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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奶奶

2022-04-09

金山 2022年4期
关键词:少奶奶盐区阿珍

盐区,沟河多,汪塘多,蒲草也多。逆盐河西去八里许,有一个镇子,还是以汪塘命名的——板浦。

明清两朝,那里是淮北盐商的集散地。曾与歌舞升平的扬州,平分了“淮盐”的产销盛名。只是板浦那地名儿,与“烟花三月”的扬州相媲美,似乎生冷了许多。

板,是指码头上拾阶而上的青石板块儿;浦,自然就是镇子周边的汪塘和汪塘里面的蒲草。单凭想象——错落有致的青石板码头,掩映在一片翠茵茵的青纱帐里,船帆穿过炊烟袅袅的人家,还有白色的红嘴海鸥和灰嘴海鸥上下翻飞,景致还是挺美的。

问题是,那里的人家,依水而居的同时,也被蒲草中的蚊虫所困扰。

夏日,夕阳西下时,镇子周边的蚊子,最为活跃。它们从芦叶底部、蒲草根上,纷纷腾飞起来,欢天喜地地团在一起,向着镇上人家“席卷”而来,“嗡嗡”之声,如滚春雷。行人至此,碰头打脸,下意识地往脸上、头部猛击一掌,所击倒的蚊虫,如烂草、污泥一样粘挂在掌心和面额上。

入夜,劳作了一天的人们,想上床休息,铺席间的跳蚤便围攻上来,它们与漫天飞舞的蚊子,形成“地对空”的双重攻势,让你侧卧难眠。

镇上的老住户,都有驱赶蚊虫的经验,他们选在太阳尚未落山时,关上门窗,并选取池塘边割来的艾草,在屋内点燃熏之。

蚊子遇到艾草的烟雾,纷纷晕倒,甚至振翅毙命。但那烟雾,对于藏在炕席间的跳蚤作用不大。尤其是被艾草熏过一两回的跳蚤,自身产生了抗体,烟雾袭来时,它们满不在乎。

这就是说,那地方的人家,有办法驱赶蚊子,没招儿对付跳蚤。

时间久了,当地人习以为常。可对于初来乍到的外乡人,可算是跌入蚊虫狂歌浪舞的“酷窑”里了。

这一年,镇上的老财主汪有渔二度丧妻后,迎来第三任少奶奶,是一位扬州商人牵线搭桥的。那商人,多年来与汪家都有着生意上的来往,他知道汪家的家底有多厚实。在汪有渔再度失家后,他把自家的一个小堂妹领来,给汪有渔做了少奶奶。

刚来时,少奶奶披金挂银,身边还伴有一个小“陪房”。乡邻们见了,都觉得汪家这一任少奶奶来头不小。其实,汪家这番娶来的少奶奶,在扬州那边仅是一般的温饱人家而已。她之所以带个“陪房”的小丫头,一则是显示身价尊贵;再就是扬州与板浦两地相距甚远,语言交流上也有些差异,赶上少奶奶思念家乡时,身边也好有个讲话的人儿。

那主仆二人,刚一到盐区,就尝到此地蚊虫的厉害。尤其是少奶奶,她的皮肤白嫩,蚊虫叮咬过的地方,瞬间就会冒出一个大红疙瘩。

“哎哟,妈呀——”

少奶奶说话的声音,像小鸟鸣叫,一个“妈呀”拐了八道弯儿。她捂着蚊虫咬过的地方,在那儿“吱嘤”半天,想哭,没哭,可她那表情,又像是在哭。少奶奶爱干净,晚上睡觉前,总要冲一把凉儿——洗澡。

这下好啦,蚊虫们单等她脱光了衣服,准备洗澡时,瞅准她的奶包子、腿窝子、胳肢窝那的嫩肉,一轰而上地猛劲儿叮咬。少奶奶左拍右打,直至拍出满掌的“桃花”,也赶不尽那些前赴后继的蚊子。于是,她就“爹呀,妈呀”的一个劲儿地直叫唤。

汪老爷看她没有对付蚊子的经验,便教给她:晚间上茅房时,要先点上一把艾草,驱赶走周边的蚊虫后,争取在火光不灭时,就把事情解决掉。否则,一旦蚊子叮上来,顿时让你的屁股“胖”上一圈。冲澡时,更要注意保护自己,可以让阿珍帮助打上火把,烘走周边的蚊子,再去脱身上的衣服。

阿珍年岁小,说话的声音也像小鸟的鸣叫,但阿珍蛮听话的。少奶奶叫她干啥,她就干啥。想必,她在扬州那边是经过训导的。

此番,少奶奶按照汪老爷教给她的方法支使阿珍,吃晚饭时,让阿珍给她打扇驱蚊子。晚间冲凉或上茅房时,让阿珍帮她打着火把烘走蚊子,效果果然不错。

可入夜以后,床上的跳蚤又闹腾起来。

跳蚤,并非像蚊子那样,“嗡嗡”叫着来袭击你。跳蚤是躲藏在铺席间的阴险家伙,让你捉不到它,艾草还熏不死它,单等你脱光了衣服,以偷袭的方式向你“下口”。

初来盐区的少奶奶,可算是受尽了蚊虫、跳蚤的折磨。她常常半夜里被跳蚤咬醒,哭唧唧地挠着身上一片一片的红疙瘩,晃醒身旁的汪老爷,娇滴滴地说:“跳蚤,跳蚤又咬我啦!”

