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术可供性:概念内涵、理论框架及展望
2022-04-13谢卫红曾思敏彭铁鹏
谢卫红 ,曾思敏 ,彭铁鹏,王 忠
(1. 广东工业大学经济与贸易学院;2. 广东制造业大数据创新研究中心;3. 广东工业大学党政办公室;4.广东工业大学数字经济与数据治理重点实验室,广东广州 510006)
随着大数据、人工智能、物联网等数字技术的快速发展和广泛应用,全球迎来了前所未有的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数字技术不仅带来新技术范式和突破式创新,而且也为我国在新一轮数字革命过程中实现赶超提供了重要机遇和技术窗口。数字技术不仅是一项技术,也是一种资源,技术与使用情境、行为主体及目标导向深度结合,实现个体、组织乃至整个行业的多样化目标[1]。例如,不同的企业利用大数据分析技术可以实现定制化服务或降低成本等各自的不同目的[2],不同发展阶段的企业利用数字技术实现数字化产品创新、数字化商业模式创新、数字创业等各自不同的数字化转型目标。这体现了数字技术的可供性特征[3],即不同的行为主体使用同样的数字技术实现不一样的目标[4],这实质上也是技术可供性在数字化情境下的重要拓展。虽然已有研究对技术可供性的新内涵及影响展开了一定的讨论,工业大数据时代的技术可供性推动智能生产以实现企业的数字化发展战略[5],不仅能帮助理解数字化创新过程和结果之间的复杂动态关系[6],还能结合空间可供性为创业生态系统提供强大的理论支撑[1],但尚未有文献对技术可供性进行系统梳理和总结,以及构建技术可供性的综合理论框架。而技术可供性的应用常见于社会生活中的各个领域。例如,传统上无人机技术大多用于执行军事侦察、电子对抗以及对地作战等军事任务,如今被广泛应用于社会民生(如农场施肥、喷药、航拍、测绘、快递运输、灯光秀等)的不同场景。这不仅体现了数字技术给社会生活带来的便利性,同时也反映了数字技术正在不断催生新业态新模式。然而,在实践中,很多企业尚未意识到如何利用数字技术实现转型升级或创造新的商业价值,而过度关注数字技术的不确定性给企业带来的潜在风险[6]。目前,企业对如何使用或配置数字技术资源,以及对技术可供性在数字化情境下的内涵、实现机制及应用结果缺乏系统的认识和相应的理论指导。基于此,本文采用系统性文献综述方法全面梳理技术可供性相关研究,遵循文献综述的步骤,从确定研究主题、文献搜索、统计分析、文献筛选、内容分析和撰写综述等方面依次展开。本文分为以下4 个部分:一是阐述技术可供性的发展、概念内涵以及与其他相关概念的异同;二是对技术可供性的维度、影响因素、实现过程和结果4 个模块进行归纳与分析;三是结合4 个主要模块,按照“情境—机制—结果”的逻辑构建技术可供性的理论框架;四是提出研究结论,并根据理论框架进一步提出未来研究展望。
1 技术可供性概念演化、内涵与区分
1.1 概念演化
学者们从生态心理学、信息系统领域开展了从可供性到技术可供性的研究。1986 年,生态心理学家Gibson[7]在研究动物感知周围环境的过程中提出了“可供性”的概念,并将可供性定义为一个物体向某人或某物提供的东西,他认为动物不会过多地感知物体的细枝末节,而是直接、整体地去感知物体能够帮助它们做什么,或者它们能利用物体做什么。从信息系统(information system)的研究视角来看,Strong[8]认为,前人关注的是使用场景而非技术特性,而可供性是由物体或者环境所提供的;且更侧重于环境为行为对象提供的可能性,这种可能性是独立于且先于行为对象的感知和经验而存在的,但是需要环境和行为对象两者相互作用才能产生。