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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时期曹魏地方武装叛乱探究

2022-04-07

湖北文理学院学报 2022年3期
关键词:曹魏武装区域

李 昆

(福建师范大学 社会历史学院,福建 福州 350117)

学界对三国的研究一直是热度不减,尤其是各方军事战争往来的讨论。但各政权除对外用兵征伐外,内部一些不安定地方武装军事活动也不在少数。与政权之间的军事行动不同,其发生的空间位置或在统治区域内,或在辖区边缘的中间地带。如程昱所言“此不过欲虏掠财物,非有坚甲利兵攻守之志也。”[1]384其主要目的不是占地划界或军事打击,寇钞劫掠多是由于统治集团的政策失当或周边局势造成的应激或自保行为,属于地方的武装叛乱,值得关注。

对于三国时期曹魏统治区域内的地方武装,前人研究集中于一些代表性的地方势力和武人集团。如汉魏之际的青徐豪霸问题,以臧霸为首的豪霸势力作为北方地方武装的代表,其安定与否左右着曹魏的发展,一度有青州兵“鸣鼓擅去”之乱。直到曹丕借由广陵之役方才得以解决,使东方归于真正意义的一统[2]97-126。川胜义雄在论述曹操军团的构成时论述了民间武力集团的结集,通过质任实现的统属关系[3]85-95。讨论地方武装的叛乱则以政权后期围绕“反司马氏”展开的军事行动为主。如仇鹿鸣谈“淮南三叛”,认为王淩、毌丘俭、诸葛诞三人在出身、经历、文化上存在显著不同,三次军事叛乱的实质是地方势力与司马氏嬗代前清除异质地方力量的冲突[4]。鲁力则从军事事件本身出发,进一步讨论了司马氏平乱并控制地方武装势力,采取的以内制外、分割强藩等措施[5]。此外,对边境一些“异民族”武装也有关注。如白翠琴论述了曹魏针对境内民族武装采取适当措施、因地制宜,使北境安稳得以无后顾之忧[6]353-369。王荣君则立足于匈奴、乌丸、羌等边境的内附“异民族”武装叛乱,认为曹魏对其政策主要还是以稳为主,存在着一些局限性[7]。

这些研究所讨论的客体,地方豪霸、武人集团、边境“异民族”等都是众多地方武装形式之一,仍可继续补充。其次,对这些地方武装,多关注其与统治者的合作关系,相关叛乱多立足于平叛者及应对措施,对发动叛乱者本身的构成与分布及叛乱原因(特别是地理因素)还有拓展的地方。此外,此类军事事件的时间和空间信息暂无整体的归纳,时空联系性上还可再分析。孙吴、蜀汉在同时期也都面临着类似的一些地方武装叛乱,其相互之间有一定的比较意义。是故尝试运用历史地理学的方法,针对这些问题展开论述。

一、曹魏所见相关地方武装叛乱整理

三国时期,在本文研究范畴中,并非指狭义的曹魏、孙吴、蜀汉称帝后的鼎立时期(229—280年),而是汉末黄巾之乱、军阀混战以来,至“晋灭吴”广义上的三国历史时期(184—280年)。具体到本文研究,即始于曹操陈留起兵(189年)曹操集团的兴起,到魏被晋所代(265年)。

本文的研究对象——地方武装,即东汉以来,伴随豪强地主逐渐兴起随之而产生的一种特殊军事力量。是在汉末募兵渐盛与纷乱时局中不断壮大而成的武装,包括武人渠帅征募所属的私兵、门客、部曲等。以及其他一些临时组建而成的地方军事武装,如暴民、贼盗、宗部民等的聚集。研究此类军事活动,在形式上,叛主要包括地方武装对统治的反叛、拒命等,乱则主要表现为地方武装进行的劫掠、钞暴等行为。

根据《三国志》所载史料统计,并以《后汉书》《水经注》《晋书》等进行对照补充,兼以《资治通鉴》对事件的时间进行梳理排列,以《中国历史地图集》所制行政区划作为标准[8]3-23,进行数据整理(1)说明:为尽可能使数据更有参考性,凡同一股地方武装力量在同一年份内位于同一地区及周边的军事行动,或同一次军事活动在同一地区连续活动逾年等情况,皆不重复纳入统计,均只计一次叛乱。此外对同一事件的重复记载也不再予以重新计数。但由于个人能力限制,其中难免疏漏,数据仅供参考。。

