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钊选择马克思主义的四重逻辑
2022-04-08吴向伟
吴向伟
李大钊选择马克思主义的四重逻辑
吴向伟
(武汉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2)
从历史、现实、时代与理论等多重维度,探讨李大钊为什么选择马克思主义,对于讲好中国故事,科学回答马克思主义为什么“行”,增强人们接受马克思主义指导的自觉性,有着重要的意义。
李大钊;马克思主义;选择;逻辑
李大钊是中国最早的马克思主义者,为早期马克思主义思想运动作出主要历史贡献,从历史、现实、时代与理论等多重维度,深入研究李大钊为什么选择马克思主义,对于讲好中国故事,科学回答马克思主义为什么“行”,增强人们接受马克思主义指导的自觉性,有着重要现实意义。
一、历史逻辑:旧民主主义革命失败,引发李大钊对以往的各种主义和救国方案产生怀疑
鸦片战争后,中国逐渐沦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帝国主义侵略使中华民族面临空前民族危机,而腐朽的清王朝“陵轧黔首,残毁学术”“抑塞士气,摧折人权”“口谤腹诽,诛夷立至,侧身天地,荆棘如林”[1]7,使得民怨沸腾,民不聊生,真可谓“空山已无歌哭之地,天涯不容漂泊之人”[1]219。
为了改变中华民族的命运和中国人民的悲惨处境,先进的中国人“相率奔驰,照揭真理之帜,以号召俦类,……掷无量之头颅、骸骨、心思、脑血,夙兴夜寐,无时不与此贼民之徒,相激战于黯黯冤愁之天地中”[1]7。从鸦片战争、太平天国运动、中法战争、甲午战争、戊戌变法到辛亥革命,不甘屈服的中国人民进行顽强抗争,沉重打击中外反动派,但却一次次失败了。
在中国人民的革命斗争中,对李大钊有着直接影响的是辛亥革命。1907年,为了寻找“挽救民族、振奋国群之良策”,李大钊奋然“深研政理”[2]297。此时,孙中山领导的资产阶级革命派正在同改良派展开论战,大力鼓吹资产阶级民主革命思想。在资产阶级革命派思想的影响下,李大钊十分赞同孙中山的革命思想,向往资产阶级民主与科学。当孙中山领导的辛亥革命取得胜利时,他兴奋地称赞说:“神州共和之帜,亦既飘然高树”[1]282“江山依旧是,风景已全非”[2]309。然而,辛亥革命的果实被袁世凯窃取,令李大钊失望至极。中国的出路在哪里呢?真是“茫茫前路,殊难预卜”[1]234!
历史的教训值得汲取。鸦片战争以来,太平天国颁布《天朝田亩制度》,提出“凡天下田天下人同耕”的主张,希望建立一个“无处不均匀,无处不饱暖”的理想社会,终因这种绝对平均主义的落后性而失败。地主阶级洋务派以“中体西用”为指导思想,企图通过“师夷长技”以实现“自强求富”的目标,但在封建主义枯树上嫁接资本主义“花朵”,终究是要凋零的。资产阶级维新派为了挽救民族危亡,发起戊戌变法运动,希望建立君主立宪制度,却因不敢从根本上否定封建制度,最终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惨遭封建顽固势力的镇压。辛亥革命后,北洋军阀对外投靠帝国主义,对内实行专制统治,中国重新落入黑暗的深渊。
李大钊悲愤地写道:“惟吾中国,自鸦片战役而后,继之以英法联军之役,太平天国之变,甲午之战,庚子之变,乃至辛亥革命之变,直至于今,中国民族尚困轭于列强不平等条约之下,而未能解脱。此等不平等条约如不废除,则中国将永远不能恢复其在国际上自由平等之位置。而长此以往,吾之国计民生,必将陷于绝无挽救之境界矣!”[2]298
