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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人类学中国化研究简论

2022-04-08孙嘉昕

大众文艺 2022年6期

孙嘉昕

(北海艺术设计学院,广西北海 536000)

艺术人类学中国化历程大体与中国改革开放历史同步,这既是中国哲学社会科学发展的历史必然,也标志着艺术人类学中国化具有广阔的历史发展空间。一方面,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经济社会发生的深层次变化,为中国艺术人类学学者们提供了大量的研究课题和丰富的田野材料。另一方面,中国学者坚持不懈推动艺术人类学经典理论的中国化,使之与中国实践、中国文化、中国传统融合结合,实现了一系列具有原创性的新理论新理念新实践。从整体上看,主要表现在艺术人类学中国化话语体系构建、学科建设力度加强以及海外交流三个方面。

一、构建艺术人类学中国化的话语体系

从整体研究态势上看,艺术人类学中国化研究已进入成熟发展的阶段,开启了艺术本土性理论与实践的双向构建。在此过程中,最为杰出的代表是中国艺术研究院艺术人类学研究所所长方李莉教授。在理论提出方面。方教授首先提出“艺术人类学理论的中国化”命题。指出,中国学者们能够通过努力创建出具有中国本土性特点的中国艺术人类学理论,促进不同文化间互相了解,为探索人类社会未来发展的共同道路贡献力量。在《艺术人类学研究沿革与本土价值》一文中,她进一步论述了艺术人类学研究本土价值建设的重要意义。在实践基础方面。方教授提出了适合中国乡村绿色发展的具体措施:一是用分散化、多元化、个性化的社会结构取代规模化、集中化、标准化的社会结构;二是用智能化生产促使手工艺生产的复兴;三是用文化产业发展带动乡村旅游业的发展进而使体验型的传统生活复活;四是在生态环境的压力下促使工业文明向生态文明迈进。她坚信,只要有更多的文化自信和自觉,中国完全有可能成为生态文明的先导者、先知先觉者、率先发展者,将从乡土中国走向生态中国。

(一)“遗产资源论”。由方李莉教授在“西部人文资源的保护开发和利用”课题报告书《从遗产到资源——西部人文资源研究报告》中首次提出。把遗产和资源结合在一起,使文化遗产为文化产业提供资源,既可以重塑当地文化,更可以助力当地经济发展,打破了“传统与发展”互为对立的困境。在《从“遗产到资源”观点的提出—一个艺术人类学理论相关的思考》一文中,方李莉对“遗产资源化”进行了更进一步论述。通过对北京798艺术区、宋庄艺术区和景德镇等的田野调查,作者认为,后现代社会是一种知识型社会,艺术创造可以为当地经济社会发展带来新的活力,对遗产资源的再利用过程会使符号文化成为符号资本进入市场,最终成为创造经济价值的活力终端。周星的《从政治宣传画到旅游商品——户县农民画:一种艺术“传统”的创造与再生产》一文,生动展示了遗产资源再利用的经济社会价值。

(二)解读“我者”社会。这是中国与西方艺术人类学研究视角和对象最大的不同之一。上海音乐学院洛秦教授首次提出这个概念。张士闪《乡民艺术的文化解读:鲁中四村考察》,通过具体案例,提出“村落语境”的观念,强调要重新理解艺术背后的民间传统。方李莉撰写的《迈向人民的艺术人类学概念阐释——以费孝通论文化艺术与美好生活的思考为起点》,杨民康撰写的《中国民歌与乡土社会》、薛艺兵撰写《神圣的娱乐》等文章和著作,都是从不同类型乡村个案的研究中,解读中国乡土社会结构以及传统艺术在当下社会的重构问题。

(三)“接通”历史与田野。“接通”的学术理念由中国艺术研究院项阳研究员在《接通的意义》中提出。项阳研究员认为,中国有众多的艺术门类、艺术形态和艺术现象,艺术人类学在中国有着广阔的生存和发展空间。方李莉教授博士后出站报告《传统与变迁——景德镇新旧民窑田野考察》,在梳理景德镇陶瓷发展脉络的基础之上,讨论了景德镇手工艺的现状与未来。指出,应当不断加深对中国艺术生发的历史语境、演化发展等的认知和理解,进而拓展出新的话语体系,用以描述和阐释中国本土艺术的现象、形态和传统。

(四)美和审美权力的建构。艺术的美是一种客观的自然存在?还是一种被建构的存呢?周星教授在《汉服之美的建构与再生产》一文中首先论证了这个问题。作者通过大量案例研究指出,审美是文化的象征体系,任何的审美都不是任意的,它与价值体系和权力建构密切联系。向丽通过对广西那坡县黑衣壮个案为调查对象,提出了族群审美意识建构-解构-再建构的过程。范秀娟则探讨了黑衣壮民歌审美化生存方式在当今遭遇的危机。向丽《行走在美学与人类学的边界之处——论审美人类学如何可能》《艺术·审美经验·审美偏好——审美人类学研究对象新探》等文章,集中探讨了美学与人类学交流互补的可能性和现实性,进一步催生了审美人类学研究对象、理念、方法等的新气息、新气象,拓展了审美人类学研究的新格局、新空间。