与Gibson[7]不同,Norman[9]引入设计者的角色,认为可供性是由设计师所提供并嵌入在载体中,如使用者无法通过门把手的设计去判断门的打开方式是平开、对开还是推拉式,则归因于设计师未提供相应的能让使用者识别的可供性,与使用者自身无关,用户感知、识别并运用设计师所提供的可供性,在创新构成新的可供性方面发挥的作用较小。随后,Norman[10]意识到这一观点的不充分,进而强调用户感知和塑造可供性的作用,将可供性分为感知的可供性和真实的可供性。在此基础上,可供性从强调环境变化逐步扩展到技术领域。Markus 等[11]提出了与信息技术(IT)相关的可供性概念,将其称为“功能可供性”,指代技术向特定用户群体提供的面向目标行动的可能性。这一概念认为技术可供性强调人的能动性[12],是一种行动的潜力[13]。技术可供性的产生需要满足3 个假设:可供性不呈现为技术特征、可供性不呈现为技术使用的结果、发生过程中可供性的关系会产生变化[14]。实际上,自Gibson[7]提出可供性的观点后,不断有生态心理和信息系统等领域的研究者对可供性理论进行完善和发展,并在学界衍生出了许多类别,如时空可供性、对象可供性、心理可供性等。其中,技术可供性是研究和应用均最为广泛的一种可供性,尤其是近10年来,信息技术的发展和以数字技术为代表的新一轮信息技术革命,进一步丰富了技术可供性的内涵,如信息技术可供性、数字可供性等等。从“可供性”的提出演化为“技术可供性”,其过渡没有明显的界限,大量可供性的研究观点为技术可供性的发展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1.2 内涵
对技术可供性概念的研究,大多数学者主要从关系和行为视角展开。其中,关系主导属性界定的技术可供性,强调的是技术对象(如信息技术人工制品)和目标导向的参与者之间的关系所产生的行为,这一观点得到了广泛的认可和应用[8]。关系主导属性下的技术可供性是一种特定的生成机制[15]。Strong 等[8]运用扎根理论方法研究信息技术相关的组织变革,进一步拓展了技术可供性的内涵,提出可供性是一个动态的过程,其实现行为可以分开,个人迭代实现多种可供性并不断汇聚成组织层面的可供性,最终实现组织目标。Maria[16]基于Gibson[7]和Norman[9-10]的观点提出,技术可供性既不属于自然环境或是人工环境,也不属于感知的主体,而是它们相互作用的产物;技术可供性很好地融合了技术决定论和社会建构论,也消除了关于技术对象的设计偏见。实际上,关系主导属性的技术可供性强调参与者和技术的互动,通过互动实现各种不一样的可能性。
随着技术可供性被应用到具体的研究中,也有学者强调技术可供性是帮助行为主体实现特定目的而产生的一系列具体行为,如社交商务情境中,技术可供性是指技术对象根据买卖双方的能力和目标,为双方提供的以促成购买行为为目的的行动可能性[17],此时技术可供性具体到购买行为的实现;Chan等[18]聚焦于网络欺凌情境下,将技术可供性定义为技术对象为行为主体实现欺凌行为所提供的可能性,此时技术可供性聚焦到具体的欺凌行为的实现;又如在大数据营销情境中,技术可供性则是通过大数据技术和分析实现特定营销行为的可能性[19]。因此,可以将应用在具体情境中、以实现特定目标为目的、产生具体行为的技术可供性归纳为行为主导属性。行为主导属性并非完全脱离关系属性,只是更加注重行为主体的具体目标,主要强调实现某种具体的结果。从表1 可以看出,不论是关系主导属性还是行为主导属性,都包含着技术对象、行为主体、交互关系、目标、情境等关键要素。基于此,本文认为技术可供性是不同情境下行为主体能动地和技术主体持续互动,所产生的各种结果的可能性。
表1 技术可供性的概念内涵
1.3 技术特征、技术能力和技术可供性的区分
1.3.1 技术特征与技术可供性
