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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外直接投资、制度环境与全球价值链地位

2022-04-06叶广宇金钰莹

江汉论坛 2022年4期
关键词:制度环境对外直接投资经济全球化

叶广宇 金钰莹

摘要:基于全球54个经济体面板数据来系统考察对外直接投资(OFDI)与一国全球价值链地位之间的关系,研究发现OFDI与国家全球价值链地位之间具有非线性的倒U型关系,制度环境的改善不仅对提升全球价值链地位具有直接促进作用,而且还能有效调节OFDI与全球价值链地位之间的关系,并存在显著的双重门限效应。位于不同全球价值链地位的国家,其OFDI对价值链地位的影响具有异质性,对处于全球价值链低位的国家作用不明显,而对处于中等或中等偏上位置国家的作用更为显著。事实上,OFDI对全球价值链地位的影响受到制度环境的动态调节,一方面,国家要利用制度环境的正向调节作用,改善母国制度环境,规范技术竞争,鼓励跨国企业凭借OFDI加快逆向创新吸收,更好地开展国际化经营。另一方面,不能忽视制度环境的负向调节作用,要逐步释放创新溢出红利,使技术创新扩散惠及国内上下游企业,双向螺旋式推动区域创新发展。

关键词:经济全球化;对外直接投资;制度环境;全球价值链地位

基金项目:教育部哲学社会科学研究重大课题攻关项目“加强服务业国际合作提高我国产业全球价值链地位路径研究”(17JZD020);贵州省“研究阐释习近平总书记视察贵州重要讲话精神”重大专项课题“贵州推进实体经济与数字经济深度融合的重难点问题及对策研究”(21GZZB12)

中图分类号:F125  ;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854X(2022)04-0031-08

一、引言与文献综述

随着科技发展和经济开放,特定产品的生产过程被分割成不同环节,并根据比较优势分散到不同国家和地区进行生产,传统封闭独立的国际分工模式发生了重要转变,全球价值链(global value chains,GVC)分工成为经济发展的新常态。在此背景下,全球对外直接投资(OFDI)得以迅速发展。其中,中国为摆脱“高端产业低端化”的困局,于2013年提出“一带一路”倡议,以期通过进一步深化“走出去”战略,从供给侧实现产业全球价值链地位的提升,因此深入探究OFDI与母国全球价值链地位之间的关系具有重要的实践指导意义。

就现有国内外文献来看,直接探讨二者之间关系的较少,大多数研究仍主要侧重分析OFDI对产业结构和技术创新的影响,间接涉及其对母国全球价值链地位的作用。有一种主要观点认为,OFDI对母国全球价值链地位攀升有显著的促进作用。例如E. Giuliani等通过分析集聚效应,表明OFDI 可以显著提高全球价值链地位①。W. Andreff认为OFDI作为一国参与全球价值链的重要途径,能够有效提升该国在GVC国际分工中的地位②。D. Herzer利用发展中国家的OFDI面板数据进行研究得出结论,OFDI的规模促进了发展中国家全要素生产率的增长③。杨连星和罗玉辉认为OFDI逆向技术溢出对中国全球价值链升级具有显著的促进效应④。彭澎和李佳熠的研究结果显示OFDI显著促进了“一带一路”双边国家价值链地位的提升⑤。李东坤和邓敏运用中国省际面板数据进行实证研究,结果表明中国的OFDI 能够显著促进产业结构升级⑥。但也有一种观点认为,OFDI对于一国全球价值链地位的作用较为复杂,可能存在中性或负面影响。Jürgen Bitzer和 Monika Kerekes利用17个OECD国家的OFDI数据研究发现,OFDI对国内技术进步并没有产生显著影响⑦。D. Herzer以全要素生产率作为价值链地位的衡量指标,在对44个发展中国家的数据实证分析后发现,OFDI 并未对价值链地位的提升产生显著效果⑧。R. Barrell和N. Pain研究表明,OFDI对国内投资产生挤出效应,会导致国内产业“空心化”,以及对外贸易与就业减少,最终造成社会购买力不足⑨。Y. Li和J. L. Hu研究发现OFDI的逆向技术溢出效应并不显著,甚至由于对地区研发具有替代现象,会抑制企业创新能力的提升,难以凭借“逆向技术溢出效应”来实现价值链升级⑩。

