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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用礼貌的可视化分析

2022-04-08孙娟娟

文教资料 2022年1期
关键词:可视化分析礼貌热点

孙娟娟

摘 要:礼貌研究为语用学领域的核心话题。本文借助CiteSpace对JoP和JPR期刊中与礼貌相关的520篇学术文章展开可视化分析。对高产作者、热点和前沿问题的分析共同表明,礼貌研究历经基于说话者意图和分析者阐释的经典礼貌阶段、强调话语参与者评估角色的话语转向阶段,进入了在礼貌评估中融合话语参与者与观察者视角的融合阶段。本土化的礼貌理论与实践研究、融合话语使用者和观察者的多视角礼貌评估、考察更多话语观察者和使用者对(不)礼貌话语的阐释的语料库方法成为礼貌研究的发展方向。

关键词:礼貌 可视化分析 热点 前沿

语用学中的礼貌研究较早可追溯至莱考夫的礼貌三原则:“不要强加于人,给对方留有余地和空间,增进双方友情。”[1]此后礼貌研究经历了2000年前的面子论、礼貌原则、不礼貌等经典面子理论,2000年后的话语转向以及礼貌的实践观三波礼貌研究浪潮。本文从有影响力的作者和著作、研究内容、研究前沿三方面对将近半个世纪的礼貌研究做整体梳理,探索礼貌研究的未来走向。

一、研究方法

本研究数据来自礼貌领域的专门期刊《礼貌研究期刊》(简称JPR)以及语用学顶级期刊《语用学期刊》(简称JoP)。JPR创刊于2005年,由于Web of Science(简称WoS)核心合集未收录该刊2005—2006年的內容,作者选取了2007—2020年的所有期刊文章和会议论文146篇。JoP创刊于1977年,作者在WoS核心合集中输入主题词(impoliteness or politeness),辅以手动检索,于该期刊中收集期刊文章和会议论文374篇。本研究语料由上述两部分期刊文章和会议论文组成,共计520篇。此后作者借助CiteSpace对礼貌研究的热点和前沿做整体分析。

二、分析与讨论

(一)文献的年度分布

JPR的发文量比较稳定,每年10篇左右。JoP每年数量不等,图1展示了JoP中374篇文章的分布情况。发表最早的为“语言礼貌的普遍性——日语和美式英语的量化证据”(1986)。有关礼貌的研究大致可以分为三个阶段。1995年以前每年发文量不超过6篇,可谓起步阶段。1996—2009年的14年间,其中有10年发文量介于7—13篇,属于稳步增长时期。2010年开始,礼貌研究明显增多,跃至27篇;2010—2020年间的发文量除2016年(9篇)、2017年(12篇)外,每年皆在16篇以上;其中最高峰出现在2011年,发文34篇。JoP分别于2007年第8期、2010年第8期、2011年第15期、2012年第9期、2015年第86卷、2018年第134卷、2019年第142卷开辟“面子和(不)礼貌的身份观”“交际中的面子”“日语交际中的语言礼貌现象”“英语变体中的(不)礼貌”“乔纳森·卡尔佩珀纪念文集”“不礼貌与全球化”“虚假(不)礼貌:礼貌客套语的使用规范和变异”专栏,促进了礼貌研究的发展。综合以上三个阶段的研究可以看出,礼貌研究呈现出较为强劲的发展态势。

(二)作者和机构合作网络研究

CiteSpace提供有关某领域内主要学者/研究机构(合作关系)的信息。为获取以上信息,本研究将CiteSpace参数设置如下:时间跨度根据WoS检索所得数据的起止日期设置为1986—2020年;年份切片(years per slice)选择1,即每一年切割一次数据;节点类型(node types)选择作者和机构,即本节关注的焦点。节点阈值(selection criteria)设置为Top100,即每个切片内出现频率最高的前100位学者/研究机构。点击运行后得到图2。

