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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议“党史研究编辑学”的学理建构
——党史研究学术期刊及其编辑与学界的关系

2022-04-08吴志军

广东党史与文献研究 2022年5期
关键词:学界党史学术期刊

吴志军

尽管编辑学的历史和学术传统悠久绵长,但中共党史领域的编辑研究尚未真正启动,遑论从党史研究的学理特殊性以及学科建设的角度进行全面探讨和深入总结。这种编辑研究的滞后造成了很多问题,比如,党史学界长期不太重视学术期刊建设,学术编辑的工作积极性主动性没有得到充分施展与发挥,学术编辑的地位和作用没有得到应有的尊重,党史研究及其学科建设显著缺乏源自学术编辑工作的思想理论资源支持,等等。当然,党史研究学术编辑工作本身也存在着不少需要反思和纠正的偏误。就学科建设而言,主体一直是高等院校,但党史研究学术期刊的办刊主体多数是机关单位,因此学术期刊对于学科建设的关注度明显不高尤其不系统,至少是缺乏持续推动和反思学科建设的主动意识,更鲜见对于党史教学及其研究的关注与倡扬。客观而言,党史研究学术期刊运作的这种“路径依赖”,与21世纪以来党史学科建设的迟滞与倒退等情势之间存在一定程度的因果关联。正如很多编辑研究者观察到的那样,学术期刊与学科建设之间本来应是互通、互动、互构的关系,学术期刊组织发表的学术论文,可以发挥有效配置学科内部要素的功能,进而构成特定领域或学科的知识边界和学术共同体的组织边界,这反映了学术期刊对于学科发展的标杆效应,更证明了学术期刊参与学科建构的显著作用,学术期刊繁荣与否正是学科发展成熟与否的表征,故而“学术期刊可以纳入学科范畴加以省察与操作”①杨九诠:《论学术期刊的学科建构功能》,《澳门理工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22 年第2 期。。

由此,笔者提出以“党史研究编辑学”的概念来彰显党史研究学术期刊及其编辑在学科建设中“本应”“理应”发挥的作用,主张把“党史研究编辑学”纳入新一轮党史学科建设的基本范畴,既以此概括和提升学术编辑工作的独特性质和重要价值,又借此进一步探讨党史学科建设的参与主体和内在规律等一系列基本问题,从而促使党史研究学术期刊把不断推动学科建设作为科学办刊的一种主导思想。若欲推进“党史研究编辑学”的学理建构,就应紧密围绕和集矢于“学术”的本质,以此逐步明确“党史研究编辑学”这一学科性概念的基本议题范畴,比如在“创新求变”的“学术”本质统摄下厘清学术编辑的基本职责和使命①吴志军:《初议“党史研究编辑学”的学理建构——党史研究学术期刊编辑的职责和使命》,《广东党史与文献研究》2022 年第4 期。,而与此紧密相关的另一个基本议题就是党史研究学术期刊及其编辑与学界的关系。

众所周知,学术期刊及其编辑与学界是一种合作和互动的关系,这是常识,但道理并非不言自明,至于实现这种合作与互动的科学路径和方法,甚至这种合作与互动的重要性、必要性,也不能说就已经有了系统而完善的理论建构。近十几年来剧烈的时代变迁和学术演化,实际上对学术期刊加强与学界的建设性联系提出了更高要求,学术编辑在这个方面所面临的挑战和问题亦愈益突出。但从笔者多年来的工作接触来看,“坐收来稿”“闭门等稿”等想法还较普遍地存在,限制了一些党史研究学术期刊本应取得的组稿水准以及理应承担的学科建设任务。笔者对这种忽视同学界形成和保持密切联系的想法颇感困惑,深感在此方面仍然需要继续作出重申、强调和阐论,并在此基础上努力建设科学、互惠、共进的编作、编读关系。

一个最为明显的原因和逻辑就在于,与学界的关系直接影响着党史研究学术编辑基本职责和使命的完成度。比如,编辑若欲全面把握党史研究的学术进展,精准判断党史研究乃至整个历史研究领域存在的问题和不足,进而为提升学术期刊的组稿水准提供知识前提和思想准备,仅仅仰赖编辑的一己之力是很难完成的,即使勉强完成,质量也难以得到真正保障。毕竟,近十几年来,以数据革命和信息扩张等为标志的时代巨变,推促整个学界更加带有“彼此缠结”和“互为网络”的特点,即使党史研究这样较不发达的研究领域,相关成果的产出数量和覆盖面也是非常惊人的,这就需要学术编辑与学界进行充分的接触与互动,展开广泛的沟通与交流,诸如参加相关学科的各种类型的学术研讨会,与各类优秀学者进行深度交流,组织高水准、有实效的多层级学术会议,等等。通过这种触及各种层面和维度的面对面的沟通与交流,学术编辑既可以获致更多全面掌握党史研究学术进展的途径和通道,也可以更为深切地感受到党史研究领域存在的缺憾、困惑和沉疴,更可以由此获知整个学界对于党史研究学术期刊的实在感受与真正期待,从而为今后更好地提升办刊水准、调整组稿方向提供直接而深刻的思想资源和理论依据。再如,任何一个领域、一门学科或一本期刊的“学术(研究)”都需要回归或可以归置到一种伟大的学术传统或理论传统中,但任何一种真正的学术传统或理论传统都秉具统贯人类知识生产和思想创造的共通机制,亦即具有超越现代学科划界或拘囿的天然开放性,故而要求学术研究者本身要具备多学科的知识体系和自由包容的公共关怀。如果考虑到党史研究这种特殊领域本身的跨学科、跨边界特性,那么这种“回归”或“归置”就更加不是一个自动形成、唾手可取的过程,而是需要研究者和学术编辑付出极大的努力与探索。从理论上观之,与党史研究相关的很多历史学观念可能从根本上更靠近社会学的学术传统,与党史研究相关的一些政治学研究理念可能从根本上更接近哲学研究的理论传统,等等。在这种情势下,学术编辑保持与党史研究相关的各个学科及其学者群体之间的“交流”就是一种不可缺少的方法,与不同学术传统及其学者群体之间的“交流”显得异常重要。一言以蔽之,党史研究基本学术传统的建立和完善,仅仅仰赖传统党史研究的领域、理念和价值是远远不够的。