从1840年到五四运动前近80年,中国人民多次努力,包括李大钊寄予厚望的辛亥革命那样全国范围的革命运动都失败了。国家的情形越来越糟糕,人民活不下去了。李大钊悲痛地写下《隐忧篇》《大哀篇》《原杀》等文章,深刻揭露袁世凯统治下中国社会的混乱状况。他指出:“人心世道,江河日下,政治纷紊,世途险诈,廉耻丧尽,贿赂公行,士不知学,官不守职,强凌弱,众暴寡,天闭地,贤人隐,小人道长,君子道消,稽神州四千余年历史社会之黑暗,未有过于今日者。”[1]81-82这难道是无数先烈流血牺牲换来的中华民国吗?怀疑产生了,增长了,发展了。李大钊绝望地说:“吾今日社会之组织奄奄一息,处处是绝路。”[1]128
对各种主义和救国方案的怀疑与失望,促使李大钊继续寻找救国救民真理,这是李大钊最终选择马克思主义的历史逻辑。
二、现实逻辑:段祺瑞政府的倒行逆施使中国社会黑暗到极点,反段斗争是推动李大钊转向马克思主义的现实条件
段祺瑞曾对袁世凯称帝采取消极抵制的态度,并且在帝制活动失败后,逼迫袁世凯辞去总统职位,一时间人们视段祺瑞为反袁“英雄”。段祺瑞上台后,还恢复了国会,承认《临时约法》的历史地位。这使李大钊对段祺瑞抱有幻想,认为袁亡之时,就是“中华再造之始”,段祺瑞执政的北洋军阀政府是民主共和国的“复活”。1917年2月,李大钊在《回春之北京》《元宵痛史》等文中说,“今岁与去年已大不相同,去年则人怀戒惧,今岁共庆昇平”[1]439,这可是“共和复活之所赐”[1]445,还激动地欢呼:“共和万岁!”[1]439显然,热衷于民主共和、希望国家兴盛的李大钊,对段祺瑞统治下的北洋政府是寄予希望的。
当府院之争发生时,李大钊从民族立场出发,支持段祺瑞对德宣战的主张。他指出,国人不应以外交问题“攻诘政府”,在“国家多难之日”,“岂复有政府反对党存立的余地”[1]514,国民也应“举其信赖之诚以为政府盾”[1]472。针对有人担心段祺瑞会借外交之名以实行军事专制统治的忧虑,李大钊认为这种忧虑是多余的,因为实行“军事内阁”在战争年代是世界潮流,战争结束后,平民政治将替代军事内阁。1917年4月,财政部受贿案被揭发,有人借此认为现政府不是立宪政府,李大钊辩解说,“此案之发觉,直可谓立宪功用所赐也”,“若在专制时代”[3]165,此案绝不会被揭发。他希望国人不要“以新人物中之有一二罹罪恶者而全失望于今朝”[3]166。
然而,随着对段祺瑞政府认识的加深,李大钊却失望了。1917年4月,李大钊发表《中心势力创造论》一文。他指出,袁世凯死后,国人本想将北洋军阀势力改造成国家的中心势力。但是,现在北洋军阀势力“已臻衰老”,且“无其中心人物”,已“不能成为国家之中心势力”,也已“不能使之复反于壮盛也”[3]174-175。5月,李大钊在《乐亭通讯》中再次表达对段祺瑞政府的失望。他指出:“此次外交问题,乡间亦颇注意,相见必询以‘加入有何好处?’吾人于此,殊苦无相当之语以答之。而其对于黎大总统之爱戴,则又有口皆碑。”[3]215-216李大钊对段祺瑞借参战名义加强专制统治的行径已极为失望。
张勋复辟后,段祺瑞击败黎元洪,重新上台执政。他对内践踏民主共和,变本加厉地推行独裁卖国的反动统治,拒绝恢复《临时约法》和国会;对外卖国降日,大肆出卖国家主权和民族利益。中国政局更加动荡,社会更加黑暗。1917年11月20日,《盛京时报》对当时社会的混乱状况做了报道:“行独断以绝交,冒不韪而围议院,勾结督军团,酿成复辟祸,黄陂走,河间来,复任免职之内阁,西南反对,专事武力……生灵涂炭,财政困难达于极点。”在这样的乱象下,“国事日非,百吏尸位于朝,万民废业于下……加以苛税繁兴,盗贼毛起,生机废绝,十室九空”,“上之唯口议腹非,下之唯狐鸣篝火,内之唯妇号儿啼,外之唯陇叹路哭而已”[4]。人民生活困苦不堪,国家濒临崩溃之境地。
