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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期蒙古材料中的先锋:以“阿勒斤赤”与“莽来”的词义及演变为中心

2022-04-27马海若

西部蒙古论坛 2022年1期
关键词:阿勒蒙古人成吉思汗

马海若

(北京大学 历史学系 北京 100091)

[内容提要]十三世纪前后的蒙古人在作战之前有派出先头部队的习惯。早期蒙古材料中多用“阿勒斤赤”与“莽来”指代这些先头部队。学界往往将这些词汇不假思索地翻译为“先锋”。但是这些部队各自有其自身的特性与职能,与汉语中的先锋并非完全吻合。此外,随着蒙古汗国疆域的扩大,其先头部队的意涵也发生着变化。

一、引 言

蒙古人与敌军对垒之际,常以先头部队冲入敌阵。在汉语文献中,这些先头部队的统帅往往被翻译为“先锋”或者“先锋元帅”。如在成吉思汗准备攻击金国时,即以其大将哲别作为先锋攻击乌沙堡、宣平等处。木华黎攻略河中时,则令按察儿以“先锋元帅”的身份率领先头部队。蒙古军先锋的战斗力往往极为强悍,如宋人彭大雅在《黑鞑事略》中提到“其阵利野战,不见利不进。动静之间,知敌强弱。百骑环绕,可裹万众;千骑分张,可盈百里。摧坚陷阵,全借前锋衽革当先,例十之三。”(1)许全胜校注:《黑鞑事略校注》,兰州大学出版社,2014年,第155页。但是这里的“先锋”是汉人史家对蒙古称号或官号的对译。那么,被汉人翻译成“先锋”的词汇在蒙古文献中对应的概念或名词是什么?

从字面上来看,“先锋”似乎等同于“先头部队”。但在蒙元文献中,我们不应该贸然将这两个词汇视为等同概念。《黑鞑事略》中提到:

其(蒙古人)破敌,则登高眺远,先相地势,察敌情伪,专务乘乱。故交锋之始,每以骑队径突敌阵,一动即动,则不论众寡,长驱直入。敌虽十万,亦不能支。(2)许全胜:《黑鞑事略校注》,兰州大学出版社,2014年,第164页。

在这段表述中,彭大雅提到蒙古人的先头部队有两种,其一为在战斗之前侦察敌情者,其二为两军接战后率先突入敌阵的“骑队”。而《元朝秘史》也提到两种蒙古先头部队:分别记作“阿勒斤赤(alginci)”与“莽来(manglai)”。在《元朝秘史》的旁译中,“阿勒斤赤”被翻译为“头哨”;“莽来”则根据语境有“头”“头哨”与“先锋”多种翻译,其中被翻译为“先锋”的情况最为普遍。那么,是否可以因此将“阿勒斤赤”与“莽来”与汉文材料中的先头部队相对应?

余大钧先生在其翻译的《蒙古秘史》中倾向于将阿勒斤赤与莽来等同起来,无论提到阿勒斤赤,亦或是莽来,都翻译为“先锋”。罗伊果将阿勒斤赤翻译为侦察兵与探子(scout,spy),但也指出此词有时指代“在前方的部队或军团,即先锋(vanguard)”,其词根可能有信心、知识等意涵。(3)Rachewiltz,Igor.The Secret History of the Mongols:A Mongolian Epic Chronicle of the Thirteenth Century.Leidon:Brill.P.276.Buell,Paul D.“Kalmyk Tanggaci People:Thoughts on the Mechanics and Impact of Mongol Expansion.”In Mongolian Studies.6(1980):41-59.Buell,Paul D.“The Role of the Sino-Mongolian Frontier Zone in the Rise of Chinggisqan.”In Studies on Mongolia:Proceedings of the First North American Conference on Mongolian Studies.Henry G.Schwarz,ed.Bellingham:Western Washington University.Pp.63~76.Buell则认为阿勒斤赤指数量较多的侦察部队,也可以代指侦察部队的指挥官。其动词形态alginchilaqu与使役态alchincila’ulqu应分别翻译为“派遣头哨”与“使之成为头哨”。但是其任务不仅仅是侦察敌情,也有将敌人引向主力部队,或者诱敌深入、进行伏击等作用。在窝阔台时代,阿勒斤赤已经不仅仅是一种侦察部队,还切实地承担起了征服敌人的任务。但是他们的主要作用与戍守征服地的探马赤部队不同,阿勒斤赤的主要功能仍然在于发现敌军。在这一意义上,这类部队如同蒙古军中触发警报的“绊线(trip wire)”一般。(4)May.The Mongol Empire.P.64.

