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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克思恩格斯批判资本主义意识形态的三个向度

2022-04-16胡志刚郑维维

岭南学刊 2022年5期
关键词:博爱资产阶级恩格斯

胡志刚,郑维维

(1.中共广东省委党校 哲学教研部,广东 广州 510053;2.东江干部学院,广东 惠州 516336)

在马克思恩格斯看来,资本主义的发展需要一套与之相适合的价值观念,这套价值观念把理性、天然性和普遍性作为自身存在的基础,论证资本主义制度存在的合理性是资本主义意识形态的根本目的。资本主义意识形态所推崇的自由、平等、博爱并不具有普遍性的意义,只是为了资产阶级的统治需要而被构造出来的,随着资本主义制度的瓦解,徒具形式外观的普遍性价值必然解体。

一、理性的王国不过是资产阶级理想化的王国

资本主义意识形态把资本主义制度看成是依据永恒的理性构建出来的制度,把资本主义视为理性的王国。在马克思恩格斯看来,不存在所谓的永恒理性,理性的王国实质上是资产阶级理想化的王国,资本主义制度并不基于理性,而是基于资本主义生产关系和生活关系,它是为资产阶级所有权服务的,目的是为了把具有剥削性质的资本主义制度永存化。理性的王国反映了资本主义发展的客观需求,是资本主义生产关系和生活关系在观念上的反映,理性的王国基于资本主义生产关系和生活关系之上,也必将随着资本主义生产关系和生活关系的改变而坍塌。

资本主义意识形态把资本主义视为理性的王国。理性原则的根本立场是:一切事物的合理性都需要经受住理性的拷问才能证明自身存在的合理性,理性反对把外在权威作为事物存在合理性的证明。在资产阶级看来,封建专制和宗教神学是建立在人身依附和精神依附之上的,资产阶级要建立反映资产阶级利益和要求的意识形态,需要构建一种和封建主义意识形态不同的资本主义意识形态。在资产阶级看来,封建主义意识形态把“荣誉”和“忠诚”作为核心价值,政治上和身份上的人身依附是封建制度的根本特征。封建制度把政治上的人身依附关系视为天然合理的,在封建制度中,人是不自由的,人的理性能力被牢牢地束缚和压制。在资本主义意识形态看来,封建制度是非理性的,只有合乎理性的事物才能存在,不合乎理性的事物终将被消灭,封建制度作为不合乎理性的事物势必要被推翻。资本主义意识形态从理性角度论证了封建制度的消亡和资本主义制度的胜利都是不可避免的。私有制神圣不可侵犯的观念和个人主义价值观是资本主义意识形态的核心内容,资本主义制度的确立需要“追寻个人主义、世俗主义、理性主义进步信念的发展。”[1]3在资产阶级看来,封建主义是一种神学政治,宗教和封建专制是反理性的,它们的存在依据于天启真理和习惯、世俗和权威,宗教神学和封建专制与理性原则是相悖的。理性主义反对偏见、传统、特权,把理性当作衡量一切事物的标准,坚信逻辑和理性能够消除一切混乱和不幸。

在资本主义意识形态看来,宗教的神圣价值与以“荣誉”和“忠诚”为核心的封建制度价值观都是为封建等级制服务的。封建等级制不仅包括君主对权力的独断专行,也包括贵族和教会的特权,还有就是基于传统、先例或权威的种种要求与主张。“为要反对教会和贵族的特权,把建立在人类理性上的自由、博爱、平等的主张高举起来,把理性的能力提高到代替上帝的程度。”[2]111-112在资产阶级看来,只有以理性的资本主义意识形态反对非理性的基督教和贵族的特权,才能摆脱教会和封建贵族的意识形态统治。

