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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世西夏文《妙法莲华经》的版本关系及元抄本校勘特点

2022-04-06

敦煌学辑刊 2022年4期
关键词:妙法所藏通假

宋 歌

(北方民族大学 中华民族共同体学院,宁夏 银川 750021)

一、研究目的与前人研究概况

翻译和校勘佛经是西夏佛教活动的重要内容。中国国家图书馆收藏的元刊西夏文《过去庄严劫千佛名经》(简称“中藏本”)卷尾发愿文,明确记述了西夏翻译佛经的过程、翻译数量和校勘等情况。由此得知,西夏译经始于戊寅年(1038),经景宗元昊(1038-1048在位)、毅宗谅祚(1048-1067在位)、惠宗秉常(1067-1086在位)、崇宗乾顺(1086-1139在位)四朝皇帝,至天祐民安元年(1090),53年期间共翻译佛经362帙,812部,3579卷。后来,护城帝仁宗(1139-1193年在位)又命与南北经重校(1)孙伯君《元代〈河西藏〉编刊资料补正》,《中华文化论坛》2019年第6期,第56页。。元初,西夏文佛经的翻译和校勘并未因西夏灭亡而停止。前述“中藏本”卷尾发愿文就记载,蒙古军灭西夏后,“大夏成池,诸藏潮毁”,西夏遗僧一行慧觉(活跃于1270-1313)等于至元七年(1270)开始重新编辑和增订《河西藏》:

大夏成池,诸藏潮毁不全。皇元朝代,中界寂净,上师纂集残佚,修整一藏旧经。至元七年,化身一行国师,广兴佛事,校有译无令全;超如意宝,刊印三藏新经。(2)孙伯君《元代〈河西藏〉编刊资料补正》,第66页。

所谓“校有译无”,即校订原有旧经,翻译原来没有的或佚失损坏的经典。但迄今为止,学界对一行慧觉校订和翻译了哪些经典、校订内容等情况几乎一无所知。可喜的是,法国吉美博物馆所藏泥金抄写的西夏文《妙法莲华经》(简称“法藏本”),很多地方与西夏时期的译本不同,应该与元代一行慧觉“校有译无”有关联。

西夏文《妙法莲华经》自发现以来,学术界已有较多关注。日本的西田龙雄对俄罗斯科学院东方文献研究所收藏的多种西夏文《妙法莲华经》(简称“俄藏本”)进行释读与对勘研究,认为其中的佛教词汇译音用字差别较大,陀罗尼有不同的翻译方式(3)[日]西田龙雄《西夏语研究と法华经》I-IV,《东洋学术研究》44(1.2),2005年;45(1.2),2006年。。荒川慎太郎对普林斯顿大学图书馆所藏《妙法莲华经》卷四(简称“普藏本”)做了专门研究,主要将“普藏本”和“俄藏本”进行对勘研究,对出现的异文予以标注,并对相关语言现象进行了语法分析(4)[日]荒川慎太郎《普林斯顿大学图书馆所藏〈妙法莲华经〉写真版及语言学研究》,东京:创价学会·东洋哲学研究所,2018年。。史金波先生对法国吉美博物馆所藏泥金抄写的3卷西夏文《妙法莲华经》考察后,发表了《泥金写西夏文〈妙法莲华经〉的流失和考察》(5)史金波《泥金写西夏文〈妙法莲华经〉的流失和考察》,《文献》2017年第3期,第3-12页。,除介绍法藏本的收藏细节外,还考证了《妙法莲华经》8卷本与7卷本卷次结构问题。

以上各国学者对存世西夏文《妙法莲华经》的研究,或只涉及某一版本的部分内容,或仅标注不同版本的异文,或考证某一版本的流失经过和卷数结构等,而对法藏元代抄本的校勘涉及较少,也未明确其与西夏时期各版本和元刻本之间的版本关系,尤其对“法藏本”的校勘内容、校改类型以及校改符号等问题均未进行系统研究。本文将依据国内外收藏品并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进一步对存世西夏文《妙法莲华经》的版本关系以及“法藏本”的校勘特点等进行探讨,以期对进一步推进西夏文《妙法莲华经》及元代西夏文译佛经的相关研究有所裨益。

二、存世西夏文《妙法莲华经》的版本关系

存世西夏文《妙法莲华经》不仅数量多,而且版本形制多样。它们分别收藏在俄罗斯、英国、法国、美国和中国的相关科研机构或博物馆。其中俄罗斯科学院东方文献研究所收藏数量最多,藏品编号、叙录和刊布情况列表如下:

