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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创伤记忆, 载爱国之志

2022-04-22杨茹茹

今古文创 2022年16期
关键词:创伤艾青爱国

杨茹茹

【摘要】 “创伤”作为艾青诗歌的重要主题,作为把握时代脉搏,紧扣经典命题的作品,它回应变幻无穷的社会所提出的个人与国家生存之道的问题,对于革命战争时期人民命运、国家命运进行多维度和多层次的展示,同时对未来中国前途和命运进行了前瞻性的预示,并对身处其中的人物在这段充满辛酸而又满含希望岁月中所遭受的创伤给予了人性的关照,反映了人民艰难的生存条件,时代的变数,家国的同质异构,民族的觉醒与反抗,这一切造成人物的心理创伤,叩问个体的“命运”出路,从个人到国家、观照创伤的外部构成和内部类型,以此实现心理治愈和创伤抚慰。

【关键词】 创伤;艾青;爱国;受难

【中图分类号】I20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編号】2096-8264(2022)16-0035-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2.16.011

艾青作为诗坛的著名诗人,其作品不计其数,在今天仍然是耳熟能详的。其中他在意象选择上都有自己的特色,如《向太阳》《大堰河——我的保姆》《我爱这土地》等作品都是引起共鸣的佳作,土地和太阳是艾青最常使用的意象,这两个看似矛盾的意象中承载着诗人艾青悲惨身世的创伤记忆,传达着他浓浓的爱国情怀。正是因为个别意象(太阳、土地、大堰河等)的选择,给他赢得了许多特别的称号,比如“深情吟唱的大地之子”“大堰河之子”“太阳之子”“吹芦笛的诗人”等称号。艾青的创伤书写既是自身命运的写照,同时又是千千万万中国人民生活境遇的缩影,又是备受欺凌与鄙视的旧中国的反抗与挣扎,同时又饱含新中国光明灿烂未来的向往与期盼。

一、艾青创伤记忆书写的原因

灾难和受难为20世纪三四十年代中国的主要的创作动因,艾青作为这一时期重要的诗人,自然秉持创伤的书写,这与他的身世遭遇和身处国家的历史环境有很大关系。

(一)个人漂泊经历与身世坎坷

艾青虽然出身地主家庭,但是他的家庭因其出生带有“克父”之意,将其托付给保姆大堰河,从此远离家庭,跟随保姆大堰河成长。直到成年才回到父母身边,但是从小与父母兄弟分离带来的疏离和冷漠并不能伴随他的归来而消除。因此,在他的心里一直渴望着母亲的关心和照顾,在他的诗作《大堰河——我的保姆》中得到了完美的诠释。而土地被赋予的内涵契合艾青的内心所盼和骨子里的追求,在《我爱这片土地》中诗人正是将自己所幻想的母亲的所具有品质嫁接大地这位母亲身上,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从一定程度上弥补了诗人所缺少的母爱与母性光辉。

在中国神话传说中,女娲也是用泥土造人的:“女娲抟黄土作人。”女娲用充满力量的手,从地上抟起块块黄土捏成了充满活力、活生生的人,并赋予了生命,从此人类就逐渐生存繁衍了下来。这中国创世的神话传达出深刻的哲理:土地是一切生命的起点,孕育生命,人类无法摆脱土地而孤立存在。艾青的这种记忆架构源于神话系统中的“大地之母”这一原型 ,表现为土地具体抽象扮演母亲的角色,承担抚养万物生灵的职责,渐渐成为生命、稳重的文化基因。

诗人们往往从土地最原始的意义着手,赋予其特殊的意义和内涵,比如在《我爱这土地》中一方面根据诗人的意象组合中可以看到:一位经历了暴风雨,满目疮痍的大地母亲形象跃然纸上,将母亲身上特有的忍耐与承受的抽象品质具体化;另一方面,大地母亲赋予我们生命,母亲承担一切暴风雨将我们降生于世,哪怕牺牲自己生命,这里大地作为生命传承的主要载体,同时也是新生命的象征。土地作为一个崇高的意象,其中代表这人类感性认识最完善的表达,解读往往给予它理性、崇高、伟大的阐释表达和意蕴理解,在这片土地上所遭受一切风雨的侵扰、河流的漫无边际穿梭,风的怒号,而大堰河所经历的贫穷、饥饿、疾病等苦难,都是艾青回国后的所见所闻的真切感受融于土地这一内涵广阔而深远的意象之中,饱含了他少年时期、青年时期的困顿——缺乏母爱、缺乏家庭关爱的记忆,渴望亲情,渴望家人,尤其母亲的关怀,从他的诗歌中可以感受到他自小因家庭原因所受到的创伤给他的作品蒙上一层层难以去除的创伤的痕迹。