正是基于这种考虑,近些年来,无论在党史研究还是在学术编辑工作中,笔者都高度重视和主动加强与学界的多维度交流,很多论题、领域和栏目的开拓都得益于此,实乃笔者的真实心得。这种学术交流既可以帮助学术编辑寻找到一大批志趣相投的“共同学者”,也可以帮助学术编辑整合与学术期刊发展相关的一切学者群体。“簇拥着这些朋友,你不仅可以增容头脑、同商大计、共享情怀,更可以像齐美尔所说的那样,在社会交往的游戏形式中,享受到接近美学标准的快乐。在那样的时刻,你甚至会搓搓双手踌躇满志地想到,人还没准真是一种高等动物罢?”①刘东:《未尽的文字缘》,《读书》2006 年第12 期。也许,学术共同体就是这样萌生和成长的,整体的学术进步就是如此获致和发展的。仅就学术编辑工作而言,真正的学术共同体绝非简单的编作合作、编作沟通,而是编作为挚友、编作为同志、编作为战士!更重要的是,从“学术”的起源和本质观之,其本身就与沟通、交流、辩驳、批评等行为直接相关,比如著名的“苏格拉底对话”“孔子对话”等,“学术(研究)”的本质及其实现的基本通道之一就是“交流”,没有离开“交流”的“学术(研究)”。准此而论,“交流”从根本上构成“学术”及其不断进步的另外一个重要维度。脱逸“交流”的历史研究以及离开“交流”的学术编辑,当然都是不合格的。学术编辑绝不应成为株守书斋、暮气沉沉、墨守成规的腐儒,必须时时处于各种形式的“学术交流”之中,必须时时处于与伟大的学术先贤、当今的前沿学者、年轻的新生代学者之间的“学术交流”之中,必须时时处于思想交驳、理论共振的“学术交流”之中。

与此同时,笔者之所以高度强调党史研究学术期刊及其编辑要主动加强与学界的联系和交流,相关考量因素还有很多,但至少有两方面原因仍然值得一提。其一,与学术期刊天然本应具有的“外向性”特质相比,几乎绝大多数党史研究学术期刊的办刊主体都是机关单位而不是自然形成的“学术共同体”,长期以来与学界并未形成有机或至少非常紧密而稳固的联系与互动。即使在20世纪80年代以降的学术化进程中,党史研究也存在着比较明晰的“内向性”特征。这些因素往往导致党史研究学术期刊大多具有比较显著的“编研分立”倾向,学术编辑常常自觉不自觉地自外于学术共同体,既成为制约党史研究学术期刊发展的一大根本性因素,又在很大程度上影响着党史研究学术共同体本身的成长与进化。其二,进入21世纪尤其是近十几年来,随着国家和社会的加速发展、国家教育体制层面对与党史研究相关学科的大幅调整以及学术评价体系的主导性增强等诸多复杂因素的共同作用,传统党史研究的学术环境和研究格局被迅速改变。很多传统党史研究者的有效学术生命被主动缩短,党史研究的代际更替速度明显加快,党史学界的学术主体开始产生某种具有根本性的转变和重塑,党史研究的学术共同体业已步入新的分化和重组过程中,自20世纪80年代以降的党史研究学术化进程实际上随之进入一个新的发展阶段,党史研究的形态、格局和方向开始重新变得模糊。就笔者十多年来最为直接的工作感受而言,无论是党史研究取得的学术进步以及由此带来的顺利组稿,还是党史研究形成的新的学术弊端以及由此引致的组稿困难,均与这一情势之间存在根本的学术与逻辑关联。这给党史研究学术期刊的稳定发展既造成了深刻挑战,又带来了“重新出发”的新机遇,重建党史研究学术期刊与“理想类型”意义上的“党史学界”的关系,已经显得迫在眉睫。毕竟,缺乏一个强大的学术共同体的有效支持,一本学术期刊必然面临“无米下炊”或“无好米下炊”的窘境。对于目前的党史研究而言,这一点显得愈加重要而急迫。

正因如此,学术编辑需要在充分熟悉党史研究学术化成就的基础上,深刻认识党史研究领域存在的具有全局性质的问题和不足,这既是学术编辑通过学术评价实现与学界联系的知识前提和思想准备,也是学术编辑与学界加强联系与互动的一大核心内容。客观来看,目前党史研究尚存在一些全局性、战略性的发展困境,如事实上的“学科碎片化”状态使党史研究失去了科学发展的体制性和机制性动力,即使在“中共党史党建学”一级学科落地之际,尚缺乏长远的顶层设计和学术规划,系统而有效的人才培养亟须重新启动;传统“党史学界”趋于式微,党史研究事实上已经失去了具有组织力的“学术中心”,不同研究单位和研究群体各自为战,真正进入了消极意义上的“百花齐放”;包括历史学在内的很多学科对党史研究的科学性认知近年来有所改善,但党史研究的历史学规范以及由此决定的科学化水准,的确存有巨大的检讨与提升空间,尤其在调适历史学一般规范和党史研究特殊维度的关系方面,需要付出的努力和代价还有很多,可以改善和推进的地方也有很多;由于受到历史学界一些传统观念的影响,新一代年轻研究者对“实证性”的理解和运用存在偏颇,重史料轻解读、重叙事轻阐释、重研究轻理论等现象非常突出,导致特定研究形态的学术边际效益递减速度加快;党史研究者的知识结构和思想资源普遍单一,在推动党史研究的跨学科和多学科合作方面举步维艰,甚至对与党史研究存在紧密学理关系的原典马克思主义理论和政治学理论等都知之甚少;党史研究的概念化和理论化水平不高,史料过剩与理论贫困之间的巨大矛盾非常突出,无法准确地总结、概括和反思党史研究对整个中国人文社会科学所做出的独特贡献以及需要改进的方向;21世纪以来党史研究所获致的学术进展,进一步凸显了党史研究学术化向度的科学价值和普遍意义,但也在较大程度上忽略了党史研究的特殊性维度及其可能的学术生产能力和学科建设意义;各个研究者群体普遍不太注重党史研究自身现实功能属性的科学定位和理论阐释,常常出现两种极端情况,即缺乏时空间距、过于近切的“现时主义”(presentism)阐论以及过度“专业化”而轻忽重大而宏远的现实议题的系统研究;等等。此类全局性问题还有不少,不一而足,限制着党史研究学术化水准的持续提升以及学术期刊的稳定发展。

正是在上述诸种情势下,笔者与很多身处学术生产和传播第一线的学术编辑一样感同身受,学术危机感日益增强,重新回归一个“科学”的学科或学术共同体,逐步成为一段时间以来编辑工作和党史研究的核心考量。其中,重建具有强烈时代意识、及时回应学术困局的“问题边界”和“学科边界”,就发挥着重塑学术期刊与党史学界之良性关系的枢纽作用。毕竟在当代中国的特殊政治和历史语境下,党史研究的学科属性以及由此决定的“学科边界”,理应在一个更为宏阔的视界下加以重申和定位,这从根本上取决于中国共产党统管一切的历史与现实格局以及由此决定的中共历史内容的统摄性和丰富性,党史研究的“问题边界”和“学术边界”以及由此决定的“学科边界”远未达到高度清晰的地步,作为一个学术概念的“中共党史研究”的内涵与外延亦尚未发育成熟。因此,至少就党史研究领域而言,学术期刊及其编辑理应承担起学科建设这一重担,在“中共党史研究”的学术范畴下积极探索与拓展党史研究的“问题边界”和“学科边界”,打造一门具有强科学性、强价值性、强真理性的“大党史”学科。

