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伦·坡《阿芒提拉多的酒桶》的双重叙事
2022-04-07白延平黄兴国
白延平 黄兴国
(安顺学院外国语学院,贵州 安顺 561000)
爱伦·坡是美国浪漫主义时期比较独特的一位小说家、评论家和诗人。爱伦·坡四十年短暂的生涯伴随着“孤儿”“寄人篱下”“辍学”“失去爱人”“酗酒”“贫穷”和“疾病”等字眼,命运多舛中创作出七十多篇小说和多篇诗歌,被看作“美国哥特式小说及侦探小说的创造者,并将恐怖和神秘的文学发展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程度”[1]。爱伦·坡在短篇小说创作中有意识实践其在《创作哲学》[2]和《诗歌原理》[3]的创作理论,追求“统一效果”“简洁性”及“完整性”等原则,取得了非凡的成就。爱伦·坡的短篇小说最初是在法国得到关注后才逐渐被世人认可,国内近十几年关注坡的恐怖神秘类小说和侦探推理类居多,研究内容也从 “死亡”主题、哥特风格逐渐转到空间叙事、空间表征等,研究角度较多元化,整体上研究发展较快但仍需进一步拓展。
《阿芒提拉多的酒桶》(The Cask of Amontillado)作为坡的经典短篇小说代表之一,讲述了主人公“我”-蒙特利瑟因为福吐纳托的“侮辱”而决定“复仇”,在狂欢节那天设计将其诱入自家的酒窖并将其谋杀。整个故事短小而布局精巧且节奏明快,体现了坡的小说创作理念。研究该作品的哥特风格、反讽艺术和人物塑造等相关研究较多,如孙峰[4]、罗俏[5]、李颖[6]、陈俊杰[7]等人撰写的文章。这些研究只侧重于作品的某方面特征,没有关注到文本结构外的叙事暗流,也未将情节发展和隐形进程融合在一起进行考虑。笔者尝试运用申丹的双重叙述理论挖掘《阿芒提拉多的酒桶》的叙事暗流,解析情节发展和隐形进程的关系,对主人公形象和作者创作意图再解读,增强文本的审美张力和内涵。
一、理论基础:申丹的双重叙述运动理论
“叙事进程”最初由美国叙事学家费伦提出并多次完善,在他看来,文学活动可以被视为作者、读者及文本之间的一种互动,“不稳定性”存在于故事发展的情节之内,“张力”存在于话语层面。[8]在申丹看来,费伦的叙事进程没有沿着精神分析的轨道,只注意单一的进程,她认为在情节发展的背后隐藏着另一个与其或相互补充或者完全颠覆的进程。申丹在费伦修辞叙事基础上提出“隐形进程”这一新的概念,并于次年正式向国外学界进行了推介。[9]隐形进程不影响对情节发展的理解,且常有不同程度的反讽作用,但不易被察觉,其挖掘需要打破传统的框架,关注与情节发展无关甚至多余的成分及一些文本特征和技巧,与作者经历对照联系起来等。[10]《隐形进程》一文进一步对情节发展和隐形进程的关系进行归类。双重的叙事运动可以分别聚焦不同的冲突,互为补充;显性和隐形过程对小说人物不同侧面特征的展现可以让人物形象更加复杂和饱满;有的作品的描写在情节发展上是客观的而隐形环节却具有反讽性等,情节发展和隐形进程不仅存在以上相互补充的关系,还可能相互颠覆。比如,作者在情节发展中的主题意义可能符合社会道德,在隐形进程中却截然相反,另外双重叙事运动也可能在一样的立场上呈现出完全不同的人物关系。[11]申丹还认为隐性叙事的挖掘应该建立在文本的内容之上,但还要从社会历史语境等出发,探寻作品与作者,作品与时代背景等因素,宏微观阅读相结合,进行整体细读。[12]
二、《阿芒提拉多的酒桶》的显性叙事
(一)黑暗复仇基调下的死亡
曹曼认为认为坡的作品拥有十分独特的死亡主题,爱伦·坡的作品中的死亡主题常与复仇、恐怖等这些元素结合在一起,复仇情节酝酿和精心实施下着重恐怖氛围的渲染和死亡带来的人性思索和审视[13]。“爱伦·坡对哥特小说人物模式的突破,对人物心理的挖掘,以及对死亡主题的唯美表现,无不深深地震撼着读者的心灵,进而大大提升了哥特小说的艺术价值”。[14]