马克思恩格斯指出,资本主义意识形态和封建主义意识形态一样都是刻意编造的结果,二者在本质上是一致的,都以各自的意识形态为自身利益服务。“在贵族统治时期占统治地位的概念是荣誉、忠诚,等等,而在资产阶级统治时期占统治地位的概念则是自由、平等,等等。一般说来,统治阶级总是自己为自己编造出诸如此类的幻想。”[3]552以荣誉、忠诚为核心的封建主义意识形态不利于资本主义发展,为了实现自身的切实利益,资产阶级需要消灭封建制度的政治特权和政治强制,构建一套符合自身发展利益的,以自由、平等、博爱为核心的资本主义意识形态。在资本主义意识形态看来,封建专制和宗教神学不符合理性原则,封建主义的社会秩序必须重新安排,人身强制的政治依附关系必须废除,需要建立一整套与封建制度不同的资本主义制度。

在马克思恩格斯看来,资本主义意识形态把资本主义制度看成是“最合乎理性的”社会制度,把资本主义视为“理性的王国”,“理性的王国”实质上是资产阶级构建的意识形态神话。资产阶级“赋予自己的思想以普遍性的形式,把它们描绘成唯一合乎理性的、有普遍意义的思想。”[3]552资本主义制度不是基于理性,而是以资产阶级的实际需要为基础的、是以资产阶级的整个生活条件为基础的,资本主义意识形态服务于资产阶级现实发展的需要。

在马克思恩格斯看来,资本主义意识形态把理性作为其自身的根据,这并不能消除不自由、不平等和不公正的社会现实。“如何求助于理性,把理性当做一切现存事物的唯一的裁判者。他们认为,应当建立理性的国家、理性的社会,应当无情地铲除一切同永恒理性相矛盾的东西。我们也已经看到,这个永恒的理性实际上不过是恰好那时正在发展成为资产者的中等市民的理想化的知性而已。”[4]526“理性的王国”是资产阶级构造的意识形态神话,现存事物同永恒理性处在尖锐的矛盾中,公平正义并没能出现在理性的王国中,理性的王国处处充满矛盾和冲突,理性的王国让人感到失望。在资本统治的社会中,理性的王国只能是幻象,只有颠覆资本的统治,消灭资本主义私有制和私有权,使得劳动能够管控资本,理性的王国的幻象才能消除。马克思恩格斯并不认为纯粹的、永恒的、无人身的理性具有化解一切问题的能力,只有消除导致人异化的资本主义生产关系和生活关系,才能实现人的自由个性,才能消灭资本逻辑所导致的种种异化人的客观现实。

在资本主义意识形态看来,在理性确立统治之前的一切社会形式、一切国家形式、一切传统观念,都是不符合理性要求的,因而,过去的一切只值得怜悯和鄙视。“只是现在阳光才照射出来,理性的王国才开始出现。从今以后,迷信、非正义、特权和压迫,必将为永恒的真理、永恒的正义、基于自然的平等和不可剥夺的人权所取代。”[4]524资本主义意识形态认为按照其永恒的理性的构想,就能消除一切非人的现实,实现正义和公平,这种纯粹的理性构想在马克思恩格斯看来是荒谬的。依据永恒的理性并不能改变非人的客观现实,不消灭资本主义私有制、不变革导致人的本质力量被剥夺的客观现实、不废除导致人陷于苦难的资产阶级所有权、不消灭使人异化的资本主义生产关系和生活关系、不消灭资本主义制度、不破除资本主义的意识形态神话,公平和正义就不能成为现实。“这个理性的王国不过是资产阶级的理想化的王国;永恒的正义在资产阶级的司法中得到实现;平等归结为法律面前的资产阶级的平等;被宣布为最主要的人权之一的是资产阶级的所有权”[4]524。马克思恩格斯认为,理性王国的基础是资产阶级所有权,资本主义意识形态把资本主义视为理性的王国,把前资本主义的历史形态视为非理性,这为资本主义制度和资产阶级的所有权提供了合理性证明。