此外,大量研究显示制度环境是一个重要的调节变量,制度环境能够通过影响OFDI的逆向技术溢出间接作用于一国全球价值链升级。李梅等以我国的OFDI作为研究对象,发现制度环境对OFDI逆向技术溢出效应产生了显著正向影响{11}。衣长军等利用中国省际面板数据,研究发现制度环境以及吸收能力是新興经济体能否实现OFDI逆向技术溢出的核心要素,并且存在非线性门槛效应{12}。

本文拟运用2005—2014年跨国面板数据来系统考察OFDI与一国全球价值链地位之间可能存在的非线性关系,并分析制度环境对两者关系的动态调节作用以及OFDI对全球价值链地位的异质性影响。其边际贡献可能在于: 第一,从非线性特征视角出发,深入考察OFDI对一国全球价值链地位的影响,丰富了研究OFDI全球价值链升级效应的现有文献,为OFDI效率优化和国家全球价值链地位提升提供有益参考。第二,引入制度环境作为调节变量进行实证检验,考察OFDI对不同价值链地位国家的异质性影响,深化我们对于OFDI与全球价值链地位之间关系的理解。第三,考虑到制度环境的正负调节作用以及不同国家存在显著的制度环境差异,本文构建门限回归模型来检验制度环境、OFDI和全球价值链地位之间的关系,这对于提升OFDI效率具有重要的启示意义。

二、理论分析与研究假说

为了深入阐释制度环境对 OFDI 全球价值链升级效应的内在影响机制,本文从 OFDI与全球价值链地位的关系、制度环境调节效应、异质性效应三个层面展开理论分析,并提出相应研究假说。

(一)OFDI与全球价值链地位

全球价值链作为全球经济循环的关键链条,正在成为世界经济的一个显著特征,而开展OFDI活动是形成全球价值链的重要途径,因此大量研究聚焦于两者间关系的交叉探讨。通过OFDI实现全球生产联结,有助于企业获得技术知识、学习与创新的机会,但OFDI不仅能够为一国全球价值链地位提供上升空间,同时也有可能为一国全球价值链地位提升带来潜在风险。

一方面,在OFDI适度情况下,OFDI对全球价值链地位提升效应具有促进作用。主要表现在: 第一,边际产业转移效应。从边际产业扩张理论和经典生命周期理论视角来看,在实施OFDI过程中,国内具有比较劣势的产业被转移到国外,这有利于将稀缺的生产要素投入到附加值更高的产业中,提高资源利用率,实现本国产业的转型升级。第二,逆向技术溢出效应。OFDI的动机可分为技术获取动机和市场驱动动机两类{13},对于前者即技术寻求型OFDI而言,其主要目的就在于通过从海外获得先进技术、研究成果以及管理经验等战略资产,消化吸收并为己所用,以提升母国整体的技术创新能力。此外,OFDI的集群化行为亦能增强知识外部化的效率{14}。因此,适度的OFDI有助于全球价值链地位升级。

另一方面,当OFDI超过一定限度时,也会给全球价值链地位提升带来潜在风险。主要原因在于:第一,相关产业投资减少。在新产业的发展不能弥补旧产业衰退的情况下,OFDI会使产业资源部分往国外转移,使国内相关产业投资减少,引发行业性或地区空白现象,导致地区经济的极度萎缩,造成母国产业竞争力的衰退。OFDI是“产业空心化”的主要诱因。随着OFDI的增加,“产业空心化”可能也会快速膨胀,这将抵消“边际产业转移效应”为国家带来的收益。第二,地区研发投入挤出效应。从研发资金供给的角度来看,跨国企业一旦将资金大量用于对外投资,那么可用于自主研发的资金必然会减少。随着OFDI规模的扩大,其对研发投入的挤出效果会愈加明显,这将抑制企业的技术水平提升,从而降低整体产业研发创新效率,对全球价值链地位的提升产生不利影响。因此,当OFDI超过一定临界值之后,随着OFDI强度的增大,全球价值链地位升级将会受到损害。根据以上分析,本文提出第一个研究假说:

H1:OFDI与全球价值链地位升级之间存在倒U型关系。

(二)制度环境调节效应

逆向技术溢出效应是OFDI促进全球价值链升级的重要机制之一,对于以企业为主体的OFDI而言,跨国企业通过OFDI吸收先进技术实现自身技术进步,并通过国内其他企业的模仿学习,可进一步实现技术扩散,从而促进母国全球价值链地位提升。就OFDI对全球价值链升级效应而言,制度环境具有“双面性”,其在保护企业技术吸收的同時,也会阻碍创新成果的传播和技术的扩散,与国家技术进步之间并非是简单的线性依赖关系{15}。因此,制度环境将会对OFDI与全球价值链地位之间的关系产生复杂的调节作用。