为了维护其反动统治,段祺瑞政府大举外债。如推广电报无线电借款、军器借款、森林借款、吉会铁路借款、水灾借款……名目繁多,不胜枚举。据统计,仅在1918年上半年5个月中,段祺瑞政府所借外债就超过袁世凯在总统任期所借外债的总额[5]。
袁世凯称帝败亡之时,李大钊曾为再造青春中华鼓与呼,为这一理想蓝图做出具体规划:在“云南宣言之精神”(与南京《临时约法》居于同等地位)指导下,建立一个国民享有各种自由(包括“教授自由、言论自由、出版自由、信仰自由”[1]402)的、多党派竞争的、“名实相副之立宪政治”[1]387的国家。然而,现在所谓的中华民国,与李大钊理想中“国家政治之性质品位”相比,“尚不知相距几千万里”[2]390。这一切希望成为泡影,反而再一次出现民主政治倒退,出现复辟帝制事件,封建专制统治更加腐败,国家山河破碎,社会动荡不安,人民饥寒交迫。
这对多年来一直苦苦探索救国救民出路的李大钊来说,几乎是致命性打击,他的内心是极度苦痛的。在中华民国第六个国庆日到来之际,他悲痛地写道:“仆于此日,淹滞沪滨,散步江头,百感交集。飘飘国徽,翻扬空碧,其与吾人以绝强之印触者,诚不知是悲是喜!但一回溯此六年中,风尘澒洞、戎马仓皇,此万众欢呼之国庆日,殆皆于风鹤中度之。吾民于兹新旧嬗更之交,喘息未安,惊魂又丧,流离转徙,思痛抑且未遑,庸能忭欣鼓舞从容逸乐以为庆祝。”[3]254
然而,李大钊没有退缩,在深刻认识段祺瑞政府暴力政治的本质后,转而走上反对段祺瑞及其政府的道路,用手中的笔批判段祺瑞及其御用工具研究系的反动主张,对段祺瑞政府的正当性提出严重质疑,从学理上否定其存在的正当性。
1917年10月,李大钊在《暴力与政治》一文中指出:“顾自督军团肇变以还,强力迸发,集矢国会,威暴所劫,遂尔立解,至高无上之主权,不知其已移于何所?然则今日之象,无国家也,无政治也,抢攘纵横者,暴力而已矣!”[3]239在现代社会,政治的正当性不在暴力,段祺瑞政权是依靠暴力建立政府,是非法政府,根本不能代表国家,此时的中国“无国家”。
从学理上说,政治的正当性在于民意。“立宪之世,国之建也,基于民意。”[3]239具体来说,就是民治主义。民治主义,“语其精神,不外使政治体中之各个分子,均得觅有机会以自纳其殊能特操于公共生活之中,在国家法令之下,自由以守其轨范,并进以尽其职分,而赴共同之志的。官吏与公民无殊,同为国家之公仆,人人皆为治者,同时皆为属隶,其间无严若鸿沟之阶级。国家与人民,但有意之关系,绝无力之关系,但有公约之束制,绝无强迫之压服。所谓政府者,不过其主要之机关,公民依之以为其实现自己于政治之具耳。政必如是,始得谓之立宪,否则专制而已矣”[3]242。显然,段祺瑞暴力政府,根本不符合民治主义的精神。
李大钊进一步指出:“何今之君子,昧于此义,不自审其所处之世为何如时代,所属之国为何如体制,而犹欲恃乎强力临御斯民。以此图治,宁非南辕北适之类?夫立一政制而依力以为用,犹且不可,况乃逞其暴力,以毁法而虐民……是又非倒行逆施之尤乎?”[3]243在现代民主社会,还搞暴力政治,完全有悖于时代潮流,此时的中国“无政治也”,段祺瑞政府没有继续存在下去的理由。
至此,封建专制主义逆世界历史潮流,资产阶级共和国的梦想又破灭了。对中国社会现实完全失望的李大钊更加关注世界政治形势的发展变化,寻找“灵肉一致”“刚柔相适”的“第三”文明,这是他选择马克思主义的现实逻辑。
三、时代逻辑:第一次世界大战和十月革命开辟了世界无产阶级革命的新时代,推动李大钊从学习西方转向“走俄国人的路”