资本主义制度并不基于理性,它基于自身发展的现实需要。资本主义热衷于自由贸易和商业自由主义,主张宗教宽容,热衷于政治、法律和经济的理性改革。资本主义肯定自由市场的解放功能,崇尚自由贸易,力图消灭关税和垄断,从个体出发鼓励自由市场。资本主义的贸易自由和商业自由都要求政治自由,资产阶级以理性论证的方式证明了自由是一种不可剥夺的自然权利。资本主义的发展需要自由贸易,政治上的人身依附关系已经不再适合资本主义生产力发展的要求,资本主义要求颠覆以政治上的人身依附关系为根本特征的封建主义生产关系。

马克思恩格斯认为,理性不是“无人身的理性”,理性不是独立自存的,它依据于客观现实之上,理性只是现实的观念反映。既然理性不是独立自存的,自然也不存在所谓的理性的王国。资产阶级把理性看成是精神的现实本身,而不是把理性看作现实的观念本身。一旦理性内化为认识主体的信念,脱离作为其基础的现实世界,那么理性就不能正确地认识现实世界,理性的认知就表现为各种虚假观念。“观念、幻想和概念一直统治和决定着人们的现实世界,现实世界不过是观念世界的产物。”[5]109理性主义的根本问题在于把理性视为一种“无人身的理性”或者是“永恒的理性”,在理性主义看来,理性是独立自存的,是现实事物的创造主,现实事物则是理性的外部表现。在马克思恩格斯看来,理性不是独立自存的,理性不能脱离现实事物,现实事物是理性的根源,而不是相反。“纯粹的、永恒的、无人身的理性怎样产生这些思想呢?它是怎样造成这些思想的呢?”[3]599在马克思恩格斯看来,理性总是主体的理性,不存在能够脱离现实事物的理性;观念不过是移入人的头脑并被头脑改造过的物质的东西而已,理性当然不能脱离现实事物,撇开现实事物谈论理性、观念、思维,只能得出荒谬的结论。资本主义意识形态坚信理性原则,只从形式上去理解现实,不去研究理性的实在内容是什么,不去研究物质的经济的事实到底是什么,不把理性本身作为批判对象,不去限定理性发生作用的范围。资本主义意识形态把理性看成是独立自存的,把建立在理性原则之上的理性的王国看成是天然和永恒的。资本主义意识形态是独断的,它把人类理性作为价值的起点,把人类理性看成是独立自存的东西。如此一来,理性成为了无人身的、永恒的理性,现实世界倒是成为了理性的产物,人类理性陷入了同上帝一般的谵妄境地。

在马克思恩格斯看来,生产力在资本主义制度中取得了长足的发展,社会财富的增长也带来了无产者的贫穷和困苦,同时无产者的贫穷和困苦又成了资本主义社会的生存条件。“由‘理性的胜利’建立起来的社会制度和政治制度竟是一幅令人极度失望的讽刺画。”[4]527如果理性不是基于现实之上的理性,不是作为存在的理性,而是作为超验的、本质的理性,理性所构造的整体价值观念就没有经验的内容,资本主义意识形态就是虚无缥缈的东西。马克思恩格斯指出,资本主义制度战胜封建制度,这并不像资产阶级意识形态所宣称的那样是理性的胜利,而是资产阶级为了发展资本主义,需要以借理性之名构造一种与封建主义意识形态不同的资本主义意识形态。

二、资本主义制度并非天然的

在马克思恩格斯看来,一旦从理性概念本身的推演去理解世界,完全撇除理性发生作用的客观的生产关系,就把现实世界看成是纯粹理性的运动结果。资本主义如果是理性的王国,资本主义制度就是天然的和非历史的。“既然我们忽略了生产关系(范畴只是它在理论上的表现)的历史运动,既然我们只想把这些范畴看做是观念、不依赖现实关系而自生的思想,那么,我们就只能到纯粹理性的运动中去找寻这些思想的来历了。”[3]599一旦理性原则被看成是世界存在的根本法则,依据理性原则建立的制度就是天然和永恒的。基于此,马克思对论证资本主义制度是天然的制度的经济学家这样嘲讽道:“经济学家们的论证方式是非常奇怪的。他们认为只有两种制度:一种是人为的,一种是天然的。封建制度是人为的,资产阶级制度是天然的……经济学家所以说现存的关系(资产阶级生产关系)是天然的,是想以此说明,这些关系正是使生产财富和发展生产力得以按照自然规律进行的那些关系。”[3]612资产阶级经济学家认为资本主义生产关系是按照自然规律进行安排的,因而资本主义制度就是天然的、永恒的。封建制度处在历史运动之中,因为它不是按照永恒规律建构出来的,封建制度是人为的、必然要被消灭的制度。在马克思恩格斯看来,资本主义制度和封建制度都是人为的,都处在历史运动中,资产阶级经济学家以非历史的态度看待资本主义制度,而以历史的态度看待封建制度,从天然的和人为的角度来论证资本主义制度的永恒性和封建制度的暂时性的做法是可笑的,也是不成立的。