《阿芒提拉多的酒桶》开篇点题,道出了主人公蒙特利瑟复仇情结的缘起:福吐纳托对其的侮辱,进而决定复仇,整个故事黑暗和恐怖的基调也就此奠定。进而,“复仇”在蒙特利瑟有限的视角和不可靠的叙述中酝酿和发展。“我”忍耐已久也密谋已久,在狂欢节这天以名贵并难得的白葡萄酒引诱并用语言激将已有醉意的福吐纳托不及待想去“我”的酒窖品鉴酒的真伪。福吐纳托不顾身体虚弱最后一步步跟随“我”踏入“我”家的酒窖深处,那里也是“我”的家族的墓穴壁龛。最后,“我”将福吐纳托用铁链扣在一个壁龛的墙上并在外面砌上一道墙。复仇和死亡的主题在小说的最后一句“愿逝者安息”中完美结合在一起,第一视角的描述仿佛让读者身临其境,在感叹计谋天衣无缝时也震撼于其恐怖效果并思索人性和伦理道德。
(二)显性进程的人物性格缺陷展现
《阿芒提拉多的酒桶》用第一人称的叙述视角将“我”报复谋杀的心理过程展示在读者的面前,“显身” 在文本之中的“我”是故事的叙述者、实施者也是见证者。读者近距离下解读“我”的心理过程,也能更真切地体会到主人公蒙特利瑟的内心扭曲和病态心理。比如故事开篇中蒙特利瑟就发誓仅因受到“侮辱”会报仇谋杀,“definitively” 和“punish without impunity”显示了他精于计算,报复的决心坚定并酝酿已久,“bear” “give” “vow”等动词的使用可以看出“我”的复仇行为是隐忍到极点的势在必行。“My smile now was at the thought of his immolation”却将他笑里藏刀的一面赤裸裸展现在读者面前。后面小说中 “我”在“我”的谋杀对象面向谦逊有礼、甜言蜜语,奉承关心的话语随处可见:“how remarkably you are looking today” “I have my doubts” “I will not impose upon your good nature” “the severe cold with which I perceive you are afflicted”等,然而“我”实际的行为却是将福吐纳托铐到花岗岩上,在砌墙的过程中还一度停止欣赏对方挣扎的惨叫,由此可见蒙特利瑟前面的话语是具有欺诈性的,只是引诱和激将对方走进他事先设好的陷阱,老谋深算,心思的缜密和变态让人毛骨悚然。哥特小说的很大特征就是作家们通过塑造出一系列的怪诞事件,夸张地将人们内心的丑陋和残忍表现出来。蒙特利瑟自身心理极端一面的展现也使恐怖气氛中的人性黑暗展露无遗,他的虚伪及冷血的性格和行为也推动着“显性”情节的发展。
显性情节中另一主人公福吐纳托的性格缺陷也是显而易见的。小说第二段开篇蒙特利瑟就指出福吐纳托“had a weak point”,“prided himself upon his connoisseurship”,还进一步指出福吐纳托和他的同胞一样在绘画和鉴赏方面是个骗子。蒙特利瑟认为福吐纳托无数次伤害并侮辱了他,但福吐纳托并不自知,穿着小丑滑稽的衣服热情同对方打招呼,还不惜贬低他人执意要去帮忙鉴赏酒的真伪。身体不堪潮湿、硝石和咳嗽还一层层深入地窖底部,没有怀疑,直至双手被铁链铐在花岗岩上还在念叨着白葡萄酒,“not even recovered from his astonishment.”[15]福吐纳托骄傲、爱炫耀、愚蠢的自大再加上他的不敏感最终造就了他的死亡悲剧。
(三)显性进程的反讽艺术
