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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百年不孤》看乡贤文化的传承与变迁

2022-04-27陈佳欢李莉

文学教育 2022年4期
关键词:变迁传承

陈佳欢 李莉

内容摘要:陶少鸿的《百年不孤》以岑氏家族为核心,通过塑造五代乡贤形象,展现了20世纪乡贤文化的传承与变迁。乡贤们在乡土社会生活中传承乡贤文化,维护乡土秩序,践行传统仁义价值观。他们在保有强大的乡土精神坚守的同时积极顺应时代潮流,与时俱进地更新自身思想观念、人文关怀模式和文化传承与教化方式,在乡村治理和乡土伦理道德维护方面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关键词:《百年不孤》 乡贤文化 乡土精神 传承 变迁

“在传统社会中,乡贤文化集中体现了乡村的人文精神,在宗族自治、民风淳化、伦理维系及乡土情感激发、集体认同感保持等方面起着无可替代的作用。”[1]乡贤文化代代传承,在晚清民初以来的历史变迁中也打上了鲜明的时代烙印,在传承中也迎来变迁。陶少鸿的《百年不孤》是一部家族兴衰史、创业史,也是一部乡贤文化的传承史。小说以岑国仁为核心,讲述了岑国仁的曾祖父岑吾之、父亲岑励畬、儿子岑佩琪、女儿岑佩瑶,孙女岑晓红、外孙宋子觉五代人的故事,展现了乡贤文化的传承以及变迁。

一.乡贤文化的传承

岑家乃乡贤世家,在双龙镇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作为乡贤文化的核心载体,在岑家子孙身上得以窥见乡贤文化的特质,感受乡贤文化的一脉相承,体会乡贤在维护乡土秩序、坚守乡土精神方面所发挥的重要作用。

1.维护乡土秩序

“乡贤”是传统乡村社会建设与文化发展的中坚,在传统乡村社会建设、风俗教化、乡里公共事务中贡献诸多力量,他们是村庄的道德典范,是村庄的精神领袖,并因此成为村庄秩序的守护者,是数千年中国农耕时代一个文明得以延续发展、社会秩序得以维系稳定的“重要社会角色”[2]。岑励畬和岑国仁两代乡贤一生都致力于乡村公共事务的处理,在乡村治理方面发挥了巨大作用,有效地维护了乡村的社会秩序。

岑励畬管理着祖辈吾之公传下来的厚生堂、聚善堂和义仓,是村里德高望重的长辈。春耕时,由岑励畬主持“开秧门”,村民们都拿出了看家的本领,希望成为优胜者。这一民俗活动,既能展现自身能力又能讨个好彩头,极大地调动了村民们春耕的积极性;灾荒时,岑励畬开义仓,接济饥民,维持村里的秩序,避免了灾民烧杀抢掠,侵扰村民;平时,他做“中人”调解家庭纠纷,促进邻里和睦,实现了村民自治;他还资助乡村的学校建設,为乡村教育事业的顺利发展提供帮助。

岑国仁成立“育婴会”,帮扶生女婴的贫苦家庭,避免因养不起女婴便将其溺死的事件发生,挽救女婴性命。新政府成立,他积极主动表态,欢迎新时代的到来;同政府工作人员和谐共处,帮忙写大字标语,促进了政策理念的传达;向领导上传民众的心声,拉近官民的距离,帮助政府了解民众的现状和需求;牵头“打会”,实现村民农事互助,提高了效率促进了生产,在乡村治理方面发挥了不可忽视的作用。

2.坚守乡土精神

费孝通说“乡土社会是安土重迁的,生于斯、长于斯、死于斯的社会”[3]乡土社会的结构是十分稳固的,生活在乡土社会的人们的精神世界也是十分牢固的。乡贤作为乡村的精神领袖,他们的精神坚守就是乡村风气和文化的表征。岑励畬和岑国仁作为乡土社会的风云人物,村民们学习模仿的标杆,他们的精神坚守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对乡土的依恋,二是对传统仁义价值观的坚守。