在CiteSpace提供的可视化研究中,字体越大代表作者文章产量越高。图2表明,豪,洛克,西菲亚努为礼貌研究领域的高产学者,在此作简要介绍。澳大利亚学者豪以第一作者身份在两刊发表十余篇有关礼貌的文章,研究内容主要涉及应用话语路径针对会话片段或道歉、请求等言语行为展开的日语、英语、二语习得和跨文化交际(如英语变体之间、英日之间等)中的礼貌/面子/身份[2-4],虚假礼貌、戏谑嘲笑、戏谑谩骂的类别归属和功能[5],对以话语参加者而非语言学家的分析为主要特点的话语路径的反思[6]和对礼貌实践观(礼貌由道德秩序建构,同时建构道德秩序)的探索。[7]豪从尝试话语路径,到发现话语路径在第一层级/第二层级礼貌概念(例如,美国英语群体/第一层级礼貌解释礼貌时使用的“友好”一词是否真具有礼貌定义规定的“超出非礼貌的”“标记性的”特征?)、理论基础(建构主义抑或编码解码说话者的意图?)、礼貌分类(礼貌、不礼貌、非礼貌、过度礼貌的界限不明确)、面子概念(话语路径采纳的戈夫曼的面子理论强调北美语境下的自我形象不同于诸如中、日等其他社会文化语境中的面子)、礼貌评估(缺少明晰的阐释路径)、分析者角色(凸显参加者、弱化分析者对礼貌的评估使得后者的角色变得不明确)等方面的不足,再到强调礼貌的实践观、交互性和共建性(不同于仅推理说话者意图的传统研究)[8],展示了第二波以来的礼貌研究进程。

洛克在真实交际,尤其是机构话语研究的基础上不断丰富面子类型、面子工作级差研究。例如,他在研究律师交叉询问时发现,面子威胁并非律师的主要目的,但经律师策划产生,可谓处于故意不礼貌(有明显的面子威胁目的)和附带不礼貌(并非策划)的中间地带,表现出策略模糊性,进而丰富了戈夫曼提出的故意、附带和无意型面子威胁行为。[9]洛克根据说话者增强或威胁面子的意图是否明显提出“故意威胁面子区—模糊地带—附带威胁/增强面子区—模糊地带—有意增强面子区;无意威胁面子区”面子工作级差。[10]另外,他在描述投诉者话语时引入“工具性”概念,区分不礼貌(面子威胁为主要目的)和攻击话语(面子威胁非主要目的,而是实现诸如索赔等其他目的的手段),分析接线员的个人身份和职业身份定位如何影响他们选择认可或反抗、(不)礼貌或辩护等应对行为,同时建议对照该机构话语的礼貌规范,提出第一层级礼貌关照下的第二层级礼貌研究路径。[11]他在工作场所业绩评估研究的基础上提出的职业面子、个人面子,关系面子、能力面子概念彰显了面子类型研究的灵活性和机构性特点[12],在丰富面子类型理论、指导业绩评估方面具有重要的理论和现实意义。

西菲亚努研究不礼貌、反对等现象。“反对”表面上类似于冲突类话语或面子威胁行为,然西菲亚努主张结合交际者性格特点或交际者间的关系等语境,全面分析反对言语行为的多种功能;例如对对方自我贬低行为表示的不同意则是面子增强行为。[13]西菲亚努从礼貌研究的话语路径出发,发现话语参与者对(不)礼貌的理解要比语言学家建构的(不)礼貌理论要件宽泛得多(前者涵盖了“ (不)文明”这一更广概念的内涵),进而从范围、道德、真诚度等方面剖析“ (不)文明”和(不)礼貌两概念的联系和异同。[14]另外,面对第二波礼貌研究分析单位不明确的问题,她借鉴费尔克劳将体裁作为话语分析中观单位的思想,提出礼貌研究的话语路径应将体裁概念引入礼貌研究模型,作为连接宏观(如意识形态)分析和微观(如礼貌策略)分析的中观语言单位[15];例如,她分析一则地铁站通知在结构(繁琐)和礼貌类型(消极礼貌)上的体裁变化如何反映宏观意识形态(希腊人持有的英国人礼貌、希腊人不礼貌观念)以及体现为微观层面的语言选择(please, thank you)。