在资本主义意识形态看来,资本主义体现了理性原则,资产阶级生产关系是天然的,资本主义是人类最后的完美制度,自从资本主义出现以后,人类历史终结了,再也没有历史了。“自由民主制度也许是‘人类意识形态发展的终点’和‘人类最后一种统治形式’,并因此构成‘历史的终结’。换句话说,在此之前的种种政体具有严重的缺陷及不合理的特征从而导致其衰落,而自由民主制度却正如人们所证明的那样不存在这种根本性的内在矛盾。”[6]1在马克思恩格斯看来,资本主义意识形态关于资本主义制度的论断完全是独断的,资本主义之所以能够战胜封建主义,是因为资产阶级掌握了已经在封建制度内发展起来的资本主义生产力,把发展壮大起来的物质力量积聚起来,最终颠覆了封建制度。“资产阶级把它在封建主义统治下发展起来的生产力掌握起来。一切旧的经济形式、一切与之相适应的市民关系以及作为旧日市民社会的正式表现的政治制度都被粉碎了。”[3]613资产阶级利用迅速发展的、对自身有利的经济和社会因素,对封建制度进行侵蚀和破坏,最终取得了对封建堡垒的绝对性征服。封建制度的颠覆不是理性原则导致的,而是资本主义生产关系适应了强大生产力发展的要求,这是资本主义制度能够战胜封建制度的物质的经济事实。“生产方式,生产力在其中发展的那些关系,并不是永恒的规律,而是同人们及其生产力的一定发展相适应的东西,人们生产力的一切变化必然引起他们的生产关系的变化吗?”[3]613资产阶级一旦掌握了国家权力,他们就将由革命阶级转变为保守阶级,适应资本主义制度的那些生产关系,将成为生产力发展的阻碍,为了继续发展生产力,就必须粉碎那些阻碍生产力发展的传统形式,即资本主义生产关系。一旦新的生产关系取代资本主义生产关系,资本主义制度也将成为历史。“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是一种特殊的、具有独特历史规定性的生产方式;它和任何其他一定的生产方式一样,把社会生产力及其发展形式的一个既定的阶段作为自己的历史条件,而这个条件又是一个先行过程的历史结果和产物,并且是新的生产方式由以产生的既定基础;同这种独特的、历史地规定的生产方式相适应的生产关系——即人们在他们的社会生活过程中、在他们的社会生活的生产中所处的各种关系——,具有一种独特的、历史的和暂时的性质”[7]994。资本主义制度只是历史发展中的一个阶段,而不是资产阶级经济学家宣传的那样,资本主义制度是天然和永恒的,非历史的。自由民主政体是“人类政体的最终形式”只是一种主观臆想。