一方面,当制度环境较为完善时,将有助于OFDI跨国企业自身的技术吸收。主要归因于:第一,激励作用。母国制度环境的改善有助于维护技术竞争和市场公平,激发OFDI跨国企业参与国际研发的主动性,使更多海外研发创新成果回流转化,并通过申请技术专利建立壁垒优势,进一步提高OFDI 跨国企业的持续创新积极性{16}。第二,支持作用。OFDI跨国企业在海外发展阶段,制度环境是它们能否成功地在海外实现进一步扩张的基础{17},提高知识产权保护,改善母国制度环境,能保证企业在OFDI活动中遭受侵权时更有依托,有利于企业更好地开展国际化经营,提高OFDI技术吸收效率。

另一方面,制度环境的改善在加强OFDI跨国企业技术吸收的同时,也会为产权所有者带来一定的垄断势力,从而导致引用成本提高,抑制技术转移。相比之下,不完善的制度环境可能有助于促进技术扩散。其促进作用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第一,技术模仿增加。依据创新效率外溢理论的相关解释,OFDI 跨国企业获得逆向创新提升后,在与国内企业进行产业合作或市场销售时,会为其塑造有利的创新溢出吸收环境。在这一过程中,较为宽松的制度环境有助于降低技术交易成本,缓解技术壁垒约束,从而促进国内企业的技术学习和创新模仿,加快OFDI技术溢出的吸收扩散。第二,OFDI数量增加。企业OFDI决策除受到自身发展阶段的影响之外,还与外部环境有关。有关研究表明,资本流出是企业对于母国制度缺陷所作出的反应{18}。这是因为母国制度约束会导致企业的逃逸性OFDI增加,从而新建的海外子公司数量会持续增多,沿扩展边际上的OFDI规模也将随之不断扩大{19},总体OFDI数量不断提升,导致相应的技术扩散概率随之增加。

根据以上分析,我们发现制度环境对OFDI的全球价值链升级具有正负并存效应,两种效应此消彼长、交汇融合形成制度环境对 OFDI 全球价值链升级的综合影响,其结果难以单向推断。由此本文提出第二个研究假说:

H2:制度环境对OFDI与全球价值链地位之间的关系具有动态调节效应,即在不同的制度环境调节下,OFDI的全球价值链升级效应存在差异性。

(三)异质性效应

事实上,由于各国经济发展水平与技术创新能力存在巨大差异,在全球价值链中,地位较低的国家往往处于竞争劣势,其OFDI的主要动机在于获取先进技术等战略性资产,而全球价值链地位较高的国家技术条件较为成熟,其OFDI一般出于产业扩张及占领市场之目的,更多地扮演着技术传播和创新创造角色,国家之间OFDI的动机各不相同。此外,对于制度环境来说,各国同样存在差异。全球价值链地位较高的国家制度环境往往较为完善,技术盗用与专利侵权惩治力度较大,这有利于鼓励OFDI跨国企业自身的技术获取,并通过专利保护得到更高的创新回报,固化其在优势领域的地位,但不利于OFDI 的逆向技术扩散。而全球价值链地位较低的国家整体制度环境可能相对宽松,这有利于逆向技术扩散,但同时抑制了OFDI 跨国企业自身技术吸收的积极性,导致“孔雀东南飞”。根据以上分析,本文提出第三个研究假说:

H3: 在制度环境调节下,OFDI对一个国家全球价值链地位的影响存在异质性效应。

三、模型设定、变量选取与数据来源

(一)模型设定

OFDI作为全球价值链的内在形成途径,能够对国家全球价值链地位产生直接的影响,而制度环境作为外部的重要因素,可以对OFDI与国家全球价值链地位之间的关系发挥调节作用。借鉴温忠麟等的研究方法{20},以国家全球价值链地位指标作为因变量,用OFDI、制度环境及其交互项作为解释变量来构建面板数据模型,以检验OFDI和制度环境对国家全球价值链地位的影响。同时,还加入了一些控制变量,包括人力资本存量、物质资本存量、贸易自由度和外商直接投资等。