(二)国家遭难历史与人民困苦

当时中国大地上正值被外国侵略、国内政局动荡,到处充满血腥和杀戮气息,充斥着哀号和哭泣的叫喊声。而社会处于一片水深火热之中,饥荒与水灾,人民流离失所到处逃难,土地被战火所侵扰,农民没有收成,被迫离开故土,饱一顿饥一顿、寻找生路。可是死亡、饥饿、疾病时刻上演,人连最起码生存的权利受到威胁,何谈尊严与价值,与唐诗宋词中描写民风凋敝、民生疾苦、战争生灵涂炭、白骨堆积的内容有异曲同工之妙。《死地》就以过客的视角描写了四川农村大干旱中的凄惨状况:河床干涸见底,地裂苗枯草萎,灾民四窜。“几千万的‘地之子/从山坡到山坡……疲乏地喘息着,于是他们一千万的‘地之子/伸出无数的手……向死亡的大地的心脏/挖掘粮食。”[1]其中反复出现的“地之子”意指生活于干裂土地上的无家可归、流离失所的流民形象,也指遭受战争与创伤后的干瘪土地,是一片死寂、毫无生气、草木枯灵的景象,这些自然灾害带给人民的苦难,给他们内心留下深深的创伤,难以愈合。

而《低洼地》作于战时桂林乡村,诗人面对没有经过战争洗礼的低洼地和朴实的劳动者而有感而发:“没有比林间的低洼地更美的了/幽暗而静寂丰富而深邃野蛮而神秘……没有比林间的低洼地更和谐了/站立在阴影里的临时的工场也是可爱的……”[2],诗人当时渴望和平的愿望,渴望战后的创伤得到愈合。从创伤产生和创伤治愈两个角度来看,艾青的诗歌正是国家受难与遭难的历史写照,从而给人民留下不可愈合的创口,诗人也在思考如何书写“创伤”既部摆脱现实生活,同时又可以当人民的“代言人”,讲出他们的不幸,弘扬爱国情。

二、艾青创伤记忆书写的类型

创伤记忆是由对于人内心经受外界格外刺激的伤害形成的,使人陷入自我怀疑、自我认知错误的歧路,而通过叙事来疗伤,可以逐步帮助亲历者重拾信心去健全人格和自我再认知,消除创伤记忆的副作用。艾青作为当时中国受难历史的见证者和亲历者,他既是创伤的主体,同时也是这个时代创伤的主体。

(一)战争时代留下的创伤记忆

在中国这片土地上经历了长时间的战争,它不仅使中国的国土遭遇分割和占领,更是对中国人民物质和精神上的折磨与屈辱,艾青用自己手中笔充当武器,诉说在这不公道和不公平世道下的人民的生活境遇和内心所承受的创伤记忆。《死地》中讲述的是四川旱灾下中国大地所呈现的面貌—— “龟裂的土地、死亡的土地”,进而发出“大地已死了”的怒号,虽然诗人用较多笔墨描写土地的面貌,而较少写人的生存境遇,借土地所遭受的经历传达:地亦如此,人又如何?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字里行间都可以感受到在灾难背后人的不幸遭遇及所受到的伤害及形成的创伤记忆,成为这一时期文学最深厚的底色。《雪落在中国的土地上》中“雪落在中国的大地上,寒冷封锁着中国,饥馑的大地,朝向阴暗的天,伸出乞援地颤抖着的两臂”[3],人民忍受着饥饿和寒冷,中国大地饱受战争和自然灾害的侵扰,陷入生存的绝境,伸出颤颤巍巍的双手乞求天的援助。集体创伤是具有相同创伤经验的群体。虽然“集体创伤强调的是创伤经验的普遍性,它将个人的创伤经历纳入阐释的框架以形成群体特殊的创伤记忆,[4]”雪是造成集体创伤的罪魁祸首,寒冷、饥饿、卑微是这一时期中国人民最真实的集体生存境遇,形成最深邃而又残酷的集体记忆。