表1 曹魏地方武装叛乱统计

续表

二、曹魏地方武装叛乱的时空分异

自曹操陈留起兵(189年)至晋代魏(265年),与之相关的地方武装叛乱总计89次。由于时间跨度较长,难以直接窥得其中变化。故按曹魏历史的进程和疆域版图变化,进行分期。以220年为界,建国前的189—220年,共32年;建国后的221—265年,共45年。此一年不仅是以魏代汉的政权更替,魏国版图西拓,染指凉州,疆域形态也基本固定。

曹魏的军事重心有从许到邺再到许、洛的几次转移[9]。而建国前的军事活动上,依据主要的战略目标及范围,分为:189—199年,从曹操陈留起兵到官渡战前,是与中原各军阀势力斗争的混战时期,主要军事活动集中于黄河以南长江以北,关中以东的兖、豫、徐等广大地区;200—208年,从官渡之战到南下之前,经官渡之战突破黄河界限,并继续扫荡平定河北诸势力,北方统一战争的完成时期,主要军事活动集中于北方的冀、青、并、幽等地区;209—220年,从南征到曹丕继位代汉,经赤壁之战南下战略受阻,转而西进并走向三足鼎立的时期,主要军事活动集中于荆、益以及关中以西的雍、凉等地区。

表2 曹魏地方武装叛乱分阶段统计表

表3 曹魏核心区域地方武装叛乱时空分布表

根据表2信息可以看出,随着历史进程,曹魏版图持续扩大,统治区域不断扩充,但所面临的地方武装叛乱次数并没有因统计基数变大而呈直线快速上升,由20次到23次再到28次较为和缓。在建国后,其统治区域达到最大(除灭蜀汉),所统计时间段亦是各阶段中最长的,但所发生地方武装叛乱的次数却最少,仅为18次,值得进一步讨论。

政绩“常为天下最”的杜畿言:“今荆、扬、青、徐、幽、并、雍、凉缘边诸州皆有兵矣,其所恃内充府库外制四夷者,惟兖、豫、司、冀而已。”[1]453不难看出兖、豫、司、冀四州不论是在相对的自然地理位置,西隔太行与并州相邻,东有山东丘陵区分青徐,北抵幽燕边地,南至淮扬交叉(处于被曹魏其他各州所包围的中心位置)。还是在整体的战略部署(内充府库制四夷)上都是曹魏势力范围中的核心区域,是其根基所在。

由表3,发现作为曹魏的核心区域,兖、豫、司、冀四州总体安稳,在统治期内地方问题趋于缓和,所爆发地方武装叛乱仅为24次。数据持续下降,尤其到政权中后期,未有所记的地方武装叛乱发生,是国家中后期社会安定,经济恢复的保障。

除以兖、豫、司、冀四州为主的核心区域外,由于曹魏版图东西纵横跨度较长,以核心区域为中心,东西又可区分出由核心区域以东的徐、扬、青、幽四州组成的东部区域,以及核心区域以西的雍、凉、并、荆、益五州所构成的西部区域。

表4 曹魏东部区域地方武装叛乱时空分布表

表5 曹魏西部区域地方武装叛乱时空分布表

通过表4、表5,有几点值得关注。首先是东部区域与西部区域的地方武装叛乱次数在曹魏治下属于较多,分别为28次和37次,均多于核心区域。两个区域的叛乱发生在时间分布上呈现相反的趋势,东部区域在中前期较多,西部区域在中后期集中爆发,详见下文分析。

三、曹魏地方武装叛乱分异成因探析

(一)中原腹地走向和平

曹魏核心区域兖、豫、司、冀四州所发生的地方武装叛乱集中于集团发展的中前期。从地理环境条件来看,这一区域以黄河中下游两岸的平原腹地为主,在军事上是所谓的立足于“四战之地”,无险可守。对于地方武装力量来说,在这一区域缺少足以长期拒守或藏匿的地形,与诸军阀相比实力有限,难以占据要地依凭城池的防御。是故,少有固定据点,流动性较强,活动于军阀之间,叛乱依托于纷乱时局,具有阶段性。