技术可供性不同于技术特征。技术特征是静态的,是关于技术对象的属性、功能和限制的描述[14];而技术可供性是动态的、互动的,并处于不断变化的环境中,各参与主体相互影响指导实现最终结果。技术可供性是一种多结构多因素的动态概念,技术可供性的实现不仅取决于技术的功能特征,还取决于行为主体的专业特征、组织能力等[20]。总体而言,与技术特征相比,技术可供性具有如下特点:(1)是一种生成机制;(2)实现过程是迭代的;(3)是一种可能性。
1.3.2 技术能力与技术可供性
根据《管理科学技术名词》第一版中的定义,技术能力是组织为支持技术活动与技术创新的实现,附着在内部人员、设备、信息和组织中的内生化知识和技能[21]。技术可供性不同于技术能力,技术能力侧重于固态的知识技能,而技术可供性则强调运用技能、与技术互动的过程。例如信息技术能力指的是用户对计算机对象或过程执行一组操作的可能性或权力[22],而信息技术可供性是指特定用户组识别的面向目标的可能性[23]。Chatterjee 等[24]把信息技术可供性定义为信息技术能力与组织及社会结构适应这些能力的方式,这一概念比信息技术能力更能够全面解释组织产出。总体而言,与技术能力相比,技术可供性具有如下特点:(1)有目标导向;(2)受情境影响;(3)有更多的不确定性。目标导向使行为具有易变性和可协商性,相同的技术能力在不同情境下具有不同的适用性,因此会产生不同的技术可供性。例如,使用三维可视化能力(技术能力)来展示几何建筑美的使用者,与利用该能力来提高几何建筑精度的使用者,两者使用的是不同的技术可供性。可见,不同的用户可以用相同的技术能力产生不同的技术可供性,同样,同一用户也可以在不同情境或技术组织背景下产生不同的技术可供性。
2 技术可供性维度、影响因素、实现过程和结果
2.1 维度
技术可供性在近几年发展起来,早期的研究大多数是对于理论的完善和发展,近5 年才逐渐延伸到实证分析的领域。大部分研究都是如案例研究、深度访谈等定性分析,其次广受青睐的是结合定量和定性研究的问卷调查法,也有少部分学者结合网络数据进行定量研究。从Gibson[7]的“行动者-环境”,到Norman[9-10]的“设计者-用户”、人机交互,再到Zammuto 等[20]的“组织和技术”,技术可供性的相关研究早已不局限于个人层面,而是逐渐延伸到组织层面。因此,根据技术可供性的行为主体的发展,本文从个人和组织两大类别梳理技术可供性的维度(见表2)。值得注意的是,从近年来国外学者对于技术可供性的实证研究来看,无论是案例、访谈等定性研究,还是问卷、利用平台数据等定量研究,都是根据具体的研究情境去划分某一特定技术可供性的维度。整体上,涵盖技术可供性维度划分的相关文献发文年份较新,且从不同的角度开展研究。
表2 技术可供性的维度
(1)个人层面的技术可供性维度,可以从行为支持、意愿导向和过程管理三大方面进行梳理。其中,行为支持指根据主体为实现其设定目标而产生的具体行为来划分维度;意愿导向意为根据引导主体行为意向划分维度;过程管理则更偏向于根据技术可供性的实现过程去划分维度。具体而言,个人层面的技术可供性主要从个人或者用户的行为支持类进行维度划分,如Lee 等[25]从游戏享乐管理的视角将技术可供性分为成就可供性、社会可供性、沉浸可供性3 个方面。其中,成就可供性指玩家通过游戏获得成就感和满足感的可能性程度;社会可供性主要指玩家通过游戏和他人进行有效互动的可能性;沉浸可供性指为玩家提供了理解、探索和发现虚拟游戏世界并沉浸在其中的潜力或可能性。这3种技术可供性导致了玩家对游戏成瘾的行为。类似研究还有从持续语言学习、网络欺凌、物质技术环境中父母对于孩子的监测行为等微观视角对技术可供性进行维度划分。在意愿导向类别方面,Sun 等[26]从直播媒体购物的角度将技术可供性分为能见度(visibility)、异音(metavoicing)和引导性购物(guidance shopping),分别是向客户展示产品的可能性、顾客对产品内容和销售者作出反应的可能性和通过提供个性化服务帮助客户作出购买决策的潜力,从而增加顾客的购买意愿促成交易。在过程管理类别,Wang 等[27]从信息传播的视角将技术可供性划分为负面隔离、负面阻碍和负面包含3 个维度,其中,负面隔离指媒体帮助个人避免与消极情绪互动的潜力;负面阻碍指媒体在个人和不可避免的负面性之间起到缓冲作用的潜力;负面包含指媒体防止“污染”不参与负面信息的人的潜力。综上所述,技术可供性个人层面三大类别的维度划分具有较大的差别,这主要归因于研究视角和情境的不同。
