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笔赶路
2022-04-25刘潇
刘潇
杨本芬
在半自传体小说《我本芬芳》的末尾,惠才问老伴 :“再过 几 个 月, 你88了, 我81了, 总有一天我们会分道扬镳,再 不相聚。假如真的有下辈子,我是说假如, 你还愿意和我在一起吗?”老伴摇头。惠才 不信,连问3遍。老伴说 :“不愿意。”
这就是小说作者杨本芬的人生,不满意 也好,遗憾也罢,已经过去了。如今,82 岁的她写下人生与婚姻。“她有她的伤痛, 他有他的伤痛。背上孤独的人更宜相爱,他 们本该相爱的。但现在,一切都来不及了。”
在《我本芬芳》中,杨本芬成了惠才,将丈夫化名吕医生。幼时遭生父母抛弃,养父母投河自尽,吕医生长大后性格冷漠、不 通人情。惠才出身旧官吏家庭,但父母相敬 如宾,兄弟姐妹和睦友爱。所以,在杨本芬 心目中,“人和人原本都该相爱”。长大后, 因成分不好,她在学业工作上屡屡受挫,原 以为婚姻能带来人生希望,没想到新婚期就 让她彻底失望,丈夫一直住在医院单身宿舍, 对她不闻不问,留下一句“自己的事自己处 理,不要搞得娇生惯养”。杨本芬挺着大肚 子还要下地做饭、操持家务。一天夜里,贼 进院子,偷走两只鸡,一人在家的杨本芬挺 着肚子不敢吭声。第二天,吕医生却把她数 落了一遍。不少读者留言,表达愤怒,而杨 本芬笔下,更多记着的还是60年间老伴的 善良,“老爷子绝对不是一个渣男”。
2000年過后,60岁的杨本芬为照顾外 孙女从江西赶到南京。2003年,杨本芬的 母亲去世。操持了一辈子的杨本芬望着篮子 里的青菜、锅中的炖肉,把外孙女哄睡之后, 用笔赶路 憋了大半个世纪的忧愁与回忆喷薄而出。从 那天起,杨本芬成了“灶台作家”。
在女性主义潮流日益高涨的当下,这位 “灶台作家”没有大声疾呼,没有满腔不平, 而是平静地回顾一位平凡女性的苦难与欢 乐,思考身为女性、妻子、母亲的意义。这 并非寻求“我应该得到什么”,而是“我是 什么”。这样的问询方式在各种主张大声喧 嚣的时代是令人耳目一新的,更能打动人心。
在女儿章红眼中,杨本芬一生都不是反 叛者,她只是秉承朴素的人性。她的作品从 不非黑即白,坚信普通人也有自己的历史之 河,也能在历史中散发独特芬芳。所以当她 在灶台第一次提起笔时,“笔下像淌着自来 水一样”。文笔干净利落,场景描述简单, 读者却能自然而然进入故事中的环境。有时, 杨本芬也会描写自然环境,简单一笔,场景 便鲜亮起来,人物更加鲜活。
一名青年男读者看完书后在网上评价 道 :“她写的不仅是自己,而是一代甚至是 几代女性的日常遭遇。然而,这些感受,很 少被诉说,很少被倾听。巨大的忽视,在阖 家团圆之中,被粉饰,被掩盖,但它们确确 实实地存在。需要倾吐,需要被听到。”
2020年6月,杨本芬出版了人生第一部 小说《秋园》,回忆母亲 ;2021年7月,她 出版了第二部小说《浮木》,“写了我们一家 人如何像水中的浮木般挣扎求生”。如今,《我 本芬芳》问世,人生三部曲完成。写着写着, 她的心绪流向平静。有人说,三部曲就像“秋 天园子里结出的碧绿苦瓜”。
杨本芬说 :“我就像是用笔赶路,重新 走了一遍长长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