆田。延续到现在，在大、小街道和广场、公园内，舞者和普通老百姓们一道，无时无刻不在舞动。我把这种略显笨拙却自由欢快的舞步称为“无用的诗意”。很多年前，我就是一位热爱跳舞的年轻人，直到今天，我也常常乘兴而舞。即便是静静站在一旁观看朋友或其他人跳舞，也让我觉得是一件浪漫的事情。诚然，日常的、琐碎的生活中亦有浪漫的瞬间。那种普通人在生活中散发出来的朴素而又真实的情感时时触动着我的视觉神经。而我在绘画创作中能做的，便是通过刻画本土的生活场景，抓住普通人在当下日常生活中流泻出来的种种微妙情绪，为这些“无用的诗意”造像。

我的创作介于具象写实与表现主义之间。在创作时，我乐于通过浓重、激烈的色彩冲撞来营造画面中那种流动的空气感，并使这种空气感笼罩于真实世界之上，使画面中的角色仿佛隐于一个抽离于现实世界之外的异世空间。在我的画面中，抽象与具象元素相结合，真实与虚幻相交割，时间与地点仿佛不再存在，生活化的叙事仿佛发生于幻境之中。这样的塑造方式是为营造一种平常视野下的神秘感。

如何对待绘画创作中的技术性因素也是我一直在创作时思考的问题。我留恋传统具象绘画对人物神态、结构等细节的理性塑造。那种永恒不变的绘画原则依然是我不会随意抛弃的一种创作坚守。与此同时，当代绘画中随性涂抹的淋漓感和科技设备操持下的崭新图像体验也令我极为着迷。

在人们的头脑中，其实充斥着很多无意义的记忆。在这些无意义的碎片记忆的遮蔽下，许多事物或情感的轮廓变得不再那么清晰，而这使我产生了在绘画中拨云见日的创作冲动。艺术于我而言，既是内在意识的真实反映，又能以图像形式表达某种对周围世界不完整的体验。这种新的经验世界需要依托艺术家的创作才能建构起来，从而帮助我们在清晰观察世界之余，还能收获一种诗意的感受。

对待眼前的表象世界，我更愿意去挖掘其中的精神内核，而绘画便是我通向视觉真实和内在真实的一条重要路径。这一路径可以连接艺术家和精神世界，也可以作为艺术家和精神世界之间的阻隔，使艺术家和世界之间始终保持一种若即若离的诗意关系，从而推动艺术家不断地重新解构眼前的视觉真实和内心的精神网络。

我在创作中尝试抹去常规的视觉经验，使周遭的人与事物重新变得陌生起来。我也尝试舍去熟悉的绘画技术，使手法再次变得生疏起来，以求获得无限丰富的感受力与渐趋精纯的艺术手段。这种模糊感带来的朴素与未知使我陷入了对绘画的恒久痴迷之中。

身处碎片化的图像时代，新奇的景象总会在短期的发酵后再度变得乏味。因此，我更愿意用一种看似愚笨的方法，沉浸在寻找视觉真实的漫漫艺途之中，以此充实自己的生命和情感，谱写属于自己的“无用之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