近些年来,部分党史研究学术期刊在这方面已有所行动和作为,开始直面一系列具有学科建设意义的全局性“问题”“主题”或“议题”,努力通过各种途径加强与历史学界的联系,希冀透过与历史学界的充分联络、沟通与合作,推动历史学界介入党史研究的学术化重建进程,进而解决或部分解决党史研究存在的不足。比如,《中共党史研究》从2016年开始陆续推出“推进改革开放史研究”“地域史研究的回顾、反思与展望”“概念史与中共党史研究的新视野”“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党史研究的继续深化与发展方向”“长时段历史视野下的中共制度史研究”“当代中国外交史研究的现状与未来”“‘新革命史’理念的再审视与再建构”“‘中国近现代史纲要’教学的学术逻辑和文化意涵”“中共党史视域下的马克思主义史学史研究与书写”“面向新时代的中共党史学科建设”“中国抗战史研究的理论与方法”等学术笔谈栏目;《党史研究与教学》自2010年开始陆续开设“五四与后五四”“中国共产党与当代中国粮食问题”“革命与生活”“革命与乡村文化”“当代中国史研究与地方史料”“微观党史研究的实例与方法”等专题研究栏目;《广东党史与文献研究》在近六年的专业化和学术化转型过程中持续开设以集中刊发改革开放史研究论文为特色的“改革史论”栏目以及“粤港澳历史”栏目;等等。从学界的综合反映来看,不少问题都具有或多或少的“提前思虑”“问题前置”“学科划界”等方面的性质和作用,推动了一批党史研究形态的快速发展和前沿论题的学理建构,显著改善和加强了学术期刊与历史学界的广泛联系,有效地提升了党史研究的历史学化水准和声誉,特定研究领域的学术共同体面貌逐步清晰。诸如“中共地域史”“中共概念史”“中共纪念史”“中共制度史”“当代中国外交史”“马克思主义史学史”等研究形态乃至“新革命史”“新文化史”等研究领域,近年来逐步形成党史研究的“问题边界”进而构塑为“学科边界”,党史研究学术期刊组织的专题讨论,大约在其间发挥了非常关键的作用。

一些综合性学术期刊在助推党史研究重大议题的建构和探讨方面亦作出了非常勤勉的努力与示范,在某些方面甚至具有远超党史研究专业期刊的学术自觉。据笔者目力所及,《开放时代》在这方面尤具代表性和典型性。据不完全统计,至少从2007年以来,该刊就集中组织刊发了诸如“作为学术视角的社会主义新传统”“劳工研究”“中国乡村研究三十年”“计划经济体制下的劳动政治”“改革开放前后的劳动政治”“中国的经济计划体系、过程和机制”“社会史视野下的中国革命”“社会经济史视野下的中国革命”“中国社会主义和改革道路的新思考”“集体化时期中国乡村社会研究”“人民共和国的文明内涵”“三线建设”“革命中的婚姻与家庭”“思想史中的中国革命”等一大批与中共党史相关的专题栏目。其中,“社会史视野下的中国革命”专栏到2020年底已组稿11次之多,特别显现了“中国革命”作为党史研究一大核心概念的巨大融贯性和整合力。总的来看,这些栏目覆盖了关涉中共党史的绝大多数重大问题,取得了较高的关注度和引用率,且具有强烈的“问题意识”和跨学科特性,尤富理论性和思辨性,其中一些问题讨论已形成“概念化”“理论化”的学术气象,为未来更为深入的历史研究和学理探讨提供了知识与思想的双重前提。最重要的是,这些栏目有效地集结了与中共党史相关的人文社会科学领域的学科理念和学者群体,初步构塑了一批具有跨学科性质的“共同问题意识”,强烈地彰显了中共党史研究的多学科属性和跨学科取向,为打造党史研究的新型学术化形态提供了非常独到且有效的启示。

上述党史研究学术期刊和综合性期刊的两种组稿理念,正好恰切地代表了党史研究新型学术化形态的两大基本维度,亦即更高程度的历史学化以及跨学科、多学科的研究取向。它们既不断巩固党史研究的基本学术盘,又持续扩大党史研究的学术疆界,标识着党史研究新型学术化形态的“问题边界”和“学科边界”,有利于在学术反思的基础上达致学术前沿的效果,也许还预示着一种新研究范式的诞生。特别是跨学科、多学科的研究取向和组稿方向,有助于学术编辑接触到不同专业尤其是与党史研究密切相关的学科性资源,从与不同学科学者的沟通与交流中,积极汲取和仔细考量“他者”的问题切入点以及从事学术思考的基点和方法,通过不断的思想碰撞,总能获致很多心得,从而有较大可能形塑更为开阔的知识视野和学术胸怀,以及活跃的思维模式和创新欲望,并将其努力贯彻到审稿、组稿与编辑的全流程,这对于党史研究新型学术化形态的打造和发展至关重要。正因如此,不少办刊难度较大或处于发展机遇期的学术期刊更应高度重视专题讨论的组织和约稿,“通常来说,专题的影响力要大过单篇文章的影响力”,“如果多学科的专家能够围绕一个专题发表意见,那么这个专题就应该具有一定的影响力”。①仲伟民:《谈青年类学术期刊提高办刊质量的几个问题》,《中国青年社会科学》2015 年第6 期。总之,党史研究的学术编辑理应在传统党史研究的形态和领域之外开拓“蓝海”,寻求新的突破和建树。如果仅仅局促在本专业或学科领域内,实在无法想象党史研究的学术未来。②当然,学术编辑在此过程中需要妥善处理人文社会科学研究者在从事党史研究过程中的“基点”,亦即能否做到以党史研究为本位的问题,这批学者往往倾向于以党史研究来深化理解自身所属学科的重要问题,而党史研究学术期刊往往倾向于借助其他学科的知识体系和问题理念来更好地理解中共党史的重大议题,二者在面对中共党史这一特定研究对象时往往存在不小的“温差”“间隙”。应当说,这些问题都是党史研究学术编辑在处理与学界的关系时需要格外注意的,也是学术编辑在打造党史研究新型学术化形态时需要特别付出的努力和代价,这种努力和代价有时是有效的,有时是无效甚至负效的,常常考验着学术编辑的战略耐力和学术涵养以及人际关系的协调能力。