反讽性是哥特式小说常用的主要修辞手法之一,《阿芒提拉多的酒桶》里多种反讽手法的运用成功地突出了人物的形象特征并升华了主题。“言语反讽”简而言之就是正话反说,表面意义被看作与实际隐含的意义相反,进而产生语义倒置的现象[16]。蒙特利瑟精心安排在狂欢节见到福吐纳托时一系列的话语充满了反讽的意味,也最容易被读者识破。首先夸对方“气色好”,而从后文不难知道福吐纳托不仅酒醉还咳嗽着;蒙特利瑟进一步告诉对方弄到一桶白葡萄酒,还说“I have my doubts”“I was silly enough to pay the full Amontillado price without consulting you”“I am on my way to Luchresi”等,这些言不由衷的话实际是利用福吐纳托的弱点激将他跟着去地下酒窖。去酒窖的途中,蒙特利瑟还“假意”关心对方的健康,“we will go back ;your health is precious”,“and I to your long life”,貌似关心的话语和体贴实则包含祸心,希望最后亲手把福吐纳托铐在地窖的深处。蒙特利瑟所的言语和他内心所想的、所做的截然不同,加深了读者对他口蜜腹剑、口是心非的性格及扭曲的报复心理的探索。
“戏剧反讽”来源于戏剧,特点是读者和观众已知事实真相及事态发展结局而小说中或剧中人物却蒙在鼓里[17]。《阿芒提拉多的酒桶》显性叙事中另一突出的反讽手段就是戏剧反讽。从故事的开端,蒙特利瑟就袒露了自己的复仇心理,作者和读者都知道故事的发展方向并能预测福吐纳托的结局,然而福吐纳托却一无所知。在此基础上,读者通过感知后面情节中蒙特利瑟的话语和行为中不同寻常的含义而体会到作者制造的悬念和小说的讽刺效果。蒙特利瑟选在狂欢节实施复仇是精心策划的,狂欢的背后是无序和放纵。蒙特利瑟戴着黑色的面纱,事先对家中仆人的安排,通往酒窖途中对喝醉酒的福吐纳托的假意关心和“体贴劝酒御寒”,读者惊叹其计谋的滴水不漏的同时也愈发感觉到蒙特利瑟的虚伪和福吐纳托的愚蠢。福吐纳托对蒙特利瑟家族族徽和家训“反伤我者,必收惩罚”的赞叹,对蒙特利瑟拿出的最终夺取他性命的泥瓦刀的无动于衷,祝埋藏在地下墓穴的蒙特利瑟的族人安息等,这一切在读者的眼中是多么的讽刺,可怜的福吐纳托仅仅因为一些花言巧语和并不存在的阿芒提拉多酒就要被谋杀了。尤其当福吐纳托被锁在花岗岩上,他的尖叫和低沉的笑声在蒙特利瑟砌砖的声音下让读者不仅毛骨悚然,以“活埋”的残忍方式复仇又出乎了读者的意料,蒙特利瑟的扭曲的心理和残忍加深作品的恐怖氛围,引发对人类本性的思考。
三、《阿芒提拉多的酒桶》的隐性叙事
《阿芒提拉多的酒桶》存在着双重叙事进程,对其隐性进程的挖掘有利于主人公形象的饱满和立体化,真正解读作者的创作意图,探寻对社会价值观的深层反讽。
(一)隐形进程中人物形象的变化
从上述显性情节里分析蒙特利瑟的性格,他的睚眦必报,冷酷无情和虚伪狡诈一览无余,是个残忍的也是成功的复仇者,关注的是复仇的实施。再看隐形进程,隐含作者关注的是现实社会中上层社会一些富有优越感的人对无权无势的人或者失势落魄群体的藐视、无形压制。比如,小说的第二段,蒙特利瑟提到福吐纳托在鉴赏酒方面是真有些本领的(“but in the matter of old wines he was sincere”),并进一步指出自己在这方面跟他是一样的,一样的本领,蒙特利瑟却感到对方的“伤害”和“侮辱”。后面在进入地窖的途中,蒙特利瑟又提到对方富有,受尊敬和钦佩,被爱戴,幸福开心,就像曾经的自己,而现在的自己无关紧要,没有人会想起(“you are rich, respected, admired, beloved; you are happy, as once I was.You are a man to be missed.For me, it’s no matter”)。这些看似激将的话语在隐形进程里又何尝不是作者借“我”之口述说内心的真实想法和体会,谁不想拥有体面和幸福的生活?谁不想被人尊重和羡慕?