近代以来,中国人民抵抗西方侵略的失败,宣告封建主义思想文化破产了。“今日位于东洋文明之地位观之,吾人之静的文明,精神的生活,已处于屈败之势。”“中国文明之疾病,已达炎热最高之度,中国民族之命运,已臻奄奄垂死之期,此实无庸讳言。”[3]313以李大钊为代表的先进中国人向西方国家寻找真理,试图向西方国家学习,在中国建立资产阶共和国,实现民族独立和人民幸福。他指出:“兹世文明先进之国民,莫不争求适宜之政治,以信其民彝,彰其民彝。吾民于此,其当鼓勇奋力,以趋从此时代之精神,而求此适宜之政治也。”这种政治,“惟民主义为其精神、代议制度为其形质”,“吾民宜固其秉彝之心田,冒万难以排去其摧凌,而后以渐渍之功夫,熏陶昌大其光采,乃吾民惟一之天职,吾侪惟一之主张矣”[1]271。
但是,对西方资产阶级民主主义,李大钊从一开始就有所怀疑和保留,明确表示难以确知“其良其否”。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进一步暴露西方资本主义深刻危机。这场由西方文明国家发起的战争,给人类带来空前灾难,促使李大钊反思西方文明。“此次战争,使欧洲文明之权威大生疑念,欧人自己亦对其文明之真价不得不加以反省。”[3]316西方的科学也不是用来造福人类,而是杀人的武器。李大钊尖锐地指出:“试剖今日文明之内容,竭人类之全知全能,所为何事?制造杀人之器械而已,练习杀人之方术而已,增加杀人之知识而已,储备杀人之费用而已!”[3]81特别是巴黎和会上帝国主义对中国的不公正对待,撕下了西方式的民主、自由、平等的面纱,暴露帝国主义列强赤裸裸的强盗行径,昔日的“偶像”变成“强盗”,原来有多么崇拜,现在就多么憎恶!“资本主义支配下的社会,已经没有存在的余地了!”[6]对西方资本主义文明的幻想破灭,推动李大钊继续探索挽救民族危亡的出路,为他后来接受马克思主义提供合宜的土壤。
出路在哪里呢?正当中国先进分子在黑暗中苦苦探索出路的时候,中国的北方邻国爆发十月革命,第一次把社会主义从书本上的学说变成活生生的现实。由于这场革命发生在情况和中国相同或近似的俄国,因而对中国人民具有特殊的吸引力。十月革命后,苏维埃政府立即宣布把沙皇政府从中国掠夺的一切交还给中国人民。这种对华友好举动同帝国主义在巴黎和会上的强盗行径形成鲜明对比。十月革命的胜利和资本主义在中国行不通的事实,惊醒了正在寻找出路的中国先进分子,他们开始把探寻的目光从西方转向东方,从向西方学习,转向“走俄国人的路”。
李大钊是一位坚定的爱国者,他忧国忧民,坚决为挽救“神州陆沉”“再造中华”而英勇奋斗。1913年,李大钊东渡日本求学,开始接触到社会主义思想和马克思主义学说。1916年回国后,他又积极参与发起新文化运动,宣传民主与科学,在中国社会上掀起思想解放潮流。1917年1月,李大钊担任《甲寅》编辑,专门负责撰写国际评论。在这期间,他特别关注俄国二月革命,发表《俄国革命之远因近因》等多篇评述文章,肯定俄国社会党人的作用。所以,十月革命爆发后,他敏锐意识到这场革命对中国革命的借鉴意义,热烈欢呼十月革命。他指出,中国“劳苦的民众,在二重乃至数重压迫之下,忽然听到十月革命喊出的‘颠覆世界的资本主义’、‘颠覆世界的帝国主义’的呼声,这声音在我们的耳鼓里,格外沉痛,格外严重,格外有意义”[7]124。十月革命吸引着李大钊关注和研究十月革命和这个革命遵循的主义,并且在这个过程中他开始转向和接受马克思主义。这主要表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摒弃对西方资本主义文明的幻想,转而信仰社会主义思想。十月革命前,中国人以为经济文化落后的中国,只有封建主义和资本主义两条道路可走,而走社会主义道路是遥远的将来才考虑的事情。中国人从十月革命中得到一个重要启示,经济文化落后的中国也可以用社会主义思想作指导解决国家的问题。这使对资本主义文明深感绝望的李大钊,看到民族解放的新希望。“由今言之,东洋文明既衰颓于静止之中,而西洋文明又疲命于物质之下,为救世界之危机,非有第三新文明之崛起,不足以渡此危涯。”