由上可见,党史研究的“问题边界”与“学科边界”体现在学术期刊中,就是以特定“问题”“主题”或“议题”为中心而形成的专题策划和专栏组稿,承担着“开疆拓土”“跑马圈地”的现实功能。这就需要学术编辑充分把握党史研究的整体进展,较好熟悉整个人文社会科学研究的发展情势,结合从日常审稿、组稿和编辑等流程中获取到的信息,研判和提出一段时间内需要解决或推进的较具紧迫性的重点、难点和热点议题,进而作出或长或短、或详或略的研究报告或学术评论,并据此组织专题座谈会、研讨会或学术沙龙,整合从事同类和相关议题研究的老中青三代研究者,集中分析和探讨具体研究领域的现状和不足以及可能的发展方向和创新理路。在此基础上,学术编辑可以经常性地集中设置一些具有学术前沿性质的以特定“问题”“主题”或“议题”为中心的专题栏目,从经验总结、理论反思、思想建构、路径突破等方面提炼具有针对性的治学思路,集中刊发和展示学界在特定问题上的多元思考,至少在史学理论和历史哲学层面努力突破既往的研究极限,重新定义特定研究领域的理论和方法体系,并据此组织相关专题论文和专门探讨。在组稿过程中,学术编辑如能进一步强化统筹相关栏目和论文的“学术互为关系”,使得上下前后貌似不同的栏目和论文形成一种“实质整合”或“相对统一”的有机整体以及互相支持、彼此呼应的“问题共同体”③比如,笔者曾在某一期组稿工作中,专门开设“‘新革命史’理念的再审视与再建构”学术笔谈栏目,组织相关学者集中探讨“新革命史”的相关理论问题,致力于澄清弥漫在“新革命史”概念和实践上的种种认识迷误,同时在“专题研究”栏目配发《政党竞争与代际冲突:反革命视域下的浙南革命(1921—1934)》《“革命夫妻”:中共白区机关家庭化中的党员角色探析(1927—1934)》等多篇具有鲜明“新革命史”取向的专题论文,并在“青年论坛论文选登”栏目配发一篇反思“中共纪念史”研究的史学理论文章,从而使得关涉“新革命史”研究的不同选题、层面和结构等各个维度共同构成这次组稿设计的“核心议题”。显然,这种专题组稿的理念和实践,有利于将选题策划、论文拣择和栏目组编等主要编辑活动有机融合在一起,可以充分发挥和彰显学术编辑的主体意识以及编辑活动的创新能量。,则无疑将高度强化每一期组稿的“整体感受”和“问题意识”以及由此决定的学术水准,从而构成党史研究乃至整个人文社会科学研究的“学术突出部”。党史研究学术期刊具有典型而高度的学科专业性,在某种意义上更适合采取这种组稿方式,这显然需要学术编辑付出更多时间和精力,打好“提前量”,在一个组稿周期内集合起与特定“问题”“主题”或“议题”相关的作者和论文,如此则更容易引起学界关注,提高期刊影响力,取得较高水准的组稿效果。

无论是倾向于更高程度的历史学化议题还是集矢于跨学科的开放性议题,这种办刊理念和组稿思路均昭显了党史研究学术期刊走向一种更高程度的“专业集聚力”和“学术集约化”的前景。尽管党史研究学术期刊比一般综合性期刊的学科专业程度更高,但相较党史研究领域的《当代中国史研究》《苏区研究》等断代史期刊,《中共党史研究》《党史研究与教学》《广东党史与文献研究》等期刊在内容上的综合性程度也会显著提升。因此,综合性程度相对较高的党史研究学术期刊,在组稿的过程中就不可能也没有必要做到面面俱到。同时,党史研究与其他相关学科的互通合作思想,则可以鼓励更多学科的“兴趣研究者”介入中共党史研究,生产出更具创造力的跨学科研究成果,从而推促党史研究学术期刊在坚守“专业化”“学科化”“集约化”的基础上逐步呈现“多元化”“拓展型”“综合性”的发展格局,塑造“集约型发展”与“综合性扩展”之间的良性张力关系,进一步强化专业期刊的“集成能力”和“集结能力”,“说到底还是以问题导向为中心,以跨学科研究为基点,以专题策划为抓手,以个性和特色为追求,推进不同学科的交叉、融合。套用一句时髦的话说:走内涵式发展道路”①杨健民:《学术期刊的平台策略》,《澳门理工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20 年第4 期。。应当说,这与目前很多综合性期刊努力提升“专业化”“学科化”“集约化”的发展思路可谓“形异而神似”。就此而言,基于特定“问题”“主题”或“议题”的办刊理念和组稿思路,可以在很大程度上构成一本学术期刊的“特色”和“个性”,从而防止党史研究学术期刊的同质化发展倾向。

进而言之,以特定“问题”“主题”或“议题”为中心所形成的专题策划与专栏组稿尤其是学术笔谈,更类似于网络世界里的“群聊”。党史研究领域内的学术交流原本就很不充分,与其他相关学科之间的建设性学术对话更是少见,故而具有针对性的专题讨论和组稿设计,就创造出一种学术对话的新机制,在集中讨论和思想碰撞中有望产生一种学术生产的“异化授粉”。就“中共党史研究”这种尚处于发展和构建中的特殊学科而言,新型的学术共同体尚未成形,党史研究学术期刊对于学科建设和学术发展的目标冀望、发文内容和范围的设定以及由此决定的审稿标准等就显得愈加重要,“因为它必然地与新学科建构的方向和路径紧密相关,这直接涉及期刊能否为这些学术成果所代表和呈现的新的学术范式的生成奠定足够坚实的基础,以及新的学术共同体能否在这一基础上通过对新范式的确认而形成”,“如果没有学术期刊作为组织的公共平台,那么,共同体就难以聚合,其边界也难以清晰,学术交流则难以高效地展开,共同体在研究中的作用势必难以发挥”②朱剑:《青年研究期刊与青年学的构建》,《中国青年社会科学》2017 年第1 期;朱剑:《雾里看花:谁的期刊谁的评价》,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8 年版,第240 页。。党史研究学术期刊及其编辑如能长期坚持和积累,则有益于号召和组织相关的研究者,共建基于特定“问题”“主题”或“议题”的微型、中型或大型的学术共同体。这种“问题导向”的组稿和办刊思路,既是打造党史研究新型学术化形态、重塑党史研究学术共同体、推助党史学科建设的必由之路,也是党史研究学术期刊及其编辑与学界建立正向互馈的良性关系、全面融入中国人文社会科学发展版图的重要路径。准此而论,正是特定“问题”“主题”或“议题”的组稿工作,构成党史研究学术期刊及其编辑与学界之关系的根本维度和本质内容,也正是在这一层面上,党史研究学术期刊及其编辑的重要性以及与学界的建设性关系可以得到最大限度的凸显和重构。相较于这种具有本质意义的学术编辑与学界的联系,素常所说的学术编辑要主动走出去约稿、积极参加各种学术会议、提高约稿效率等问题,无疑就处于较低的策略层级了。