GVCit=α0+α1ofdiit+α2ofdi2it+α3insit+α4ofdiit×insit+α5ofdi2it×insit+α6hcit+α7fcit+α8tfit+α9toit+α10fdiit+year+εit  (1)

其中,GVC表示koopman全球价值链地位指数,ofdi表示国家对外直接投资份额,ins表示制度环境指标,hc表示人力资本存量,fc表示物质资本存量,tf表示贸易自由化程度,to表示贸易开放度,fdi表示实际利用外商直接投资,i表示国家,t表示年度,year表示时间特定效应,εit表示随机扰动项。

此外,由理论分析可知,制度环境的调节作用可能呈非线性计量特征,考虑到各个国家制度环境的不同对OFDI与全球价值链地位的关系可能会产生显著的跳跃式影响,本文运用面板门限模型分析在制度环境约束下OFDI和全球价值链地位两者之间的关系。单一门限模型设定如下:

GVCit=β0+β1ofdiit×I(insit≤γ)+β2ofdiit×I(insit>γ)+β3hcit+β4fcit+β5tfit+β6toit+β7fdiit+year+εit(2)

其中,ins表示制度环境,是门限变量。γ为特定的门限值,β1和β2分别为门限变量在 ins≤γ与ins>γ时OFDI对全球价值链地位的影响系数。I(·)为检验门槛的指示函数,当括号内条件满足时取值为1,否则取值为0,εit为随机误差项。

(二)变量说明

1. 全球价值链地位指数(GVC)。R. Koopman等结合各国的投入产出数据提出了著名的KPWW测算方法{21},该方法从价值增殖的角度对贸易出口进行分解,解决了传统测算方法中未考虑到中间投入品的情况,在此基础上创建了衡量一国在全球价值链所处国际分工地位的具体参数,即GVC地位指数,详细计算公式如下:

GVCit=ln(1+lVit/Eit)-ln(1+FVit/Eit)(3)

其中,GVCit代表i国t年度在全球价值链分工中的國际地位;IVit表示i国t年度的间接增加值出口,也就是i国t年度被进口国出口到第三国的中间品出口中包含的国内增加值;FVit代表i国t年度国外增加值出口,即在总出口中所包含的国外增加值;Eit表示i国t年度以“增加值”统计的总出口。GVC指数越大,意味着该国处于全球价值链分工的地位越高;GVC指数越小,则表明该国越处于全球价值链的下游地位。

2. 制度环境(ins)。对制度环境的测算借鉴Kolstad和Wiig的研究方法,从话语问责权(VA)、政权稳定性(PV)、政府效率(GE)、监管质量(RQ)、法治(RL)、腐败控制(CC)六个方面的平均得分来衡量{22}。评分越高,表明这个国家的制度环境越优,反之则意味着制度环境越差。

3. 其他变量。(1)对外直接投资(ofdi),以一国对外直接投资流量占世界对外直接投资流量的比重衡量。(2)人力资本水平(hc),选用佩恩世界表(PWT 9.0)中的人力资本指数,该指数由受教育年限和教育回报测算而得。(3)物质资本存量(fc),以固定资本形成总额占该国GDP比重来衡量。(4)贸易自由化程度(tf),采用加拿大弗雷泽研究所发布的世界经济自由化指数表示。(5)贸易开放度(to),以进出口总额与该国 GDP 之比来衡量。(6)实际利用外商直接投资(fdi),用实际利用外商直接投资流量占世界外商直接投资流量的比重表示。

(三)数据来源

各变量数据来源如表1所示。基于上述数据的可得性与完整性,本文选取2005—2014年间54个经济体的面板数据作为样本空间。

四、实证分析

包括被解释变量、解释变量、调节变量与控制变量在内的全部研究变量的描述性统计结果如表2所示。

(一)实证结果分析

根据豪斯曼检验结果,本文采用随机效应模型对上述数据进行估计,并运用White稳健标准误进行修正。

1. 基本回归结果。表3列示了OFDI与国家全球价值链地位两者关系的检验结果。其中,第(1)列为仅包含调节变量和控制变量的基本模型,第(2)、(3)列在基本模型的基础上引入解释变量,第(4)列则包括了解释变量与调节变量的交互项。

由第(3)列的检验结果可知,OFDI一次项与国家全球价值链地位显著正相关(β=0.0070,p<0.1),而OFDI的平方项与国家全球价值链地位显著负相关(β=-0.0020,p<0.05),这二者表明OFDI与国家全球价值链地位之间具有非线性的倒U型关系,并且该检验结果在后续加入调节变量的模型中  表3  OFDI与国家全球价值链地位的基本回归结果