汪老爷迷迷糊糊睡着呢,他哼哼哈哈地没当个事情。

少奶奶看汪老爷不搭理她,心中更加烦躁。她从繁华的扬州城,来到这汪塘苇子多的盐区,原认为是来享福的,没料到还要遭受蚊虫的这般叮咬,少奶奶哭唧唧地推晃着汪老爷,问:“蚊子、跳蚤怎么不咬你嘀(的)?”

汪老爷被少奶奶闹醒以后,揉揉眼睛,说:“有你在我身边,跳蚤自然就不咬我啦。”

少奶奶问:“那是为什么呀?”

汪老爷说:“你身子白,皮肤嫩,跳蚤都奔着你去了。”汪老爷还跟少奶奶打趣说,跳蚤那东西口味挑剔得很,有小的,不叮老的,有皮肤嫩的,自然就不吃皮肤老的。

少奶奶知道汪老爷那话,是逗她耍的。可她挠着自个身上一窝一块的红疙瘩,再看看汪老爷身上,确实是一个红点点也没有呢,那一刻,她还真有点相信汪老爷的话呢。

其实,汪老爷同样也是遭蚊子、跳蚤叮咬的,只不过他的皮肤黑,跳蚤、蚊子咬过的地方,如同黑土蛋子上滴一滴汗珠子,瞬间就被干裂的土质给吸附掉了,没有颜色之分的。而少奶奶的皮肤白嫩,跳蚤、蚊子咬上一口,立马就像是盛开的花朵一样红肿起来。

少奶奶挠着她的红肿之处,问汪老爷:“那怎么辦呢?”

汪老爷没说怎么办。汪老爷冲旁边的“耳房”努了努嘴儿。告诉少奶奶,晚间上床睡觉之前,可以先让阿珍躺到他们床上来。汪老爷那意思,让阿珍喂饱了床上的蚊虫以后,他们再到床上入睡,可能就不会挨蚊虫叮咬了。

少奶奶一听,这话似乎是有道理哩!喂饱了的老鹰,还不捉拿小家雀哩。况且,先让阿珍喂饱床上的蚊子、跳蚤,它们自然就没有肚量再来啃噬她的皮肉了。

次日晚间,少奶奶嘴上说,让阿珍到她的床上去驱蚊子、赶跳蚤,其实就是让她脱下衣裤,静躺到床上去喂跳蚤。

阿珍呢,明知道那是灾难,可主子那样吩咐了,她也只好那样去做。

还别说,阿珍在床上喂过跳蚤以后,少奶奶再来入睡,还真是安稳了很多。原认为这样可以一觉睡到大天亮。没想到,下半夜,跳蚤们又开始咬她了。少奶奶再次爬起来,挠抓起身上的痛痒之处,同时晃醒了汪老爷,哭唧唧地说:“跳蚤,跳蚤又来咬我喽——”

汪老爷揉揉惺忪的眼睛,看看窗外的星星,说:“现在,已经是下半夜了。”言下之意,昨晚上阿珍喂饱的跳蚤,这会儿只怕是又饿了。

“那该怎么办呢——”少奶奶“吱吱嘤嘤”的声音,拖得长长的。

汪老爷想了想,说:“没有好办法。”但他告诉少奶奶,要想不挨跳蚤咬,只好再把阿珍喊过来。

汪老爷说,阿珍的年岁相对于少奶奶来说要更小一些,她的皮肤也更加白嫩,只要她往中间一躺,跳蚤们全都奔着她去咬了。

被跳蚤咬怕了的少奶奶,立马高声喊起“耳房”里的阿珍,如此这般地让她躺到她与汪老爷的中间。

接下来的夜晚,只要是有蚊子、跳蚤叮咬,少奶奶都会那样不失时机地喊来阿珍。

刚开始,阿珍或多或少地还有些不情愿。可她接连来过几个夜晚后,也就习惯了,每到晚间,阿珍都在等着少奶奶喊她。

岂不知,阿珍被少奶奶那样呼来喊去地使唤了一个夏天,她的身份悄然发生了变化,由原来的陪房小丫头,变成了名副其实的汪家少奶奶——她的肚子大了。

阿珍的主子,也就是此前的少奶奶,此时不得不放下身价,担当汪家老妈子的角色,照顾起身怀六甲的阿珍来。

后记:旧时,陪房丫头随了男主人的心愿,这都是见怪不怪的事情。只是汪家少奶奶尚无身孕时,陪房姑却抢在了前头。这在当时,是一件很好笑的事儿。后来,盐区的文化人,把汪家的那段趣事,编成了地方小戏《赶跳蚤》,在苏北盐区传唱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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