毋庸讳言,与某些优质期刊相比,党史研究学术期刊在专题组稿方面的学术自觉和编辑技艺仍有待提高,尚未形成一批具有较大影响力的学术品牌栏目,亟待“重装再出发”。当然,从一个长期的学术积累来看,那种各个栏目和论文之间缺乏紧密关联的“拼盘式”“组合式”“论文集式”的组稿结构,也可以实现一定的研究导向作用,发挥规划“问题边界”和“学科边界”的效力,但无论如何,单一、零散、分布式的发表结构仍然无法与问题集束式的专栏所能发挥的显著作用相提并论。很多“问题”“主题”或“议题”一经学术期刊提出,整个学界就无法再无视或摆脱这些“问题”“主题”或“议题”,既为学界提供了不断重新思考、反省和检验很多既定看法的契机,更成为学术期刊划定问题领域、开拓学术边疆、推助学术创新的重要标志。由此缘故,党史研究学术期刊方有重大且急切的必要性,致力于理顺党史研究的知识体系和学科体系,将“问题边界”和“学科边界”的探索与构塑作为一大主攻方向,以历史学的基本治学规范为根基,集中所有相关学科的学术力量,一个问题一个问题、一种方向一种方向、一类领域一类领域地逐一推动集中探讨和学理建构,逐步确定它们在党史研究学术营盘和学科建设中的性质、地位、意义和价值等,并在“问题边界”与“学科边界”的张力性关系中逐步形成新的学术共同体,重新打造党史研究的学术队伍。这种集聚和集成相关研究话题、主题和形态的能力,同样是党史研究学术期刊及其编辑的基本职责和使命。

进一步来看,正是特定“问题”“主题”或“议题”的策划与组稿,集中彰显了党史研究学术期刊引领学术发展的重要功能,构建起了党史研究学术期刊及其编辑与学界之间更深层次的关系维度。无论是大宗党史问题的集中组稿还是跨学科议题的前沿策划,均从客观上呈现了党史研究在一段时期乃至更长时段内的基本形态和结构,凸显了党史研究者投入力量最多以及更具学术创新力的问题和领域。党史研究学术期刊及其编辑紧紧抓住并坚持不懈地耕耘这些问题和领域,全方位、全要素、多层次地观照和发表相关学术成果,既可以促使党史研究学术期刊与绝大多数研究者建立起一种紧密的学术合作关系,进而发展为科学意义上的学术共同体,又在较大程度上体现党史研究学术期刊及其编辑的主要学术偏好,从而充分发挥一种组稿导向的作用。

受制于党史研究在现实和学理方面的显著特殊性以及学术发展整体不发达等因素,不同的党史问题和研究领域注定将在长时期内处于高度的发展不平衡状态,始终面临着“旧”与“新”、“窄”与“宽”、“稳”与“变”的巨大张力性结构以及缓慢的螺旋上升或沉浮起降的长时段更动,特定问题和领域在经历一个发展阶段之后也会产生学术边际效益递减、研究进展停滞、发展后劲不足等情况。职是之故,党史研究学术期刊及其编辑大概需要长期注重思考和探究以下一系列问题:哪些属于“大宗问题”,哪些属于“新型议题”;哪些“大宗问题”需要期刊给予长时期持续关注并适时推进其学术转型,哪些“新型议题”具备学术前沿的性质且可以构成期刊的“学术突出部”;哪些问题和领域较易实现持续的学术进步,哪些问题和领域及其存在的不足需要学界的集体攻关;如何整体把握党史研究取得的学术进展,如何研析党史研究存在的问题或隐忧;如何规划期刊的组稿方向和落实途径,如何科学搭配相关主题和栏目;等等。应当说,对于“中共党史研究”这种并不发达且即将迎来学科重组机遇的特殊领域而言,专题策划和专栏组稿有利于党史研究学术期刊维持较高的学术水准,进一步助推相关研究领域的学术发展和转型。这种“学术引领”的功能,既符合目前学术期刊发展的一般性趋势和潮流,也是基于党史研究自身学理特殊性的一种理性选择,更是党史研究学术期刊在学术出版之林中求取生存和发展的必由之路,“不策划,无专栏”“无专题,不期刊”理应成为党史研究学术期刊核心价值的一大话语表征。