注:括号内为标准误,***、**、*分别表示在1%、5%、10%的水平上显著。如无特殊说明,下同。

依然稳健。如图1所示,本文假说1得到支持。

此外,由第(4)列可知,制度环境与国家全球价值链地位之间存在显著的正相关关系(β=0.0322,p<0.05),这表明制度环境的改善对一国全球价值链地位的提升有直接促进作用。同时,制度环境和OFDI的交乘项与国家全球价值链地位之间存在显著的负相关关系(β=-0.0086,p<0.05),制度环境和OFDI平方项的交乘项与国家全球价值链地位之间存在显著的正相关关系(β=0.0004,p<0.1),这表明制度环境可以有效调节OFDI与全球价值链地位之间的关系,并且随着国家制度环境的不断优化,OFDI对国家全球价值链地位提升的正向和负向影响都被强化,即制度环境增强了OFDI与国家全球价值链地位之间的倒U型关系,这一结果初步证实了制度环境可以显著调节OFDI与国家全球价值链地位之间的关系。

2. 門限回归结果。为了深入分析制度环境的动态调节作用,本文再次进行门限回归检验,表4列示了以制度环境作为门限影响变量的检验结果。检验发现,制度环境单一门槛效果通过了10%水平上的显著性检验,双重门限效果通过了5%水平上的显著性检验,三重门限效果并未通过显著性检验。据此可知,制度环境具有两个门限值,适用双重门限模型检验。

表5列示了以制度环境为门限变量的回归结果。其中,当制度环境指数低于或等于门限值-0.2684时,OFDI与国家全球价值链地位之间存在显著的负相关关系(β=-0.0828,p<0.01);当制度环境指数大于-0.2684且小于0.3674时,OFDI与国家全球价值链地位之间存在显著的正相关关系(β=0.0078,p<0.1),而当制度环境指数高于或等于0.3674时,两者之间又转变为负相关关系(β=-0.0014),但在统计学意义上并不显著。由此可见,在制度环境较差的情况下,OFDI难以发挥对全球价值链地位的积极效应;在制度环境一般时,OFDI对全球价值链地位反而能起到正面影响;在制度环境较好的情况下,OFDI对全球价值链地位的影响变得不显著。这意味着,制度环境较差所带来的OFDI数量增加以及加速OFDI创新扩散等对全球价值地位的潜在正面影响无法抵消其对OFDI全球价值链效应带来的负面作用。此外,制度环境较好时,OFDI对全球价值链的影响虽然变得不显著,但同样为负相关关系,这从一定程度上说明制度环境的完善虽严格维护着技术竞争和市场公平,激发OFDI跨国企业自主创新,使其国际化经营更有依托,但与此同时也限制了OFDI的创新扩散,并且负面影响大于正面作用,从而造成OFDI与全球价值链地位呈现负相关关系。相比之下,在制度环境一般时,反而能够更好地促进OFDI的全球价值链升级效应的发挥。从以上结论可以看出,制度环境对OFDI与全球价值链关系的影响呈现非线性特征,具有动态调节效应,因此本文假说2得到支持。

3. 分位数回归结果。为探究在制度环境调节下OFDI对不同价值链地位国家的影响,本文进一步尝试分位数检验,表6列示了OFDI与国家全球价值链地位两者关系的分位数检验结果。其中,OFDI平方项在分位数面板模型中也基本都显著为负,而一次项基本显著为正,这表明OFDI对全球价值链地位提升的影响的确是非线性的,它们之间的关系是倒U型关系,再次验证了前文结论。值得注意的是,虽然在各个分位数上OFDI的回归系数相差不大,但在10%分位数上,OFDI无论是平方项亦或一次项回归系数在统计学意义上均不显著,这意味着对于全球价值链地位极低的国家而言,OFDI对于其全球价值链地位的提升没有显著作用。其次,在25%、50%、75%以及90%分位数中,无论是OFDI平方项还是一次项系数均在50%、75%分位数下更为显著,在25%、90%分位数下显著性减弱,这表明相比于全球价值链地位较高或较低的国家,OFDI对于全球价值链地位中等或中等偏上的国家作用更为明显,也就是说OFDI对全球价值链分工地位的影响存在异质性效应,本文假说3得到支持。