[3]311俄国十月革命的胜利,标志着“第三文明”即社会主义的诞生。李大钊指出:十月革命是“立于社会主义上之革命”[3]330,“吾人对于俄罗斯今日之事变,惟有翘首以迎其世界的新文明之曙光,倾耳以迎其建于自由、人道之上新俄罗斯之消息,而求所以适应此世界的新潮流”[3]332。十月革命是“二十世纪世界革命的先声”[3]359,是“世界人类全体的新曙光”[3]363。他预言十月革命掀起的潮流是不可阻挡的,“试看将来的环球,必是赤旗的世界”[3]367。1919年元旦,李大钊在《新纪元》一文中指出,十月革命开辟人类历史的“新纪元”,它将“带来新生活、新文明、新世界”,我们应该走上“新人生的道路”[3]377。
摒弃对资产阶级的期望,重视人民群众的作用。李大钊对段祺瑞之流失望后,曾寄希望于资产阶级再建立资产阶级共和国。“由中流社会之有恒产者自进而造成新中心势力,以为国本之所托。”[3]176以往中国革命失败,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没有广泛发动和组织群众。十月革命胜利给中国人提供依靠工人、农民和士兵群众赢得革命胜利的范例,这就使人们改变过去轻视普通民众的观念。1917年4月,李大钊在研究欧美社会时就认识到:“工人问题、妇人问题,皆为社会问题,而政治革命、社会革命之先声,遂皆发于工人之口……政治上、社会上之一切改革,罔不胚酿于劳动阶级之运动。”[3]120十月革命胜利,使李大钊开始看到人民群众的历史作用。他指出,十月革命是“庶民的胜利”,是“世界劳工阶级的胜利”[3]363;十月革命像“使天下惊秋的一片梧桐叶”[3]368,引起世界革命“滔滔滚滚的潮流,实非现在资本家的政府所能防遏得住的。因为二十世纪的群众运动,是合世界人类全体为一大群众。这大群众……,集中而成一种伟大不可抗的社会力”[2]367。
摒弃改良主义,主张“根本解决”。如前文所述,一直以来,李大钊再造中华的途径是在现有的资产阶级共和国的基础上实行宪政,希望在统一、有秩序的条件下进行社会改良,实现国家振兴的梦想。“治平之幸福,究何所凭依?乃在确有实力足以保障此治平幸福之宪法。”[1]179“宪法者,国命之所由托……有善良之宪法,始有强固之国家。”[1]360所以,他曾经对段祺瑞政府寄予希望,即使是段氏已暴露出专制嘴脸时,他仍希望当权者“改过自新”,直到张勋复辟,李大钊才最终对军阀政府及其政客不抱任何幻想,开始无情揭露其反动本质。当然,即使是在这时,李大钊仍不可能放弃改良主义思想。他明确宣称,反对革命的“终极目的”“亦在消免革命之祸”[3]247。这表明他不赞成以革命手段推翻北洋军阀的统治。直到十月革命后,李大钊开始歌颂革命,提出“根本解决”的思想。他认为,俄国革命“实是二十世纪全世界人类普遍心理变动的显兆”[3]368,是“世界革命的新纪元”[3]377。1919年8月,李大钊在《再论问题与主义》一文中结合当时中国的现实,驳斥胡适的改良主义,指出仅仅依靠“一点一滴的改良”是不行的,社会问题“必须有一个根本解决,才有把一个一个的具体问题都解决了的希望”[8]55。正是在十月革命的影响下,在初步学习马克思主义的基础上,李大钊明确提出“根本解决”的思想,这标志着李大钊开始确立马克思主义世界观和社会主义革命思想。
综上所述,第一次世界大战和十月革命,推动李大钊抛弃对西方资本主义文明和资产阶级共和国的幻想以及改良主义思想,开始接受马克思主义的社会主义思想、唯物史观和社会革命思想,已开始向一个马克思主义者转变。
四、理论逻辑:马克思主义以其先进性、科学性和革命性,吸引李大钊经过思考、比较、鉴别,最终选择科学社会主义