实际藏品卷次、件数、编号和叙录情况卷、件数克氏目录叙录克氏目录未收录俄藏黑水城文献刊布西田写真版刊布未刊布卷一(7)6253a、2436、66、4631、4011、6723、5642436、66、46316253a、2436564、6723、4011卷二(6)4562、805、6310、6923900、7350a4562、805、3900、6310、7350a805、4562692卷三(6)3259、3900、5838、7231787、7231a3900、787、7231、3259、7231a787、3900、72315838卷四(6)63、64、2317、645265、39002317、3900、63、64、6523176452卷五(2)67、9276767927卷六(6)719、782、3901、46746452a、7231782、7231、6452a782、719、4674 3901卷七(8)68、6253、4562、64522436、6452б、7350a、6452g6452б、7350a、2436、686452б、2436、6452g6253、45626452卷八(10)7231、62533901、7178(2件)、6452、7350a、7350б、3900、7231①3901、7178(2件)、6452、7350a、7350б、3900、72316452g(6452)7231、6253①与克氏目录7231描述不同。

1.资料来源:Е.И.Кычанов,Каталог тангутских буддийских памятников,Киото:Университет Киото,1999;《俄藏黑水城文献》第23册,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年;[日]西田龙雄《西夏文〈妙法莲华经〉写真版》,俄罗斯科学院东方研究所圣彼得堡分所、日本创价学会,2005年;蒋维松、严克勤拍摄照片。

2.说明:俄藏某些编号,如инв.№3900内有属于不同卷次的多个残叶,或为同一卷次的不同版本,《俄藏黑水城文献》将之按卷次分别刊出,故该号在不同卷次项中出现。

俄藏西夏文《妙法莲华经》部分经卷保存有翻译和校勘题款,其中刻本卷一(инв.№2436、инв.№4631)的题款为:

[天生全能禄番依法正国皇太后梁氏御译]

[就德主国增福民正大明皇帝嵬名御译]

刻本卷四(инв.№2317)、卷五(инв.№67)和卷六(инв.№782)的题款为:

[天生全能禄番圣祐依法慈睦正国皇太后梁氏御译]

[就德主国广智增福民正久安大明皇帝嵬名御译]

以上两组尊号,后者比前者的字数有所增加,但均分别属于梁太后(秉常之母)和惠宗秉常。另外还有一些较残的刻本,如卷二(инв.№4562)、卷三(инв.№3900)、卷六(инв.№7231)和卷八(инв.№3901),虽然仅存卷首,但经名、卷次和题款保存完整,均为梁太后和惠宗的第二个尊号,说明这些佛经是惠宗时期的初译本。

俄藏西夏文《妙法莲华经》还有写本8件,其中一件为完整的卷六(инв.№719);另有序及卷一(инв.№6253a)、卷三(инв.№5838)、卷四(инв.№64)和卷七(инв.№68)残件,卷首皆存,经题后有与卷六相同的题款:

[奉天显道耀武宣文神谋睿智制义去邪惇睦懿恭皇帝嵬名御校]

英国国家图书馆所藏西夏文《妙法莲华经》共23个残片(6)崔红芬《英藏西夏文本〈妙法莲华经〉研究》,《普陀学刊》第2辑,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年,第283-312页。。这些残片内容残缺严重,版本归属不可考。

中国国家图书馆所藏西夏文《妙法莲华经》卷二(7)原定名为《添品妙法莲华经》卷二,实为《妙法莲华经》卷二。,为刻本,卷首有西夏文牌记3折,据孙伯君考证,该藏本为元武宗时期(1308-1311)刻印,应属于一行慧觉纂集的《河西藏》(8)孙伯君《元代〈河西藏〉编刊资料补正》,第60-61页。。美国普林斯顿大学藏有西夏文《妙法莲华经》卷四,也为刻本,其西夏文牌记内容与中国国家图书馆藏本完全一致,而且两者版式风格基本相同,故推测其也应属于元武宗时期刻印的《河西藏》。

法国吉美博物馆所藏西夏文《妙法莲华经》泥金抄本,瓷青纸,经折装,经题后题款“姚秦三藏法师鸠摩罗什译,奉当今皇帝诏重校正”。据聂鸿音先生考证,认为西夏时期译本有皇帝题款时,一般仅有尊号,如果称“当今皇帝”则一般为元代版本(9)聂鸿音,COMPTES RENDUS,Journal Asiatique,2020,pp.261-263.。法藏本的题款说明其为元代奉皇帝诏的泥金字抄本,虽然该经没有具体的抄经时间、抄写人等信息,但与史料所记载管主八“金银字书写《大华严》《法华》等经,共计百卷”(10)李富华、何梅《汉文佛教大藏经研究》,北京:宗教文化出版社,2003年,第291-292页。的元代金银书写经情况相互印证,可以推断法藏本为元代金银书写经的重要文献之一。