马克思恩格斯认为,资产阶级意识形态本身就是历史的产物,它是在反对封建制度的过程中得以实现的。资产阶级颠覆了一切阻碍资本主义发展的过时的、守旧的东西,通过观念上的革命,把资本主义意识形态上升为占统治地位的意识形态,消灭了不利于资本主义发展的以政治特权为根本特征的封建制度。在资产阶级革命时期,资产阶级把理性原则作为自身思想理论和观念的基础,从理论层面论证了封建专制和宗教神学的反动性和腐朽性。出于政治统治的需要,资产阶级构建了一整套能够反映资产阶级利益和要求的意识形态。随着资本主义制度的确立,资产阶级意识形态成为占统治地位的意识形态,曾经作为革命阶级的资产阶级将丧失其历史进步性,对一切不利于资本主义制度的思想和行为进行压制。“由于最重要的是不使文明的果实——已经获得的生产力被剥夺,所以必须粉碎生产力在其中产生的那些传统形式。从此以后,革命阶级将成为保守阶级。”[3]613-614为了推动生产力的进一步发展,必须要变革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破除资本主义意识形态对人们思想的钳制和束缚。资本主义意识形态是为维护资产阶级利益服务的,在资本主义制度中,平等只存在于统治阶级内部,在阶级之间是不存在平等的,不平等倒是被视为天经地义、自然合理的。既然缺乏自由和平等,博爱自然是不可能的了。资产阶级认为理性能够建立一个爱的世界,实质上,由于阶级的剧烈冲突,资本主义社会却是一个充满恨的世界。

资本主义意识形态在反对封建制度的过程中发挥了重要作用,确实也取得了巨大的历史进步,它毕竟废除了封建制度的人身依附关系,使人获得了初步的政治自由。“因为政治自由具有一种神奇的力量,能在所有公民之间建立必要的联系和相互依赖关系,却又不会因此使他们变成一模一样的人。而独夫专制久而久之带来的必然结果永远是使人与人之间变得毫无差异并且连自己的命运都互不关心。”[8]76政治自由有助于独立自由人格的形成,有助于平等意识的形成,有利于人的独立个性的养成,有利于共同体意识的形成,政治自由是资本主义制度给人类带来的积极成果,这是资本主义制度带来的历史性贡献。随着资本主义制度的确立,资产阶级意识形态的历史局限性进一步显现出来。政治自由改变了封建制度中的人身依附和政治强制,但是资本主义制度并没有完全解决政治自由问题,资本主义社会是以物的依赖性为基础的人的独立性为根本特征的,只要资产阶级的所有权没有改变,只要以物的依赖性为基础的资本主义私有制没有消灭,人的独立性就只能是形式的,而不是实质的,政治自由也就只能是美妙的外观。

马克思恩格斯认为,资本主义意识形态把资本主义制度看成是天然合理的,把资本主义制度看成是无时间性的、非历史的东西,这是资本主义的意识形态神话。如果资本主义这个理性的王国不具有普遍必然性和永恒性,那么资本主义制度就会成为有限的、有时间性的东西,资本主义就不是理性的王国。如果资本主义制度是普遍的、自然的、永恒的,那么资本主义这种理性的王国就得为自身的存在做出说明,这就消除了资本主义制度的神圣性。随着资产阶级掌握了统治权力,确定了资本主义制度,就需要把维护自身的阶级意志当成是普遍意志,把自身权力加以自然化和永恒化,需要把资本主义制度视为天然的、普遍的、永恒的,把作为具体历史形态的资本主义制度转变为非历史的、无时间性的制度,资本主义制度的天然性实质上是资产阶级伪造的结果。

在马克思恩格斯看来,资产阶级以一种非历史的观点看待历史,把资本主义制度作为绝对的制度来尊崇,没有把资本主义制度的确立看成是一个历史的过程,不认为资本主义制度也将经历一个形成、发展、消亡的历程,而试图把资本主义制度永恒化,这是一种反历史的做法。资本主义意识形态把资本主义制度看成是一种天然的、永恒的制度,把一切和资本主义制度相对立的制度视为非天然的、暂时的。资本主义意识形态是资产阶级用来论证其统治合法性的工具,资产阶级刻意忽视资本主义制度的历史性,把具有历史性的资本主义制度看成是超历史的、天然的。资产阶级有意识忽略资本主义制度形成的历史环境和社会现实,事实上,资本主义制度建立在资本主义生产关系和生活关系之上,资本主义生产关系和生活关系的确立经历了一个长期的历史过程,它们处在历史进程中,资本主义制度也处在历史进程中,是历史的产物。把资本主义制度天然化和永恒化是资本主义意识形态刻意为之的结果,只是为了构造出一种资本主义的意识形态神话。