首先是对乡土的依恋。岑励畬一辈子生活在乡土社会里,对土地、对家庭有着很深的依恋。春耕时,村民们都自发地跟随他到聚善堂拜土地神,祈祷风调雨顺;他会陪同木匠一起做“长生”——也就是自己的棺材,帮忙牵墨线,扫扫木屑,坦然接受死亡,期望被安葬于土地里,这是他对土地的依恋。岑励畬敬重祖先、爱惜子孙,迁居聚善堂后,他经常给神龛上上香,扫扫灰,把院落打扫得干干净净。在战火纷飞的年代,他时常祈求祖先和神明的庇佑,保护在外子孙的安康,这是他对于家庭的爱护与依恋。岑国仁生于乡土社会,受过新式教育,当过县长秘书,却选择辞职回乡,放弃在镇里体面的工作,归乡耕读持家,这是岑国仁对于乡土的依恋。小说的开端,描写的就是岑国仁的归乡,这既是他对乡土依恋的典型体现,也是《百年不孤》对传统精神回归的呼唤。岑国仁希望能和父亲一样耕读持家,不喜欢血腥的打打杀杀,也不怎么关心主义之争。他主动跟随家里的长工学习农活,做到真正意义上的耕读持家;随着农活的越发得心应手,他也会在做完农活后,坐在山上,吹吹风赏赏云吟吟诗,将自身与乡土融为一体。对乡村生活的适应使他变得从容,与人为善的处世态度教会他包容,历史的变迁带来的身份起伏使他学会了淡然;岑国仁的外孙宋子觉,受过新式教育,上过学堂,下过乡,仍旧钟情于有外公外婆的“乡下”。乡贤们对于乡土的依恋之情代代相传,世世代代生活在双龙镇的村民也是和他们一样的心态,“远方的战争再惨烈,也影响不了这里人们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由此可见,乡土社会具有强大精神联结,土地关系着他们的温饱,是他们生存的保障。土地在哪儿,他们就在哪儿。

其次是对传统仁义价值观的坚守。岑励畬是传统伦理道德观念的传承者和维护者,一直以传统的仁义价值观严格约束自己。有人在批斗大会中不小心打到他,他满心以为是自己哪里没做好,让别人记恨在心了,到处询问,想找出是谁打了他,因为什么打自己,最后得知是不小心打到的,含笑而终。与其说他是在乎自己的面子与名声,毋宁说他拥有一套严格要求自己的价值体系——传统的“仁义”思想。他宽以待人,传承仁爱之风,村民们对他的敬重就是由此而来。岑励畬去世,村民们自发地帮助岑国仁一家安排好后事, 卧龙观的道士们自发而来,做最隆重的道场。如若不是岑国仁拒绝,他们还准备做三天三夜。这从侧面反映出了岑励畬是一位受人尊敬,爱戴的好乡贤。岑国仁有责任有担当,有自己的价值坚守,是传统伦理道德的传承者与坚守者。他不忍心看到贫苦家庭因为养不起孩子就将女婴在尿里浸死,于是成立了“育婴会”,给予生女婴的贫苦家庭一定的补助。赛龙舟前夕王李两家打起了架,他作为“中人”喊出了父亲曾经说过的“人只能比好,不能比坏,人若比坏,越比越坏!”灾荒时期,家里只剩唯一的一个鸡蛋,他却将其给了“仇敌”的女儿,一个饿得小腿浮肿的女人;他的鸡被偷吃,自己气愤难平,只因他人一句就当行善事而淡然……岑国仁于日常生活中的点点滴滴践行仁义价值观,完成了乡贤文化的传承,引领村民向善向美。

岑家父子二人皆受过传统教育,喜耕读持家,有着较为强烈的家族家庭观念、仁义价值观,深受村民尊敬喜爱。无论是在宗族自治、民风淳化,还是在乡村秩序的维护、乡土伦理的维系方面,岑励畬和岑国仁都肩负起了作为乡贤文化占有者和维系者的责任,传承了乡贤文化,维护了乡土秩序,促进了乡村的可持续性发展。