蒙特利瑟虽然住在“公馆”里,家族的族徽连“所谓”的朋友福吐纳托都想不起了。爱伦·坡曾经这样说过:“我经常缅怀杯中物,但喝酒并没让我感到半点儿乐趣。我不惜生命和名声,不顾理智,一味喝酒,并非追求乐趣,而是竭力逃避令人痛苦的回忆,逃避无法忍受的孤寂,逃避迫在眉睫的大限。”[18]联系到作者坡自身的经历,疾病缠身,失去亲人,酗酒,文坛树敌,同代人对他的讽刺和挖苦等,坡借助这样一个叙述者,映射自身的遭遇和生活,自己和蒙特利瑟一样都是畸形社会中“精神、才能受到压制”的受害者,有自尊也有自卑和痛苦。后面小说中蒙特利瑟在堆砌墓穴的墙壁时迟迟未将最后一块砖堵上去,感受着这块沉甸甸的石块(“struggled with its weight”),都展现了蒙特利瑟人性的一面。另外,整个谋杀策划的天衣无缝也显示了蒙特利瑟聪明过人,逻辑缜密的一面。构建隐含作者的“我”的世界并考虑作者的生活经历会帮助我们看到主人公性格的另一面,双重叙事中坡无形中展示了人性的双重性,善中有恶,恶中亦有善念,蒙特利瑟是害人者同时也是受害者,其形象的立体化可以更好解读坡对当时所处社会的厌倦。
(二)爱伦·坡的隐含立场
申丹在《究竟是否需要“隐含作者”——叙事学界的分歧与网上的对话》一文中认为作者在其不同的作品中往往会隐含作者的不同形象,所谓“隐含作者”就是创作某一作品过程中的作者,读者在阅读过程中可对其进行解读,“隐含作者”和“真实作者”的关系紧密相连,结合作者本身的经历、信件等就能更好地理解作品。[19]
Richard Dilworth Rust指出这个故事之所以如此“无可否认的伟大”,是因为爱伦·坡运用了他最优秀的技巧把这个故事变成了对Thomas Dunn English的报复。[20]了解爱伦·坡和反目成敌的Thomas Dunn English的恩怨可以更好地理解《阿芒提拉多的酒桶》发表的动机和爱伦·坡的隐含立场。
托马斯·邓恩·英格利希(Thomas Dunn English)曾经是坡的朋友,1841年和1842年两人常在一起。但英格利希特别谴责其酗酒,1843年及以后在他的一些作品中比如《1844年》又或者《S.F.力量》中对坡进行模仿,一些模仿比较野蛮,将其描绘成一个醉汉,一个骗子和一个施虐者。坡的同代人将其讽刺为一个疯狂的、做事永远都做不好、令人毛骨悚然的人。1846年夏天,坡与英格利希展开笔战,后者对前者大肆侮辱谩骂,坡在这一过程中自己反击,还动员自己朋友一起帮助他反击,并向法庭控告对方诽谤。同年11月份,爱伦·坡写下该部短篇小说。[21]英格利希对坡的醉汉形象的戏谑可以被认为是《阿芒提拉多的酒桶》开篇提及的“the thousand injuries”,坡是通过这部作品发泄他对生活中仇敌的英格利希的痛恨,有学者考证英格利希就是“Fortunate”的原型。坡也曾跟朋友写信诉说自己被攻击时处于弱势,这部作品似乎在通过“Montresor”的成功复仇来为自己雪心头之恨。
结合作者经历细读文本的隐含情节,蒙特利瑟想在心理上击败福吐纳托的目的甚至超过其杀人的企图。当蒙特利瑟砌第一层新墙的时候,里面传来福吐纳托的“低沉的呻吟声”(a low moaning),继而是静默,砌墙动作没有停止;蒙特利瑟砌到第四层时竟停下来满足地欣赏里面“铁链的响动声”。这是平日的弱势者“蒙特利瑟”也是作者在潜意识里享受对方受辱的过程。后面福吐纳托的“一连串的尖叫声”先是让“我”“吓得猛一后退”,接着“我”也回应着“哇哇乱叫”,叫得更响更大。下意识的动作反映出“我”曾遭受到“伤害”,长期压抑的心理要通过声音上的占上风来释放。后面福吐纳托仍然没有祈求,只有“沉默”“低沉的笑声”和最后“铃铛的声音”,似乎还保留的尊严是让“我”不能忍受的,“匆匆加快完成我的工作”,迫切地甚至偏执地想要通过阴谋完成获得心理上的优势。