而《我爱这土地》中幻化成鸟的遭受暴风雨的打击、河流的汹涌、风的吹刮,而这些鸟的遭遇是在这片土地上人的遭遇,也是诗人自己的遭遇,最后连羽毛也要埋葬在土地中,与费孝通先生《乡土中国》中所写:“生于斯,死于斯”[5]的状况形成呼应,所不同的是,乡土社会中的人主动选择这样的生存模式,而这个时代人被迫面临这些苦难,难以选择生死的结局。这些苦难给人民留下难以磨灭的创口,但是诗人在这里传达尽管身处环境多么糟糕,也要怀有一颗爱国的炽热的心来抚平内心的创伤,给身在黑暗中的四万万同胞一丝光亮,中国共产党所走的社会主义道路及共产主义理想如前行道路上的灯塔,点燃爱国之灯,照亮中华大地的每一寸肌肤。

(二)创伤被治愈的美好未来

诗人艾青不仅写留在人民、自己、中国土地上的创伤,同时也隐含创伤是有可能被治愈的,要对中国革命、未来和中国共产党充满信心。《复活的土地》描写了生机勃勃的原野、鸟语花香、草长莺飞的景象,土地复活的生命力激发诗人和当时正身处这片土地的所有人对新时代的憧憬与向往;为我们呈现出生机勃勃的田园风光,早日过上“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的平静安稳的日子。战争胜利的号角吹响,一切苦难都会过去,光明而又美好的解放区生活、明天的新中国会治愈那深深的创口。《我们的田地》中黑土地结出金色的果实 ,哺育自己的万千儿女 ,“我们靠着它/换得了一家的饱暖/度过了严寒的冬天,”肥沃的黑土地会养活千千万万的中国人,不让他们饱受饥饿的苦难,远离饥饿与贫穷的摧残,从而解决万千人的温饱和生存价值问题,战争吞噬了一切的美好与意义。

战争胜利之后,这些美好的愿望与希望依旧属于新中国,属于中国人民,属于那些不朽而传奇的“英雄”。《复活的土地》以明净庄重的语言,展现一个受尽磨难的伟大民族反抗崛起的姿态和精神 ,以积极昂扬的姿态去战斗、征服的勇士的口吻去讲述:“我们的曾经死了的大地/在明朗的天空下/已复活了……在它温热的胸膛里/重新漩流着的/将是战斗者的血液。”[6]战斗者的气质、明朗的天空象征着战争胜利前夕的伏笔,土地的复活与重生象征着战斗姿态与民族魂的觉醒,和平、安宁的生活指日可待,人民所期盼的新中国站起来、强起来的愿望即将梦想成真,中国的未来充满了希望与期冀。这希望背后人民的创伤渐渐转化成一种渴望胜利的动力,被治愈的诗人也成为万千国人中的一员,为美好未来而战,为人民幸福而战。

三、艾青创伤书写的价值

创伤由于每个人所处的时代和遭遇不同,所以对每个人的价值和意义也会有所不同。而对于艾青来说,创伤的价值就在于自我创伤的愈合和时代创伤的诉说。

(一)自我创伤的愈合

对创伤主体来说,创伤意味着自我的所认知的生存形态与现实世界之间拉开距离,难以被跨越的认知鸿沟,自身的联动性也被取代了,“我”因难以面对和难以摆脱而遭受无法到自身与他人及国家的步调和难以保持一致。自然灾害、家仇国恨、战争伤亡、背井离乡、社会变迁、流亡迁徙等因素,无一例外对创伤主体造成这样的印象。诗人艾青作为创伤主体,同样也经历了国土沦丧、家庭离散、灾荒饥馑等,因此他的诗歌在讲述这些创伤对个人造成的种种后果,进而思考自己的生存价值和存在意义,同时也是对这些后果、灾難所造成的创口的另一种弥补方式——自我愈合。