正因如此,党史研究学术期刊及其编辑既可以从整体发展方向上积极参与学术讨论和内容供给,也可以从“应然”的未来发展上筹谋专题策划,不断培育和增强“以未来的眼光选择现在”“以理想的胸怀改变当下”的能力,并据此甄选科学的“问题”“主题”或“议题”,通过专栏组稿、专题讨论等路径来体现和落实“学术引领”的功能,“学术话题当然首先或主要由学者提出,但编辑部在这方面也并非无能为力。这当然要求编辑部能看清方向,把握学术发展的脉动,甚至把握社会和国际学术的走势。编辑部可以通过自己提出的或自己感兴趣的话题和主题,把相关学者吸引和团结到自己的周围,从而推动学术的进步,如果这样做久了,就有可能形成以某一期刊为核心的学派。当年《禹贡》和《食货》杂志的成功经验表明,学术期刊发挥引领学术作用的空间是非常广大的”①王学典:《学术期刊如何引领学术潮流》,《中国政法大学学报》2007 年第2 期。。的确如此,就“学派”的养成而言,通过专题组稿和研究方向的倡扬与引领,党史研究学术期刊既可以引导党史学界重视包括“胡绳学派”在内的基本学术传统的总结与阐论,又可以引导党史学界借助党史研究新型学术化形态的打造而催生出新的学派气象。显而易见,这里的关键问题仍然在于,学术编辑要真正回归“学术”的“初心”和“本质”,坚持正确的学术观念和价值立场,既需要高度熟悉相关学科的整体研究进展和不足,更需要长期从事与党史学科建设相关的历史研究和理论思考,进而真正融入党史学界乃至整个学界的话语体系和学术脉络,甚至在某些方面要力争上游、图取先进。②这从根本上仍然是由学术期刊的“媒介”“媒体”本质所决定的,比如著名媒体学研究者麦克卢汉就希望编辑要“提前思考”“超前部署”,走在别人前面,走在时代前面。参见胡泳:《理解麦克卢汉》,〔加拿大〕麦克卢汉著,何道宽译:《理解媒介:论人的延伸》,译林出版社2019 年版,第20 页。另外,养成和提升编辑的专题策划能力,在很大程度上也取决于编辑与学界特别是相关学者的联系与熟络程度,这是实现学术引领功能和价值的充分条件。③就学术编辑与学界的熟络程度而言,有不少学术编辑认为应当注重培养“学术活动家”的素养,学术期刊编辑部同样需要“社会活动家”。参见刘宏森:《学报编辑应成为“学术活动家”》,《出版与印刷》2019 年第1 期;詹世明:《期刊编辑部需要“社会活动家”》,崔建民主编:《“作嫁衣者”说——中国社科院学术期刊编辑心声》,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22 年版,第214~218 页;等等。如果学术编辑真正做到或至少是在努力认真地趋近这一点,那么参与讨论学科建设的未来发展方向,积极设置“问题”“主题”或“议题”,不断尝试新问题、新领域、新方向的设计与组稿,努力实现“人无我有、人有我新、人新我优”,理论上是既“可为”又“必为”,“引领学术发展”在原则和理论上均是可以落实的,这也是今后党史研究学术期刊重塑和加强与学界之间可持续发展关系的必经之路。准此而论,党史研究学术期刊及其编辑若欲真正参与、融入并引领学术发展的大势,关键的一点仍然在于“去编辑化”,实现“编辑学者化”④2021 年4 月,《文史哲》主编王学典在该刊创刊70 周年纪念会上指出,《文史哲》之所以能被学界誉为“文科学报之王”,“核心秘诀,就是放弃职业编辑办刊模式,坚定不移走专家办刊道路,并且建立一整套有效保证期刊学术文章质量的制度”。以往的职业编辑机制,恰恰是导致期刊学术水平无法得到有效保证的致命缺陷,这就需要每位编辑都有自己所擅长的专业,都是来自各学科领域的专家或教师,“要想把人文学术期刊办成名刊,就需要编辑具有足够的学术鉴别力和学术判断力。一篇稿子来了,编辑首先得具有基本的职业敏感,其次得对此稿所涉领域有很高的学术造诣,得了解学术史,得知道这篇文章的独创性在哪里。而一个职业编辑,对这篇文章在专业领域的长项和弱项分别在哪里,基本上是无法判断的”。按:此处对职业编辑机制的批评,其实就是“去编辑化”的另外一种表达。。无论是引领学术的自觉意识还是专题组稿的主动作为,本质上都是“编辑主体意识”的鲜明体现,同样构成“编辑主体意识”的理论内涵。

退一步讲,从形塑和经营良善的编作关系角度观察,即使党史研究学术期刊及其编辑无意致力于“引领学术发展”,那也至少应该在日常的审稿、组稿和编辑过程中,格外注意学术论文的修改和完善以及历史学论文写作水平的不断提升,着力提高学术出版和学术表达的规范性水准,这也是党史研究学术期刊及其编辑所应遵循的最低限度的职业道德。目前学术写作能力存在的诸多缺憾,不仅成为制约党史研究学术化水准的显著障碍,而且严重影响党史研究学术期刊的长期稳定发展。如果考虑到各个期刊对于学术规范和写作规范的理解虽有共通之处但也各有差异,那么编辑与学界尤其是新一代年轻研究者之间的沟通与交流,就显得异常重要而急迫。近两三年来,部分高校和科研机构意识到学术写作的极端重要性,逐步开设历史论文写作课程,但从笔者有限的接触和旁听来看,很多内容与不少学术编辑对于历史研究方法和本质、历史论文的选题方向以及具体写作规范等方面的理解还存在一些明显差异。因此,学界如能在未来历史学论文写作教学与训练的过程中,充分考量学术期刊及其编辑的经验和思考,则将为加强历史学界与学术期刊及其编辑之间的合作开拓一条新的致思方向,这也是打造学术编辑与学界之新型关系的重要途径。在多年的编辑工作和学术交流过程中,笔者对这一点的感触很深切,非常希望党史学界能建设一批主要着眼于历史学论文写作和修改的学术平台,借此提升党史研究学术期刊与学界的合作水准。近五年来,笔者参与创设和推进了若干不同层级的学术平台建设,尽管尚未取得立竿见影的效果,但已在一定程度上触及历史学论文写作的普遍问题以及党史研究学术论文写作的特殊向度,似乎打破了一些党史研究者在学术论文写作中的“舒适区”,引发了注重学术写作规范的自觉意识,特别是重新激活了对于学术发展和创新至关重要的“学术批评”这一优良传统。笔者真诚相信,若假以时日、久久为功,上述一系列举措将在普遍改善学术写作方面取得预想、理想中的积极效果。当然,能否通过打造学术平台持续提升学术写作的规范意识,在很大程度上确实取决于学术编辑的组织能力以及与作者之间的高度协调和配合能力,还有很多方法可以尝试,其间也有不少理论问题值得探讨与总结。①比如,与作者共同阅读史料,共同探讨论文的修改方案,甚至为此召集小规模的讨论会或工作坊,集思广益,多方面提供学术资源,也可以成为编辑与作者“共同改稿”的基本思路。近些年来,笔者采取这一工作方法,成功组织发表了三五篇高质量的党史研究学术论文,这不失为优质学术生产的一种路径。要言之,党史研究学术期刊及其编辑的作用绝不仅仅止于专业问题的交流与发表,其对科学选题、研究方向、学术伦理、教育教学直至论文写作和行文规范等方面的理解和建构,都切实影响着党史学界内部规则的反思与重构。学术编辑能否致力于学术规范和写作规范的研究与提升,并在此基础上建设良好的编作合作关系,既是建构和发展党史研究学术共同体的重要途径,也是学术共同体本身是否健康尤其是否拥有“建设性反思”意识的表现。实际上,已有学术编辑认为“编辑积极介入论文的写作过程”本身就是在发挥期刊的“学术引领”功能,就是“引领型”期刊必须具备的一大标准。②程炼:《我与〈金融评论〉的共同成长》,崔建民主编:《“作嫁衣者”说——中国社科院学术期刊编辑心声》,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22 年版,第133 页。