结合爱伦·坡的经历,申丹在其《隐形进程》中早就指出《阿芒提拉多的酒桶》中情节发展符合社会道德而隐形进程违背社会道德,蒙特利瑟对自己的成功谋杀并无悔意。[11]爱伦·坡坎坷的遭遇使得他有了酗酒的毛病,有人说他就是一个胡言乱语的醉酒的疯子,但是他的作品之中却不难看出其缜密的思维和辩证的理论。这些东西闪耀着智慧光芒,让他的作品内容脱离了粗俗,具备了独特的特色。笔者认为,坡在这部短篇复仇小说中通过其高深的写作技巧,通过第一人称的叙述视角呈现两个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将读者带入一个结构紧凑、效果统一的恐怖的小说世界,感受疯狂与理性等。坡在这部作品中展现的写作天分已经打败了对手,这一切本身已经是“punish without immunity”(不受伤害地实施惩罚了)。
(三)隐性进程中的“完美主义”
爱伦·坡主张一篇故事里任何一个字、任何一句话、任何一个细节都必须有利于实现该作品的整体预期效果,创设有节奏的美,这一近乎完美主义的主张让坡在作品创造的遣词造句、细节处理、写作手法运用等方面用心良苦。采用整体细读法可以让读者避免忽略文本中一些看似琐碎离题的细节和精妙的手法运用,考察一些前后成分是否相呼应,进而更好地理解文本的审美价值。
爱伦·坡在小说中用到的三个简单的词:“Italians”“Palazzo”和“vaults”,由此可以推测出故事发生的地点,关联这三个词,再结合当时故事发生地点的历史语境和相关信息,读者可以得到更多的隐藏信息。意大利作为文艺复兴的发源地,本身属于高语境的国家,历史文化悠久,人们文化自豪感较高,倾向隐晦表达所思所想,常需要对方揣测等,由此读者可以大致在脑中形成主人公的言谈举止和外貌,形成自己的一些判断,这让后面主人公家族拉丁文的家训和脱口而出的拉丁语等都顺理成章。意大利人较常见的“自视甚高”会不会造成两个主人公之间的矛盾呢?蒙特利瑟自己控诉对方的“伤害及侮辱”会不会是来自他自己的臆断呢?另外,“palazzo”和“Italians”相呼应,这个家族曾经是辉煌的,那么古老又宽大的房子一定会有完美的隐秘的地方——“vaults”实施杀人。“vaults”不仅呼应了“palazzo”,也容易让读者从它的阴冷联想到主人公内心的黑暗和邪恶,而且主人公的未来是不是也是充满了绝望和毫无生机呢?
通过以上的分析,不难发现这个完美的犯罪现场,契合了“狂欢节午夜”这个完美的犯罪时间,狂欢的节日气氛掩盖着疯狂的复仇和人性的丧失,离奇的故事却又那么合情合理,这一切让我们意识到爱伦·坡的完美主义情结。坡的完美情结也体现在他的人物设置上,比如蒙特利瑟整个谋杀过程的设计和实施都堪称完美,细节精准;福吐纳托的完美主义情结体现在对鉴赏酒的痴迷上。爱伦·坡通过一些技巧和语言的精妙设置,在隐形进程里巧妙地将他的完美主义发挥到极致。[22]
结 语
劳伦斯如此评价爱伦·坡:“坡就像一个闯入人类灵魂地狱的冒险家,无所畏惧,对人们发出灭亡和恐惧的警告。”[23]爱伦·坡的短篇小说中充满人性的自私、狭隘、暴力和偏执的写照和映射。《阿芒提拉多的酒桶》通过反讽手法的运用、不可靠的叙述、死亡恐怖的刻画等展示了爱伦·坡高超的叙述技巧。坡在小说中构建第一叙述者“我”的复仇世界,也“邀请”人们对这部短篇小说伦理进行争论,构建了隐含作者本身的世界。细读文本,在“死亡复仇”的显性叙事进程下还贯穿着一股叙事暗流,形成解构和建构并存、或相互补充或相互排斥的双重叙事运动。对主人公形象、反讽手法以及作者的隐含立场等的分析和挖掘,利于读者获得更多阅读经验,丰富小说的内涵,克服以往对文学分析单一化的刻板印象,加深对小说创作意图的理解和创作要素的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