美国学者凯如斯称:“创伤是在突然的或灾难性的事件面前,一种压倒性的经验[7]”,艾青的诗歌创作痕迹颇具三四十年代作家的特征——主动言说与以我观物,处在这个特殊又必然的时代,其诗歌追求必然充满斗争者的战斗意志、被奴役的受害者的不屈的生命强力、被蹂躏的土地的无限活力,借土地、人民、天空、鸟等意象之口,传递出二十世纪大地上人类集体的生存经验。 弗洛伊德指出“创伤产生于意识保护屏障的一个裂缝或分裂[8]”,正是出于自我意识保护,其诗歌并没有一味地侧重于苦难的诉说、灾难的描述,而更侧重于对人类心灵、生存愿望、集体记忆、创伤个体的表现,以创作出更振奋人心、生命强力的“经典”

(二)时代创伤的诉说

“‘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文学经久不衰的魅力就是记录前世发生之事,而作家也在从事这一项伟大的工程而被人记住,搭建过去、现在、未来之间的历时与共时联系。”[9]艾青这些诗歌不仅承担着个人创伤的讲述,同时也是这一阶段中国千千万万人的创伤的记录,搭建自己所处时代与过去、将来的联系,创造自己与时代共同对话的平台,从而更能加重中国在这一特殊历史时期对所遭遇苦难的控诉的意味,满满的爱国之志和怜悯之心蕴藏于诗歌之中。

艾青属于这个时代,是这个危难与艰难时代的代言人,将自身所遭受的创伤同这个时代的大部分人形成共同记忆,向时代、向帝国列强、向日本侵华者发出属于自己、属于中国人的控诉和愤恨,向新中国、向中国共产党、向解放区的美好愿望发出自己的敬仰和向往之情,进而将个人创伤与时代创伤内化为自己的记忆而呈现给每一位中国人,将爱国之志传达给每一位中国人。

四、结语

艾青继承了中国诗歌传统——诗言志,从个体生命感悟中发掘了永恒的生存指南与普世万物之道。他的诗歌无论是意象选择,还是主题表达都是从人类生存现状悲哀、个体与集体创伤记忆出发、叩问生存之道和希望之路,揭露了人类“命运”的创伤的源头,也展示了个体身心的创伤类型。文学少不了创伤的表达,艾青的诗歌之所以成就伟大的作品,是因为它建立家国同构与个体生存的目标; 重在表达国魂与人魄。他的诗歌的爱国之音是超越的,是中式“穷年忧黎元、叹息肠内热”的复调和变调。正在复杂多变、时运不济、迷雾危机的时代中,小人物身心趋于毁灭,但艾青以其诗歌树一面希望之旗,抚平自我及万千国人心中的创伤,引领他们奔赴更美好的康庄大道。艾青的诗歌呈现从悲凉到激情,从现实之地到理想之城,从书写虚妄到发现希望,从高扬抗争到投入战斗的基调,当现实逐渐迈入英雄的时代,传递不是生命创伤困顿的无力挣扎,而是爱的完满与力的强悍。在艾青诗歌中我们见证了一个民族与个体的觉醒与抗争,被誉为一部民族觉醒与时代反抗的历史教科书!

参考文献:

[1]艾青.艾青诗全篇[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3:138.

[2]艾青.艾青诗全篇[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3:272.

[3]叶橹.艾青诗歌欣赏[M].广西:广西教育出版社,1987:66.

[4]叶蔚春.文化记忆:从创伤到认同[D].福建师范大学,2018.

[5]费孝通.乡土中国 生育制度[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5.

[6]艾青.艾青诗全篇[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3:142.

[7](美)Caruth, Cathy. UnclaimedExperience:Trauma,Narrative,and History[M].Baltimore and London:

TheJohns Hopkins University Press,1996:11.

[8]王欣.文學中的创伤心理和创伤记忆研究[J].云南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2:11(44):6.

[9](美)斯蒂芬·欧文.追忆——中国古典文学中的往事再现[M].郑学勤译.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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