但在Buell看来,莽来与阿勒斤赤意涵相近,唯一的区别在于莽来是一种兵力更强的军事力量。梅天穆在分析探马赤的构成时指出,探马赤部队由主力军与被称为阿勒斤赤的前哨组成。其中阿勒斤赤又包括先锋部队和侦察兵。这些阿勒斤赤往往位于城市周边。而其它部队大多驻扎在距离城市较远的地区。(5)May.The Mongol Art of War.p.37.但依据《元朝秘史》中的材料,上述观点恐怕仍然有完善之处,故而下文将对早期蒙古材料中先锋概念加以辨析。

二、阿勒斤赤

阿勒斤赤一词的源头不详。鲍培认为此词汇并无可令人信服的词源学解释。但目前可以与突厥语族语言中的alïn“前方、前脸、前”相联系。如在柯尔克孜语中,algï即有“在前方的、前面的、开端的”等意思。突厥语族语言中的alïn-algï等词汇可能与古朝鲜语中的alp’(alpg)“前、南”存在联系。(6)Poppe.“On Some Military Terms in the YÜAN-CH'AO PI-SHIH”.In Monumenta Serica,26(1967),pp506~517.

Bu el l率先尝试梳理阿勒斤赤的职能。他怀疑阿勒斤赤是蒙古探马赤军的哨兵。在他看来,探马组织有多种层级。斡亦剌惕、亦乞列思、忙忽惕、兀鲁兀惕与札剌亦儿千户构成探马部队的主要军事力量,盘踞在汉蒙交界区域与满洲里地区。在这些部队的前方、征服地的各紧要之处则有小规模的侦察兵,这些侦察兵很有可能指阿勒斤赤部队。而其任务在于发生变故时期对主力探马部队发出警报。(7)Buell,Paul D.“Kalmyk Tanggaci People:Thoughts on the Mechanics and Impact of Mongol Expansion”.In Mongolian Studies.6(1980),pp41~59.Beul l认为阿勒斤赤的职能为侦察的根据主要来源于《黑鞑事略》:

霆见鞑人未尝屯重兵于城内,所过河南北郡县,城内并无一兵,只城外村落有哨马,星散摆布,忽遇风尘之警,哨马响应,四向探刺,如得其实,急报头目及大势军马也。(8)许全胜校注:《黑鞑事略校注》,兰州大学出版社,2014年,第153页。

《元朝秘史》证明,阿勒斤赤确实需要承担侦察的职能。《元朝秘史》中叙述成吉思汗的十世祖孛端察儿征服统格黎河边的部落时,首次出现了阿勒斤赤一词。孛端察儿在其母阿阑豁阿死后,离开部落,独自生活,期间与统格黎河边的部落有所接触,并发现这些人缺少统领。因此,孛端察儿见到自己的兄长后,提出征服这些部民。《元朝秘史》第37节称,兄弟们商议好了之后,即让孛端察儿作为阿勒斤赤,先行攻打这些无头领的牧人。(9)乌兰校勘:《元朝秘史(校勘本)》第37~38节,中华书局,2012年,第11~12页。孛端察儿在作阿勒斤赤时捉住了一个怀孕的妇人,即后来的札只剌台之母。随后孛端察儿对其进行了审问,得到情报之后再与兄弟会合,一起击溃了敌人。

Buel l也注意到阿勒斤赤有可以承担战斗任务,不过他将此职能的出现时间定位在窝阔台时代。(10)May.The Mongol Empire.P.64.但事实上,阿勒斤赤在成吉思汗时代一直有攻击敌军的作用。

《元朝秘史》的第123节提到,阿勒坛、忽察儿等人拥立铁木真为汗时,为表明自己的忠诚,立下了如下的誓愿:“多敌行俺作前哨,……野兽行打围呵,俺首先去围将野兽来与你。”音写作:

⑤乌兰校勘:《元朝秘史(校勘本)》,中华书局,2012年,第123节,第104页。

余大钧先生将这段话翻译为“众敌在前,我们愿做先锋冲上去。围猎狡兽时,我们愿为先驱前去围赶。”(11)余大钧译注:《蒙古秘史》,河北人民出版社,2007年,第149页。在这段话中“a l ginci”(即阿勒斤赤)被余大钧先生翻译为“先锋”,对应旁译中的“前哨”。在这些成吉思汗的拥立者看来,两军阵前的阿勒斤赤,即相当于围猎过程中的先驱。在《元朝秘史》中,围猎时先驱发挥“兀秃剌周/u t u ra-j u”,即“首先出去围着”的作用。与之对应,行军打仗时,头哨也承担着率先为主将攻击敌人、抢夺战利品的任务。

《元朝秘史》第185节记载成吉思汗与王汗开战时,明确提到阿勒斤赤具有战斗职能。(12)乌兰校勘:《元朝秘史(校勘本)》第195节,中华书局,2012年,第236~237页。成吉思汗获悉王汗在举行宴会后,决定突袭王汗。故而命令主儿扯歹与阿儿孩两位作为头哨(阿勒斤赤剌兀勒周/a l ginc h i l a’u j u)先行。二者日夜兼行,到达折额儿温都儿山的山口,围困王汗部队。俟主力到来之后,主儿扯歹等人与王汗厮杀三昼夜。第208节中成吉思汗评说主儿扯歹的功绩时,即提到在这次战役中,主儿扯歹除了包围敌人外,还参与了对克烈人的直接征讨。(13)乌兰校勘:《元朝秘史(校勘本)》第208节,中华书局,2012年,第268~269页。可知此处的阿勒斤赤部队有与敌军作战的任务。