十月革命胜利,证明马克思主义是科学真理。“他们的主义,就是革命的社会主义;他们的党,就是革命的社会党;他们是奉德国社会主义经济学家马客士(Marx)为宗主的;他们的目的,在把现在为社会主义的障碍的国家界限打破,把资本家独占利益的生产制度打破。”[3]364李大钊坚信,马克思主义是“拯救中国的导星”。
然而,那时各种社会主义思潮纷然杂陈,除了马克思主义科学社会主义外,还有无政府主义、改良主义、社会达尔文主义、自由主义、工团主义、民粹主义、实用主义等,中国的先进分子还只是“隔着纱窗看晓雾”,对社会主义仅有一种朦胧的向往,一时还分不清科学社会主义与其他社会主义流派的界限。
克鲁泡特金的互助论一时对李大钊等先进分子产生影响。1919年7月,李大钊指出:“人类应该相爱互助,可能依互助而生存,而进化;不可依战争而生存,不能依战争而进化。”[3]481为此,他热心支持北京的工读互助运动。但是,在不到一年时间,工读互助团纷纷解散。经过实践、比较、鉴别,李大钊既看清其他社会主义流派的实质,也认识到马克思主义的先进性、科学性和革命性,最终确立对马克思主义的信仰。
1919年9月、11月,李大钊发表《我的马克思主义观》,第一次向中国人民系统地介绍了马克思主义的唯物史观、政治经济学和科学社会主义基本观点,肯定马克思主义为“世界改造原动力的学说”。在同胡适的“问题”与“主义”论战中,李大钊批判胡适的改良主义,强调解决中国的问题必须用马克思主义作指导。在与基尔特社会主义的论战中,更是认定中国的出路只能是社会主义。在与无政府主义的思想斗争中,强调必须用革命手段夺取政权,建立无产阶级专政。通过三次论战,李大钊捍卫和传播了马克思主义,划清马克思主义与各种非马克思主义的界限,引导一批知识青年走上马克思主义道路。
李大钊之所以选择马克思主义,从根本上说是因为中国社会现实有了这种需要。近代以来,亡国灭种的阴影笼罩在中国人民心头。为了挽救民族危亡,一代又一代的中国人进行可歌可泣的斗争,但终究没有摆脱失败的命运。旧民主主义革命失败、近代中国革命形势发展以及世界形势新变化,呼唤新的革命理论来指导中国人民的革命斗争。在这种历史条件下,马克思主义中最具有革命性和实践性品格的唯物史观、阶级斗争学说以及科学社会主义,就成为中国革命的最急切需要。李大钊在《我的马克思主义观》等多篇文章中,着力介绍生产方式决定社会发展的基本观点。李大钊认为,马克思主义纵然有许多内容,但最根本的还是阶级斗争理论,这一理论“恰如一条金线”[8]9,把马克思主义三大原理从根本上联系起来。“社会主义的社会,无论人愿要他不愿要他,他是运命的必然的出现,这是历史的命令。”[7]408科学社会主义中关于“两个必然”的理论,关于暴力革命和无产阶级专政学说,以及无产阶级政党理论等都为李大钊所接受。就这样,这些科学理论既适应中国现实需要,又以其真理的力量为李大钊所信服。正是在学习研究唯物史观和阶级斗争学说的基础上,李大钊等进一步从整体上接受和选择了马克思主义。
“驱动中国早期马克思主义者投身于马克思主义这面旗帜的,一是唯物史观所展示的社会主义、共产主义那令人憧憬的人类社会理想,二是当时普遍存在的救亡的紧迫感,以及试图完成对中国的根本改造的彻底革命与马克思主义学说的实践性、革命性思想的吻合。”[9]马克思主义具有科学性、实践性和革命性,适应中国人民革命斗争的需要。