(2)组织层面的技术可供性可以从过程和结果两大方面进行梳理。其中,过程旨在根据技术可供性在实现过程中的功能和效用划分维度,结果则更多地描述组织在实现技术可供性后所得到的最终结果(如创新、转型等)。组织层面技术可供性维度划分的研究中,最为成熟的是社交媒体视角下的技术可供性,广为被引用的基础性分类是Treem 等[34]提出的可见性、关联性、可编辑性、持久性。其中,可见性指技术支持用户将其偏好、知识和行为通过网络进行连接,并对其他用户可见的能力;关联性包含两层含义,一是人与人之间的联系,二是人与内容的联系;可编辑性指的是用户拥有修改、更新或删除已有内容的权利;持久性指用户有永久访问、追溯以往内容的权力。Chatterjee 等[22,24]的两篇文献从组织实践的角度将协调信息技术可供性(harmonious information technology affordance,HITA)的维度分为协作可供性、组织记忆可供性和过程管理可供性,认为技术可供性对组织创新存在非线性影响。由于在不同情境下维度划分标准不一,因此很难形成统一且具有高认可度的技术可供性维度框架。此外,也有学者尝试用技术可供性去进一步分析数字情境中的研究热点,如数字化转型、数字技术应用、服务创新以及创新创业生态系统等,进一步丰富了技术可供性的维度研究。
2.2 影响因素
根据学者们的研究,从个人和组织两个类别对技术可供性的影响因素进行了梳理(见表3)。基于变量性质可以将影响因素分为4 个部分,即前置变量、控制变量、中介变量和调节变量。对于影响技术可供性的前置变量因素,从技术层面看,技术的投入、技术特征、技术管理等都可以影响技术可供性的产生;代表性学者如Chatterjee 等[24]根据实践社区的三大特征:知识域、合作与协作和过程管理,将HITA 的前置变量概括为知识域(知识库)的存在、协作互动、知识生成和创造的过程管理。其中,知识库能够有效提供内部集体学习;协作表现出互动的特征,通常能够使具有共同专业知识、问题、激情以及关注点的参与者产生互动,形成有效的合作机制和互动特征式的集体学习;知识生成是指在拥有异构知识资源的不同实践社区中,成员之间通过互动促进不同资源进出社区的动态流动,资源包括热情、时间、身份、与社会脱节的思想、模糊的社会身份和短期趋于一致的社会观念等,进一步引起实践社区产生新的资源和知识[42];过程管理则是产出的过程,在知识密集型的组织实践活动下,必须形成开发、共享、融合、探索和利用知识的过程管理机制。行为主体层面则包括行为主体的特性、目标、关系网络以及协作能力。从情境层面看,主体互动的场所会潜在地影响技术可供性,如可供性实现过程中的技术组织背景具有重要作用。但实际上影响行为主体和技术主体互动的情境更具复杂性,如苏敬勤等[43]基于政治、经济、社会、技术(PEST)将情境分为物质情境和理念情境,其中,物质情境包括政策、经济和技术,理念情境则指社会文化情境。由于技术可供性的实现很大程度上受行为主体主观能动性的影响,也即不同的人使用同一种技术或同一个人使用不同的技术均可能产生不一样的结果的原因。因此,大部分学者在实证研究中都会控制行为主体,即参与互动的个人或组织的相关特质,比如年龄、性别、教育水平、任期、习惯、朋友数量等。