在成吉思汗与乃蛮的战斗中,成吉思汗更是亲自率领阿勒斤赤,直冲乃蛮阵地。在这场战斗中,成吉思汗本人所率领的阿勒斤赤部队至少发动了三波攻击:第一波由成吉思汗麾下四猛将(哲别、忽必来、者勒蔑与速不台)率领,第二波以兀鲁兀惕与忙忽惕人为主;第三波为成吉思汗亲自统领。令乃蛮塔阳汗三军夺气,仓皇后退。在成吉思汗率领的阿勒斤赤结束攻击后,由成吉思汗的兄弟合撒儿率领的中军才展开对乃蛮人的攻击。至窝阔台时代,阿勒斤赤甚至要参与攻城战。如窝阔台训斥兄长贵由时威胁贵由,声称要让贵由成为阿勒斤赤并“攀登山一般高的城,把十个手指的指甲磨尽。”(14)乌兰校勘:《元朝秘史(校勘本)》第276节,中华书局,2012年,第388页。

由此我们可以得出结论:阿勒斤赤固然承担着侦察作用,但与Buel l的看法不同,阿勒斤赤一直发挥着直接攻击敌人的作用。只不过这类部队有权自行决定是否对敌展开攻击,如果自忖难以克敌制胜,则需等待与主力会师。在蒙古军队中亦有纯乎以侦察为任务的士兵,这类士兵在《元朝秘史》中有另一个称呼,“哈剌兀勒/qara’ul”。此词汇的词根是“qara-”,在《元朝秘史》中的“哈剌周/qara j u”是qara的动词形式,译作“望着”。“哈剌兀勒”一词则一般被翻译为“哨望”。在成吉思汗与王汗交战之际,蒙古人在部队的先锋之前即派出了哈剌兀勒。同时还给一些哨望者们配备了“撒兀邻/s a’ur in”,即哨望处。(15)《元朝秘史》旁译作“坐位”,在现代蒙古语中,s a’ur in一般被翻译为“基地”“基础”。参见《蒙汉词典》,内蒙古大学出版社,1999年,第866页。哈剌兀勒发现札木合的先锋后,并没有尝试与之接战,而是立即返回成吉思汗阵中向己方主将报告敌情。(16)乌兰校勘:《元朝秘史(校勘本)》第142节,中华书局,2012年,第134页。另外,即使在非战争时期,在边境也会有哈剌兀勒。王汗兵败后即因为逃到了乃蛮的哈剌兀勒豁里·速别赤处而被逮捕。(17)乌兰校勘:《元朝秘史(校勘本)》第188节,中华书局,2012年,第220页。但是根据彭大雅在《黑鞑事略》中的记录,无论彭氏所见的蒙古侦察部队是阿勒斤赤亦或是哈剌兀勒,这些部队的任务主要在“察敌情伪”。他们与两军交兵时“径突敌阵”的骑兵队并不是一个兵种。

三、莽 来

“莽来”一词在《元朝秘史》中有时被翻译为“头哨”,但汉文史料却将其翻译为“先锋”。《元朝秘史》第142节记载成吉思汗与王汗联军对抗乃蛮不亦鲁黑汗与札木合联军之事。其中称“成吉思汗使阿勒坛等作头哨,王罕使桑昆等三人作头哨。”随后他们遭遇了札木合与乃蛮方的“头哨”。这里的“头哨”在音译部分即写作“莽来”。(18)乌兰校勘:《元朝秘史(校勘本)》第142节,中华书局,2012年,第133页。《史集》中提及此事时,主要记载了乃蛮方的“头哨”,称不亦鲁黑发现蒙古部后“他派出合塔斤部人阿忽出把阿秃儿、篾儿乞惕人脱黑台别乞的弟弟忽都同由乃蛮和蒙古诸部组成的先头部队一起前去”。汉译本的这段表述直接来自于俄译本,俄译本在“先头部队(передовойотряд)”一词后注明用西里尔字母转写的波斯语原词为монклэ,仍然是莽来的音译。(19)〔波斯〕拉施特:《史集》第一卷第二分册,商务印书馆,1983年,第185页。Рашид-ал-ди.СборникЛетописей.Том2.Москва:ИздательствоАкадемииНаукСССР.1952.См.121.而在汉文材料《圣武亲征录》中提及此事时,称“杯禄可汗先遣也的脱不鲁领百骑为先锋”,可知在汉文材料里直接将“莽来”直接意译为“先锋”。(20)贾敬颜校注,陈晓伟整理:《圣武亲征录(新校本)》,中华书局,2020年,第55页。那么,相比于前文之阿勒斤赤,“莽来”的含义是否存在差别?