正因如此,党史研究学术编辑理应保持高度的学术自觉,在学术交流方面培育更大的主动性,以更有建设性的学术努力,持续增强期刊与学界的相互依存度,使期刊更好地内嵌于整个学术共同体。但在如何处理和经营良善的编作关系以及维持和促进学术共同体建设方面,确实还有很多非常急迫的现实问题亟须得到探讨和解决。比如,无论是非常基础的审稿工作还是后续艰苦的编辑流程,都体现了学术编辑对于论文的某种“学术批评”,其实质就是找出论文的不足之处并尽力寻求解决与改进之道。但在学术论文的修改和优化过程中,学术编辑的责任边界到底在哪里,是应该着重于学术规范和写作规范的完善与精进还是思虑更多的内容、结构和观点等实质性要素,是做一个“强编辑”还是“弱编辑”,如何很好地把握对于作者及其论文的严格要求和适时宽容之间的尺度与时机,如何建设性地与作者进行沟通与合作等问题,都曾给笔者带来很多困惑。①一些前辈编辑认为,在现代社会,一切人的责任都必须有界限,在编辑工作中,“为了尊重作者独立见解,尽量不改,为了尊重事实与共识,却又不能不改;为了尊重作者风格,尽量不改,为了有利读者理解,却又不能不改;文法在好与不好之间,尽量不改,而在通与不通、对与不对之时,不能不改”,因此,编辑需要秉承“能入能出,不卑不亢”的原则,“能入能出”指“入则理解作者,出则关照读者,时为假想作者,时为假想读者,时而领会书稿,时而挑剔杰作”,“不卑不亢”则指“既不匍匐于作者脚下,也不朱笔乱批他人文章”。参见聂震宁:《致青年编辑的十二封信》,人民教育出版社2020 年版,第151、156 页。按:笔者认为这些原则很有典范意义,具有较强的参照性,尽管在具体的实践过程中必然会面临很多制约因素。近些年来,笔者在与不少编辑同行交流时,大多有这样一种感受,就是从事编辑工作日久,多少形成了“眼高手低”的弊病,看别人的文章很容易挑出问题来——这方面不足、那方面不行,但当自己进入真正的学术写作流程之际,才发现困难重重,有时连找全基本资料的勇气都有所欠缺,常常徒留浩叹!但这恰恰说明学术编辑要将研究和写作作为一生的志业,常思常写常练,方能补足天然缺陷,方可与作者形成“同频共感”。很显然,这也正是学界倡导和坚守“编辑学者化”的一个必然缘由。更具挑战性的一个问题是党史研究在历史学化的进程中,如何协调原有治学理念与历史研究的经典学术传统之间的关系,如传统党史研究并不特别认同“让史料自己说话”这样的观念,强调历史学者在研究和写作过程中的主体性作用以及对于史料的间接高效利用,但目前很多党史研究学术论文则将大篇幅地直接征引史料作为一般性的历史研究和写作规范;由于受制于“核心史料”的长期匮乏以及一系列现实因素的制约,党史研究在长期发展过程中逐步形成了“问题导向”的研究和写作思路,确实不同于传统历史研究更青睐的“叙事导向”;党史研究在学术化进程中多少存在对于新型研究方法和理念的“粗放式”运用——“社会史”“纪念史”“概念史”“阅读史”等研究形态就如是,这与很多历史学者和学术编辑对于相关研究之“原初理论”和“正宗形态”的理解之间亦存在显著落差;等等。就笔者的编辑经验和教训观之,上述一系列问题的核心要点常常聚焦在研究者自身的学术阈限与学术编辑对论文质量的高标准要求之间的巨大张力,无不影响着学术期刊及其编辑与学界的关系模式、性质和效度,理应得到编辑学界和历史学界的高度重视与探讨。从大的原则上看,党史研究学术期刊应该在坚持基本学术准则和党史研究基本学术传统的同时,秉持开放的学术品质和包容多元的治学理念,至少在一个长时期内保持具有互补关系的研究形态之间的平衡;学术编辑在秉承“媒体工作者”的职业道德之际,理应具有“学术研究者”的知识体系和共感能力,既能精准判断学术论文的问题和不足,又在作者无法完全实现修改建议的情况下真诚体恤这种困难,从而在“编辑规范”和“研究规范”之间找寻最大限度的平衡,进而丰富和发展整体的“学术规范”。总之,在学术期刊的固有传统、学术编辑的规范边界与容忍不完美的文章之间求取最大公约数,这是重塑党史研究学术期刊及其编辑与学界之良善关系、打造充满信任和追求创新的编作合作与共事方式的要冲所在,不仅在相当程度上影响相关党史研究形态和具体编辑工作的边际效益,而且实实在在地影响党史研究新型学术共同体的形塑和进化。

此外,就学术期刊及其编辑固有的“学术批评者”角色以及维系学术共同体的功能而言,其还负有反思直至纠正学界不良风气的责任和义务。近十几年来,整个国家和社会的快速变动以及学术发展思路和结构的变化,为学术研究提供了良好的物质和文化条件,但学术研究自身也渐次滋生出不少问题,如浮泛整个学界的量化考核狂潮以及由此引致的“重发表轻写作”的取向、各种层级的课题制导向在放大学术竞争意识之际严重削弱了学术主体意识、学术研究的工具性和利益性趋于增强、各种学术资源的“电子化”“检索化”对于“历史感”“历史性”“历史味”的无情吞噬以及由此导致的检索和统计单位“鸠占鹊巢”的现象增多,等等。随着时日推移,这些弊端严重削弱了“学术”的本质意蕴,降低了历史研究者的生命意义,相当不利于良好学术环境和氛围的营造,给学术期刊及其编辑带来了很多无谓的工作压力和负担。很多党史研究学术期刊的组稿工作近年来处于一种不稳定状态,正是整个学术研究格局和风气转换的征候。在这种情况下,党史研究学术期刊及其编辑透过议题设置、专题组稿、会议交流等各种途径,对学界存在的不足作出反思性回应,防止发生“温水煮青蛙”的最坏情况,理论上也是重建与学界之关系的题中应有之义,同样需要引起包括编辑学界在内的整个学界的高度重视。其中,如何评估和应对核心期刊评价体系的双面性,尤其应该得到党史研究学术期刊及其编辑的思考和研究。