如曹操所收编“青州兵”的前身青州黄巾,活跃于兖、冀的黑山军,白波军出身的杨(奉)、韩(暹)为首的武装力量,以及汝、颍地区的诸黄巾余众等,都是汉末黄巾起义后流窜中原各地黄巾余部及分支的延续。其分散较广且流动性强,常依附于一些地方军阀。“汝南、颍川黄巾何仪、刘辟、黄邵、何曼等,众各数万,初应袁术,又附孙坚。”[1]11以及“(袁)术引军入陈留,屯封丘,黑山余贼及於夫罗等佐之”[1]8-9等,与军阀势力勾结,成为军阀混战之际可利用的武装对象,又因军阀的失败而随之被击溃收编或被迫转移。在曹操扫荡中原军阀势力后,此类武装力量一度偃旗息鼓。

在曹袁对峙期,中原地区复起的武装叛乱,是袁强曹弱形势下,区域地方武装的再站队,时“太祖与绍相持日久,百姓疲乏,多叛应绍,军食乏。”[1]174在袁氏强大实力的压迫下,统治区域离心力增大,纷纷响应。“汝南降贼刘辟等叛应绍,略许下。”[1]17再如“时袁绍盛于河朔,而汝南绍之本郡,门生宾客布在诸县,拥兵拒守。”[1]664刘备等对后方的牵扯,“绍之未破也,使刘备略汝南,汝南贼共都等应之。”[1]19但诸武装在袁氏兵败后风头再转向,“前日公破袁尚,禽审配,海内震骇,必人人自恐不得保其土地,守其兵众也。”[1]281但不乏一些袁氏旧部为乱,“河东卫固作乱,与张晟、张琰及高幹等并为寇,(钟)繇又率诸将讨破之。”[1]355直到曹操北征乌丸得胜,河北局面日渐稳固方有明显好转。

汉末以来,中原经历黄巾之乱,军阀混战,曹袁相攻,一度是“中国萧条,或百里无烟,城邑空虚,道殣相望,士叹于外,妇怨乎室。”[1]1204但核心区域内的地方武装叛乱还是阶段性的,由于其本身具备的区位优势,土壤肥沃,水热条件仍然适宜。加之地理位置处于曹魏其他区域的包裹之中,北方统一后便少于战事,休养生息。曹操兴屯田修水利,一系列积极的统治经营下,重新恢复生机,人口回升,州郡安宁,逐渐有了“北方吏民,乐安厌乱,服化已久,守善者多”[1]603的良好局面。

(二)山海之利与青徐匪患

三国时期的青徐地区常有“郡滨山海,黄巾未平,豪杰多背叛”[1]342的局面,是多因素共同造成的。青徐地区主要包括今山东半岛、苏北等地,毗邻大海(位于杭州湾以北,总体以沙质海岸为主),海岸线曲折,沿岸坡度较缓,堆积地形复杂,多滩涂,且海岛众多。汉代以来,以千乘郡为代表的齐青之地是“河海之饶,兹焉为最”[10]490,沿海的渔、盐业十分丰饶。在中原战乱,百姓流离失所,传统农业凋敝之际,东海一隅的相对富庶,使得海贼、流寇等能够以此为给养。便于登陆的海岸以及难以寻踪的海岛,也使他们能在盛时入沿海郡县为寇,战况不利便奔走海岛伺机卷土重来。青徐之地多发地方武装叛乱的东莱、牟平等地都属于这样的区域。

除了滨海,山东半岛的丘陵山地地形也是强宗与贼寇等武装力量的天然据点,坐收山海之利,迅速致富的强宗在不断壮大。如汉末的泰山集团,西部区域豪强多染文风能为地方所用,而以臧霸为首的武装力量便是出自于泰山郡东部的多山地区[11]3-7+25。山地地区,常常王化不到,人民多轻悍,凭借山地之险远能长期处于法外之地。且山地与海滨两大区位因素还能相互加持,时“袁绍所置中郎将郭祖、公孙犊等数十辈,保山为寇,百姓苦之。”[1]492本是海贼出身的郭祖亦能进入到山地地区,保山为寇,山海之便使得青徐之地的地方武装叛乱更加复杂。

