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葱岁月,有幸被你照耀
2022-04-13桃勿
桃勿
有时我喝着你准备好的牛奶会忍不住想:若是我过去所受的嘲笑都是为了遇见你,似乎也是值得的。
一
你高三转来这个班时,我已经与“怪异”这个词做伴许久。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完成所有作业,一个人做实验。这在一帮连上厕所都要手挽手的女生中大概格外显眼,我不被需要,也自觉不需要别人。
你踩着班会铃声和班主任一起走进教室时,我从书中抬头瞟了一眼讲台上笑得一脸阳光的你,只觉得被你的青春扎了眼,便匆忙低头继续写自己未抄完的英语单词。
遇见你后我才相信这世界的确有这种人,一出现就将其他人变成了陪衬。你站在讲台上,明明是同样土气的蓝白校服,穿在你身上却显得分外惹眼。周围不时传来小声的议论,更让我自卑又嫉妒。我的高中也只能被称为高中,而你的高中却是老师口中无数次重复的“青春”二字。
我在断断续续的议论声中了解到你从市内有名的国际中学转来,拿过一些奖,加之弹得一手好琴,很快就成了班里的风云人物。不出意外,你这样的人应该永远与我毫无交集。
变化发生在第一次月考后。我看着成绩单上你在我的名字下方,这时才算真正知道了你的姓名。我们班向来是按照排名自己挑选座位,我照例选择了自己常坐的位置,也做好了自己旁边的座位会空缺到最后的心理准备。正当我整理桌面时,你的声音传了过来:“新同桌好。”我心里诧异,却抿緊了嘴唇装作没听见。
本以为你会知难而退,没想到等我整理好桌面,你转手就将桌面上的牛奶和橙子推给了我。我转头看向你,却不期然地被你的笑容晃花了眼,鬼使神差收了你的“见面礼”。
你在我耳边絮絮叨叨地告诉我牛奶是热好的,最好趁热喝。我权当听不见。就那么连续说了几个课间,你似乎终于察觉到我的无趣,在晚自习时转头看着我百无聊赖地说道:“我以后是叫你小哑巴还是小聋子呢?”
你说完的下一秒,我就拧开了你早上给我的牛奶尽数浇到了你白色的外套上,顺便将那颗圆润的橙子砸到了你身上。在一片哄笑中,我直视着你诧异而狼狈的表情,幼稚地将我们挨在一起的桌子分开了一道一厘米左右的间距。
我埋头在数学习题中,隔绝周围的窃窃私语,在心里嘲笑自己的过度反应,却又嫉妒地想,像你这样的人,永远也不会知道一个绰号如果传得越来越广,会对一个敏感又脆弱的人产生怎样的影响,哪怕这个人伪装得坚强又不近人情。
我僵硬地坐着等着你生气的辱骂,抑或是发泄似的吐槽,没想到你只是脱了外套,捡起了在地上滚得脏兮兮的橙子,一句话也没有再说。
二
大概是我的安静太具有欺骗性,也可能是你好了伤疤忘了疼,第三天,我再次看到了抽屉里的牛奶和橙子。不等我把东西还回去,你已经偏头看我:“我决定原谅你了。”
我冷笑着无视了你的示好,埋头写自己的作业。按你的话说,我就是很不知好歹。
自此,虽然我没有理你,但是你似乎默认我们和好了,再次开启了话痨模式。当然一直是你絮絮叨叨讲各种事情,我冷眼以对。
后来你偶尔会指一指习题册上的不会的物理题让我帮忙解答,也经常会在早读的时候纠正一下我某个英语单词的发音,顺带帮我画画重点。你嫌弃我明明不是哑巴,除了早读却基本不出声。我在纸条上写:那也比你瘸子好,英语满分物理不及格。
你说瘸子和哑巴也算是天生一对。我握着那张你回给我的纸条愣了很久,最后还是悄悄地将它攥在了手心里,不敢再打开。
那年冬天的第一场大雪在这座北方城市落下时,已经快要年关,我戴着棉手套抱着英语单词书,站在楼道里看班里的同学在雪地里打雪仗,享受第一学期期末最后的狂欢。
看着你也在其中忙前忙后地团雪球,我转身进了教室,没有再出去。那时我再次清晰地意识到我们是不一样的。我在待了将近三年的班级像是编外人员,而你这个真正后面转来的插班生,却迅速融人了集体。
下午活动课时,你突然神秘兮兮地嘱咐我一定要去楼道透透气。我虽觉得你啰唆但还是站了出去。果然一出教室,就听到你喊我名字。你穿着灰色羽绒服,在雪地里不住向我挥手,旁边站着半人高的小雪人,脖子上挂着我的红围巾。
“送给你的!可爱吧?”你的声音携卷着冬天的冷风扑面而来。我笑你幼稚,心里却感动得要命,一直怕冷的我第一次觉得冬天似乎也不错。
三
第二学期伊始,一直独来独往的我,终于有了和我一起吃饭的人。向来在教室吃饭的我第一次在食堂坐下就听到了一个熟悉的称呼:“小结巴?你的英语念成那个样子还能考上一中?”
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孔,我只觉得一瞬间血液全都冲向了头顶,只能使劲攥着手上的筷子压抑住喷薄而出的情绪。
“卑劣!”
聪明如你,一瞬间就明白了对方话语中的恶意。我看到你站了起来,扬着下巴冷睨对方。
“嘲笑别人的缺陷很有意思?”
你永远不知道那时候站出来维护我的你,是以怎样有力的方式将我从黑暗中拉了出来。
后来我收到了你的道歉信,关于最开始做同桌时给我起外号那件事。这迟来的道歉瞬间让我红了眼眶,随着道歉信一起收到的还有泰戈尔的诗集。
高三第二学期格外短暂。我帮你补物理,你帮我的英语更上一层楼。有时我喝着你准备好的牛奶会忍不住想:若是我过去所受的嘲笑都是为了遇见你,似乎也是值得的。
临近高考,学校最终空出了两节晚自习的时间让各班准备毕业典礼。在一堆敷衍了事的节目中,你在一众同学的帮助下从音乐室搬来了钢琴。我恍惚地看着钢琴后光芒万丈的你,这才知道先前有传言说你弹得一手好琴是真的。
一曲终了,你站起来说:“《第五交响曲》,送给我的同桌。贝多芬能够扼住命运的喉咙,我的同桌那么优秀,已经克服了口吃,就要多说话呀!”
想起来实在是抱歉,我那时在一阵欢呼声中掩面而逃。我明白你只是想要鼓励我,但是还是恨你不经过我的同意将我从不愿意示人的伤口揭开。而我始终不如你想的那么强大,无法面对自己脆弱的内心。
四
仅剩的最后一个月里,我们又回到了一开始做同桌时的沉默,不过这次,没有你的絮絮叨叨。你以很快的速度去了异国留学,而我也选择了一座千里之外的城市读大学,远离过去种种。
很久之后再翻开你曾送我的诗集,我这才看到夹了书签的那页上面写着:世界以痛吻我,我却报之以歌。
耳机里还是熟悉的钢琴曲,我看着窗外的阳光,只觉得这座北方的城市与我离开时似乎毫无变化,却又似乎哪里都不一样了。我失神许久,细数过去种种,想起来的人与事,居然都与高中有关,而我的高中,却无外乎都与你有关。
你是耀眼太阳,拥有万丈光芒,而我有幸曾被照耀。
梅书生摘自《演讲与口才·学生读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