当时,在文化选择上,中国先进分子心目中普遍存在着一种矛盾心理,“既反传统又讲传统,既学西方又防西方”[10],李大钊也不例外。在对待传统文化上,李大钊从社会现实需要出发,批判孔学是维护封建统治的精神支柱,同时又肯定其中的合理成分,认为孔学“今日有其真价,吾人亦绝不敢蔑视”[1]403。在对待西方文化上,李大钊一方面认为西方文化是代表工业经济时代的新文明,中国必须学习西方先进的思想和文化;另一方面,他又认为“西洋文明又疲命于物质之下”[3]311,因而对西方文明又有所怀疑和保留。何以解难呢?唯有马克思主义才是破解文化选择困境的“灵丹妙药”。马克思主义的唯物史观、矛盾斗争的辩证法、民主观念等,是对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圣人史观”“中庸调和”之道、忠君观念的超越,而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大同理想、经世致用的价值取向、朴素的辩证思维方式等,又与马克思主义相似或相通。因此,马克思主义正可以破解当时中国知识分子“既反传统又讲传统”的心理困境。马克思主义是产生于“西方的”,它又却深刻揭露资本主义的弊端和罪恶,因而它又是反西方的,这也正好破解了中国知识分子“既学西方又防西方”的心理矛盾。李大钊在分析考察东西文化之后,提出调和东西文化的“第三”文明说[11],坚信“俄罗斯之文明,诚足以当媒介东西之任”“俄罗斯之精神,实具有调和东西文明之资格”[3]331。所以,当俄国十月革命爆发后,李大钊迅速选择这个革命所遵循的主义——马克思主义。
马克思主义既满足中国人民挽救民族危亡的革命斗争的需要,又是破解中国人民文化选择困境的思想武器,这是李大钊选择马克思主义的理论逻辑。
[1] 李大钊.李大钊全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3.
[2] 李大钊.李大钊全集:第5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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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舒悦:五四时期李大钊传播马克思主义的特点研究[J].唐山师范学院学报,2021,43(9):6-9.
The Quadruple Logic of Li Dazhao’s Choice of Marxism
WU Xiang-wei
(School of Marxism, Wuhan University, Wuhan 430072, China)
Exploring the reasons why Li Dazhao chose Marxism from multiple dimensions such as history, reality, times and theory is of great significance for telling a good Chinese story and scientifically answering why Marxism is “good”, which will enhance people’s consciousness of accepting the guidance of Marxism.
Li Dazhao; Marxism; choice; logic
B261
A
1009-9115(2022)05-0014-06
10.3969/j.issn.1009-9115.2022.05.003
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20&ZD022)
2021-11-26
2022-07-16
吴向伟(1967-),男,湖北大悟人,博士,副教授,硕士生导师,研究方向为中共党史党建。
(责任编辑、校对:孙尚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