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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天繁星 灿烂辉煌

2022-04-27王悦

人民音乐 2022年4期
关键词:爵士鼓刘恒打击乐

21年底,一场名为“东成西就”打击乐音乐会在国家大剧院音乐厅举办。这场音乐会来之不易,原本是“2021国家大剧院国际打击乐节”系列音乐会中一场,因为疫情原因延期了。在打击乐节艺术总监李飚和国家大剧院方面共同努力下,作为一场特别音乐会,终于在12月18日被搬上舞台。

本场音乐会聚集了中国当代优秀的打击乐青年才俊,由国家大剧院管弦乐团打击乐首席刘恒、中央音乐学院青年教师尹飞、魏然、倪冉冉还有中国歌剧舞剧院民族乐团首席打击乐王佳男分别率领自己的团队为大家带来了十首经典的中西打击乐作品。音乐会上半场是中国民族打击乐,下半场则是西洋打击乐,恰当地契合了音乐会主题:“东成西就”。

民族打击乐:钟鼓喤喤

上半场的五首作品《横刀立马》《楚汉争霸》《八哥洗澡》《夜深沉》以及《三头兽》代表了当代中国打击乐的创新、继承与融合三个方面。开场曲《横刀立马》是一部委约之作(刘恒,2019年),以往此类作品都是以中国打击乐器为主要表现手段,而这部作品则是把中国乐器(鼓、锣等)以及西洋打击乐器(颤音琴、钢片琴等)很好地融合在一起,既体现了中国的传统锣鼓元素,又包含了当代西方的旋律乐思。值得一提的是,尹飞团队就是凭借此作品在2019年“央视”器乐大赛中获得了决赛满分的成绩。

第二首《楚汉决战》(刘汉林,1997年)此曲原为排鼓独奏,改编自琵琶名曲《十面埋伏》。尹飞认为,独奏这种形式不够凸显此曲内涵的戏剧性,而改编后的二重奏,樂器方面增加了中国大鼓、大堂鼓,不仅音色丰富,音响上更突出了“决战”的味道,从声音和视觉的角度都加强了此曲戏剧冲突感。如果说前两首代表着中国打击乐的创新,那么魏然演绎的《八哥洗澡》和《夜深沉》则代表着对中国打击乐的继承和发展。

《八哥洗澡》(黄传舜改编)来自湖南湘西土家族传统打溜子,作品仅用了四件乐器:头钹、二钹、大锣、小锣,生动地刻画了八哥嬉戏的场景。全曲高潮“打溜子”需要头钹与二钹精准的配合才能演绎行云流水一样的密集音响,魏然和团队不仅有精准默契度配合,还有灵动活泼的表演,舞台现场效果非常好!

《夜深沉》是著名的京剧曲牌,由昆曲《风吹荷叶煞》改编而成。魏然演奏的打击乐版本由王建华老师创作。此版本更强调戏曲音乐的韵味,和其他作品相比,刻意弱化了打击乐的肢体动作,重在突出曲子的“主角”京胡,鼓点随着京胡的韵脚做声音的起伏,只有到打击乐华彩段落时才当仁不让地独领风骚,时密时疏、时缓时急,强弱起伏如行云流水一般,展现了演奏者高超的控制力。除此之外,这首曲子仅用到花盆鼓、小堂鼓、南梆子各一个,追求的是至简,体现的却是雍和雅正,把民族打击乐深隧沉稳一面展现得淋漓尽致。

这两首风格迥异的打击乐作品,一南一北、一个俏皮一个大气,既有原生态音乐的鲜活又有源于生活高于生活的典雅,可谓以点及面地展示了我国优秀民族打击乐的传统。

上半场最后一个曲目《三头兽》本是西洋打击乐作品(加藤大辉,2014年),王佳男进行了重新的改编和配器,问其原因,佳男说:“我非常喜欢中国戏曲音乐里面‘猴皮筋的感觉,原曲一上来就进板,我觉得不过瘾,因此加了慢板,给观众有个代入感,有缓有急才有意思。”实际演出效果确实如此,有了这样的铺垫,全曲在音乐上显得更完整了。正是有了《三头兽》这样的中西融合,为整个上半场做了很好的收尾,同时又引出了下半场精彩的西打作品。

