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象一座雪山
2022-04-15张丰
张丰
2021年過去了,我非常怀念它。在2021年的4月和9月,我和朋友一起自驾,去了两次西藏。走了川藏线和滇藏线,又去了冈仁波齐,人生的目标一下子实现了三个。我喜欢雪山,而去年看了无数雪山。
雪山仿佛有某种特别的力量,尤其是那些“神山”,在雪山面前(其实还有很远),你会想尖叫,又会很快平静下来。像冈仁波齐和卡瓦博格,到现在为止都没有人能够登顶,更给它们增添了一些色彩。它们并不是世界上海拔最高的山峰,却是最让人思考的山峰。
1991年1月3日,中日联合登山队攀登梅里雪山(卡瓦博格)遭遇雪崩,一共造成17名登山队员遇难。京都大学山岳部的小林尚礼因为刚刚完成自己的年度登山计划,没有参加这次登山活动,因此躲过一劫。此后,在参加山难善后事宜的过程中,他萌生了要征服梅里雪山的想法。
1996年中日联合登山队再次启程,向卡瓦博格发起冲锋。作为队员的小林,是意志最坚决的一个。在营地休整的时候,登山队收到天气即将变坏的预报,领队决定放弃,小林还一度与队长发生争执,他甚至想自己一个人去攀登。幸运的是他最终放弃了,登山队离开的第二天,那里再次发生雪崩。
从那时开始,中日登山队就没有再尝试过征服梅里雪山。和中国登山队相比,日本登山队的执念更深。“二战”后,日本作为战败国家不得不反思自己的“进攻性”,对很多人来说,“攀登最高峰”就成为民族精神的替代品。日本人有一种攀登险峰的狂热,挨个征服世界上的高峰,包括珠穆朗玛。
挑战梅里雪山失败,成为日本登山界的转折点,其中的关键人物就是小林尚礼。1998年梅里雪山开始发现山难遇难者的遗体,小林是寻找、转运遗体的关键人物。此后很多年,小林都是这项工作的负责人,为了方便工作,他住到了雪山下面的明永村,开始真正走进当地藏族人的生活。
当地居民不喜欢来登山的日本人,但他们接纳了小林,因为清理遗体,可以净化冰川减少污染。小林逐步融入村里的生活,有一天,一个小孩子冲他大喊“外国人”,小伙伴说:“那不是外国人,他是小林。”这让他感动不已。
小林发现,尽管当地人对他很好,但是每当他询问和登山相关的想法,最好的朋友也会露出警惕的表情。他先后三次和村民一起参加转山活动,每次十几天,徒步300公里。最终,他开始了解到“神山”对当地人的意义,那是生命的守护者,也是“亲人”,是绝对不允许别人“践踏”的。他彻底放弃了“登顶”的想法,而是像当地人一样,面向“神山”,脱口而出“呀啦嗦”。
以小林为代表的日本登山界观念发生变化,不再想去攀登那些高峰,不再“证明自己”,而是放下自己;不再想征服自然,而是敬畏和向自然臣服。在雪山面前,重新发现自己的渺小,这是发生在上世纪90年代末期的一段佳话。其实,同样的巨变也发生在雪山下,如今在地图上搜索“明永村”,会发现当地已经有了成熟的旅游生态,“轻奢型民俗”一晚收费2000元。
通往现代的旅途已经不可避免,但是人们仍然可以思考,在这个过程中如何更好地与自然相处。在滇藏线旅行,路过“梅里雪山观景台”,我们在那里等待卡瓦博格露出真容,它没有赏光。你没法提出要求,只能保持敬畏,去想象一座雪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