此外,徐州在陶谦治理下,并不安定,一度“刑政失和,良善多被其害,由是渐乱。”[1]218陶谦私下与地方绿林贼匪结交,臧霸、笮融、张闿、阙宣等纷纷投效,部众时军时匪大肆劫掠敛财,“遂断三郡委输,大起浮屠寺。上累金盘,下为重楼,又堂阁周回,可容三千许人,作黄金涂像,衣以锦彩。”[12]670十分奢侈。甚至一度公开支持反叛以谋利,时“下邳阙宣聚众数千人,自称天子。徐州牧陶谦与共举兵,取泰山华、费,略任城。”[1]9陶谦死后,地方更是各无节制,“融利广陵资货,遂乘酒酣杀昱,放兵大掠,因以过江,南奔豫章,杀郡守朱皓,入据其城。”[12]670青徐也一度成为当时贼匪猖行之地,风气败坏。

而曹操因其父被截杀,在征讨徐州的过程中进行屠杀以复仇,载有“遇太祖至,坑杀男女数万口于泗水,水为不流……鸡犬亦尽,墟邑无复行人。”[1]276的残酷景象。这也对青徐的民心向背有一定影响,以至于“自刘备叛后,东南多变。太祖以陈群为酂令,夔为城父令,诸县皆用名士以镇抚之,其后吏民稍定。”[1]343需要以当地名士出面挽回民心。是故,曹操五攻昌霸不下,臧霸集团直到建安十年“霸因求遣子弟及诸将父兄家属诣邺”[1]489,方才质任于廷。

(三)关中始开与西境治乱

关中及以西广大区域,称关西地区。董卓身亡后,关中地区一直处于西凉集团的内斗不休之中,形成了诸将林立的局面。后钟繇入关中,至“建安五年,关中始开。”[1]504但在赤壁战前,曹魏的战略重心并不在西,时“太祖方有事山东,以关右为忧。”[1]354无法两线兼顾之下,多有赖于钟繇等稳定住了关右局势,“关右平定,朝廷无西顾之忧”[1]355,曹魏西境得以暂时安定。

然而关中问题在潜滋暗长,时“关中膏腴之地,顷遭荒乱,人民流入荆州者十万余家,闻本土安宁,皆企望思归。而归者无以自业,诸将各竞招怀,以为部曲。郡县贫弱,不能与争,兵家遂强。一旦变动,必有后忧。”[1]558西境诸武将势力不断坐大。虽说“西方诸将,皆竖夫屈起,无雄天下意,苟安乐目前而已。”[1]559但观望中的西方诸将在曹操南下的受挫中看到了希望。因此当战略重心西移,时“若以兵入关中……一相惊动,地险众强,殆难为虑!”[1]559西进征伐张鲁成为引发关中诸将叛乱的导火索,但同时也制造了集中解决曹魏西境地方武装力量的契机。关中问题是在曹操先东后西战略下,西境积攒已久的地方武装力量的滞后反应。

关中以西的雍、凉等地以民族问题为主,汉羌诸戎间的矛盾在匈奴分裂西迁后成为边境主要的民族冲突。不同于与匈奴斗争的泾渭分明,羌胡的分布区与汉人连接交叉,武装冲突常发生在境内,东汉以来这一地区逐渐氐羌化,汉末凉州更成为了羌胡、群盗、军阀混战之地。以董卓为首的西凉集团,韩遂、马超等关西诸将是生长于此类武装冲突之中,进而得以席卷关中。在董卓等西凉集团军阀入主关中后,凉州等地区短暂出现了一段时间的真空。一些军阀如韩遂、宋建等在此统治,远离中原,对羌胡的依赖程度提升,民族矛盾略缓,冲突有所减少。