“莽来”的原意指“额头”或者“头顶”。如《元朝秘史》提及都蛙·锁豁儿额生独目时称其独眼生在“莽来敦答/manglaidumda”即“额中”。此处的“莽来”对应“额”。在第116节中,“莽来”还用作“顶端”的意思。成吉思汗与札木合第二次结为安答时,前者曾将一个有着柏木顶的头赠与札木合。这个头在原文中作“阿舌儿察莽来秃中豁多里/archmanglaitu qodoli”。在此处,通过将“莽来”一词加上给在格后缀“tu”表示“在顶端”之意。(21)乌兰校勘:《元朝秘史(校勘本)》第116节,中华书局,2012年,第95页。当这层意涵引申到行军作战之中时,“莽来”一词表示在部队中处于最前面的将士。小泽重男将《元朝秘史》中“莽来”的衍生形态总结为四种:(1)莽来manglai(额,头哨,为头)额,先锋;(2)莽来剌-manglai·la-(先锋,教做先锋);(3)莽来阑-manglai·la·n(为头,先锋);(4)莽阑-mangla·n(头哨,头哨每)先遣队[manglai的复数形]。(22)小泽重男:《元朝秘史蒙古语文法讲义附元朝秘史蒙古语辞典》,风间书房,1994年,第471页。

布尔勒认为,“莽来”与“阿勒斤赤”皆表示蒙古人的先头部队,二者的主要区别在于前者“更为强大(larger andmore substantial)”。(23)May.The Mongol Empire.P.66.但是这一论断恐怕很难成立。因为“莽来”有时可以指代数量极少的部队。《史集·部族志·弘吉剌惕条》在叙及孛斡儿臣(汉文史料多做博尔术)时,记载了此人初次结识成吉思汗的事迹:青年成吉思汗丢失马匹,故而单枪匹马前去追捕窃贼。半路遇到孛斡儿臣襄助。在追上窃贼之后,二人对于如何攻击贼人有所争执。《史集》记录如下:

兹根据汉、俄译本,译此段如下:

成吉思汗说道:“我当前锋(莽来/mankqlah),你当我的后卫(kijīla)吧。”孛斡儿臣说:“马是你的,你怎能信得过我?也许你去追赶时,我就跑掉了。我来当先锋,你当我的后卫,免得我跑掉,必要时还可进行抵抗。”因此缘故,他们争论了很久,各执己见。最后成吉思汗为后卫,孛斡儿臣为前锋。(24)《史集》集校本(Рашид-ад-дин,Джамиат-Таварих,Т.1.ч.1,КритическийтекстA.A.Ромаскевича,A.A.Хетагурова,A.A.AлиЗаде,Москва,1965),第434~435页。汉译参见〔波斯〕拉施特:《史集》第一卷第一分册,商务印书馆,1983年,第279页。

在这段材料中,孛斡儿臣与成吉思汗只有两人,在此基础上,尚且能划分出前锋(mankqlah)与后卫(kijīla)。而前文中阿勒斤赤往往由相当数量的士兵构成,由孛斡儿臣一人所担任的前锋显然不可能拥有比之更为强大的军事力量。因此布尔勒声称莽来的规模与实力要大于阿勒斤赤的论断实难成立。

但这段材料中的另一信息或许可以提示莽来的特性。孛斡儿臣为证明自己不会背弃成吉思汗而主动担任莽来。换言之,在军阵当中,担任莽来的士兵是不可以私自从与敌军的对战中脱离的。而承担侦察任务的军队的首要任务是带回情报,当遭遇敌军时,并不一定要与对方血战到底。事实上,在大多数史料中,以“莽来”表示的先锋基本上主要承担的是战斗任务而非侦察任务。这也是其与阿勒斤赤或哈剌兀勒最大的不同之处。这点可以由以下诸例得见:

成吉思汗与王汗联合对抗札木合时,分别派遣猛将作为自己的莽来。如成吉思汗将以阿勒坛、忽察儿、答里台三人安置在军阵前方,王汗则将桑昆、札合敢不、必勒格·别乞三人立为莽来。札木合方则派出了“蒙古的阿兀出·把阿秃儿、乃蛮的不亦鲁黑汗、篾儿乞惕部的脱黑脱阿·别乞的儿子忽秃、斡亦剌惕部的忽都合·别乞”四人作为先锋。在两方的先锋相遇之前,双方都已经派出过哨望打探敌情。而莽来在这场战斗中的作用仅仅是厮杀。(25)乌兰校勘:《元朝秘史(校勘本)》第142节,中华书局,第135页。

成吉思汗与王汗兵戎相见之时,成吉思汗委任了忽亦勒答儿与术赤台作为己方莽来。王汗方则以只儿斤部担任莽来。双方都是在战斗甫一开始即冲入敌阵。术赤台在此战中极为英勇,《元史》中称其“单骑陷阵,射杀鲜昆,降其大将失列门等,遂并有怯列之地。……术赤台俘其主扎哈坚普及二女以归。”《元朝秘史》则称其连克只儿斤部人、土绵·土别干部人、斡栾·董合亦惕部人以及豁里·失列门太师率领的一千侍卫军。(26)乌兰校勘:《元朝秘史(校勘本)》第171节,中华书局,第189页。