二、学科建设力度加强

当前,艺术人类学中国化学科建设已见成效,学术团体建设、基础理论著作、主流学术刊物等方面都取得了日新月异的发展,呈现出一派蓬勃发展的景象。

(一)学术团体持续壮大。在艺术人类学中国化发展进程中,中国艺术人类学学会的成立,在其中发展发挥了重要作用。学会的成长史、发展史在一定意义上讲,可谓是艺术人类学中国化发展的现实写照。至2016年,学会会员总数从最初100余名壮大到近千人,目前仍在的不断发展。10余年间,学会多次召开高规格、高层次、高质量的学术会议,这些会议广泛吸引了艺术人类学中国化研究的众多专家学者,全面展示了各方向各领域的最新研究成果、研究动态。

(二)人才培养迅速发展。人才是学术创新和学科建设的基本保证。中国艺术人类学自创立就十分注重人才培养。复旦大学在1998年设立了国内的一个艺术人类学硕士点;中国艺术研究院、中央民族大学于2003年也先后设立了硕博士培养点。至今,已经有中国艺术研究院、复旦大学、中央民族大学等数十所高校研究机构,开始招收艺术人类学相关方向的研究生。众多科研院所招收研究生,开设相关理论课程,足以说明这个学科具有很强的统合能力和发展潜力。在这些院校的培养研究中,具有代表性的博士论文有:董龙昌撰写的《列维-施特劳斯艺术人类学思想研究》,荣树云撰写的《社会转型中杨家埠木板年画的艺术人类学研究》,胡斌撰写的《现代认同与文化表征中的古琴—以上海古琴文化变迁为个案的音乐人类学研究》,张天羽撰写的《北京宋庄艺术群落生态研究》,刘明亮撰写的《北京798艺术区:市场化语境下的田野考察与追踪》,黄婉撰写的《凝聚族群的“飞地”音乐生活—以上海的韩国离散族群为例》,等等。

三、海外交流方兴未艾

学者们不仅关注本土研究,同时将更多目光投向海外交流。中国学术越来越与国际接轨,从学习者转向对话者。与此同时,不少西方学者主动参与中国艺术、社会研究的工作;另一方面,面对某些国际问题,中国学者也提出了具有中国特色的解决方案和构想。

在海外著作译介研究方面,中国艺术研究院李修建研究员做出了最积极的贡献。在《西方艺术人类学研究的四个理论背景》一文中李修建提出,深刻理解西方艺术人类学的历史演进、理论框架、关注焦点等,必须掌握西方宗教改革、科学革命、进化论、功能主义和结构主义、后现代主义等思想运动的理论背景。在《艺术人类学:研究视野与当代趋势》一文中,回答了西方艺术人类学与其他社会科学的区别。即,形式是民族志方法,内容是集中于边缘和异域社会,研究范式是整体论;同时指出,当代艺术人类学的研究趋势是回答艺术作为一种商品和自我表达的手段是如何融入现代资本主义社会的问题。在《风格、文化价值和挪用:西方艺术人类学历史中的三种范式》一文中,范·丹姆和李修建以非洲芳族雕像为研究个案,对西方艺术人类学3种研究范式进行了深入探讨。一是风格分析范式,即关注本体及风格特征。二是定性分析范式,关注的是意义而非形式。三是后殖民方法范式,关注物品挪用及“艺术品”在国际艺术市场上的商业化、商品化。在《雷蒙德·弗思的艺术人类学研究》《当代西方艺术人类学研究中的几个基本问题》《艺术:人类学的视角》等文章中,李修建认为艺术人类学被视为一门交叉学科,要将艺术置于具体的文化情景与社会语境之中进行研究,注重对艺术的社会功能的探讨。

中国的社会现实和艺术体系与西方的艺术理论成果能否对话、能否融洽?英国学者罗伯特·莱顿教授通过在中国田野的大量实地研究,证明了无论是英国社会人类学家阿尔弗雷德·盖尔提出的艺术人类学“能动性”理论,还是他本人提出的“艺术视觉交际”理论,在中国都可以得到广泛的案例支撑。罗易扉在《20世纪90年代以来西方艺术人类学关键论争》一文中以20世纪90年代以来的英文原著文本为基础,勾勒出20世纪90年代以来西方艺术人类学理论前沿轨迹,并对人类学界经典关键论争如:艺术与能动性、艺术价值的流变、文化解释力、文化空间等方面进行了介绍。此外,其他文章如方李莉《后现代主义背景下的西方艺术人类学述论》,李修建的《当代西方艺术人类学研究中的几个基本问题》《2017年西方艺术人类学研究热点举隅》,向丽《国外审美人类学的发展动态》,李世武的《论20世纪80年代以来西方艺术人类学研究视角的形成》,洪影的《19世纪中期以来为国外艺术人类学研究评述》,罗易扉《写文化之后的意义关怀:1990年代以来西方艺术人类学思潮》等文章都对各时段西方艺术人类学研究成果进行了简述。