资本主义制度是历史性产物,自身也处在历史之中,随着与之对应的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瓦解,资本主义制度也将湮没于历史进程中。“资本的垄断成了与这种垄断一起并在这种垄断之下繁盛起来的生产方式的桎梏。生产资料的集中和劳动的社会化,达到了同它们的资本主义外壳不能相容的地步。这个外壳就要炸毁了。资本主义私有制的丧钟就要响了。剥夺者就要被剥夺了。”[9]874在马克思恩格斯看来,资本主义将经历一个否定之否定的过程,通过对资本主义制度的否定,资本主义制度将被一个建立在生产资料的共同占有的基础上的制度所取代,资产阶级的意识形态神话也将被终结。

三、自由、平等、博爱实质上是资产阶级自身利益的反映

在马克思恩格斯看来,在资本主义制度中的自由、平等、博爱只具有作为普遍价值的形式外观,它们缺乏与之相匹配的实质内容。自由、平等、博爱不能只具有形式,还应该具有与形式相对应的内容,这些价值观念在新的生产关系之中将发生实质性的变化,它不应该维护少数人的阶级利益,它应该成为反映所有人利益诉求的价值观念。

在马克思恩格斯看来,自由只是对于资产阶级而言的,对无产阶级而言却非自由。“现在已经实现的摆脱封建桎梏的‘财产自由’,对小资产者和小农说来,就是把他们的被大资本和大地产的强大竞争所压垮的小财产出卖给这些大财主的自由,于是这种‘自由’对小资产者和小农说来就变成了失去财产的自由”[4]527。除了少数人享有自由,绝大多数人没有自由,自由对于绝大多数人而言是陷于贫困的自由。按照理性原则,所有人都应该具有发展自身能力的平等权利,客观现实却是奴役和普遍的不平等。资产者和无产者之间不存在平等,平等只存在于作为统治阶级集团的内部成员之间。博爱是一种幻象,资产者和无产者之间始终充满冲突和对抗,在无休止的掠夺战争中不存在永久和平。“革命的箴言‘博爱’化为竞争中的蓄意刁难和忌妒。贿赂代替了暴力压迫,金钱代替刀剑成了社会权力的第一杠杆。”[4]527资产阶级消灭了封建制度中的政治特权,消除了封建制度中直接的政治强制,通过用资本的、经济的形式加强了对无产者的间接控制,虽然少了直接对抗的性质,但仍具有潜在的暴力性质,在资本主义制度中,博爱只是一种政治讽刺。自由、平等、博爱是不可能在以私有制为基础的资本主义社会中得到实现的,只能实现于取消私有权、消灭资本对劳动统治的社会形式中。