到马超在关中失利后,“马超之战败渭南也,走保诸戎。”[1]643欲借助诸戎再战,又将中原冲突引向西北诸戎。此后不论是马超等武人还是蜀汉政权与曹魏之间的斗争,都在积极采取各种手段争取羌胡诸戎之力。以强硬手段如“时雍、凉诸豪皆驱略羌胡以从进等”[1]447,或以质任之法如“蜀大将军姜维率众依麹山筑二城,使牙门将句安、李歆等守之,聚羌胡质任等寇逼诸郡。”[1]584而正是这种重建的对峙关系又出现在西北之地,才使得羌胡等民族重新听命摇摆于两个政权之间,被其左右,成为不安定的地方武装力量。

而羌胡诸戎,本身开化程度不高,对其政策失当就会适得其反,如重负之下“是时关中及氐、羌转输不能供,牛马骡驴多死,民夷号泣道路。”[1]251边地本就有限的民力,使得民族间的不满情绪更为脆弱,在各方的驱使用命下,其族人自发性、应激性的叛乱也就开始增加。而河湟谷地的特殊地理环境,使族民一旦成势进入山地,便会有“若虏见兵合,退依深山,追之则道险穷饿,兵还则出候寇钞。如此,兵不得解,所谓‘一日纵敌,患在数世’也”[1]432的局势。

(四)汉魏兵制之变

一些士卒叛乱,与当时兵制不无关系[13]1-63,96-110。汉末以募兵制为主,曹操起兵之初,至扬州募兵,“刺史陈温、丹杨太守周昕与兵四千余人。还到龙亢,士卒多叛。”[1]6-7由于阵脚未稳,遭遇兵士的叛逃。募兵制下,所募士兵身份冗杂,组建新军时难免会产生阵痛,如“太祖既平冀州,遣(朱)灵将新兵五千人骑千匹守许南。太祖戒之曰:‘冀州新兵,数承宽缓,暂见齐整,意尚怏怏。卿名先有威严,善以道宽之,不然即有变。’灵至阳翟,中郎将程昂等果反,即斩昂,以状闻。”[1]483-484初平三年(192年),曹操收编黄巾部众建立青州兵,世兵制初步确立。伴随世兵制的特殊,区别于民,兵士的特权管理在初期也遭遇问题,如宛城之战时,“未至太祖所,道见十余人被创裸走,(于)禁问其故,曰:‘为青州兵所劫。’”[1]475青州兵恃骄趁乱劫掠地方。

世兵制下,兵士及家属单独有籍,士家内部婚配,渐成士家内部共同体,兵士发生叛乱波及其他部队,如“署军复前四十里,兵果叛乱,未知署吉凶。而(赵)俨自随步骑百五十人,皆与叛者同部曲,或婚姻,得此问,各惊,被甲持兵,不复自安。”[1]612针对这些问题,曹魏的世兵制度也在随之不断的完善,质任制、错役制、士亡法等陆续实施,使兵士的叛乱几率大幅下降。

司马朗曾建议复行州郡领兵,以便管理:“可令州郡并置兵,外备四夷,内威不轨,于策为长。”[1]425但地方长官兼有军队,长期下来会使得国家和将领之间,将领和将领之间争夺兵权[14]。郡兵过于地方化,有“雍州刺史陈泰求敕并州并力讨胡,景王从之。未集,而雁门、新兴二郡以为将远役,遂惊反。”[1]108为了限制地方军权发展,曹魏的都督制逐渐形成并完善[15],一定意义上又减少了因地方武将与士兵隶属关系过于紧密而造成的叛乱。

为了更好的控制武装力量,曹魏在不同时期针对兵制进行改进,而兵制变化之初又造成了地方一定叛乱的可能,但最终这些发生的叛乱又能促使曹魏统治者继续完善制度。在这一过程中,地方武装的稳定性也在加强。

四、魏与南方地方武装叛乱比较

与孙吴、蜀汉相比,叛乱的来源构成与时空分布特征各有异同。曹魏初期在广大的中原腹地遭遇到阶段性的黄巾余众以及袁氏旧部的武装叛乱,在北方初定后渐息很少复发。东部青徐地区以及西部关西的叛乱问题,随曹操先东后西的战略呈现对应的演变过程,先后得到解决。吴国境内焦点的山越与宗部问题几乎贯穿始末,在开发尚浅的江南地区,民族政策又一度失当,加之横向宽广鞭长莫及的版图,后期魏(晋)的高压包围,使其地方武装叛乱次数最多,且叛乱分布也呈现从东向西移动的态势[16]。而蜀国立国时间最短,疆域最小,加之益州的和平积淀与诸葛治蜀成效,地方叛乱的总数最少,以南北边境的异民族为主[17]。由于其纵向拉伸的版图,以及后期战略重心的转移,地方叛乱分布呈现由南向北的移动[19]。

