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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棵酸枣树

2022-04-22曾庆国

散文选刊·下半月 2022年4期
关键词:酸枣树冰柱栽树

曾庆国

兔耳山水库头上栽过许多树,有银杏树、桂花树、枫树、榕树,当地长得最好的香樟试过几次,都没有成活。也许是水土不服,当年筑大坝的土都是高岭土,不涵水肥,或者也有长期管护不好的原因,偌大的堤上一棵树也没有。

我朋友弈初选了新址建房,约我去他们家看看。我去了,看到他们择了个好的地盘,挖土机正要连根拔掉一根碗口粗的酸枣树,他们显然是动过了刀斧,那树干到处刀痕皱裂,满树余哀,枝丫折残大半。我让他们停下,我想试试看这株酸枣树能不能在水库堤上栽活。时令是正好栽树的春季,我在水库头挖好氹后,又放了农家肥,移树的时候也小心翼翼,带了硕大的土球,用布绳缠紧,直到栽好,都没有掸掉根须上的泥土。或许是被我的虔诚打动,酸枣树果真就活了。到了夏天,它矗立在红土壤的长堤上,绿色和红色分明。它青枝绿叶,迎风招展,树干刀口裂痕结了层厚厚的黑痂,展示着它的勃勃生机。

有句农谚说,树过六月才算到手。意思就是当年新栽的树熬过了盛夏酷暑,躲过干死的厄运,成活后才算是你自己的。恰恰就遇上那年夏秋之交的大旱。气象部门说是百年一遇。连续两个月时间里,天上没落一滴雨,人工增雨也没有成功,水库里的蓄水很快就被坝下水稻灌溉所用,而告罄了,周围农户院内后山当年栽的各类树木,一个接一个地传来噩耗。兔耳山水库堤距农户远,补水困难,我以为那棵酸枣树必死无疑。只是偶尔想,来年春上再植一棵什么树呢?看来人家讲水库栽树十株九难活,是有些道理的。

转眼到了中秋节,连续下了几场小雨,旱情早结束了。我回到兔耳山水库,那棵酸枣树的模样一下把我惊呆了:它的干燥的皮已在转绿,皮滑水嫩,厚实叶子里间杂片片黄叶,风过时沙沙作响。酸枣树顶的几个枝头,还挂上了几颗零星的青涩圆果子,秋日的阳光筛下斑驳的影子。我暗自庆幸,酷暑过去了,酸枣树成活已不成悬疑。在这瘠薄的水库堤上,一没有水,二没有肥,甚至没有人对它望一眼,但这酸枣树健壮吐翠,成为旱季里一道独特的风景,出乎人们的意料。

不过,我的激动可能早了一点。

大旱之后必有大寒。元旦过后,连续冰雪天气,让人们一下就手忙脚乱了。因为道路结冰,公共汽车停了,高压输电线路铁塔坍塌,农村停电了,给排水管爆裂,供水断了。兔耳山被寒冷凝固了。山巅的泉水涌下来,难以阻挡,在山腰形成的冰凌和长长的冰柱冰挂,成为兔耳山的一道巨大屏风,把山上山下装扮得绚丽多姿。那棵酸枣树虽落尽树叶,但毫无畏惧,在水库堤上更挺拔,更率直,更飘逸了。山风过去,它树枝摇曳,任凭冰冻雪裹,从不低头,硕大的雪花飞到树上倏忽就不见了踪影,冰柱冰挂更像是它奇异的披肩,就像是一幅精致的木刻画。

我原以为它熬不过这个冰冷的冬天,却不料冬天一过,雨水渐多,气温升得快,它颀长的树冠恣意脱序蹿了老高,所有的枝丫自叹弗如,只能低头仰望,把嫩黄的小叶慢慢又变成一片片翠绿,在叶间蔓生出一束束一团团绿豆粒大小的花骨朵儿。六七月里,这些花骨朵儿竞相绽放,一蓬蓬金黄色挤满枝头,显得根柢槃深,枝叶峻茂,富有生气,阵阵浓郁的香味便四散开来,引诱着无数蜂蝶绕着它翩翩起舞。酸枣树显然不事张扬,早早收藏起它浓郁的枣花香味,在婆娑的枝叶间挂滿了青青圆圆的小果子,微风撩拨,枝头轻轻晃荡,闪动着耀目的光泽。

某个午后,天气热得发了狂,吃过中饭,人们都在家里休息,躲避烈日高温。忽然,天上阴云四合,怒风狂卷,黑云扬起豆大的雨点,狼奔虎啸,撕扯着酸枣树,树枝树叶发出低沉的吼叫,让人感觉每分每秒都是一刀一剑,刹那间,一道闪电掠过树顶,迅疾的滚雷立刻把它颀长的顶尖劈断,魔爪般的风雨凶猛暴戾地把树冠撕掉大半,残枝败叶,七零八落,但酸枣树却还奋力挺直着躯干……

风停了,雨住了,人们方才发现,树,竟然在水库堤上鹤立鸡群似的活着。

而今,酸枣树的树干已二十多米高,一米多的胸径要两人合抱,顶上蔓生枝丫,长得稠密厚实的叶子,使树冠俨然撑着一把巨伞,把水库大堤遮盖了一大截。

每每看到这棵树,心中便会生出许多感悟,一如这不平凡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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