西洋打击乐:筦磬将将

西洋打击乐中以马林巴和颤音琴为代表的键盘乐器音域宽广、音色丰富,再加上各种鼓类、小打类乐器的配色,使得整体音响十分灿烂,具有极佳的表现力。下半场吸引本人的是《大洋路5号》《4原子》和《满天繁星》等作品。

《大洋路5号》(史蒂夫·福尔克,2019年),一开场马林巴演奏出16/7拍子以及各种不规则十六分音符,意在模拟昆虫以及各种鸟类喋喋不休的鸣叫声,接着两台马林巴展开了竞赛般的角逐。整首曲子速度在160—180之间。全曲长达479小节,并伴随着不规则节拍的律动。来自“央院”附中的两位演奏者李小飚和李一鹏分别担任马林巴独奏,一气呵成的演奏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相比音乐会其他经验丰富的表演者,两位小将技术成熟,配合默契,舞台感十足,完全没有想象中的青涩,更多的是对音乐精致把控,他们的表演成为全场最大的亮点和惊喜。

接下来既“简单”又“复杂”的作品《4原子》(刘恒,2021年),意在用简单的乐器(四支通鼓和若干金属响器)营造出不一样的声响,当然,“简单”并不是单一。作曲家为每支鼓写了八种演奏法对应八种不同音响,四位演奏者在现场稳中有序的在不同的音色以及不同的鼓上自如的切换,在乐曲的高潮段落时相互敲击鼓槌,同时移动到其他鼓者的位置,给观众带来了听感和视觉的双重冲击。这种“简单乐器复杂音色”的写法在打击乐作品里并不少见,最有代表性的曲目是打击乐三重奏《炫》(郭文景,2003年)。可以说《炫》为打击乐树立了演奏、音色以及演奏难度的新标杆!

如果《4原子》是“至简”,《满天繁星》(刘恒,2017年)则是“至繁”。该作品用到了几乎所有西洋打击乐器,包括旋律乐器、鼓类乐器、金属类乐器等等数十种、极具视觉冲击,音响上则同样丰富。全曲从慢板开始,用弓子拉出的颤音琴像一阵流星划过夜空,马林巴奏出了此起彼伏的滚奏则像极了空旷无垠的太空,随着音响的逐渐密集直至消失、进入了快板,马林巴奏出三拍的基本律动,其他声部则分别四拍、五拍循环,制造出一种有序的“无序”,经过了数次的反复和叠进,进入全曲高潮,旋律乐器变成了伴奏,而鼓类乐器则强有力的奏出主导节奏,不断地推进、裂变、直至最强音,所有的声音在空气中慢慢散去,只留下最初的三拍律动,一点点减弱直至声音走远、消失、全曲结束。现场观众寂静许久后,爆发出了雷鸣般的掌声。音乐会最后,在一首加演曲目《塔玛昆》(Tamacun)中热烈结束。

纵观整场音乐会可以说是近年来少有的精品打击乐专场,代表了我国打击乐专业的高水准。与此同时,也引发了笔者对学科发展的思考:我们应该培养什么样的打击乐人才?我认为是既“深”又“广”的人才。所谓“深”是指对乐器演奏法以及对音乐本身极致的追求和探索,这是共性,每个专业都如此。而“广”则是打击乐区别其他乐器的最大特点也是难点。因此,我想谈谈自己对“广”的理解。