(二)稳健性检验

为保证研究结论的可靠性,本文尝试以下稳健性检验措施:(1)内生性检验。考虑到OFDI和全球价值链地位可能存在相互影响,即一方面OFDI能够影响全球价值链地位,另一方面全球价值链地位也有可能会限制OFDI的结构性,从而产生OFDI和全球价值链地位互为因果的内生性问题,本文采用工具变量法进行检验,采用对外直接投资变量的滞后一期作为工具变量重新进行回归来确定OFDI与全球价值链地位提升之间的因果关系,其回归分析结果表明上述结论没有发生根本性改变。(2)动态面板估计方法。考虑到全球价值链地位的演变可能存在一定的持续性特征,也就是说当期的全球价值链地位可能受到上一期水平的影响。为了捕捉这一特征,本文将全球价值链地位的滞后项作为解释变量纳入回归分析模型,并采用系统GMM方法对模型进行估计,从动态面板的估计结果来看,全球价值链地位的一阶滞后项系数显著为正,表明价值链地位存在长期积累效应。同时,OFDI平方项系数显著为负,制度环境与其平方项的交乘项系数显著为正,与静态面板回归结果基本一致。(3)不同的样本时间年限。样本的年限选择不同,也可能对回归结果产生影响。为此,本文去掉首尾年后重新分析,即以2006—2013年的样本数据再次进行回归检验,检验结果显示OFDI对国家全球价值链地位的影响效应与前面的研究结果一致,制度环境的调节效应显著性提高,在5%的显著性水平上显著。

综上检验结果佐证了本文的基本结论,即OFDI对国家全球价值链地位的影响的确呈现倒U型曲线关系,制度环境的调节作用显著。

五、研究结论与启示

本文采用2005—2014年跨国面板数据,探究了对外直接投资、制度环境与一国全球价值链地位之间的关系,主要得出如下结论:第一,OFDI与国家全球价值链地位之间具有非线性的倒U型关系,即OFDI对全球价值链地位的影响效应随着自身临界点的变化而表现出明显的差异性,低于临界点时表现出正向效应,而高于临界点则表现出负向效应。第二,制度环境可以有效调节OFDI与全球价值链地位之间的关系,随着国家制度环境的不断优化,OFDI对全球价值链地位提升的正向和负向影响将被强化,即制度环境增强了OFDI与全球价值链地位之间的倒 U型关系。同时,制度环境存在显著的双重门限效应,制度环境一般(-0.2684<ins<0.3674)的地区,OFDI对全球价值链地位起到正向作用;而在制度环境较差(ins≤-0.2684)的地区,OFDI与全球价值链地位之间为负相关关系,且在制度环境较好(ins≥0.3674)的地区也同样如此。第三,处在不同价值链地位的国家,OFDI对其全球价值链地位具有异质性影响。具体来看,OFDI对于全球价值链地位极低(10%分位数)国家的地位提升没有显著作用。此外,与全球价值链地位极高(90%分位数)或偏低(25%分位数)的国家相比,OFDI对于全球价值链地位中等(50%分位数)或中等偏上(75%分位数)国家的作用更为显著。

基于上述研究結论,本文得到以下政策启示:

首先,OFDI作为一种积极的参与全球化方式,适度水平的OFDI可通过边际产业转移和逆向技术溢出效应助推全球价值链地位升级;较高水平的OFDI则会使产业空心化和研发投入挤出的可能性大大增加,对全球价值链地位的提升产生负面影响。新时代下中国的OFDI发展要从重数量转向重质量,强调质量为先。

其次,OFDI对全球价值链地位的影响受到制度环境动态调节,一方面,要利用制度环境的正向调节作用,改善母国制度环境,规范技术竞争,鼓励跨国企业凭借OFDI加快逆向创新吸收,将海外先进技术与创新经验转化引进国内,并使企业在OFDI过程中遭受侵权时更有依托,更好地开展国际化经营。另一方面,不能忽视制度环境的负向调节作用,要注重推行制度动态优化策略,在保证OFDI 跨国企业逆向创新吸收与技术转化主动性的同时,逐步释放创新溢出红利,使技术创新扩散惠及国内上下游企业,双向螺旋式地推动区域创新进步。

最后,制度环境作为营商环境的重要方面,其短期内在较为宽松情况下或有助于实现技术学习与创新模仿,获得OFDI创新溢出红利,但若长期如此则会导致自主创新惰性,抑制区域创新发展,因此,要循序渐进地不断改善制度环境,长效促进国家全球价值链地位提升。

注释:

① E. Giuliani, C. Pietrobelli, R. Rabellotti, Upgrading in Global Value Chains: Lessons from Latin American Clusters, World Development, 2005, 33(4), pp.549-573.