中介变量中大部分是主观因素,如行为主体的参与度(认知参与、情感参与、行为参与)、满意度、情绪变化、能力、美德等,代表性学者包括Chatterjee等[22,24],提出“信息技术可供性-组织美德-即兴能力-创新”模型,把组织美德作为信息技术可供性和即兴能力的中介变量,进而影响组织创新。而组织美德包括智慧(wisdom)、勇气(courage)、公正(justice)、节制(temperance)4 个维度,使得组织能够发挥战略指导、风控能力、资源优化分配和平衡主义四大重要功能。另有少量客观因素的中介变量,如环境评估、服务创新、社交网关系。至于涉及调节变量的相关研究较少,主要有行业数字化、用户主体的经验或类型。
表3 技术可供性的变量一览
2.3 实现过程
技术可供性的实现离不开主体、情境和结果这3 个核心构念。情境是技术可供性理论框架的重要元素之一,从广义上讲,它是指在某一时间内事情发展或个体行为活动的状况、事物发展的趋势或即时条件[43]。学者们对情境的定位存在不同,既有将情境定位到具体某一发生场景,也有将情境理论化为各种要素。具体而言,作为技术可供性两大主体的互动环境,情境是个体对环境的体验、倾向、期待和认知。Mesgari 等[45]认为,环境具备为主体提供相关信息“催化剂”的能力,激发用户的行动潜力,用户行为在个人和技术所处环境中发生。技术可供性是一种行动潜能、可能性,其被释放的信息或实施的具体行为取决于情境,包括技术组织背景、主体类型及其所设目标、社会背景和关系网络等[46]。这一系列因素构成实现技术可供性的复杂场所——情境,可以释放或者刺激技术可供性的产生,也可以促进或约束主体之间的互动,持续影响迭代过程中的具体结果。
总的来说,技术可供性首先是一种关系,它既不是技术对象的属性,也不是行为主体的属性,而是二者互动的产物。其次,技术可供性是一种可能性,但是这种可能性不是无限的;同时,技术可供性不是全都可以利用,它可以使能,但也存在限制或者约束作用的时候[47]。技术可供性的实现与行为主体的特征、类型及其所设定的目标有着紧密的联系[8]。
从行为主体视角来看,个人层面的情境分为过程管理、行为支持、意愿导向3 个类别,强调关于个人行动的具体情境;组织层面的情境分为组织效能和组织产出,强调组织过程到结果的情境。个人层面的技术可供性实现如图1 所示,技术和个人进行互动,产生技术可供性并实现具体结果,在情境内即时反馈至主体,进一步促进或约束个人和技术的互动,从而形成循环。组织层面的技术可供性实现如图2 所示,技术和组织的互动产生技术可供性,实现具体结果并反馈在组织情境内,进一步促进或约束组织和技术的互动形成循环。个人层面和组织层面的技术可供性实现的不同之处主要体现在具体结果和情境两个方面。从具体结果看,个人层面的技术可供性侧重于实现个人的目标,达到某种实际行为;而组织层面的技术可供性侧重于实现更高水平的组织结果,如创新、绩效、变革等。从情境看,个人层面的技术可供性侧重于微观情境的划分,例如火灾后重拾员工信心的具体情境,囊括社会文化、技术等背景因素;而组织层面的技术可供性则重点从效能和产出两方面进行划分,组织通过对技术可供性实现过程和实现结果的不同侧重,作为促进或约束主体互动的情境。
图1 个人层面技术可供性的实现过程
图2 组织层面技术可供性的实现过程
技术可供性可以简单理解为行为主体和技术主体互动所产生的可能性,这种可能性可以是一个也可以是多个,但并不是所有的可能性都能够支持主体的目标。技术可供性的实现过程则是行为主体有目的地和技术主体进行互动,利用一个或者多个技术可供性为实现组织目标采取行动,这是一个持续的循环过程,直至完成行为主体的目标。个人层面技术可供性的实现会影响、并在一定条件下逐渐汇聚成为组织层面的技术可供性。Strong 等[8]学者通过引入“即时具体结果”这一概念,解释行为主体在不能够通过一次技术可供性的实现去完成目标时,会根据即时具体结果不断调整自身的行为,进而实现下一次的技术可供性,实现循环直至完成组织目标。在这个过程中,如果行为主体实现了意料之外的结果,其便会根据“意外”去调整下一次的互动方式[28],不断丰富自己的知识储备。如果技术主体通过互动明确了短板,便会被动或主动地进行修正和迭代,尤其对于数字技术而言,技术的主体作用更加凸显。