2016年,李修建编译出版了《国外艺术人类学读本》。《读本》精选了20篇具有代表性的国外艺术人类学家经典论文,成为本领域具有权威性、前瞻性、基础性的学术入门读物,收到中外学者广泛好评。2019年2月,第一本介绍中国艺术人类学的英文著作《当代中国艺术人类学》论文集,由英国罗伯特·莱顿教授和中国学者罗易扉主编,在剑桥学者出版社出版。中国化的艺术人类学正在全球艺术人类学学术共同体中发出中国的声音,贡献中国的经验,展现中国的力量。

四、艺术人类学中国化的现实意义

艺术人类学中国化为何具有强大生命力?笔者认为,随着全球化的发展,中国学者们更多地意识到中国本土独特的价值,使得艺术人类学真正走入中国的历史田野、走入人民得生活现场,从实际、真实的田野调查中把握时代的脉搏、人民的诉求。

第一,具有时代性。文化是时代精神的体现,文化随着时代的发展而发展。艺术人类学中国化的发展步伐与国家的发展进程是高度契合的,它以为人民创造美好生活为目标,以社会现实需求紧密结合,在时代进步中实现了自身的进步,为时代发展贡献出中国思想理论的力量。例如,艺术人类学田野的场域转换,从传统手工艺、民俗研究到非遗保护转化为资源开发,再到城市田野、西方后现代艺术研究,再转向到美丽乡村的建设,每一次转换学者们都以解决社会现实问题作为导向,透视社会现象,提出本土理论,紧密配合国家动态和社会重大需求,完成国家科研课题以推动学科发展、社会进步。同时可看出,艺术人类学学理具有强大的包容性、敏锐性、灵活性,具有极强的活力与实际操作性,可为学者、为艺术家积极参与社会建构提供强有力的方法论支撑,具有现实性的意义。

第二,具有人民性。艺术人类学是人民的学科,它的研究田野是人民现实生活的场域。它所关心的是如何能实现“美丽中国”,让中国人民生活“美美与共,天下大同”的问题,它所担当的是书写时代的精神、民族的精神、人民的精神,把人民群众作为研究对象、服务对象的使命。如“艺术介入乡村生活”课题,通过学者们“传承文脉”与艺术家的“再创造”结合,民族民间文化遗产借势当地经济产业、文化产业、旅游业发展,将其转换为可开发利用的商业资源,人民群众切实提高了生活水平,增强了文化认同感,打造出多样新乡村,为创造宜居宜业、人民满意的美好生活作出贡献。

第三,具有民族性。怎样推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继承与创新?艺术人类学研究者一直在孜孜以求地思考并为之努力践行。艺术人类学关注当代社会的民族文化建构,将民族艺术的精华成果转化为推进民族发展的进步的资源,坚持面向未来,使之成为建设生态中国的动力。广大研究者深入开展田野调查,从手工艺制作、文学和艺术、音乐和舞蹈、美术和设计等各行业领域收获了大量一手资料。通过对其进行深入的人类学研究剖析,进一步丰富非遗保护的案例库、资源库,特别是提出大量具有综合性、指导性和可操作性的政策参考和意见建议,具有十分重要的现实意义。研究对于增强文化认同、促进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推动文化产业发展的价值越来越明显,越来越多带有浓郁民族特点的非遗项目开始在现代生活中转型,并走上复兴之路,成为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的深厚滋养。

第四,具有先进性。中国艺术人类学在先进性体现在其研究方法的科学性,研究视野得开阔性和研究成果的前瞻性上。中国艺术人类学既是主要学科也是科学方法论,艺术人类学的研究本质就是永远面向田野,它以田野研究为首要方法,在田野中呼吸最新鲜的空气,提供给人们的资料和研究理论是鲜活的和充满生机的。每当时代和社会提出重要问题的时候,艺术人类学都能给出具有前瞻性、预见性的答案。它听到的是最真切的声音,反映的是最现实的问题,展现的是最生动的生活。通过大量的田野工作和民族志的撰写和整体观的全球性学术视野与研究范式,构建出各民族各地区的艺术发展图谱,打破学术壁垒,突破学科瓶颈,由此阐述中国艺术经验,建构中国艺术本土理论。同时,与西方展开对话,通过艺术了解中国社会的文化特质及基因,吸引来自全球学者的关注,共同探索中国社会未来的发展道路。

通过研究我们可以强烈地意识到,在极具中国特色的田野场域中,未来中国学者与艺术家将会提炼出最具中国精神、中国风格、中国智慧的中国特色艺术人类学理论和实践成果。通过新时代艺术家、理论家、设计师的通力合作,定会创造出新的人类学研究历史,并朝着学术上的“中国引领”不断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