马克思最为关注的就是自由,自由是马克思思想中最核心的范畴。马克思认为自由不能只是精神层面的自由,自由还应该是具体的。“马克思从未在共产主义的主要吸引力在于它使个人之全面自由的实现成为可能这一观点上动摇过。”[10]8自由不仅是主体的权利,也是客体的权利,在资本主义社会中,无产者拥有的是主体的权利,即形式的权利,资本主义法律确定了无产者的自由权利。无产者缺少的是客体的权利,他由于缺乏生产资料,不拥有那些能够确认其本质力量的客观对象,他的权利处于被剥夺的状态,因而他丧失了获得自由的客体权利。自由不是孤立主体自身的特性,如果自由缺乏能使自身得以实现的客观对象,那种自由就是形式的,它缺乏自由得以实现的实质内容,自由必须是形式外观和实质内容的统一。自由与主体拥有的客体是直接关联的,如果主体不具有或者缺乏能够提升自由的客体,那主体就仍是不自由的,自由是一种“定在中的自由”,即在客观关系和合理的伦理秩序中的自由。“各种自由向来就是存在的,不过有时表现为特殊的特权,有时表现为普遍的权利而已。”[11]167在资本主义制度中,自由是以普遍权利表现出来的,资产阶级法权确立了公民的自由权利,由于无产者缺乏能够赖以生活的生活资料,除了能够支配自身的劳动力,自由的一无所有,因此无产者被资产阶级所有权排除在外。“自由!因为商品例如劳动力的买者和卖者,只取决于自己的自由意志。他们是作为自由的、在法律上平等的人缔结契约的。契约是他们的意志借以得到共同的法律表现的最后结果。平等!因为他们彼此只是作为商品占有者发生关系,用等价物交换等价物。所有权!因为每一个人都只支配自己的东西。”[9]204在马克思看来,自由的商品买卖、平等签署契约、排他性的所有权,这些资产阶级所宣称的天赋人权从表面上看是神圣不可侵犯的,但实质是为资产者专享、并以法律形式确定下来的资产阶级权利,而无产者则被排除在这些权利之外。“生产关系中固有的剥削和不平等被流通领域中的自由交换的表象所掩饰,对它的关注产生了关于自由、平等等典型的资本主义意识形态。”[12]158所有权的私人专属性质把无产阶级排除在资产阶级法权之外,所以无产阶级享受的只是想象中的自由、平等,而不是事实的自由、平等。

资本主义法律规定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但在马克思恩格斯看来,法律上的平等只是一种形式外观。“你们的观念本身是资产阶级的生产关系和所有制关系的产物,正像你们的法不过是被奉为法律的你们这个阶级的意志一样,而这种意志的内容是由你们这个阶级的物质生活条件来决定的。”[13]48实质上,资本主义法律是资产阶级进行阶级统治的工具,是资产阶级意志的表达,资本主义法律维护的是资产阶级的利益,而不是无产阶级的利益。

马克思恩格斯是平等的坚定拥护者,同时是平均主义的坚决反对者。“马克思和恩格斯都不是彻底的平等主义者,这种彻底的平等主义者认为所有人在各个方面都应当被严格同一地对待。”[14]101在马克思看来,彻底的平等主义只能是庸俗的平均主义,这种平均主义只能是一种粗陋的共产主义。这种共产主义实质上基于妒忌心之上,出于对他人的财富的妒忌,从想象的最低限度出发,认为只要实现一种彻底的平均主义,就能够实现平等,这种平等观是马克思所不能认同的。“对私有财产的最初的积极的扬弃,即粗陋的共产主义,不过是想把自己设定为积极的共同体的私有财产的卑鄙性的一种表现形式。”[15]297平等不意味着平均,平等是存在着程度差别的平等,把平等一刀切只是对平等的污蔑和歪曲。在资本主义社会,平等是不可能实现的,按照资本运行的逻辑,必然会导致强者对弱者的剥削,而且不平等和剥削在资本主义社会被看作是天经地义的。“马克思的批判已教会很多人看到资本主义制度的不平等和不公正现象,教他们至少要努力去减少这些现象。”[16]467资本主义制度是建立在不平等之上的,资产阶级在经济结构中处于支配地位,他可以凭借手中的财富对无产者进行剥削和压迫,不消灭资本主义制度,平等和公正就只能是一种幻象。