打击乐的“广”度

何为打击乐?从传统意义上讲,凡是用击、打发声的“乐器”都可称为打击乐,而现代音乐已发展到凡是用击、打发声的“物体”都可称为打击乐。因此,打击乐无论乐器种类还是演奏法乃至音色都“广”到几乎没有边际。另外打击乐专业不止学习一件乐器、风格,更不限一个角色。这里就涉及到了三方面的“广”。

第一,乐器种类和演奏法之“广”。演奏不同乐器需要掌握不同方式的演奏法。

打击乐器种类繁多,打击乐器本身构造、尺寸、发音方式千差万别,同样是敲鼓,军鼓、大鼓或者是板鼓的演奏法完全不同,更别说敲镲和敲马林巴,用手敲还是用槌敲的区别。所以,之于如此多种类的打击乐器,可以说没有一种演奏法适用所有打击乐乐器,这就需要演奏者学习和掌握不同的演奏法,衡量的标准则是能够让乐器合理震动并发出适合本身声音的方法。

第二,音乐风格之“广”。打击乐手需要了解并学习的音乐风格是远远多于其他专业的。首先,作为常规打击乐手的职业(交响乐团)发展,古典音乐是必须要学习和经历的;其次,为适应室内乐独奏和重奏的要求,又必须熟悉和掌握20世纪至今的现代音乐风格,当然还要了解常规流行音乐以及世界各地的民族音乐,因此,可以说学无止境。以本场音乐会为例,各位演奏家就演绎了多种风格作品,包括中国戏曲(如《夜深沉》),中国民间打击乐(《八哥洗澡》),中国现代民乐(《横刀立马》《楚汉争霸》),以及流行摇滚(《追影》《大洋路5號》)、阿根廷探戈(《自由探戈X》)以及现代打击乐作品(《4原子》)、弗拉明戈(《Tamacun》)等等。

本场音乐会上,王佳男和刘恒本身就是音乐跨界多面手,属于不同音乐风格的“广”。除了本职工作外,王佳男参与更多的是现代民乐的演奏与创作,如担任“仙儿”乐队打击乐手,参与“国乐大典”担任导师等等。而刘恒则是活跃在古典音乐与流行音乐的优秀乐手,与音乐人常石磊、袁娅维、赵兆等都有着密切的合作。因此,“跨界”(不同音乐风格)在现阶段也几乎是每名打击乐手的必备能力和要求。

第三,不同角色之“广”。作为一名打击乐手,有时候不止是一名乐手,甚至是舞者、戏剧表演者。因为,在打击乐作品中太多方面是谱面无法呈现的,如民族打击乐中的动作,民间音乐中的表演,有时作曲家还会把二度创作的空间留给打击乐,因此还有可能是曲作者。另外,虽然现代作曲家为打击乐作品的贡献已经很多,但从学科发展角度看还远远不够,我认为演奏者是最熟悉打击乐乐器和演奏法的群体,因此也需要我们学习那些伟大的作曲家(如巴赫、莫扎特、贝多芬),既能演奏又能作曲,承担多种角色。

尹飞的作品突出特点是“视听一体”,属于不同角色的“广”。他认为中国打击乐无论从历史溯源、乐器特质等角度都证明视觉动作设计的必要性,中华文化中武术、太极、民族舞蹈等也都是舞台动作设计方面的源泉。纵观尹飞和其团队(“进击打击乐团”)近两年的发展,无论从选曲到表演形式,乃至视觉动作和服饰设计也都是按照这一理念追求的,他们通过中国武术里的“内练一口气、外练筋骨皮”造就了中国打击乐的“精、气、神”。而魏然的作品更像是戏剧与音乐的结合,把自己投入到角色里,把观众引领到情景中,这都需要打击乐手在完成音乐“演”的同时做好戏剧的“演”。

余 论

虽然音乐会体现了很多优秀的方面,但我认为打击乐发展依然面临很多问题。如经典作品(无论民打还是西打)还远远不够、专业院校学习内容与社会工作需求并不对称、还有普及基础打击乐教材水平参差不齐,缺乏专业性和趣味性相结合的经典教材等等。在此提出一些个人意见。