(三)热点与前沿分析

一般认为,学术论文关键词是对文章主题的高度凝练。CiteSpace借助高频关键词预测某领域的研究热点。作者在CiteSpace中根据检索数据的起止日期将时间跨度设置为1986—2020年;时间切片选择1,阈值设为Top100,节点类型选择关键词,点击运行后得到图3。为方便阅读,作者绘制表格,呈现频数排列居于前20位的关键词,并对中介中心度≥0.1的关键词做出标识。

结合图3、表1以及CiteSpace提供的引文历史可以发现,礼貌研究主要围绕(不)礼貌,面子、身份、关系,言语行为等理论展开;同时,研究者关注礼貌研究的话语路径和日常交际、会话中的礼貌现象;就语言和文化而言,英、日、汉语文化中的礼貌研究较多。下文就这几个问题作简要梳理。鉴于理论方面的热点主题词较多,本部分重点梳理礼貌研究中的理论建构问题,对礼貌研究中的言语行为以及不同文化中的礼貌现象仅作简要介绍。

1. 理论建构

为追溯礼貌研究的理论基础,作者另外借助CiteSpace中的参考文献节点,统计出前10个高被引文献,分别为《礼貌:语言使用的普遍性》(布朗,莱文森,1987;317次),《礼貌》(沃茨,2003;165次),《语用学原则》(利奇,1983;158次),《礼貌理论批评》(艾伦,2001;140次),“礼貌理论和关系工作”(洛克,沃茨,2005;120次),《性别与礼貌》(米尔斯,2003;106次),“不礼貌的分类”(卡尔佩珀,1996;97次),《语言使用的普遍性:礼貌现象》(布朗,莱文森,1978;91次),“电视猜谜节目中的不礼貌和娱乐”(卡尔佩珀,2005;89次),《不礼貌》(卡尔佩珀,2011;86次)。上述文献和表1提供的理论类关键词表明,礼貌研究经历了以布朗和莱文森的面子论和利奇的礼貌原则为代表的礼貌阶段,以卡尔佩珀,布斯菲尔德为代表的不礼貌研究阶段,以及艾伦,洛克,沃茨,米尔斯借助话语路径对(不)礼貌/面子/关系/身份等概念间的关系进行探索的阶段。简言之,面子论关注实施礼貌行为的策略:赤裸裸公开威胁面子的策略,积极礼貌策略,消极礼貌策略,非公开礼貌策略,不实施面子威胁行为。[16]由得体、慷慨、赞扬、谦虚、一致、同情六准则构成的礼貌原则几经修改,最终发展成为礼貌大策略。[17]卡尔佩珀在布朗和莱文森面子缓和策略的基础上提出不礼貌策略:赤裸裸的不礼貌,积极不礼貌,消极不礼貌策略,讽刺或虚假礼貌,拒示礼貌。[18]布斯菲尔德则以较为宏阔的视角归纳出公开/非公开两类不礼貌策略。[19]