魏国独占东汉十三州中的九州之地,疆域版图远超南方两大政权之和,但45年的国祚(221—265年),所见地方武装叛乱仅18次,远少于同期的蜀汉和孙吴。曹魏强大的国力,不仅能够保障内部的相对稳定,同时也让南方两国境内产生离心力,蜀汉后期北部的诸夷叛乱以及孙吴后期荆州防线松动(步阐之叛),交州变故(降晋之风)都是在与魏(晋)接壤地区,因自身作战不利或是面对包围高压所产生的地方叛乱。

吴国境内山越与宗部常年混居于山野,蜀汉南中蛮汉勾结长期共存[20],一些地区不仅开化未果,更有反化情况。北方吏民乐安厌乱,受教化程度高,守善者多,这在地方武装分子中也有体现。如“山民合党,欲行寇掠。暨散家财以供牛酒,请其渠帅,为陈安危。山民化之,终不为害。”[1]620,易于服化,再如“(何)夔曰:‘(管)承等非生而乐乱也,习于乱,不能自还,未被德教,故不知反善。’”[1]343不乏重义如“(张)范谢曰:‘诸君相还儿厚矣。夫人情虽爱其子,然吾怜戩之小,请以陵易之。’贼义其言,悉以还范。”[1]302重孝如“贼至,以刃临(司马)芝,芝叩头曰:‘母老,唯在诸君!’贼曰:‘此孝子也,杀之不义。’”[1]349。

同时,南北地方武装叛乱的发生有一定的山地倾向性。如北方曹魏的青徐地方武装叛乱问题与山东丘陵区域的山地关系密切。南方孙吴方面的山越、五谿夷、宗部等叛乱的滋生,有赖于东南丘陵提供的多山地貌条件。蜀汉后期北部的诸氐夷武装叛乱,也多见于政权北部的秦巴山地。除“山贼”“山寇”等,北方以山地命名的地方武装力量如“黑山贼”张燕、“泰山众”臧霸、“南山贼”刘雄等势力屡见不鲜。山地丘陵等地区在乱世之中,易成为地方吏民、士卒奔逃的选择[21],不仅利于地方武装聚集壮大,同时为其提供地理上的防御加持。

此外,叛乱的地方武装力量本身是一种军事战力。孙吴方面对山越是“强者为兵,羸者补户”,对匪首贼帅出身的甘宁等予以重用;蜀汉方面从南中大姓豪族中组建“所当无前,号为飞军”的部队,姜维经营陇西,服化羌兵胡帅。曹魏也多予以收编利用,成为生力军。除有名的“青州兵”,还有如“(吕虔)简其强者补战士,泰山由是遂有精兵,冠名州郡。”[1]493“(程)昱收山泽亡命,得精兵数千人”[1]387等,对叛乱地方武装力量采取积极转化和利用。

通过对三国时期曹魏相关地方武装叛乱事件的整理,划分时空,得出其分布变化特征。曹操起兵后扫荡军阀击溃袁氏,中原腹地逐渐走向和平,阶段性的地方武装叛乱成为历史;东部的山海之利与历史积淀使青徐匪患猖獗一方;在先东后西的大战略下,关中的地方武装在积蓄叛乱的力量,最终一触而发也得到了集中解决;凉州的民族叛乱是政权对峙关系重新引向西北的结果。曹魏的建国一度引发骚动,而曹魏的兵制在统治者对地方武装力量的掌握与失控中不断得到改善与检验。与南方的吴、蜀比较,三国之间地方武装叛乱各有特色,北方开化守成,强大国力利于自身的稳定也加剧了南方的不安。南北地方武装叛乱的聚集有一定的山地倾向性。此外南北政权都十分重视对地方武装叛乱力量的归化和再利用。凡此种种,有助于我们进一步把握三国的历史进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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