2.4 实现结果
不同的情境、不同的互动方式均会生成不同的机制,产生不同的技术可供性[46],行为主体也可以利用一个或多个技术可供性实现自身目标[8]。此外,在不同的技术组织背景下,行为主体和技术主体的互动会产生不同粒度级别的结果,正如Bygstad等[46]描述的关于石头和手机的可供性故事,行为主体若没有关于手机的功能认知,那么对于行为主体而言手机即是石头,投掷便是手机最明显的可供性。技术组织背景可以是技术组织环境、技术组织结构,由人、社会和技术对象的网络组成,这些网络通过不同的路径和组成方式促成甚至创造行动,实现技术可供性。从之前的分析中不难发现,不同学者对于技术可供性都有自己的理解和维度划分,这都源自各自研究情境的差异,在不同的情境中,实现的技术可供性及其结果也不尽相同。也就是说,情境会影响技术可供性及其实现。根据表3 可知,技术可供性的实现结果包括行为主体的目标、产生绩效、提升平台黏性、创新、技术变革等。具体而言,对于个人,技术可供性的实现结果很大程度上与个人初始设立的目标相关,如语言学习者的持续语言学习行为、游戏玩家通过游戏过程中的满足而成瘾、顾客的购买行为产生等;对于组织,实现结果更加倾向于达到集体目标如信息共享、企业绩效、创新、数字化转型等;对于技术,实现结果则包括了技术的迭代、变革、创新等。
3 技术可供性的理论框架
结合对技术可供性的内涵、维度、影响因素、实现过程和结果的基本把握,本文按照“情境—机制—结果”的逻辑构建了技术可供性的理论框架(见图3)。技术可供性的存在及其实现均需要在具体的情境作为背景支撑,其理论框架包括互动层、内容层和实现层3 个部分。其中,互动层由行为主体和技术主体的互动构成,行为主体分为个人和组织;内容层是主体互动所产生的技术可供性,具体体现为技术可供性维度构成;实现层是技术可供性实现的即时具体结果和最终目标合集。内容层的维度构成作为相对稳定存在的部分用实线外框表示,互动层和实现层具备更多不确定性因子,因此用虚线外框表示。
图3 技术可供性的理论框架
互动层由个人、组织和技术的互动圈构成,三者相互影响、彼此作用,强调在不同情境下行为主体和技术主体的互动。具体而言,行为主体包括“个人”和“组织”两个概念,个人是组织的组成部分,二者相互影响和牵制,且都会受到目标、知识存量、特质及协作能力等因素的影响。技术主体受到自身功能、特征和知识域投入的影响。在互动的过程中,行为主体和技术主体都会根据情境以及当时的结果,不断地调整自己的互动方式以努力靠近预期目标。
内容层是技术可供性的维度构成,不同的学者根据研究需要划分了不同的维度,比如Chatterjee等[24]将信息技术可供性划分为协作可供性、过程管理可供性、组织记忆可供性3 个维度;Hennebert等[39]将数字信息和通信技术可供性划分为可见性、集约化、聚合、可寻址性4 个维度;Rebecca 等[30]却将数字信息和通信技术可供性划分为共享性、可视化、即时性3 个维度等。研究情境的差异会导致维度构成的区别较大,因此,本文从评价的角度将内容层的技术可供性分为3 种层次:扭曲、预期、超预期;并与实现层的低、正常、高3 种水平的实现结果相对应。其中,扭曲的技术可供性是指互动层实现了与行为主体意向相反的消极结果,或者没有最大程度发挥出技术主体原有的功能特质、还能达到更好效果的情况,即技术可供性的约束作用。预期的技术可供性是指互动层实现了意料之内的情况,或者完全发挥了该技术的功能特征。超预期的技术可供性是指互动层实现了意料之外的情况,且在原有基础上提升了行为主体的认知等,还革新了技术主体的功能特征等。大部分的学者都是在预期和超预期的层次上划分技术可供性的维度,因为在实际应用的过程中较少考虑到技术可供性的约束。