以布朗和莱文森为主要代表的第一波礼貌理论研究关注礼貌的普遍性,或曰相对关注脱离语境的、抽象的礼貌概念,受到来自第二波礼貌研究者的挑战。后者指出:① 布朗和莱文森偏重分析者而非交际者对礼貌的理解;② 布朗和莱文森偏重礼貌分析,忽视了交际过程中的不礼貌以及无关(不)礼貌的合适/非礼貌行为[20];③ 布朗和莱文森赋予面子个体、理性属性,与戈夫曼主张面子具有社会和情感属性的观点有所偏离。[21]作为对第一波礼貌理论研究的反撥,话语路径拓展了第一层级礼貌(参加者/交际者对礼貌的判断)和第二层级礼貌(作为科学概念的礼貌)概念,建议将第一层级礼貌视为研究的重点,提出第一层级礼貌具有可变性、话语性的特点以及礼貌是社会实践、产生于个体/主体间的交往的观点。[22]针对上述第二个问题,洛克和沃茨提出范围较广的“关系工作”概念,涵盖交际中的礼貌、不礼貌和非礼貌行为;对三者的判断依赖交际者的惯习,或曰交际框架激发的期待结构。[23]最后,建构论视角下的礼貌研究话语路径强调面子的社会和情感属性,且就面子、(不)礼貌、身份建构之间的关系展开深入探讨。身份建构观强调身份的社会和情感属性[24],表现出与面子的共通之处。就身份和面子研究而言,面子和身份的相似之处认为,面子和身份的相似之处在于两者皆与自我形象有关,包含“自我”的多个方面和属性。[25]洛克更是建议将两者等同起来,推动礼貌和身份研究。[26]布斯菲尔德明明确指出身份产生面子期待。[27]拉本将面子视为身份标记[28-29],且将面子与身份两个概念用于突尼斯文化分析;例如在集体主义价值观主导下,突尼斯交际者作为家庭成员的身份得以凸显,进而引导交际者将家中长者的面子置于个人面子之上。[30]当然,建构主义视角下身份和面子之间的关系并不是单向的:持续重复的面子建构也会带来身份的改变。[31]最后,就身份和(不)礼貌的关系而言,当说话者试图建构的身份和立场在交际者那里得到证实或者与特定身份相关的可靠性/自我价值/自我效能属性得到认可时,礼貌随之产生;反之,当身份未(完全)得到证实或者与特定身份相关的上述属性受到威胁时,不礼貌随之产生。[32]例如,才艺表演节目中,评委借助表示真诚、否认自身粗鲁等策略否认选手自建的身份,被后者视为不礼貌。[33]总之,不同于传统礼貌论主张的礼貌的普遍、静态、客观特性,建构主义视角下的礼貌话语研究强调礼貌判断的局部性、语境依赖性以及话语参加者在较长的话语片段中建构意义的过程;借助福柯、菲尔克劳等的话语理论,礼貌的话语路径关注说者自认为可以说什么,说者如何看待自己与他人和社团的关系以及权力如何影响这些关系。[34]

礼貌的理论研究经历了经典礼貌和对经典礼貌进行话语批评的阶段,进入了在经典理论和话语路径之间寻求中间地带的新时期,带来了礼貌现象研究中的理论激增。[35](不)礼貌研究的理论建设问题曾作为专题得到学界热烈讨论。例如,JPR2018年第1期的五篇文章借助不同理论(戈夫曼的面子论,新布朗-莱文森理论,新皮尔士-符号学理论,语言人类学中的指示性理论,批评话语分析理论)解释同一案件中被告的不当行为。学者在应用礼貌领域或其他学科的不同理论解释(不)礼貌现象的同时,亦须考虑各理论间的一致性,借用其他学科理论时避免使礼貌丧失自己的独立地位、沦为研究其他领域课题的工具。[36]面对该领域的理论激增现象,元理论研究,即针对(不)礼貌理论的理论研究极为必要。

2. 言语行为研究

表1中的三个关键词request,apology,speech act指向言语行为理论。言语行为的重要性在第一波礼貌研究中即已确立下来。虽然付梓之际,布朗和莱文森对以句子为单位的言语行为在面子论中的基础地位开始有所保留,但他们依然承认,面子论很难不谈言语行为。[37]例如,他们将诸如请求、批评、奉承、道歉等言语行为归入说话者/受话者的积极/消极面子行为框架,探索间接言语行为的语言形式、礼貌程度和普遍性。在面子论的影响下,礼貌研究的言语行为路径成为主流:学者们针对请求、道歉、承诺、指令、拒绝、奉承等多种言语行为展开单文化研究、多文化共时比较研究(以“跨文化言语行为实现类型”项目为典型代表)或历时/历史研究。礼貌研究倚重言语行为的做法在新世纪初随着第二波礼貌研究,即礼貌研究话语路径的出现才有所改变。后者提出,礼貌研究话语路径的特点之一便是不再以言语行为,而是以话语作为研究单位,致力于揭示社会结构和言语交际的互动关系,解释了2009年后言语行为研究的相对沉寂。2018—2019年三篇有关言语行为的文章论及言语行为和礼貌的本土化理论建设[38]、评估言语行为礼貌程度时体现的模糊性和可变性[39],以及英法语言中的道歉用語异同及虚假礼貌阐释[40],反映出研究者通过分析具体语境下言语行为的使用进行理论建设的努力。