二.乡贤文化的变迁

岁月带走了历史的沧桑,却无法磨灭时代变化留于个体的深刻痕迹。从20世纪初到八十年代,乡贤文化在社会历史的巨变中不断地被定义、补充、更新,释放出特有的生命力,乡贤的思想观念、乡贤文化的传播方式都有着较为深刻的变化。通过岑家几代乡贤形象的塑造,《百年不孤》生动地再现了乡贤文化的转型与变迁。

1.与时俱进的人文关怀

人文关怀既是传统乡贤文化的核心要素,也是乡贤文化得以传承和弘扬的重要特质。传统乡贤文化的人文关怀一直以来都停留在物质温饱层面,时移世迁,人文关怀的视角也有所改变,《百年不孤》正是这一历史大转变的“见证者”。相对传统乡贤,新一代乡贤将人文关怀的视角从物质温饱层面转向生命存在和个体价值。

建“义仓”,助学堂是岑家代代传承的善举。灾荒之年,“义仓”挽救了许多村民的性命,即使遭受饥民哄抢,妻子被人砸晕、最后不幸逝世,岑励畬也没有怨言,而是想尽办法重建“义仓”。相比之下,岑国仁的“育婴会”则将人文关怀向前推了一步,他尊重生命,敬畏自然,重视女性的存在价值和个体意义,将男女平等的观念付诸实践。值得注意的是,小说后半部分通过岑晓红形象的塑造,将乡贤文化的这一变迁延续到世纪之交。在祖辈的基础上,岑晓红成立了“国仁慈善基金会”,这个基金会有着更为先进的管理运营模式和统一的认定标准,将传统的“义仓”“育婴会”标准化、现代化,人文关怀更为精准,有的放矢。此外,她带领村民走向小康,在新时期以全新的姿态帮助有需要的人,诠释了新时期乡贤文化的特定内涵,提供了人文关怀的现代范式。从乡贤文化的变迁来看,岑晓红代表的是改革开放以后的新乡贤,具有较强的现实意义,遗憾的是,小说对于岑晓红的描写并不充分,形象较为单一。

2.民主平等意识的萌发

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思想特征。20世纪以来,受新时代、新思潮的影响,自由、民主、平等思想突破封建牢笼,走进乡土社会,在一定程度上更新了传统的乡贤文化。《百年不孤》就以细腻的笔触展示了这一幅历史图景。

传统社会中,乡贤是乡村的道德典范和秩序的守护者,承担乡村建设和风俗教化的重任,因此必须谨守礼法。作为老一代乡贤代表,岑励畬稳而持重,固守祖宗礼法,传统思想的影响根深蒂固。一方面,他传承了祖辈吾之公助人为乐、与人为善的美德,并以此为标准约束自己的行为;另一方面,他固執守旧,将祖宗传统视为一切,强调尊卑有别、长幼有序,特别重视岑氏一族作为世家的声誉和地位。建“义仓”是岑家代代传承的善举,也是岑励畬孜孜以求的功德。时年饥荒,吾之公的义仓遭受饥民哄抢,他们居住的厚生堂也未能幸免。在哄抢过程中,岑国仁的母亲被人砸晕,最后不幸逝世。岑国仁见有人欺负母亲,杀红了眼,也不晕血了,一心想要报仇,但是最后关头岑励畬拦住了他。母亲逝世后,岑国仁心怀怨恨,岑励畬开导岑国仁,要其大度宽容,并将恢复义仓的事放在首位。在他看来,“岑家现在最要紧的是恢复元气,尽快把义仓再建起来,吾之公的功绩,不能到我手里毁了”。由此可见,他过于在乎家族的名声,过于在意外人对自己和家族的看法。对于时代的种种变迁,他表面以一种包容的态度接受,但心底里不理解、也不以为然,很多所谓的“顺应”行为主要是顾及自己当官的孙子,而不是出于自发的认同。他对“义仓”的执着,固然是出于对于弱势群体的救助,更多的是对家族责任感和使命感的践行,是一种上位者对平民百姓的救助,缺乏感同身受的理解与平等的关怀。