客观而论,核心期刊评价体系为之前处于高度不发达状态的党史研究学术期刊建设指出了相对清晰的科学发展方向,在提高审稿标准和学术水准等方面施加了一种外在压力,目前已逐步转化为期刊编辑部的一种内在动力,可谓功不可没。但核心期刊评价体系特别是各个科研院所偏好以行政级别确定期刊级别的畸形“指挥棒”,引致了普遍而广泛的“马太效应”,同样强化了党史研究学术期刊发展的不平衡状态,与党史研究本身发展的不平衡状态之间可能已经形成了一种恶性循环。这种情势目前尚未得到党史学界的真正重视,至少有以下两个方面的工作亟须启动。其一,党史研究领域虽已形成以《中共党史研究》《党史研究与教学》《党的文献》《当代中国史研究》等为中心的基本学术期刊群,但就中共党史范畴的宏阔性以及未来一级学科的发展愿景而言,亟须恢复或新创若干学术期刊①比如,原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主办的《中共党史资料》主要刊发各领域高层人士的口述史料和其他类型党史文献,具有不可替代的学术功能,几十年来对党史研究颇有助益,建议有关部门将其复刊并取得正式刊号。;类似《广东党史与文献研究》等已步入学术化转型轨道的党史研究学术期刊,则亟须巩固和稳定既有的学术方向,竭尽全力提升办刊水准,尽快进入学术评价体系的上升通道;由地方党史和文献工作部门主办的其他类型刊物,将面临是否调整办刊方向、顺应学科发展的更大压力,否则会很快丧失新一轮学科建设潮流和学术格局重构所带来的时代性机遇。其二,无论是既有期刊还是新创期刊,都需要在审稿、约稿、组稿、编辑、核校等一系列流程中树立起强烈而鲜明的学术规范和写作规范意识,最大限度地规避非学术因素对组稿工作的干扰,持续提升编辑部内部的学术共识水准、组稿策划能力和质量控制标准,并在此基础上打造党史研究领域的“学术期刊共同体”或“学术期刊联盟”及其合作与共进机制②与此相关的一个问题是,每一个党史研究学术期刊编辑部能否在繁琐的日常工作中,逐步建立起关于学术研究的基础性、思想性和建设性的标准与共识,直接影响着类似期刊共同体等“微型学术共同体”形成的可能性。,塑造符合党史研究学术期刊自身特质的学术评价机制。循此思路,党史学界应抓住时机,尽快实现学术期刊的有效扩容,形成更为丰富多元的学术期刊群,并在此基础上着重推动学术期刊内部乃至整个党史研究领域学术评价体系的建立和完善,进而与外部学术评价体系之间形成良性互动,从根本上改善制约党史研究学术期刊发展的巨大瓶颈。换言之,在扭转学术评价体系的负向效应方面,学术编辑必须真诚地投入其间,褒贬论析应不掩忧愤,在可以且必须发挥作用的空间下,为自身所依的学术期刊和所属的研究领域的尊严而战,这也是重建党史研究学术期刊及其编辑与学界之良善关系的重要维度。如果学术编辑不思进取,“慢作为”甚至“不作为”或仅仅降维到“文字匠”“校对匠”,自我放逐出学界,完全将学术评价的权力拱手交给外在实体,那也就无怪乎党史研究领域长期处于学术评价体系的“价值洼地”。①有学者非常直率地指出,目前学术评价体系弊端丛生、学术期刊备受其害进而导致出现不同层级的学术危机,其中一个直接原因就是学术平台的问题,“具体地说,就是缺乏专业边界清晰、开放的、通畅传播的学术期刊群。没有这样的平台,说得严重一点……‘非常专业的学术共同体’是否真实存在都要打一个问号,当然更谈不上‘非常专业的学术标准和学术行规’了”,若欲加强学术共同体内部的评价机制,“唯有专业(专题)期刊,才能锁定同行学者,而唯有以专业(专题)期刊为主的合理期刊体系的建立,才能为学术共同体提供学术交流的专业平台,才能为以学术共同体为主体的合理评价提供基础”,这一步的实现固然充满艰辛,甚至很可能半途而废,“但如果这一步能成功,新的期刊体系得以建立,学术共同体就能成为期刊的主人,期刊将不再为评价机构的排行榜所左右”。参见朱剑:《重建学术评价机制的逻辑起点——从“核心期刊”、“来源期刊”排行榜谈起》,《清华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2 年第1 期。

综上所论,学术期刊及其编辑与学术研究和学界之间的关系具有复杂而多元的内涵和向度,二者能否形成合力,打造互馈共进、相资相倚的学术关系,共同推进学术研究的发展和进步,对于学术共同体的维系和巩固以及不断提升学术期刊的组稿水平等具有至关重要的作用和意义。对于学术化程度比较低的党史研究领域而言,这种编作关系的形塑与维系显得更加重要和迫切,党史研究的学术化进程是由素有学术追求的历史研究者与学术期刊及其编辑共同催生和不断推进的,缺一不可。党史研究的学术化未来,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新一代党史研究者的学术创新意识与学术期刊及其编辑的回应能力能否取得有效的协调和配合。实际上,现代学术的每一步进展都仰赖于学术期刊的基本工作效力和长远学术视野,学术编辑的作用和意义是平凡的,但又是不平凡的,恰如著名文学家米沃什的经典诗句所表征的那样:“一切都不在人们的掌握之中,但是每一件事情又都取决于你”,“雪崩的形成,有赖于滚落的石子翻个身”②转引自崔卫平:《正义之前》,新星出版社2005 年版,第22 页。。很多研究者无意全面认识和客观评判这些“滚落的石子”,但学术编辑自身要有学术自觉,通过各种途径、各个层面的艰苦努力,不断增强学术主体意识、历史研究水平和基础编校能力,强化组织学术专栏和创设前沿问题的能力,主动提升与学界的对话意识。近些年来,以王学典为主编的《文史哲》、以高士华为原主编的《抗日战争研究》等编辑部在整合相关研究力量、激活潜在学术资源、形塑编作合作关系等方面,已经做出了实实在在的成绩,可谓打造新的时代环境下学术期刊与学界良好合作互馈关系的典范,为党史研究学术期刊及其编辑创新工作思路和提升学术素养提供了更大的想象空间。③此外,很多作者反映从投稿到退稿或发表的过程并不十分透明,亦即编辑部的实际工作流程和运作机制等对于作者而言尚不够开放,长年累月之下形成一些具有负面观感的问题,影响了学术期刊及其编辑与学界之良善关系的形塑和维系。近年来,《抗日战争研究》在原主编高士华的努力下,在开放编辑部工作等方面取得了较好实效,是抗战史研究学术共同体得到显著发展的一个内在原因,值得党史研究学术期刊编辑部的学习和借鉴。总而言之,一本学术期刊的地位、价值和意义,绝不是由外在评价体系简单赋予的,更不能由所在单位的行政级别所决定,而主要源于学术编辑对学术的坚定信仰、对研究的无比热忱、对工作的热情投入以及对自我价值的理想期许。设若如此,学术编辑也许将带来组稿理念的重塑以及自我身份认同的进一步升华,将每一本党史研究学术期刊打造为“有原则、有温度、有追求、有情怀”的思想文化阵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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