实现层是指实现每一个技术可供性所产生的结果合集,包括每一个技术可供性所实现的即时具体结果或者最终结果(行为主体的目标)。Strong 等[8]认为即时具体结果是技术可供性实现的有助于完成组织总体目标的特定预期结果;同时,并不是每一次技术可供性都会实现有利的结果,技术可供性也存在约束的情况。每一次技术可供性实现的结果都会反馈至互动层,在一定程度上促进或约束新一轮的互动,进而产生循环。因此,本文从技术可供性实现水平的视角将其结果分为低水平、正常水平以及高水平。其中,低水平的实现结果是指行为主体没有实现所设目标,或者技术主体没有完全发挥出原有的功能和属性;正常水平的实现结果则是指行为主体实现所设目标,或技术主体充分发挥或利用其功能属性;高水平的实现结果则是指在正常水平的基础上,革新了原有行为主体的能力、技术主体的功能或属性。例如Liu 等[41]在工业大数据可供性研究中提出的“稳固、丰富、开拓”概念,其中稳固(现有能力的增量改进)和丰富(学习新技能提高现有能力)意味着实现正常水平,而开拓(开发新的能力)则意味着超预期的高水平实现结果。
4 结论与展望
4.1 研究结论
以人工智能为代表的新一代信息技术改变了技术在人类社会发展中的地位和作用,数字技术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技术能力,而是因它特有的裂变、可溯址等特征,已成为一种新型的资源或生产要素。技术更多表现为唐·伊德所提出的“他者关系”[48],具备某种自主性或准自主性。自然的人类文明正在过渡为技术的类人文明,大数据与算法等新IT 技术超越了关于人有限理性假设的认知限制,日渐突出的技术主体地位给传统技术相关的理论和实践带来了极大的挑战。在这一背景下,技术可供性理论引起了学者们的广泛关注,国外研究方兴未艾,但国内对于技术可供性的应用较为缺乏。本文从技术可供性的概念演化、内涵、区分、维度构成、影响因素、实现过程和结果对前沿的外文文献进行系统梳理和分析,从“情境—机制—结果”的角度提出了技术可供性的全景式理论框架,对技术可供性以及数字技术的发展提供参考,为传统企业的数字化转型和创新等技术范式突破提供理论依据。
4.2 未来研究展望
针对现有研究的不足,本文基于技术可供性理论框架,从互动、内容、实现以及研究方法4 个方面提出展望。
(1)从技术可供性的互动方面看,一是从互动主体出发,人的知识存量和主观能动性、技术的自主性,如何促成高水平匹配行为;二是从互动过程出发,组织即兴能力、模糊性目标等,能否给互动过程带来更多的不确定性,进而提高技术可供性的实现效率,促成意料之外的高水平结果。
(2)从技术可供性的内容方面看,未来研究可尝试对不同情境衍生出的一系列划分标准在某一层面进行统一,或是根据不同情境类别、技术类别归纳出不同类别的维度划分标准,如传统技术可供性、信息技术可供性和数字技术可供性的维度构成及其区别。
(3)从技术可供性的实现来看,一方面需要关注其实现过程中的约束作用,另一方面可以以数字技术为基点,通过技术可供性来探索更多关于数字化实践,如数字化创新、数字化转型、数字化创业、数字化商业模式创新等的原理和机制。
(4)从技术可供性的研究方法看,目前技术可供性研究尚未建立一套完整的评价指标体系,无法对技术可供性进行客观评价,且缺乏从影响前因到实现结果的大样本实证研究。未来可以在开发技术可供性评价指标体系的基础上,结合爬虫与文本挖掘等方法获取海量数据,开展技术可供性的大样本研究,以提高技术可供性研究的普适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