在和乃蛮太阳汗的战争中,成吉思汗先派遣忽必来与哲别担任莽来。二人接受的指令为出击乃蛮军队而非侦察敌情。但因为太阳汗彼时尚驻守在杭海地区阿勒台河谷里,故攻击任务未能完成。(27)《史集》第一卷第二分册,中华书局,第203页。几日后成吉思汗与太阳汗拉开战阵后,此二将仍然冲锋在最前方。《蒙古秘史》的作者借札木合之口称颂其如同成吉思汗手下的猛狗:“额似铜铸,嘴像凿子,舌如锥子;有铁一般的心,拿环刀当鞭子,饮用朝露解渴,骑着疾风而行。在厮杀的日子里,吃的是人肉;在交战的日子里,以人肉为行粮。如今放开了铁索,因没有拘束而高兴,奋勇地追来了。”(28)余大钧译:《蒙古秘史》,中华书局,第303页。

莽来可以达到非常大的规模。有时蒙古大汗来不及立即以主力部队攻击目标,即会派出这类先锋部队。前文所提到的哲别与另一位将领速不台即经常承担这一任务,成吉思汗令他们随时“指来的地行教去着”。此语文末总译作“教您四个做先锋”。余大钧则直译为“到朕所想到的地方去”。(29)乌兰校勘:《元朝秘史(校勘本)》第209节,中华书局,第275~276页。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如平定乃蛮后,速不台即奉命“带着铁车去追袭脱黑脱阿的儿子忽都、合勒、赤剌温等人”。(30)乌兰校勘:《元朝秘史(校勘本)》第199节,中华书局,第250页。《圣武亲征录》称“丁丑,上遣大将速不台拔都以铁裹车轮征灭里乞部,与先遣征西先锋脱忽察儿二千骑合,至崭河,遇其长火都战,尽灭灭里乞而还。”(31)贾敬颜校注,陈晓伟整理:《圣武亲征录》,中华书局,第268页。成吉思汗准备攻击花剌子模时,哲别则奉命先行,扫清乃蛮余党屈出律的势力。(32)〔伊朗〕志费尼:《世界征服者史(上)》,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981年,第74页:“这好像是祈祷之矢射中采纳之的,因为,当成吉思汗进兵算端的州邑时,他派一队那颜去消灭屈出律这个败类,清楚他那叛乱的恶果。”哲别在此时的任务也并非是侦察,而是提前进入算端领土,准备与成吉思汗夹击花剌子模部队。《郭宝玉传》则称柘柏(哲别)、速不台在攻略契丹、渤海等辽东政权时,也担任先锋一职。(33)〔元〕宋濂等撰:《元史》,中华书局,1976年,第3522页。

大体看来,被《元朝秘史》旁译写作“头哨”的莽来,更接近中原地区人们熟知的以“击锐师”为主要目的的先锋。(34)在中原传统中,“出师之时,以少壮勇健之士在前,则先锋之义也。”之所以令少壮者在前,是因他们要担负“御奔冲,陷坚阵,击锐师,尽湏勇力也”的责任。参见曾公亮:《武经总要》前集卷七,《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台北商务印书馆,2008年,第336页。这类先锋位于部队的最前方,主要承担作战任务,即对敌人造成尽可能猛烈的攻击。刺探情报并不在其本职之内。其规模可大可小,视自己隶属的部队规模而定。即使仅有两人,其中在最前方的排头兵亦可称为莽来。在较大规模的作战中,主力部队无法立即调度时,大汗先行派出的承担特定军事任务的部队也可视为莽来。

四、蒙古先锋的地方化

伴随着疆域的扩大,蒙古的“先锋”概念逐渐出现了地方化的趋势。这种趋势的表现有二:其一为文本表达的地方化。即在史官笔下,经常以本土的词汇对应蒙古军队中的先锋。其二为成员的地方化,即蒙古先锋部队的构成人员不局限于蒙古人,被征服地的兵员逐渐在先锋部队中占据更大的比例。其中第二种表现在中原地区尤为突出。

(1)史官表达方式的地方化

随着蒙古汗国的扩张,各地的史家经常根据本土概念来翻译蒙古的先头部队。伊朗文献中提到蒙古的先锋时,有时直接音写蒙古语“莽来”,如前文所提及的关于孛斡儿臣事迹即属此类。(35)《史集》第一卷第一分册,商务印书馆,1983年,第276页。有时以波斯语中的固有词汇翻译这一概念。如志费尼提到成吉思汗平息屈出律与篾儿乞惕残部的叛乱,打算出征花剌子模即提到了其布置自己部队的前锋:

屈出律和脱黑脱阿的骚乱平息后,成吉思汗无需再忧虑他们,这时他整饬和训导他的儿子、大异密和那颜们,及千户、百户和十户,布置两翼(缺)和前锋,宣布一条新札撒,并于公元1218—1219年开始出兵。(36)〔伊朗〕志费尼:《世界征服者史(上)》,商务印书馆,2000年,第69页。