3. 不同文化中的礼貌现象

关键词中的英语、日语、汉语指向礼貌研究的文化土壤。布朗和莱文森在研究英语,美洲原住民语言泽塔尔语,达罗毗荼语系中泰米尔语的基础上提出的面子论带动了礼貌(跨文化)研究,激发了学者对面子普遍论和相对论的思考。部分学者提出,布朗和莱文森面子论中的消极礼貌概念,对面子威胁行为的强调以及面子的个体性、理性特征更多反映了西方的礼貌文化观念[41],呼唤语言变体或非西方文化中礼貌的本土研究。[42]事实上,两刊不断开辟专栏鼓励多语言(变体)研究,如“日语交际中的语言礼貌现象”(JoP2011),英语变体中的(不)礼貌(JoP2012),汉语中的(不)礼貌现象(JPR2012),非洲语境下的礼貌(JPR2015)。借助CiteSpace提供的针对“English”“Japanese”“Chinese”三个关键词的历史索引发现,英、汉文化中的礼貌研究主要可概括为言语行为(跨文化/历史)研究,礼貌/面子/身份的应用和理论研究,特定表达的语用(包括礼貌)功能几个方面;以“英语”为关键词的学术文章中,英语与其他语言中的礼貌跨文化研究和英语作为二语的习得研究对比占绝对多数。日语文化中言语行为的研究相对较少,以敬语、面子/礼貌的理论和应用研究以及其他礼貌手段(如限制语、小品词)研究为主。两刊收录的理论性文章中,中国学者顾曰国提出的自我贬低、称呼、得体、慷慨等礼貌原则[43],冉永平提出的基于情面的人际关系新模型[44],以及日本学者提出的识别力(discernment)、意志力(volition)两种礼貌类型[45]可看作礼貌研究本土化过程中在理论建设方面作出的巨大贡献。

4. 前沿分析

突发性检测可作为衡量某学科发展前沿的手段之一。[46]突发性词语指“使用频次突然明显增多、或在较短时间内突然出现的术语”[47]。突发性词语具有动态特性,较高频关键词而言能更准确地预测学科的发展前沿和趋势。作者经过多次调整,在参数设置为K=100,γ=0.7的情况下获取15个突发性词语,具体可见图4。

图4显示,发生时间比较早的突发性词语为“语言礼貌”“言语行为”“汉语”和“策略”;突发性强度最高的关键词为“语言礼貌”;最近几年的突发性词为“评估”“全球化”和“虚假礼貌”。

借助CiteSpace提供的关键词历史索引发现,突发词“评估”主要指会话路径和礼貌实践观强调的交际参与者对交际行为礼貌程度的评估以及评估的可变性和争议性。此点是2000年前、后礼貌研究的重要区别。第二波礼貌研究以来的学者主张,说/受话人对当前交际为不/非/虚假/礼貌、对/错、不/得体的评估受到参与者角色和参与秩序(如受众、次要参与者、非参与者等),惯习、社会规范、说话者意图或道德秩序的制约[48-49]。随着研究的深入,学者们进一步提出,在礼貌评估过程中,受话者的行为并非仅限于阐释说话者的意图或社会规范、期待,而是能动地做出评估反应;具体说来,受话者可以能动地选择将说话人的不礼貌行为评估为“不礼貌”并传达给对方,亦可能因考虑到自己做出否定评估的行为本身也是一种不礼貌行为而选择压制、忽视或延迟不礼貌评估。[50]受话人选择哪种行为依赖于交际情景、参与者关系、活动类型等社会语境要素。戴维斯提倡明晰评估概念,区分评估的三个等级:分类(评估交际行为是否礼貌)、评估(对交际者进行正/负面评估)和评估依据;作为意识形态要素的评估依据尤其能够揭示交际者能动性和社会结构(如道德秩序)之间的联系。[51]