② W. Andreff, Outsourcing in the New Strategy of Multinational Companies: Foreign Investment, International Subcontracting and Production Relocation, Papeles de Europa, 2009, 18, pp.5-34.

③ D. Herzer, The Long-Run Relationship Between Outward Foreign Direct Investment and Total Factor Productivity: Evidence for Developing Countries, Journal of Development Studies, 2011, 47(5), pp.767-785.

④ 杨连星、罗玉辉:《中国对外直接投资与全球价值链升级》,《数量经济技术经济研究》2017年第6期。

⑤ 彭澎、李佳熠:《OFDI与双边国家价值链地位的提升——基于“一带一路”沿线国家的实证研究》,《产业经济研究》2018年第6期。

⑥ 李东坤、邓敏:《中国省际OFDI、空间溢出与产业结构升级——基于空间面板杜宾模型的实证分析》,《国际贸易问题》2016年第1期;章志华、唐礼智:《空间溢出视角下的对外直接投资与母国产业结构升级》,《统计研究》2019年第4期。

⑦ Jürgen Bitzer, Monika Kerekes, Does Foreign Direct Investment Transfer Technology Across Borders? New Evidence, Economics Letters, 2008, 100(3).

⑧ D. Herzer, How Does Foreign Direct Investment Really Affect Developing Countries’ Growth? Review of International Economics, 2012, 20(2), pp.396-414.

⑨ R. Barrell, N. Pain, Forelgn Direct Investment, Technological Change and Economic Growth Withn Europe, Economic Journal, 1997, 107(445), pp.1770-1786; M.Blomstrom, F. Sjoholm, Technology Transfer and Spillo-vers: Does Local Participation with Multinationals Matter?European Economic Review, 1999, 4, pp.915-923.

⑩ Y. Li, J. L. Hu, R&D, FDI, and Efficiencies of Small and Medium-Sized Firms, Journal of Management

Research, 2013, 13(3), pp.163-179.

{11} 李梅、袁小艺、张易:《制度环境与对外直接投资逆向技术溢出》,《世界经济研究》2014年第2期。

{12}{16} 衣长军、李赛、张吉鹏:《制度环境、吸收能力与新兴经济体OFDI逆向技术溢出效应——基于中国省际面板数据的门槛检验》,《财经研究》2015年第11期。

{13} M. Von Zedtwitz, O. Gassmann, Market Versus Technology Drive in R&D Internationalization: Four Different Patterns of Managing Research and Development, Research Policy, 2002, 31(4), pp.569-588.

{14} N. L. Driffield, L. D. Propris, The Importance of Clusters for Spillovers from Foreign Direct Investment and Technology Sourcing, Cambridge Journal of Economics, 2006, 30(2), pp.277-291.

{15} G. Yang, K. Maskus, Intellectual Property Rights and Licensing: An Econometric Investigation, Review of World Economics (Weltwirtschaftliches Archiv), 2001, 137(1), pp.58-79.

{17} P. Deng, S. Zhang, Institutional Quality and Internationalization of Emerging Market Firms: Focusing on Chinese SMEs, Journal of Business Research, 2018, 92, pp.279-289.

{18} M. A. Witt, A. Y. Lewin, Outward Foreign Direct Investment as Escape Response to Home Country Institutional Constraints, 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Business Studies, 2007, 38(4), pp.579-594.

{19} 陳培如、冼国明、马骆茹:《制度环境与中国对外直接投资——基于扩展边际的分析视角》,《世界经济研究》2017年第2期。

{20} 温忠麟、叶宝娟:《介效应分析:方法和模型发展》,《心理科学进展》2014年第5期。

{21} R. Koopman, W. Powers, Z. Wang, W. Shang-Jin,Give Credit Where Credit Is Due: Tracing Value Added in Global Production Chains, NBER Working Paper Series,2010, 9, p.16426.

{22} I. Kolstad, A. Wiig, What Determines Chinese outward FDI? Journal of World Business, 2012, 47(1), pp.26-34.

作者简介:叶广宇,华南理工大学工商管理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广东广州,510640;金钰莹,华南理工大学工商管理学院博士研究生,广东广州,510640。

(责任编辑  陈孝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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