有时伊朗史家也以“muqaddami”表示蒙古人的先锋。在拉施特提到蒙古人平定秃马惕的叛乱时,称“成吉思汗派遣自己的儿子术赤率领军队前去。乞儿吉思人的首领为忽儿伦;[蒙古人的异密]不花打前锋;他击溃了乞儿吉思人之后由第八条河返回。”(38)《史集》集校本,商务印书馆,1983年,第232页:。原文将“不花”误 写为其中以“muqaddami”表示不花所率领的先锋军。在波斯语中,此词意指最前端的事物。具有“前线”“开始”等含义,更为契合蒙古语“莽来”的意涵。有时在波斯语中也用该词汇的衍生词“muqaddama'i jaish”表示先锋。(39)《波斯语汉语词典》,商务印书馆,1983年,第2288页。

在元代汉文文献中,一般将莽来翻译为“先锋”。《元史》中,术赤台“每遇战阵,必为先锋”(40)〔明〕宋濂等撰:《元史》,中华书局,1976年,第2962页。。《圣武亲征录》称斡亦剌部长忽都化别吉等“遇我前锋,不战而降”(41)贾敬颜校注,陈晓伟整理:《圣武亲征录》(新校本)》,中华书局,2020年,第195页。。《曷思麦里传》称:“帝命曷思麦里从哲伯为先锋,攻乃蛮,克之,斩其主曲出律。”(42)〔明〕宋濂等撰:《元史》,中华书局,1976年,第2969页。蒙古按赤歹氏人阔里吉思在西征过程中也“常为先锋破敌”(43)〔明〕宋濂等撰:《元史》,中华书局,1976年,第2969页,第3261页。。

有时,汉文文献也以“先锋元帅”代指蒙古的先头部队。木华黎攻城时,按察儿即被称为先锋元帅:吴权府醉酒失期,天应战死。城陷,贼烧毁庐舍,杀掠人民,还走中条。先锋元帅按察儿邀击,败之,斩数万级,侯七复遁去。木华黎以天应子斡可袭领其众。(44)〔明〕宋濂等撰:《元史》,中华书局,1976年,第2935页。

除按察儿之外,肖乃台也担任过木华黎军“先锋元帅”:“俾先锋元帅萧乃台(即肖乃台)统蒙古军屯济、兖,课课不花以兵三千屯潍、沂、莒,以备宋。”(45)〔明〕宋濂等撰:《元史》,中华书局,1976年,第2937页。在肖乃台的本传中则称“卽日命佩金符,领蒙古军,从太师国王为先锋。”(46)〔明〕宋濂等撰:《元史》,中华书局,1976年,第1976页。由此可知,在汉文文献中的“先锋元帅”是“先锋”的别称,二者并无太大差异。

(2)先锋部队人员的地方化

中原地区史家以自己较为熟悉的“先锋”一词对应“莽来”或许与蒙古先锋部队中的地方化有关。换言之,伴随着蒙古的征伐活动,越来越多的其他民族人员进入的蒙古人的先锋队伍。

早在成吉思汗时代,投降蒙古的其他民族人员开始担任先锋一职。成吉思汗建立蒙古汗国后,与金交兵,令哲别率军南下。在这支部队中,投降蒙古的契丹人耶律阿海即作为蒙古人的先锋出战。并“破乌沙堡,鏖战宣平,大捷浍河,遂出居庸,耀兵燕北”。金人向蒙古示弱后,成吉思汗还向金人索取了阿海被女真人拘禁的亲属。(47)〔明〕宋濂等撰:《元史》,中华书局,1976年,第3549页。在攻打山东时,济南豪强张荣投降蒙古,随后,张荣随蒙古军转战河南:“汴梁下,从阿术鲁为先锋,攻睢阳,议欲杀俘虏,烹其油以灌城,又力止之。”(48)〔明〕宋濂等撰:《元史》,中华书局,1976年,第3558页。渤海人攸哈剌拔都投降蒙古后,也曾追随木华黎:“从木华黎略地燕南,为先锋”。除此之外,木华黎麾下的非蒙古人先锋至少还包括契丹人石抹也先。(49)〔明〕宋濂等撰:《元史》,中华书局,1976年,第3542页。窝阔台攻宋时期,出身汉地的“应州郭胜、钧州孛术鲁九住、邓州赵祥”都曾作为先锋,追随蒙古将领曲出伐宋。窝阔台本人也曾以汉人田雄作为自己部队的御前先锋。(50)〔明〕宋濂等撰:《元史》,中华书局,1976年,第3580页。

蒙哥以后,蒙古大汗力图攻取南宋。汉人担任蒙军先锋者也不断增加。如蒙哥时期,都元帅纽邻攻简州,即以宋降将张威为先锋。在钓鱼山战役中,华北世侯刘黑马之子刘元振与纽邻并为先锋。(51)〔明〕宋濂等撰:《元史》,中华书局,1976年,第3518页。