全球交流平台的增加促进了(不)礼貌与全球化研究。如前所述,JoP2018年开辟专栏,探讨冲突话语中的跨国身份建构、西方(不)礼貌策略在非西方国家的影响等问题。例如,拉丁和犹太裔群体借助冲突策略或语码策略(通用语抑或本土语言)建构内、外群体,帮助自己摆脱消极评价和刻板印象[52-53],反映了全球化带来的他者身份的超多样化以及成员身份的复杂性。西方(不)礼貌策略在非西方国家的影响涉及工作场所、服务业交流等多类体裁,例如,在父权制背景下成长起来的印度尼西亚女性管理者较于男性管理者使用更多的幽默策略与下属建立亲密的团结关系,维护个人权威;幽默策略的使用体现了全球化影响下交流的民主化和会话化特点。[54]以服务业中的旅游业为例,斯洛伐克旅游中心设计标识牌时,根据受众的规模等级选择性调动全球礼貌资源、本土礼貌资源、或是展现本土化和全球化礼貌资源杂糅的语言景观[55],体现了本土文化对全球(不)礼貌资源的(批判性)吸收。

虚假礼貌较早可追溯至利奇:虚假礼貌以表面友好的方式实施冒犯行为,虚假不礼貌则以表面冒犯的形式表达友好。[56]考虑到虚假礼貌、虚假不礼貌的密切联系,此处一并讨论。一般说来,有关虚假(不)礼貌性质有两种观点。部分学者视虚假礼貌为不礼貌[57],揭示单语或多语中某些(礼貌)客套语逐渐被规约化、语用化,演变为虚假礼貌的过程,如在线论坛中汉语“呵呵”和英语“Hope that helps”演变轨迹相似性的研究[58],18和21世纪的意大利喜剧文本使用表示尊重的道歉语变体实施虚假礼貌的比较研究。[59]另有学者主张,参与者对 虚假不礼貌的评估表现出较强的语境依赖性,戏谑嘲笑、戏谑谩骂等虚假不礼貌并非(不)礼貌的子范畴,可被视为自主范畴——“非礼貌”[60],即参与者对虚假不礼貌的评估表现出较强的语境依赖性;戏谑嘲笑、戏谑谩骂等虚假不礼貌并非(不)礼貌的子范畴,可被视为自主范畴——“非礼貌”,例见于汉语文学作品中塑造人物性格的戏谑责骂[61],沙特阿拉伯文化中会话参与者对作为虚假不礼貌的“恶魔之眼”的多重评估[62]等。虚假(不)礼貌带来的争议为更多从参与者视角分析虚假(不)礼貌的研究开辟了空间。

三、结语

礼貌研究的发文量和经典—话语—融合路径的演进充分展现了礼貌在语用学领域中的强劲发展态势。作为贯穿三波礼貌研究的主线,礼貌评估经历了以说话者意图为依据的经典礼貌阶段,强调话语参与者角色、弱化分析者角色的话语转向阶段,以及融合参与者和观察者视角的融合阶段。对高产作者、研究热点和前沿问题的分析表明,无论是对言语行为、不同文化中的礼貌研究等经典话题的继续探索,还是对礼貌、面子、关系、身份,礼貌与全球化,虚假(不)礼貌等新兴问题的关注,礼貌研究的本土化,包括话语使用者和观察者在内的多视角礼貌评估以及质性、量化研究方法的融合成为礼貌研究的努力方向。礼貌研究學者积极建构非西方文化中的本土礼貌理论[63-65],引入语料库考察更多话语观察者和使用者对(不)礼貌话语的阐释[66]为后来者提供了经典范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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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金项目:陕西省教育厅2019年专项科学研究计划项目“英汉商榷文中消极评价资源的礼貌策略比较”(19JK094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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