相对父亲,岑国仁无疑是“五四”新乡贤的代表。他上过新式学堂,受过新式教育,有民国政府任职的经历,受新时代、新思潮的影响,具有初步的民主、平等意识。他不习惯“大少爷”的称呼,主动跟随家里的长工学习农活,与村民的关系自然、融洽。没有了身份和地位的束缚,他显得更加从容、和善,以更加平等的态度同周围的人交流,对于乡村琐事愈加包容。成立“育婴会”,是小说塑造该人物的重要一笔,即展示了他对生命的尊重,也突出了这一新式乡贤的男女平等的思想意识。他身处农村,却也关心外面的世界。快七十岁的岑国仁仍在为政府写标语,外孙宋子觉劝他不要去了,他回答“写写也好,写写就晓得这世上又发生什么事了”。岑国仁不像其父一般固执,有着许许多多新乡贤特征,懂得与时俱进,不断地学习进步,在提升自身的思想境界的同时也为乡贤文化增添了新的思想内容。

3.日新月异的传播方式

随着时代的发展,科技的进步,乡贤文化传播的方式也不断发生变化。从传统的口口相传、以身作则,到现代媒介和新型产业的运用,通过百年的历史变迁,《百年不孤》生动地展示乡贤文化在传承方式上的创新与变革。

作为肩负文化传承与传播重任的乡贤文化代表,岑励畬和岑国仁实现乡贤文化传递与教化功能的主要方式是口口相传,以自身为榜样、标准,达到村民自治,民风淳化,维系乡土秩序的目的。岑国仁归乡后,父亲出门做“中人”都会带上他。在一次次的具体事件中教导他如何为人处世,实现了乡贤文化的传承。不论是大到春耕时的“开秧门”、端午“赛龙舟”等民俗活动,还是琐碎到邻里纠纷、父子分家、夫妻吵架劝和这样的生活小事,村民们都倾向于找德高望重的岑励畬和岑国仁主持公道。他们父子二人劝解村民、调解家庭纠纷、说服他人时引经据典,有理有据,令人心服口服,依他们之言做事的同时还由衷敬佩他们。

岑国仁的儿子岑佩琪任职于政府机构,主要的工作就是传播新思想、新观点,是写文章的好手。他虽不像父辈们一样身处乡村,但他的所思所想、所作所为却深刻地影响着村民。他经常在报纸上发表新的思想、新的观念,村民们都自发的响应他文章中的号召,认真学习,并以其为榜样教育自己的孩子,他借助报纸的形式实现了乡贤文化的教化功能;他的女儿岑晓红,生于城市长于城市,抓住了改革开放带来的种种机遇,衣锦还乡,同政府合作保存、维护祖上住宅,大力发展乡村的旅游业,促进乡村文化事业发展的同时,也让更多的外来游客了解到双龙镇的文化历史。她借助历史建筑,让文物“说话”,通过旅游这一途径进一步丰富和扩大了乡贤文化的传播方式。

《百年不孤》以岑国仁为中心,塑造一系列乡贤形象,将其放置于20世纪这一大变革的历史时期,通过人物命运的变化展示了百年间乡贤文化的传承与变革。整个作品即是对乡贤人物命运的阐述,也是对传统精神回归的呼唤,对乡贤文化创新、乡土重建具有一定的参考价值。但岑晓红作为改革开放新时期的新乡贤代表,书中描写较少,形象较为单一扁平,可挖掘内容较少,不利于读者深刻认识改革开放时期的乡贤文化具体变迁。

参考文献

[1]赵普光,李静.当代文学对乡贤文化的书写[N].人民日报,2016-08-09(023).

[2]王先明.变动时代的乡绅——乡绅与乡村社会结构的变迁[M],人民出版社,2009.

[3]费孝通.乡土中国·生育制度·乡土重建[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1

基金项目:湖北省大学生创新创业训练项目(S202010500090)。

(作者单位:湖北工业大学外国语学院。李莉为本文的通讯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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