忽必烈时代,蒙古人经常需要与宋人进行水战。不谙此道的蒙军因此更加依赖出身汉人、熟稔水战的将领。蒙古将领阿术在攻打襄阳时曾指出“所领者蒙古军,若遇山水栅栏,非汉军不可。”(52)关于蒙古水军的兴起过程,参见萧启庆:《蒙元水军之兴起与蒙宋战争》,《汉学研究》,第8卷第2期。至元十年(1273年)时,益都人贺祉面对胶州宋兵,“领舟师五百艘为先锋,攻五河口城。军还,殿后。时宋兵以巨索横截淮水,号混江龙,祉用大刀断之,却其救兵,清河城遂降。攻高邮、宝应,战淮安城下,尸填壕中。”(53)〔明〕宋濂等撰:《元史》,中华书局,1976年,第3092页。蔡州人高兴追随伯颜攻宋,因屡立战功,“行省上其功,世祖命兴专将一军,常为先锋。”(54)〔明〕宋濂等撰:《元史》,中华书局,1976年,第3803页。蒙古军久攻襄阳不下,山东人张禧曾谏言称:“襄、樊夹汉江而城,敌人横铁锁、置木橛于水中,今断锁毁橛,以绝其援,则樊城必下。樊城下,则襄阳可图矣。”伯颜依其计而行,得破襄阳,因此“命禧为水军先锋”。○1

蒙古先锋部队的地方化不仅仅发生在将领个人身上。先锋部队的兵源也不断呈现出多元化趋势。即使是由蒙古将领统帅的先锋部队中,也有大量非蒙古人成员。

蒙古珊竹氏人吾也儿曾担任过木华黎攻打辽东的先锋。《史集》称吾也儿为哈喇契丹出身而非蒙古人出身。但松田孝一指出,拉施特所记录的内容应当被理解为“(从五部族召集)蒙古人以外,还有○1 〔明〕宋濂等撰:《元史》,中华书局,1976年,第3866~3867页。吾也儿元帅和秃花元帅率领的哈喇契丹和女真军队。”因此“哈喇契丹出身”乃是修饰吾也儿麾下千户之语。换言之,吾也儿先锋作为撒勒只兀惕部蒙古人,麾下率领的部队主要由哈喇契丹人构成。(55)〔日〕松田孝一:《蒙古帝国东部国境的探马赤军》,《蒙古学信息》2002年第4期。

此外,在哲别与速不台作为先锋攻击契丹与渤海时,汉人郭宝玉也隶属于这支队伍之中,并且因为战功被封为蒙古断事官。其子郭德海也隶属于哲别麾下,一度追随先锋哲别:“渡乞则里八海,攻铁山,衣帜与敌军不相辨,乃焚蒿为号,烟焰漫野,敌军动,乘之,斩首三万级。踰雪岭西北万里,进军次答里国,悉平之。乙酉,还至峥山,吐蕃帅尼伦、回纥帅阿必丁反,复破斩之。”(56)〔明〕宋濂等撰:《元史》,中华书局,1976年,第3522页。

(3)先锋部队人员地方化的原因

先锋部队的人员逐渐地方化,与蒙古先锋的选拔标准有关。蒙古先锋的选拔标准有三。

首先,一名将领成为先锋的首要因素取决于其作战是否骁勇。拔都西征钦察草原时,速不台为大军先锋。其获此职位的原因是“上以公识兵机,有胆略,选为先锋”。(57)〔元〕王恽撰,杨亮、钟彦飞点校:《王恽全集汇校》卷五十《大元光禄大夫平章政事兀良氏先庙碑铭》,中华书局,2013年,第2345页。在经略汉地时,这一标准仍然被延续下来。如攻打南宋时,张弘范以其弟张弘正为先锋,在出征前,曾说“汝以骁勇见选,非私汝也。军法重,我不敢以私挠公。汝慎之。”(58)〔元〕苏天爵:《元朝名臣事略》卷六《元帅张献武王》,中华书局,1996年,第105页。由此可知,直到忽必烈时代,骁勇与否仍然是先锋的重要标准。将领有时会因为畏战情绪而失去先锋之位。如前所述,成吉思汗在与王汗开战时,最初希望术赤台承担首攻任务,但是因其颇为迟疑,遂以忽亦勒答儿代替之成为先锋。

随着用兵范围的扩大,出现了第二条选拔先锋的标准。成吉思汗征服蒙古高原后,开始将征服定居人群这一目标提上日程。但是,蒙古人对于女真等定居人群的熟悉程度远不如自己之前征服的游牧部族。因此对敌人情况的了解程度也成为了先锋的选拔因素之一。在攻打金国之初,成吉思汗曾以耶律阿海作为先锋。耶律阿海世代在金为官,且“尤善骑射,通诸国语”。最初将金国情况告知成吉思汗,并暗示可以对金采取武装行动的正是此人:“金季,选使王可汗,见太祖姿貌异常,因进言:‘金国不治戎备,俗日侈肆,亡可立待。’”由此“得参预机谋,出入战阵,常在左右”。(59)〔明〕宋濂等撰:《元史》,中华书局,1976年,第3548~3549页。

除了受到前述两个因素影响外,降将往往更有可能成为蒙古人先锋。前述耶律阿海、张宏正、刘元振等将领皆属于金国降将。即使是出身蒙古的先锋也不乏出自曾与成吉思汗敌对的部落。成吉思汗时期,哲别常担任先锋一职。但哲别在归附成吉思汗之前隶属于泰亦赤兀惕人,在两军阵前曾射杀了成吉思汗的爱马。(60)〔波斯〕拉施特:《史集》第一卷第一分册,商务印书馆,1983年,第297页。