以上所述表明,存世的西夏文《妙法莲华经》俄罗斯所藏为西夏惠宗初译本和仁宗校勘本,中国国家图书馆藏本和美国普林斯顿大学藏本为元刻本,法国吉美博物馆藏本为元抄本。

关于西夏惠宗初译和仁宗校勘佛经的情况,已有学者进行过专门研究,并且总结仁宗校勘佛经的规律(11)孙伯君《西夏仁宗皇帝的校经实践》,《宁夏社会科学》2013年第4期,第89-98页。,而且这些规律也适用于西夏文《妙法莲华经》。那么,元代刻印和抄写的西夏文《妙法莲华经》与西夏时期初译本和校勘本的关系又是如何呢?我们以保存相对完整的卷六和卷四作为基本材料进行对勘,发现元代刻本和抄本中的某些字词沿袭西夏仁宗校勘本而与惠宗初译本不同,实例如下表:

初译本校勘本法藏本汉译乃下一尘是诸菩萨,以妙音声歌无量颂复有八世界微尘数众生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

初译本校勘本普藏本汉译内容残缺他国投掷为菩萨时教化我等拔出众生处处贪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

三、法藏本卷六校勘特点

如前所述,法藏元代泥金抄本是在仁宗本的基础上校勘抄写而成,其内容与仁宗本有一定差异,主要表现为:补脱字、删衍字、正讹字、校通假等。另外,还存在元抄本抄写错误的情况,具体如下:

(一)补脱字

汉译:世尊,如是诸世界无量无边

汉译:若自持若教人持

汉译:如来如实知见三界之相,无有生死若退若出

(二)删衍字

汉译:除般若波罗蜜

(三)正讹字

汉译:其有诸菩萨,无量劫行道

汉译:坐禅若读诵

(四)校通假

西夏文献中存在通假现象,已有孙颖新博士进行了系统研究,她提出了西夏文献中存在同音通假和近音通假等情况(14)孙颖新《再论西夏文献中的通假现象》,《语言研究》2019年第3期,第113-120页。。根据孙颖新的研究成果,结合校勘实例,本文将西夏文《妙法莲华经》初译本、校勘本和法藏本存在的通假字分为同音通假和近音通假。同时,该经还存在语义相关且音同、音近的字,这类字在其他西夏佛经文献中也存在,遵照目前学界的一般做法,本文将其按通假字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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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译:恶世法末时

汉译:无有错谬

汉译:以若干因缘譬喻言辞

汉译:若以华香、璎珞、幢幡、缯盖、香油、酥灯

(五)更改翻译用字

更改翻译用字,是指法藏本对仁宗校勘本的一些字词进行更改,这些字、词音义皆异。

汉译:常怀悲感

汉译:一一佛上,有诸菩萨执持幡盖,次第而上,至于梵天

汉译:以舍利起塔,七宝而庄严,表刹甚高广

(六)抄写错漏的内容

汉译:又见此娑婆世界

汉译:檀波罗蜜、尸罗波罗蜜、羼提波罗蜜

汉译:汝等可服,速除烦恼

图1 第十六品

图2 第十七品

图3 第十七品

(七)校改标注形式

法藏本的校改标注形式主要有三种:补写横向或纵向小字增脱字、覆盖花形装饰修正讹字、标注“十”字形符号删衍字等。

1.补写横向或纵向小字增脱字

2.覆盖花形装饰修正讹字

经文中出现花形装饰的情况较少,如图3所示,该图为第十七品第21折,于第6行“”和“”字中间有花形装饰“”,该句西夏作“”(自书写、又他书写,经卷之供养,则塔寺不起,僧),汉文作“自书、若教人书,供养经卷,不须复起塔寺,及造僧”。对译可知,西夏文本并无错讹或脱衍等问题,此处瓷青纸有涂抹痕迹,疑为此处本有讹字或衍字,将其涂抹后以花形装饰覆盖,以修正、掩盖错讹之处。

图4 第十七品

图5 第十七品

3.标注“十”字形符号删衍字

四、结语

通过西夏时期译本与法藏元抄本对勘,结合具体的校勘实例,我们认为法藏元抄本的校经原则及校勘重点主要为订讹误、校通假、勘原文。订讹误。法藏元抄本对前代版本讹误的校订多为增补脱字,所补脱字较为准确,基本与汉文字义吻合。勘正的讹字以形近致讹为主,删除衍字的情况出现最少。还有少数因元抄本抄写错误导致的脱文现象。校通假。法藏元抄本中严格意义上语音相同或相近、语义不相关的通假现象并不多见,而两个字音义皆相近的通假十分常见,如“”(言)改为“”(言)、“”(盖)改为“”(盖)、“”(衣)改为“”(穿衣)、“”(秤)改为“”(计量)、“”(青)改为“”(青)等。这类校改是法藏元抄本中出现次数最多的,校改不仅考虑到字音、字义,而且一定程度上还兼顾了词性及语用特征,整体表现出更贴近汉文原典的特点。勘原文。法藏元抄本对仁宗本的部分字词进行了改译,如“”(悲感)改为“”(忧恼)、“”(疲厌)改为“”(厌怠)等,一般都为实词,还有少量对助词()、介词()以及连词()的改译或补译,尽管出现少数“校而反误”的现象,但大多校改较为恰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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