(一)民族打击乐:深度加强对中国传统民间音乐和民间戏曲的学习。尽管音乐学以及“民打”专业在这方面已经很努力了,但我认为还不够,毕竟中国民间音乐和戏曲音乐可以说是取之不尽的宝库。作为民族打击乐专业应该大力发展、学习和发掘包括各地方戏曲和原生态民族音乐,专业院校应该在教学设计上量化、标准化地把代表性戏曲种类,地域民族音乐作为统一教案,甚至是民族舞蹈也应列为必修或选修内容,由此,学习中国传统文化才是中国打击乐的未来出路。

(二)西洋打击乐:重视爵士鼓的学习。爵士鼓(也称架子鼓)作为现代打击乐的重要分支,其中的四肢多维演奏,还有即兴演奏以及对不同音乐风格的涉猎都是对打击乐专业学习有极大的帮助。另外,每名打击乐学生到了工作岗位都会多少接触到与爵士鼓相关的音乐。例如在交响乐队里很多现代管弦乐作品都需要爵士鼓,如伯恩斯坦的《西区故事》,劳埃德·韦伯的经典音乐剧等等。而在普及教育方面,绝大多数打击乐课教的也都是爵士鼓演奏,这体现了市场的刚性需求。

据我所知,现在国内只有部分音乐学院有爵士鼓专业,多数学校还没有开设爵士鼓专业或选修课,学生学习爵士鼓往往都是靠自学。究其原因,主要是大多音乐学院都没有开设爵士系或流行专业,缺乏相关专业老师,因此爵士鼓演奏没有列入学校的招生、教学与考试体系。个人认为有关部门应该加强相关专业人才引进,推进相关专业(爵士音乐或者流行音乐)的学科建设,与此同时,在现有打击乐专业体制下,开设爵士鼓选修课或必修课,为学生未来职业发展打下一定基础。

(三)重视作曲专业的学习。这里“作曲”不单指或局限于传统作曲专业,而是广义的“作曲”,包括打击乐作品、流行音乐作品等等。原因我已在前面谈过,打击乐缺乏经典作品!因此应该鼓励和发展打击乐专业学习作曲。不怕作品简单,不怕不符合“要求”,重要的是多实践、保持对所有音乐风格和形式的尝试。例如演奏家刘恒,他就是一名高产的作曲家,本场音乐会上演了他的三首作品(《横刀立马》《4原子》《满天繁星》),与此同时他的多部打击乐作品也相继由国内外音乐出版社出版,为当今打击乐比赛和舞台提供了多首优质作品。

另一方面,从社会普及教育角度也需要专业人士更多地参与创作普及型打击乐教材。只有多学科专业人士(儿童教学法方面与打击乐演奏方面)的共同参与,才能创编出适合孩子普及学习的打击乐教材,从量变到质变并逐渐形成体系。

以上建议是关于打击乐学科发展的一些思考。当然,任何改革都会步履艰难,但为了更好地发展本学科以适应整个社会对音乐甚至是美育事业的需要,一定是值得的。

打击乐和其他乐器区别在于,它是“众乐乐”而不是“独乐乐”。世界上没有任何人敢自称会演奏所有打击乐器,打击乐专业更注重团队意识,“天下打手是一家”,这就更需要我们抛开成见,群策群力,相互扶持,共同进步。最后,我想用刘恒的话作为本文的结束:“能够一直坚持热爱打击乐艺术,对我来说就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我希望自己可以在音乐世界中充当一颗不停闪亮的小星星,不断地发光发热,直至消失在宇宙。也希望每名打击乐手都贡献一点点自己的光亮,只要有大家的发光发热,打击乐事业一定能满天繁星、灿烂辉煌!”

2012年,刘恒在中央音乐学院研究生毕业音乐会上的发言。

王悦  首都师范大学音乐学院副教授

(责任编辑  荣英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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