亦有本人未曾反抗成吉思汗,但出自曾与蒙古敌对的部落。如失吉忽秃忽在成吉思汗征讨扎兰丁时担任过先锋一职。《圣武亲征录》称“夏,上驻军与西域速里坛(西域可汗之称也)避暑之地,名忽都忽那颜为前锋。”(61)贾敬颜校注,陈晓伟整理:《圣武亲征录》,中华书局,2020年,第286页。又见同书第295页:“哲伯至灭里可汗城,不犯而过,速不台拔都亦如之,脱忽察儿至,与其外军战,灭里可汗惧,弃城走,忽都忽那颜闻知,率兵追袭。时灭里可汗与扎兰丁兵合,既战,我不利。遂遣使以闻,上自塔里寒寨率精锐亲击之。”失吉忽秃忽出自塔塔儿部。该部落自成吉思汗先祖合不勒汗时代即与蒙古结仇,后又杀害成吉思汗之父也速该。因此成吉思汗在征服塔塔儿人后“下令对塔塔儿人进行全面屠杀”。彼时成吉思汗尚没有子嗣,故抱养了一名塔塔儿弃婴。此人即为后来的失吉忽秃忽。(62)〔波斯〕拉施特:《史集》第一卷第一分册,商务印书馆,1983年,第174页。在与王汗的战争中,成吉思汗最初打算令兀鲁兀惕人怯台(即术赤台)担任先锋。根据《史集》,在成吉思汗与泰亦赤兀惕人发生冲突时,除了忽亦勒答儿外,大多数兀鲁兀惕人都战争泰亦赤兀惕一方。怯台很有可能在泰亦赤兀惕人被击溃后才投降成吉思汗。(63)〔波斯〕拉施特:《史集》第一卷第一分册,商务印书馆,1983年,第302页。与之类似,木华黎攻金时,其先锋肖乃台则出自曾与成吉思汗敌对的克烈部。

这种举措或许意在检验降将是否遵守蒙古部队的作战纪律。先锋必须严格执行主将的命令。揭孛斡儿臣在与成吉思汗最初结识时,为了向成吉思汗表明自己的忠诚,曾主动担任先锋。同时指出,只要自己担任先锋,成吉思汗即不用担心自己违令逃跑。

如果举止失当,先锋可能会受到严厉的惩罚。兀良合惕南伐交趾时,以彻彻都为先锋:

仍授彻彻都方略曰:“汝军旣济,勿与之战,彼必来逆我,驸马随断其后,汝伺便夺其船。蛮若溃走,至江无船,必为我擒矣。”师旣登岸,卽纵与战,彻彻都违命,蛮虽大败,得驾舟逸去。兀良合台怒曰:“先锋违我节度,军有常刑。”彻彻都惧,饮药死。(64)〔明〕宋濂等撰:《元史》,中华书局,1976年,第2981页。

大体看来,在蒙古的征伐过程中,作战勇猛并非选拔先锋的唯一标准。由于对地理形势与地方信息更加了解,使得后投降蒙古的将领更加适合成为先锋。由于先锋必须严格遵守主将的命令,蒙古人委任降将担任先锋时或许还有确保其不会反叛的考虑。

五、小 结

蒙古的先头部队有两类:一类主要承担侦察职能,如阿勒斤赤。另一类则重在作战,如莽来。从这一层面看来,莽来一词更加接近中原地区语境中的先锋。在成吉思汗的征战过程中,蒙古的部队常常面临兵员较少这一问题。但蒙古部队的优势则在于骑兵比例较大,在战场上的机动性要强于其它部队。组织强大的先锋军正是蒙古人在作战中扬长避短的体现:一支有力的先锋部队,尤其是莽来部队可以快速精准地打击敌人的中军,使得敌人在战场上迅速丧失士气,为蒙古主力部队发起总攻提供条件。另一方面,蒙古兵力较少时,可以凭借其机动性较强的优势,派遣先锋军进行纵深作战,深入敌境,以期与主力部队会合。

随着蒙古疆域的扩大,其兵源不再局限于蒙古高原上的游牧人群。大量的其他民族人员开始进入蒙古人的部队之中。熟悉地形与否及检验降将是否忠诚也开始影响主将对先锋的选取标准。在这一过程中,蒙古人虽然一定程度上牺牲了骑兵部队的优势,却纳入了新资源以备战时之需。正如金哀宗对于蒙古部队的评价:“北兵所以常取全胜者,恃北方之马力,就中国之技巧耳。”(65)〔元〕脱脱等撰:《金史》,中华书局,1975年,第2599页。但是蒙古人拥立成吉思汗时,将军前的先锋与狩猎时冲锋在前的骑士并提,提示我们蒙古概念的先锋与草原传统的狩猎和军事训练制度渊源颇深。因此,虽然蒙古的先锋队伍中不断涌现出非蒙古人成员,我们并不能贸然以中原地区或伊朗本土的先锋概念对应这些蒙古语词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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