马克思恩格斯指出,资本对劳动的统治必然使阶级之间充满矛盾和冲突,阶级之间的普遍友爱只能是最庸俗的政治废话,博爱不能不顾条件地使所有的人和睦相处。“自由”“平等”“博爱”这些字眼在马克思和恩格斯看来只是十分动听的空话罢了,因为这些空话无力解决一系列的历史斗争和政治斗争问题。博爱在资本主义是不可能实现的,在资本统治的社会中,由于缺乏社会的、道德的和法律的公平正义,道德败坏和伦理失常是不可避免的。“马克思强调的是:必须根本改变资本主义制度,改变人们的经验生活条件,以有保障的劳动奠立正义和道德的基础,最终建立一个理想的符合人道的没有阶级剥削和阶级对立的‘自由人联合体’。”[17]8只要社会只注重私人利益,自由人联合体就难以建立。在资本主义社会,由于利己主义成为主流价值观念,在利己主义的支配下,每个人都只顾保护自己的利益,利己心成为把他们连接起来并发生关系的唯一力量,每个人都注重自己的私人利益,必然不会过多注重公共利益。资本主义社会的主流价值观是利己的需要,对自身利益的追求必将导致对普遍利益的漠视,一旦把私人利益凌驾于普遍利益之上,人与人之间的冲突和对抗就是不可避免的。“努力做到使私人关系间应该遵循的那种简单的道德和正义的准则,成为各民族之间的关系中的至高无上的准则。”[4]14马克思和恩格斯认为博爱只能存在于普遍利益和个人利益的平衡之上。“共产主义者不向人们提出道德上的要求,例如你们应该彼此互爱呀,不要做利己主义者呀等等”[18]275。共产主义者不是不提倡道德,只是不提倡形式化的道德,共产主义者认为,如果不消除道德的阶级性,不消除以私人的自我需要为指向的利益冲突,道德的实现就是不可能的。

马克思恩格斯认为,关于自由、平等、博爱等典型的资本主义意识形态在形式外观上具有一定的普遍性,而这种具有普遍性外观的形式规定没有与之匹配的实质内容,因而资产阶级尊崇的资本主义意识形态是为资产阶级服务的,存在着阶级局限性。为了消除这种阶级局限性,需要为自由、平等、博爱提供实质内容。马克思恩格斯认为,自由、平等、博爱表达了资产阶级的利益诉求,是对封建专制束缚和限制其发展权力的控诉,一旦资产阶级推翻了封建制度并获得统治地位后,它们就会转而反对自己的初衷,使得这些具有美丽外观的价值观念成为“社会的普遍虚伪”。不能把统治阶级的思想和统治阶级本身分割开来,资本主义意识形态是为资产阶级服务的。资本主义意识形态具有欺骗性和虚伪性,资产阶级通过意识形态神话把自己的利益说成是社会全体成员的共同利益,把资本主义意识形态说成普遍性形式。“资产者的假仁假义的虚伪的意识形态用歪曲的形式把自己的特殊利益冒充为普遍的利益”[18]195。自由、平等、博爱不能只是一种形式规定,它还得有经验内容,这种内容就是把被剥夺的本质力量重新复归于人。在资本主义社会里,自由、平等、博爱只是资产阶级把资本主义盲目崇拜者引入迷途的一种假象。只有人在经济上、政治上、意识形态上能够摆脱异化状态,从商品拜物教的统治中挣脱出来,人性的解放才能实现。个人的生活方式是由物质的生活关系决定的,消灭了物质的生活关系,与这种生活关系相适应的生活方式也就消失了。消灭了自由、平等、博爱所由以产生的资产阶级生产关系,即消灭与资本主义相符合的物质的生活关系,自由、平等、博爱蕴含的阶级性才能得以根除。

马克思恩格斯指出,资本主义意识形态具有鲜明的阶级性,它是为资本主义制度服务的。“在马克思主义看来,只要阶级社会存在,那么一切哲学的世界观都是特定阶级的产物,但是,统治阶级总想使自己的世界观超出一切阶级,充当普遍的意识形态。”[19]资产阶级把资本主义看作理性的王国,把资本主义制度看成是天然和永恒的制度,把自由、平等、博爱看成是具有普遍性的价值,在马克思和恩格斯看来,这只是资产阶级的意识形态神话。

马克思恩格斯分析了资本主义意识形态确立的现实根源,揭示了资本主义意识形态所具有的历史局限性和阶级局限性,指出了资本主义制度并不是天然的、永恒的,阐明了建立在资本主义生产关系之上的资本主义意识形态并不具有普遍的意义。为了消除资产阶级的意识形态神话,马克思恩格斯从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出发,批判了资本主义意识形态的理性原则,指出了资本主义制度是历史性的产物,并不具有天然和永恒的特征,揭露了自由、平等、博爱的欺骗性外观,为构建全人类共同价值指明了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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